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渡辺麻友想留下来陪我,但还是被我婉拒了,我并没有那么脆弱,高桥南的离去不至于要将我摧毁。我一早就知道,她会离开我的,只是我被她的柔情遮盖了眼睛,天真地相信我所妄想的天长地久,以为我和她能得生世。
次日醒来已经过了上班时间,想也没想,张口就说:“高桥,你怎么没叫我起床啊,都要迟到啦!”6 `+ C! C. b( ^3 [
回应我的是室内的空无,以及闹钟秒针行走的嘀嗒声。我竟然忘了,高桥南已经回家去了。自从高桥南住进我家,都是她叫我起床的,从来没有失职的一天。有时候起不来闹脾气,她总是贴着我的耳朵轻轻哼一会歌,哄我起来。我以为闹钟再也没有存在的意义,却没想到,我会有重拾闹钟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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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了好一会,调好明日的闹钟,才下床梳洗,然后打开冰箱,发现里面还有高桥南昨日给我做炒面的剩料,心的位置当即被堵住,什么都不想吃了。- U- Z$ |* z: V
回到古书店,连忙向老板躬身道歉,老板细细看着我的脸好一会,也没说什么,只是没看见高桥南跟在我身后,一副不甚理解的表情,“高桥小姐呢?”- y$ X0 \6 g% E/ T+ u- {
“她回家了。”我笑着回答。' O/ b4 y$ u3 P& [
“哦,什么时候回来?”老板想必是以为她暂时回去而已。5 u' o9 `- n, h8 Y; K;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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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再回来了。”我向他微顿首,没理会他还是不明所以的神情,回书库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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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整天老板都没进来打搅我,只是在午饭时候唤我一下,然后把外卖的食物送到我面前。倒是小林哲平给我打了几通电话,顾左言而右他地说些不着边际的话,看来,他也知道高桥南已经回去的事。) \. ^2 j2 o, @5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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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捧着食盒,毫无意义地往嘴里送食。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雪,如今却放了大晴天。旁边是附近小孩不知何时堆砌的巨大雪人,用树枝做手,小石子做眼,扭曲又滑稽。我想到高桥南堆雪人时灿烂若阳的脸,想到她把我冷得通红的双手收入自己怀中,忽然踮起脚尖亲吻我,心再次堵住,胃口全无。# k& E9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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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虽然不在,但日子还是要过。如常上班、下班,中午到隔壁街的小食馆吃饭,晚上光顾那个满脸问号的路边食摊老板。最后,老板终是按捺不住,关切地说:“敦子,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v( p' t' i ?% |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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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老板为何要我休息,但既然他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也就照做不误。请了一天假,把家里面收拾干净,其实高桥南在的时候,家中亦被她收拾得很干净,我如今可以收拾的,只是她的气息。
下午无事,而且天气不错,便换了鞋子出去,一个人漫无目的地乱走,最后到了海边。
冬天的海边几乎没有人,即使是没有风,日照猛烈,但还是很冷。我坐在防洪堤上,怔怔看着海面,没有任何想法。手指可以触碰到的地方,是高桥南以前给我留的字。; H% x) b, y6 n) b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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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最喜欢敦子现在的样子了,最喜欢敦子笑到皱起鼻子的样子了,最喜欢敦子把食物吃尽然后抱着肚子说满足的样子了。" ~# a0 k7 ~5 o2 y% E: ^& E! a0 A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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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请你原谅我吧(已经忘了写这话的时候我为何生她气),我愿意做一辈子咖喱海鲜面,愿意做一辈子家务,愿意吃一辈子你最为喜爱的番茄……但是,请你不要没收我的《海贼王》啊!!* X' [2 F+ i( l. n
敦子,无论是开心的时候还是伤心的时候,都请告知我,请告知那个对你最为忠诚的高桥南,虽然她有些笨蛋,但是,还是请告诉我,我会尽我一切能力,为你笑,替你哭。- s; f; D2 f2 V4 s' U/ E
敦子,我爱你。
……
来海边确实不是一个明智之举。或者,是我高估了自己。$ Y: O0 j" P; Q2 [/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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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来,跟我来!
