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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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由纪出头处置近身之事，不知如何就传到太夫人耳中。一心向佛的太夫人，为此特意让麻友过去她的寝殿。; Z; T- H7 f2 J" @!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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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并不知道太夫人是为了此事，只道祖母念起自己，便带了几幅近日之作，想让祖母看看自己有否进步。过去之后，太夫人一边问着她课业近况，一边看着她带来的画作。看着上面尽是仕女模样的由纪，太夫人摆了一下手，让侍女把画收好，交回西殿侍女手中。/ R% G* ~ d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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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吃罢太夫人特意给她准备的糕点，用温茶漱了口，才问道：“麻友的画，可有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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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看着这个最为宠溺的小孙女，抚着她额前碎发，“精进许多呢。”
“当真？祖母大人觉得哪幅最得你心？”麻友攀着太夫人的手，笑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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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想了一下，“临栏远目那幅，最有意境。”8 d* c2 F8 V( p- d, C
听此，麻友连连点首，“确实如此，麻友也极爱那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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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看着她，“以往麻友的仕女画像，总是形俱而神散，却没想这短短两个月，竟有此进步，可是得了高人指点？”
麻友摇了一下头，“这些日子师傅去给天皇作画，未曾有空给我等讲授课业，期间都是麻友自己琢磨出来的。”她闪着眼睛，“当真有大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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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呢。”太夫人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像幼时那般把她拢到自己怀中，“若是论笔功，仍是有需改进之处，但论神态、意境，已优于此前许多了。”她抚着麻友的背，停了一下，又道：“这画中仕女，可是鹿儿岛来的柏木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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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本还因为太夫人一番赞赏而得意洋洋，没想话锋一转，就到了柏木由纪身上。她愣了一下，微点首，“嗯，正是。”5 I7 t1 o* b) f2 _" R% H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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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始终扬着一脸慈爱笑容，“我看画中人形神具备，当真是个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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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并不知道太夫人说起由纪所为何事，也不好贸然搭话，听她这般说，便又再一点首，“嗯。”8 h4 E6 J# v& q6 x: i: v# X
“不过再是美丽，这人，终究是柏木家的人。”太夫人淡下声来，垂目看着麻友。 ?" P2 S: @; j) n, [ Z6 Z
麻友微怔，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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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此人是来和亲，但始终是敌军之女，恐是心有不稳。”太夫人理着麻友旁落在肩膀上的秀发，“我知你少有玩伴，也少有同龄女眷相亲。忽来这么个得心之人，麻友有亲近之心也是难免，但你需知道，与这人过分亲近，于我渡辺家，未必是好事。”
麻友并没有想得如此深远，只知由纪为人温柔和善，与自己所识的官家小姐大为不同，她只道自己与由纪志趣相投，却不想于家中长辈，多有别样想法。太夫人这番话，像是警示，一下子阻了她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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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非日后不能相见，只是希望麻友需谨记你二人身份，万不能付之全心。”太夫人让人上了解暑茶，亲自端给她，“听说你那近身芳代行事不当，给你遣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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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锋再转，却始终绕在由纪身上。麻友心中紧了紧，只得点头。
“这些奴婢行事不当，小惩大诫确是应该，你这举动也不为过。只不过，”话再次转折，“奴婢做得再不当，也是我渡辺家的人，为了一个别姓之辈，处置家仆，怎么说都是有损面子的事。”% O$ d1 f; g* B' ~3 z: @* _
麻友现在算是完全明白太夫人今日让自己过来的意思。她垂着目，听罢太夫人的话，除了点首还是点首。1 e1 G5 @9 ^+ q1 g
