章十三、3 @+ ]8 ]5 n: \9 ^
敦子以为此仗会像立花城那仗一般，酣战十来天就能结束。所以随父亲回立花城之后，她把师傅交待的课业都放在一边，等着高桥南回来替她抄写。
但等了一个月，高桥南全无要回来的迹象，就唯有自己抄。这样子抄了两个月，城里的樱花败去，继而紫阳花开得灿烂，高桥南还是没有回来。. Y+ I0 v0 r& [* v; U
借父亲休战回来的时候，随口问了一下，才知道她人在塚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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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塚崎，在哪里？”敦子一边写着字，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志津香。2 F+ c' W4 ]+ H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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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津香抬起头，想了想，在她的纸上依自己所知画了一个地形图，在上圈了两点，在东的标立花城，在西的标塚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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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吗？”' e& {" e [6 q4 g" E( `+ _;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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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津香又想了想，“父亲大人当年曾去过一次，说坐牛车去，走了一天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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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低下头，继续写字，未几又问：“骑马的话，一天应该可到了吧。”
志津香看着她，有些无奈，“如果用高桥少主的赤马来算计脚程，快马而回，清晨出发，黄昏时候便能到步。”
敦子停顿了一下，脸微微一赫，“谁让你用南的赤马来算计脚程。”说着，把笔放下，扭过头去看窗外。
志津香摇摇头，敦子天天有意无意地问些毫不相干的问题，起初她还认真地回答，后来深问，才知道敦子是要打听与高桥南相关的事情，此后渐渐明白，她所问，与高桥南脱不了干系。到后来，只要是敦子问起莫名其妙的话，都直接往高桥南身上套，得出答案，必是敦子所希望的。1 G# [# S6 n' _8 R8 N& y1 I
“听父亲说，塚崎之战艰辛，好不容易才攻下两个城池，眼下正是转折关头，疏忽不得。”志津香因为敦子日夜牵挂，便托父亲去探听了塚崎之战的军情。; L# o. {6 q6 W% m4 r5 C
敦子支着脑袋，这话也听得真真切切，不由得于心叹息，这场战役是要打至何年何月。
在紫阳花快开败的夏末，高桥南终于回来了。敦子在阁楼里面，看见了那个穿着玄黑铠甲的人，催着赤马入城。
“高桥少主终于回来了，小姐不去迎接吗？”志津香随她目光看出窗外，奇怪她日夜念着这个人，但当这个人真的回来，却又留在房内，一步不离。& O7 ?5 t& C8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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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困了，要是父亲找我，就说我不适。”敦子没理会她的话，倒在榻上，用薄被盖住头，睡过去。" @2 ~* Y: U7 z
这大热天，如此样子怎么能睡？志津香自是知道她如今是脾气上来，便也不逆她意思，退了出去，又让侍女取蒲扇进去，给她扇凉消暑。 l' X/ S5 B! W" P Z4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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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见过前田信正之后，一直往内院这边看，以往战罢回来，敦子都会第一时间前来迎接自己，即便因为自己与随从说话，而不能及时回应她，高桥南都会先向她报以一个歉疚的微笑。得她回视，敦子总会皱皱鼻子、撇撇嘴巴，做着口型骂自己笨蛋，然后跪坐在帘画后等自己空闲下来。但今日没见敦子的影迹。她接过信正递给她的酒碟，若有所思地喝下。& W1 G- o+ |3 W: [9 H7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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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战你当真劳累了，好好休息几天吧。”信正笑道。; |) j/ z4 H1 j' h& [' [(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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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点着头，目光又飘到帘画那边，“最近家中，可有发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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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好，你就不要分心家中，一心一意战事，替大主公收服九州，成就你我大业啊。”信正拍拍她的肩膀，又给她添了酒。0 `3 S* a/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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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高桥南也不好再多问，与信正吃了些酒，就回房中歇息了。% } a6 |, Y. q: g. B3 ?& C* r
回房中洗漱过后，一身清爽的高桥南坐在地板上，看着侍女送入解暑茶，便问：“可有给夫人送去？”
侍女垂首道：“早已送去，只是夫人近日食欲不振，这解暑茶也喝得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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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食量巨大的敦子竟然食欲不振，高桥南不禁担心起来，难怪她没有前来迎接自己，原是身体抱恙，当即起身，赤着脚就往敦子的寝院去。( k; n% [% p( o3 K5 R)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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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津香听着奔跑声由远而近，便先跪坐在门口，待见高桥南奔至，便伏地行礼：“见过少主大人。”' ]6 v) b% Q1 G- p. ~+ y4 k
