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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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宫中回来,连着十数日,高桥南都是由噩梦中惊醒过来,不知是梦是醒,只知下意识地护着身旁人,得见敦子与竹千代都安然地睡在自己身旁,才在惊悚中,渐渐平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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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其实也是睡得不安稳,知道高桥南这些日子都遭梦魇,就更是放在心上,她稍有动作都会随之醒来。她先是看了看身旁的竹千代,并无因为自己与高桥南起来而醒来,便给他掖好被子,然后扶着高桥南的肩头,微微收紧力度,让她靠到自己怀中。- e/ q) z2 x' F( @2 O
“没事了,我与竹千代都在,没事了。”敦子抵着她的额,只觉上面尽是汗水,便拿衣袖给她拭着,又在她耳际柔声呢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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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靠在敦子怀里,抬手扶着额,歇了许久,才完全清醒过来。如今在白川院,在竹院,在寝殿,在敦子怀中,竹千代就在身旁,他们没被秀仁夺去,他们都在自己身旁。逐一确认,统统无误,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敦子给她拭着汗,见她亵衣尽湿,这夜里风寒,怕湿衣会凉着身子,便要起身去给她取亵衣来换。高桥南没让她走开,回过身来,紧紧搂着她的腰,把脸埋在她肩胛之内,“敦子,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q# c" M9 z/ G2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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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在宫中的种种,敦子也是害怕,假若那天高桥南不是及时赶回,自己与竹千代会有何后果,她完全不敢想象。敦子环着她甚是单薄的肩,用尽全力搂进自己怀内,柔声哄道:“没事了,那些不过是梦,如今都没事了。”这般说着,又再用力收紧手中力度,让高桥南贴得自己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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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贴着敦子的肌肤,额际有敦子暖暖的气息,胸口位置,能感受到敦子与自己相同的律动。紊乱的心,稍稍得到平静,但恐惧却不曾退去。那日若是赶不及回京,或是争不过秀仁,那么,敦子与竹千代,还能安然在怀吗? L) z9 F8 B2 B
那日,幸得信子女御心存善念,为怕秀仁行错,冒险让心腹女官把敦子母子被强留宫中的消息告知了珠理奈。敦子母子被强留一事,在宫中也是隐瞒不宣的,故此事只能告知可以依托之人。宫中能随意行走外出的,只有天皇近卫,而身为左近卫少将的珠理奈,与白川院关系又甚是密切,此事告知于她,再让其转告于高桥府,就极为合适。( c L1 w& Z- [. i; L5 Q
得知此消息,珠理奈不动声息地出了宫,然后快马去了白川院,将此事告知了麻里子。麻里子亦是在府中等了一整天,见敦子带着竹千代入宫,到入夜都不见回来,心中就起了担忧,而适逢高桥南又派人来报,她前往大和国一趟,今日不回府中,那些忧心就更是止不住。现下珠理奈带了这个消息前来,一向淡定豁然的麻里子,膝下一虚,倒在侍女怀中,顿时失了主意。
“姐姐,这如何是好?”珠理奈在百鬼夜行之后,就对高桥南有了改观,虽不至交心,但就少了怨怼,如今她妻儿被禁,也是替她忧心。
“珠理奈可否替我去趟大和国的大宰帅亲王别苑?今上能有此举,恐怕已防范高桥府中人等出入京城,如今只能请你替我去趟大和国,将消息告知殿下,让其尽快赶回,才能救出敦大夫人母子。”麻里子也是没了办法,只能请珠理奈相助。1 Y4 @% Z5 J ~' d. B
珠理奈一点首,二话不说就跃上马,快马加鞭赶往大和国,最终才使高桥南赶回平安京,将敦子与竹千代救回。
只是竹千代自从宫中回来,就再也没说过话。起初高桥南与敦子心中都抱有侥幸,竹千代可能是受了惊吓,才暂时失了声音,待安抚了情绪,或许能重新说话。孩子回府之后,无声哭闹了几天,除了敦子与高桥南,谁人都触碰不得,却又半刻都离不开人。然而敦子与高桥南也心中有惧,必须亲自带着孩子才能得心安,故此二人终日陪在竹千代身旁,细心安抚,软着声哄着,但竹千代始终没能发出一个音来。