太夫人见她神色沉重，知道她已明白自己这番话的弦外之音，便不多在此事上纠缠，转到其他事情上，又与她吃了些糕点，说了些家里话，才让她回西殿。 n! J$ ]/ @1 o# U; L3 @3 C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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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由纪没再到西殿来，麻友也没再去问为何。再是愚钝她也明白，太夫人能与自己说这番话，自然也会给由纪说，以由纪的聪慧，也明白此后是不能再去西殿了。
渡辺俊二在次月中旬回来了，渡辺慎之介与渡辺庆一还在伊势，此回只有他一人回来家中，旁人不免有了猜测。因他回来，太夫人着人摆了家宴，除了一众家眷之外，还把柏木由纪也请来了。7 {9 Q( o! E: E' c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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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坐在太夫人身旁，听着渡辺俊二说着伊势种种，又说了在那结识了哪家贵公子，学了何种游戏，甚是无趣。低头看着身前的瓷碗发呆，直到守门侍女来传话，道由纪就在殿外，心当即莫名一紧。
由纪在侍女搀扶之下入了殿室，她在门前伏下，向着殿内众人行了大礼。稍抬头，便能看见那张如画般精致的脸。麻友看着她，微微失神。几日没见，这人怎么又瘦了？上次和好之后，自己费了苦心，才让她多吃了些，好不容易复了往日模样，又是别离。今日相见，她看似比此前还瘦上许多。莫不是那些仆人见她不得渡辺家主的心意，就冷待于她？这般想着，小手不由自主地拳起。1 O0 o: o; ["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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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侍女指点之下，由纪正要往席下末端行去，没想行了几步，前路就被人挡去。气息异于以往所接触任何一人，带着浓重的桂香，却无法掩饰身上的男子气息。由纪下意识地往后退去，手当即被执住。7 j) D# G/ F9 R+ G9 O$ i7 o: b" i: K
“一直听闻柏木殿下高雅过人，今日一见，当真教人折服。”说着，这人才松开她的手，向着她行了一礼，“在下渡辺俊二，此前俗务缠身，冷落了殿下，还望殿下海量。”0 A- [. p4 I4 \* O0 d# U# u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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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自己的未来夫君，由纪退去一步，不着痕迹地收回被他执过的手，行了一礼，“二殿下为朝庭尽职忧心，岂能因由纪而扰了正事，要二殿下记挂，是由纪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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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辺俊二在看见由纪之后，就认定和亲于自己而言，是一件幸事。这人比之自己另外三房妻妾算不上好看许多，但气质清淡、姿态雅致，却是妻妾们没有的。这个人一下子入了他的心，以致他无视殿内家众，径自行到她身前，并去执她的手。4 @3 ^$ w; ]/ b* V Z7 D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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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由纪说出这番话，更觉得这人气度甚高，与那几位总是埋怨自己少在家中陪伴的妻妾要好上数倍，心内对她的好感不禁又添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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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夫人见渡辺俊二如此有失礼数，便出言让他回坐，由纪才松了一口气，随侍女在席末坐下。侍女一边伺候着她饮食，一边在她耳边低声说着殿内分布以及出席众人。听见麻友就在太夫人身旁，手中动作缓了一下，方才渡辺俊二的举动想必她也是全然看在眼内了。只是，看见了又能如何？
由纪继续进食，听着殿内众人欢歌笑语，却没听见麻友的声音。3 b2 h' i N0 y% `( ~2 |1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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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后渡辺俊二欲送由纪回偏殿，由纪怎会不知这位二殿下的心思，便婉言拒绝了。因为吃了酒，在侍女搀扶下还是有漂浮之感，她不由得扶着庭廊内的栏杆歇了好一会，才继续往偏殿回去。走了一半，酒意忽然涌上，人就倒了下来，此后事情便不知了。# }% K$ p' e: b9 W. @9 Q9 C
醒来知道还是夜里，因为灯火的光亮晃着眼，由纪抬手抚了一下额，就被一只带着微凉的小手拿住，继而另外一只手就覆在额上，“可是头痛了？”是渡辺麻友。6 `% K, `8 k6 X7 \8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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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纪愣了好一会，以为是在梦中，但手中与额前传来的温度又是这么的真实，以及那袭花香弥漫，便知道，在自己身旁的，果然是渡辺麻友。1 c2 P6 K. S$ e- ~+ J: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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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牵起了嘴角，“只是被灯火晃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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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回头向侍女示意，把灯火移到别处，“现下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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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纪点了点头，“怎会过来了？”
麻友把放置在她额上的手收回来，但握她的手始终握着，“回去的时候看见你这边出了事故，便过来看看了。”. s C: _; l) I g4 k3 p