高桥南每次来海滩都会下海扑腾,即便是最寒冷的时候,她也没有丝毫畏缩。追着海浪,踢得一身都是腥咸的海水。我远远地站在她身后,却被她猛地冲上来,一下子挂在我身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把我也拉下水去。; i, z, Q9 y- [3 z6 k" e
敦子,来吧,我是爱你的,我要与你一起,永远在一起。2 Z+ Y: x( U3 u6 y) S/ C2 M/ H: y% b
言犹在耳,但是,人却不知道在何处了。其实我听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完全没有相信,但是当她突然在我生命中抽离,我竟然相信起来。高桥南是爱我的,是爱我的,她离开是情不得已,是无可奈何。可惜种种现实又告知我,纵使她再如何爱我,她还是会离开我,永远地离开我。+ O/ D/ v5 ~/ d2 O( A
天开始暗下来,不知道自己怎么下了防洪堤,又如何走到海滩上,待发现的时候,海水已经开始涨潮了。海水一下子漫过鞋背,浸湿袜子,凉了我的脚,随即又凉了我的心。
敦子,敦子……( N& R+ F5 _! G/ M4 B( F
我不晓得现在能做些什么,家不想回去了,也没有其他地方能容我逗留,起初想着高桥南在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但是她那个家,不是我所能涉越的,我和她,怎么都不可能再在一起。0 {. ^; n2 l- d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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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敦子……9 J# i( K; n4 i5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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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果然是无尽之苦。8 |7 }$ `4 l, q9 }
“敦子!!敦子!!你要干什么!”忽然被一个人从后拥住,然后死死地,拼尽全身力气地把我往岸上扯,“你到底要干什么!干什么!!”# x+ Z0 S5 m; B/ A J/ @
我看着横抱在我胸前的手,不是高桥南,下意识地往回看,看见小林哲平的脸。
“敦子!你何苦要这样?你为何要这样做!”他一边怒吼着一边拽着我往岸上去,一个不慎,被埋在沙子里面的崖石绊倒,两个人一块倒在冷得刺骨的海水里,海水一下子拍上我的面门,呛到我的鼻子里面。2 x4 E {% i4 H3 D* Q( e1 l
他还是不放手,死死地抱着我,“你干嘛要这样,为那么一个人,值得你这样做吗,不值得,真的不值得,敦子,不值得……”说到末处,他哽咽起来。
“哲平……”我勉力撑起来,喘着气,好不容易才把鼻腔里面的海水咳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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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求你了,敦子,我求求你,不要,千万不要,你还有我,我还在你身旁,你还有我啊!”他红着眼,用力地向我吼道。2 v3 ]% l3 O; l. ?4 D* s
看着他近乎悲凄的脸,我想笑,却流下泪来,最后倒在他怀内失声痛哭。对不起哲平,我什么都没有了,真的,都没有了。
三十二、( |) W N4 L4 g$ s
两个人湿漉漉地返回岸上,远远就看见几个人由长堤那边疾奔过来,快到我面前,我才看清楚,狂奔过来的是渡辺麻友。一直整齐顺滑的双马尾,因为奔跑有些凌乱,脸色苍白,很少看见她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眼内的惊恐不比哲平少。
她冲上来,仔细地打量我好一阵,急忙让保镖把外套脱了,给我和哲平保暖,然后掏出便携电话,神色凝重地按了通话键,贴到耳朵接听。
“回来。”她一开口就如此道。
那边的人想必是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没有解释,咬了咬牙,重复道:“回来,马上回来!”1 ?; w9 j& v: T7 E$ O
大概知道她给谁打去电话,但此际的我已经失去全身力气,靠在哲平怀内,情绪淡然地看着因为一通电话而轻微失控的渡辺麻友。* U7 e2 D! q; w l( f" u
她把我们送回家,然后请了家庭医生上来,给我和哲平察看了情况,确认无碍,就让人把哲平送回家去。哲平想说些什么来反对,但见保镖围上来的架势,明白眼前人不是他能对抗,而这些人怎么看也不会伤害我,唯有认命地随他们回去。" s/ c m, I9 ?- ?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是说了吗,她只是暂时回去,会回来的,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等众人出去,渡辺麻友才开口说话。
“抱歉了。”我躺在床上,有些虚弱地向她道歉。今天的事,确实是太让人担心了。. R9 E+ @8 e* Z! Z