宫泽为此想尽了各种办法,汤药与针灸都用了,依然丝毫不见效。她惭愧万分地伏在殿下,听候高桥南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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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知道此事不能勉强于她,便摆了一下手,抱起竹千代,一言不发地回内间去了。7 e! s* i! X/ h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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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高桥南便没再去上朝,秀仁那边虽是刻意隐瞒,但朝中多少察得些风声,知道此事关乎秀仁,就无人敢多言。篠田家与式部卿亲王府都知此事前后,成佐与宁仁得悉之后就当即亲自前来问候,又带了名医名药,意欲给竹千代诊症。无奈此症顽固,寻了众多名医,又用了许多方子,依然不见好转。/ n0 `! p- h) r6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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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看着怀中的竹千代,神色木讷地看着院子,不禁黯然。若果没与秀仁相争,若果当初把孩子送回宫中,孩子是否就无需受这种苦?整件事,由头到尾,由认识敦子到入宫去救妻儿,高桥南认认真真地想了几日,忽然觉得最可恨的,并非秀仁,而是自己。如不是先有自己抢了敦子与孩子,又怎会生出秀仁抢孩子回宫的事?易地而处,假若敦子与孩子原本是自己妻儿,交托于兄长代为照料,最终被兄长霸占,自己又岂能罢休?得此恶果,皆因自己贪婪,想要爱人,想要家人,想要子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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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千代落得这般下场,全是自己过错。+ g9 g2 ?" |% L9 ~+ D5 R
高桥南将竹千代抱起来,吻了吻他的额,竹千代茫然地看着她,张着小嘴说着什么,却一丝声响都没有。竹千代意识到自己在说话,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有些着急,就又叫了几声,还是没能听见,便尝试扯着脖子尖叫,始终没发出一点声音。看着他脖子上因为用力大叫而显出青筋,眼内布满恐惧,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力为他解决这些,高桥南再也没忍住,落下泪来。# e6 U/ A/ P% L$ ?, c
为何要让孩子受此苦难,为何要他来承受自己的过错,为何?
敦子坐在庭廊一边,看着高桥南抱着孩子在庭廊尽头小声哭着,亦是湿了眼眶。这个样子的高桥南,她不曾见过,以往再是艰难,事情再是繁复,她都能笑着应对。但此回,她也是无能为力了。敦子偏过脸去,拿衣袖拭了拭眼角,回身出去。4 Q* e6 N% `& W+ a4 p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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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毁了儿子的声音,毁了高桥南的自傲,敦子也痛苦万分,也想陪着他们伤心痛哭,但是,她更加明白,眼下由不得她放任情绪。高桥府还需要打理,府内府外事务众多,还要继续访名医寻灵药来医治竹千代,高桥南这一个月基本不管事,就全凭敦子来处理,假若敦子也只顾哭,那么高桥府,就会因此而颓败了。
单靠一人之力,敦子也是力有不足,幸好在内有麻里子在旁帮着,在外有篠田家、前田家相助,倒是解了她许多难题。领地庄园递来的呈书,敦子能解决的,都不会打搅高桥南,若是涉及军政任迁,便挑重点与高桥南说,得高桥南首肯或是提议,就依法而行。
高桥南明白敦子多有辛苦,明白自己理应振作起来,但看着儿子,想到往后种种可能,一个念头涌了上来。若想保得儿子日后平安,那么自己就绝不能再锋芒毕露。秀仁之所以要将孩子抢回去,固然是为了皇朝后继有人,然而,子裔落在高桥南族系,这是秀仁更为忧心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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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这几年高桥南安分守己,但秀仁始终对她心怀顾忌,生怕她得了些微机会,就会奋起夺政。如今秀仁没有子裔,高桥南却有子裔,这点任谁都能看出些端倪。虽然最终还是会让竹千代接大位,但秀仁是想竹千代以自己子裔之名登基,而非高桥南之子来登基。