明明去西殿与偏殿的路相反，麻友再如何关切，也不可能看见倒在庭廊内的由纪。由纪自是知道，却也不点破她，起了身，“谢麻友殿下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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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她如此说，麻友眉间微微拧起，虽是握着她的手，这个人就在眼前，却是这般疏离。看着兄长与她亲近，执她的手，与她说笑，麻友整晚食而不知其味。太夫人与她说了些话，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偶尔抬眼去看席末的由纪，却没得一个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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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渡辺俊二欲送她回偏殿，麻友便没能忍住，正要上前阻止，由纪便婉拒了渡辺俊二飘然离去。麻友与渡辺俊二立在殿门前，各有茫然。随后渡辺俊二搂着三夫人回去，麻友在侍女催促下也出了殿门，只是没往西殿回去，转了路口，随去偏殿。她心中有怕，怕渡辺俊二会随着由纪去偏殿，做出出格的事情来。这渡辺府中，渡辺俊二若真要霸王硬上弓，谁也不能说些什么，何况这人是他未婚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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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料走到半路，便见由纪醉倒地上。紧随后面的渡辺俊二果真一马当先，推开侍女就要将由纪抱起，麻友急忙上前，才阻止了兄长的举动。见是亲妹妹出面，渡辺俊二酒意也醒了几分，知道此举实在是失礼，便把由纪交回侍女手上，搂过适才被晾到一旁的三夫人回南殿。2 t3 k/ Z% ?# y
如此，麻友就更是寸步不敢离，一直守到由纪醒来。没想这人只是淡淡地向自己道了谢，全然不顾及自己快要翻江倒海的心情。1 W6 b+ Q' H8 {; N; T# B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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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冷待，麻友也不愿多留，便要松开她的手起身离去。知她有去意，由纪没让她松开手，反倒握紧她的手，然后将她轻轻往自己身旁拉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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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不见，殿下是不愿多见由纪一阵了？”这话根本就是戏言，却让麻友耳根微微发热。2 A% c; R# _) R6 l. {, D8 l
麻友偏过脸去，“只是不愿打搅殿下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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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适才殿下不也一直在此吗，难道就不打搅了？”依然是戏言，因此言，麻友脸上也漾了红晕。由纪也知戏言不能多言，便柔着脸，笑道：“小睡了一会，人也清醒许多，并不觉得累。但若殿下累了，由纪自是不会打搅，随殿下回去歇息。”5 k+ j* s+ k: u) n% ~: c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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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总是以退为进，麻友并非不知，只是每当如此，自己也只得顺她意思而去，生怕当真了，自己就会生悔。“其实，我也不累。”
“如此甚好，陪我说些话吧。”见她退了去意，由纪才问道：“今日见你总是不作声，可是有不适了？”% q1 l7 _9 ~5 p3 S4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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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摇摇头，低头看着她握自己的手，因为用力，指节间微微泛白，不由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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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真有不适？”由纪以为她当真是有哪里不适，不由得着紧起来，握她的手更紧。
“只是在想，由纪殿下怎么又瘦了？”麻友抬起脸，看着由纪双眸，“可是下人伺候不周？”. W9 [( [. ^2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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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为了自己的事，由纪心中一暖，“她们待我甚好，绝无不周。只是这些日子暑热，并无食欲而已。”, Y; |# s# f" Y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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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这才放下心，“今日席间有酸枣糕，可清暑热，我让人给你多送些过来。”
由纪笑起来，“整日不语，原来是专心在膳食之上。”
被她如此取笑，麻友脸上红晕更深，“乱、乱讲，由纪殿下净是寻我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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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纪笑得更欢，拉了拉她的手，“难得殿下肯来见由纪，由纪才能如此放肆。”
麻友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由纪，想起了太夫人的话。假若此人并非敌军之女，那该多好。只是世事奇妙，容不得假设，这个人本来就是这种身份，然而自己对她还是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在心上，事事关注。今日这番举动，显然就违了太夫人所愿，只是心中并无丝毫后悔。能解她困境，受些责难又何妨呢？
当下抿了抿嘴角，“我明日再来看你，可好？”4 V7 `/ H1 v6 H, @; L# X @$ d
“嗯。”由纪点着头，笑靥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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