高桥南略扬手，当是回应，随即拉开房门，便见敦子躺在榻上，背向外，看不清她如今是何神色。侍女正给她扇着凉，见高桥南进来，便要行礼。高桥南连忙止住她的举动，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不要作声，然后轻步过去，接过侍女手中的蒲扇，又让她出去。. k' M* c: J% _8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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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脸上还搭了薄被，高桥南坐到她身旁，将薄被轻轻拿开，便看见了这张思念极深的脸。因为一直捂着薄被，敦子已经满脸汗水，掏出袖巾，怜惜地轻手给她拭了拭。没料她一个翻身，身子往高桥南身上靠，然后一头枕在高桥南的大腿上。高桥南扶着她的背，任她寻得最佳靠枕处，然后一边给她拭汗，一边给她扇凉。+ {6 z D& S" c+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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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如此，敦子还是睡得不安稳，时而辗转，时而蹙眉，高桥南抚着她的背，又给她揉着眉心，并低声哄着什么。
到最后，敦子睁开了眼睛，里面通红，不像是休息过后的眼眸。她直直地看着高桥南，却没说一句话。+ f9 P4 y4 U,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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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见她这般，愣了一下，自顾自己一番，没有何处异样，便柔着笑脸，问道：“怎么了，是否太热？我让人给你上解暑茶。”- f% L' V/ e#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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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摇摇头，扯了扯高桥南的衣襟。
高桥南俯下身来，“怎么了？”3 F7 L2 M3 }/ I+ @1 t
“如果战事不结束，是不是就永远不回来了？”敦子劈头问道。
高桥南又是一愣，抚着她的额，“这场仗，我确实是分身不暇。”
“那也不至于音信全无，总得让我知道你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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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一窒，她当真没想过要给敦子写信或是托人传话，一直以来征战在外，都是一心战事，全无心家中，如今被敦子这般问道，倒明白现在的自己并非只是自己一人，尽管这个人与自己不过虚名，但她终究是自己的妻子，全然不顾，实在是太混账了。* B* n( M& S- J$ H, g- ^
她想去握敦子的手，敦子将手收在身下，不许她握。高桥南苦笑一下，手不自在地摆在身旁，“以后绝不如此，此次你就原谅我吧。”/ q- _6 G# L) O' K7 X- w
敦子偏过头去，不理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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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高桥南也没有办法，只得静了声音，给她扇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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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再去赏樱的。”许久，敦子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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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现在紫阳花都快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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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看了一眼书桌，上面始终放着一朵枯萎多时的樱花，低下头，看见敦子缩着肩埋着脸，不由叹了一声，俯下身，将敦子拢入怀中。敦子身子别扭地挣扎了一下，很快就没再动，任她搂着。此前二人再是亲近，都不过握握手，靠靠肩，如今身子相贴，却完全没有任何不适与排斥，只是觉得，这亲近来得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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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的心跳得急快，手心渗着细汗，不知是热还是别样因由。她俯下身来的时候并没想过要如此拥抱敦子，只是当看到敦子带着落寞与委屈的侧脸，微微抿着的嘴角，以及眼角快将溢出的水气，她就不能自已了。这个人，除了紧紧拥抱着她，便无法平息自己对她那些难以言喻的怜惜与爱慕。1 ]6 ~) @9 X8 D$ }8 ~ f& T
敦子只觉她的身子贴着自己的背，她的气息落在自己耳际，那些怨她怒她的愤慨便随之慢慢淡下。其实她也想在第一时间去见高桥南，那些因为长久而不得见的思念，早在这几个月里面疯狂滋长，占满她的心头，让她无法去辨清这些思念，这样的心情到底是什么。当高桥南出现在城门那一刻，她握笔的手激动至颤抖，但很快，因为这些思念所遭受的折磨与煎熬，在高桥南回来这刻一涌而上，当即，断去要去见她的念头。( G: _7 y- A, D+ ]
一直装睡，知道高桥南与父亲吃酒，嘴撇了撇，鼻子一酸，落下泪来。继续装睡，知道高桥南回自己房中休息，泪更是不止。到听见高桥南奔来，坐到自己身边，敦子已经不想再理会这个妄顾自己心情的呆子。但是当她的手触及自己的肌肤，那微微起茧的摩擦感，熟悉又温柔，又让她无法不睁眼去看这个人。
环在她身前的那双手，手指干净，却明显起了细茧，手背乃至手臂都有伤痕，虽已结疤，仍可见当日受伤之深。她轻轻抚着这些已变淡粉的伤疤，轻声问：“还疼吗？”8 M" m+ X6 f& k! w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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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疼。”高桥南的声音就在耳后。! Y" }5 L!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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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敦子低声道。
高桥南只道她在骂自己，便紧了紧手中力度，没敢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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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身上留下这些伤痕的人，当真可恶。”敦子呢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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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瞬即笑起来，“可恶的人是我呢，那些人虽在我身上留了痕迹，但是我却让他们没了性命。”) \1 A6 W" [* J' m6 A: @6 d9 V$ g: W