现下竹千代失了声音,按说接位便没了可能,但若最终只剩他一脉,难保秀仁会再起心思。高桥南要保住竹千代,首先就要敛去锋芒,减少对秀仁的威胁,从而让他放心将竹千代留在自己身边。有了如此打算,她便当真连家务事也不管了,每日在竹院里陪着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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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千代在尝试许久,依然不能发出声音之后,似乎放弃了,连开口做动作也不愿了。那些医师也寻了许多,却没有一个能觅得医治之法。敦子看着已经开始迈着小步子,能勉强走两步的竹千代,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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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轻转,看着扶着竹千代在庭廊内来回走着的高桥南,便又是一声叹息。高桥南基本一步不出竹院,篠田家、前田家、式部卿亲王府若来求见,也是在竹院内相见,竹千代就坐在她怀中,一步不离。另外三院侧室来见,来与竹千代玩耍,她亦一改往日回晴院的习惯,陪在一旁。竹千代也是很粘她,有时连敦子的话也不听,只要高桥南一个手势,一个眼神,就乖乖地坐在她怀内,不去闹别扭。4 {7 P& g. p5 ]9 j2 D! V4 f
众人皆觉高桥南性子变了,但又说不出哪里变了,只有一直守在她身后的敦子,才知道她到底变在何处。- r& C+ h: Q# B9 H" A" k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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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一边奶着孩子,一边轻声哼着歌谣,哄着竹千代入睡。眼尾余光不忘瞥向躺在一旁,看着自己母子的高桥南。眉间拧着,嘴角抿着,酒涡显了出来,却非欢容。自从由宫中回来,高桥南便是这个模样。
好不容易哄得竹千代睡去,轻轻放到床榻里,眼下刚入夏,有了草蚊,敦子便将灯火置在床榻旁,又拿了纱巾给他盖上。伺候好儿子,便转过身来,伏在高桥南肩上,理着她额际的乱丝,“今日小指着人送了些宋人锦绣前来,正好做夏衣,我已让缝衣女明早前来,你与竹千代都多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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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点点首,如今府中被敦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诸事处理得宜,便很是放心。起初还会忧心她处置不来,但见有麻里子与各家相助,她又是勤奋好学,谨慎小心,这主掌家事的数月间,没生出一丝错漏。她不由得赞叹起自己的眼光独到,这个出身畿外小国的女儿,一力担起家业,又照顾孩儿、伺候夫君,从没疏忽一事,事事俱到,处事公正,这即便是能力过人的麻里子,也未必能做得到。
这般想着,带着嘉许之意,吻着敦子的额,继而吻着她的眼睑,然后覆盖她的气息。敦子与她纠缠着唇舌,感觉她的手探到衣摆下,贴着腰后,若轻若重地揉弄着玉臀,然后顺着大腿潜到尽处,稍稍拨弄了一会,就轻车熟路地滑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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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高桥南的亲近都是忽然而至的,或是在睡梦中,或是在用膳后,或是在晨起间,甚至是在湖边赏景,就更不说喂哺竹千代、二人共浴这种趣味盎然的时候了。对此,敦子并不反感,偶尔换个时间换个地方,更能让她生出兴致。只不过,她知高桥南忽然索取温柔,并非真有兴致,只是因她心中不安,心中有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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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过是臣子,即便是酒天童子托世,亦不过是一介凡人,一直自持的骄傲、自满,在秀仁面前,其实都是不堪一击的。稍有不慎,妻儿被夺,稍有不慎,儿子就失了声音。除了当年被贬臣籍,她就再没遇过这等挫败,这挫败感让她心中生出疑虑,到底,自己有否保护妻儿的能耐?) X/ ]; @4 w+ S: D0 d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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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知道,这些缠绕在她心中的疑虑,毁她骄傲的恐惧,敦子都知得一清二楚。所以她才任由高桥南放下家事不顾,抱着竹千代一个人喃喃自语,或是父子俩都不说话坐在静湖边远目发呆。以及,倚借自己的身体,来温暖她的心,来驱散她心头的抑郁。
尽情的时候,敦子紧紧地搂着高桥南的背,听着她在自己耳边呢喃着自己的名字,便是无尽怜惜。 n7 B. q: p" e9 T$ _7 ?
“我在,南,我在,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