敦子微微回过脸，只见高桥南脸颊通红，笑意轻柔，既柔和又微羞的样子，那些责怪她的意思就荡然无存了。( f s2 b" x( [8 h7 j
高桥南见敦子回过头来，才发觉二人靠得实在太近，便微微往后缩了一下。7 W- v; H3 b4 F8 G1 m+ x!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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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不悦了，噘起小嘴，“怎么，嫌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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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高桥南连忙解释道，“只是稍微有些热……”
“热死了也活该。”敦子见她脸上都是汗，自己背后也渗着汗，知道再这般抱下去，两个人都会得暑症，便拉下她的手，自己坐起来。/ M M; v+ e R8 |" a
高桥南误以为她生气了，慌忙又靠上去，又再将她搂紧，“其实也不是很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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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是真的热啊。”7 w5 c+ D1 T/ k8 m* i* c0 I
“真的？”高桥南一脸正色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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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没见过她这等神色，不由噗嗤一下笑起来，“真的啊。”说着拉开她的手，在她脸上揩了一把汗，“你看，这也有假？”$ N/ b1 Z3 a. p6 h" d& O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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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这才讪讪然地松开敦子，用蒲扇给她扇着凉，然后回头唤了侍女送解暑茶进来。敦子喝了一半，瞥了一眼一边给自己拭着汗一边摇着扇子，还满脸讨好笑意的高桥南，便将碗送到她嘴边。% \0 f0 {" ]2 o: [5 `5 o, j1 m D; M
“嗯？”" `# }; O- o/ ?0 h4 L
“快喝。”8 P& F2 j" O8 q6 e
碗碰到高桥南嘴边，高桥南仰了一下头躲开，“过来之前我已经喝过了。”
“不管，快喝。”
如此只能听命，将敦子喝剩的解暑茶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 j# B2 q! _; h9 l(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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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高桥军此战神勇，取了博多、塚崎两地，连带此前早就征服的唐津、绫部、千栗，肥前地区基本为高桥家所控制，大家主柏木宪很是高兴，对于篠田宗明将高桥家提拔为柏木大家臣的提议给予恩准，命高桥统绍、高桥南随篠田宗明即日往鹿儿岛，面见柏木宪，面授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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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高桥南正与敦子在院子里拓叶印，几乎丈长的宣纸上，被二人拓上了许多叶印，高桥南在相应的叶印边提了字，标明此为何叶，又采于何处，但还没写完，就被敦子大呼小叫着过去帮忙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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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原莉乃立在一旁，将信使送来的消息禀告高桥南，二人都停下了手，敦子稍有不满地将染了颜色的叶子扔在宣纸上，拿过毛笔在上描着什么。" |7 U' E$ J$ h7 M, e
高桥南自是知她不悦，当即坐过去，柔声道：“此去不过受封，不经战事，应会几日内便可归来。”
敦子嘟着嘴，描了一会，不成样子，便放下毛笔，“鹿儿岛在哪里？”2 E; e( m' f, Z9 U9 p
“国之最南，三面环海，有山火燃着，是大家主的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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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会打仗？”& b+ p3 F( ?8 Y6 e5 V9 i
“一路过去都是大家主的领地，绝不会生出战事。”高桥南以为她担心自己又再参战，便连忙保证。; o# u9 T; Z/ C5 g$ v
“就是一路都可平安？”0 c' ?# M- Q4 Q" _9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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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高桥南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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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去也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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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嗯？”' ~) U4 I3 v$ q, V9 S1 n9 s6 D% c
敦子将描好的叶子，拓在纸上，嘴角带笑，“你答应了，等下就去替我向父亲请求，把我也带去鹿儿岛。”
“等下，敦子，这可不是去玩啊！”高桥南没料到她会有此提议。3 z) K! A9 [' \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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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你答应了。来，按个手印。”敦子笑着拿过高桥南的手，在手指头上描了红，然后按在那叶子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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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一脸苦恼地被她按了手印，随手将那叶子拿开，只见宣纸上面被敦子拓上了“吾听妻命”几字，当即一阵哀嚎。
“呃，少主……”指原莉乃捧着文书在旁，看着苦着脸哀嚎的高桥南，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叫信使进来相见。她扶了扶额，这个样子，暂时还是不要让外人进来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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