她看见我这个样子,也不好再说,便缄了声,别过脸去不管我。: _' p. b: |* R/ p) n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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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累极,怔怔地看了一阵天花板,睡意就袭来。睡了不晓得多长时间,被一阵紊乱的脚步声吵醒。声音是由楼梯那里传来的,听声音,来了不少人,一起在楼梯里面奔跑,发出响亮的声音。脚步声一直来到我家门前,终于停止。然后等了好一会,门被打开。能随意打开我家门的人,除了我自己以外,就只有高桥南一人。
进来了一个人,然后把门关上。
感觉那人走到我床边,然后跪坐下来,那股熟悉的味道,就溢洒在我床前。我没有睁开眼睛,背向床外,蜷缩着自己的身子。我不知道自己能跟她说些什么,明明还那么潇洒地告诉渡辺麻友,她走了没关系,我会等她,我会好好的。但是才转过身去,我就生出这样的事情,并让她由千里之外赶回来。这一切,都是我任性了。/ h Y; {4 u! |" l3 x6 q
“这事是我处理不周,明明受你所托,理应看紧她,没想到还是发生了这种事情。”渡辺麻友在茶几那头说道。
“这事与你无关,是我没和她交代清楚,才让她产生这么大的反抗情绪。”高桥南的声音淡淡的,似乎没有温度。
“我也确实低估了她对你的感情。”渡辺麻友叹了一口气,“当时你跟我说,要我过来照看她,我还觉得你是小题大做了,却没料到,她会受伤到这个程度。南,你明知道她这般钟情于你,为什么就不把她带走?”) S, _( ^2 r! n, W
“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容不得我把她带回去,只能把事情都处理好,我们才能得解脱。”高桥南低声道。9 [$ l) J+ o- z5 {
“那么现在事情……”* Q0 q, ~& i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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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不妙,所以等下我要赶回去了,敦子,还是要拜托你。”
渡辺麻友没回她的话,想必是今天的事情让她觉得困扰了。
“由纪,有和你一起回来吗?”许久,她才问了一句。" ~$ _% o! z' Y3 r1 D4 x
“嗯,在楼下。”- Y: C* L5 D- x B6 M! i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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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我在这里也不上来,是想逃避到什么时候?”说这话的时候,可以想象她咬牙切齿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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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请忍耐吧,到事情了结了,由纪就可以得自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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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了结不得呢?”1 r2 ?! Z9 O( i- H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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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没再回话。
二人如此静坐了片刻,渡辺麻友便起身离去。看来,她还是抑制不了要去见柏木由纪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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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被冰凉的东西触碰到,我打了一个激灵,连忙睁开眼睛,就看见她的手指正贴着我的脸颊。怎么会这么的冷?我不假思索地握住她的手,带到自己怀内。0 n! O$ \7 ?2 F2 P, T-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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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喝水?”她对于我忽然醒来没有任何疑问,似乎早就知道我已醒过来。
我回过身来,这才看见这个思念到不行的人。几天没见,高桥南明显憔悴了许多,本来就清瘦的脸颊因为嘴角紧抿而微微下陷,眼袋浮肿,眼内尽是红丝。这几天她到底在忙些什么,以致这般不堪?0 e2 X7 M! _3 _7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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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倾过身来,拥住了我,大衣上还有风雪的味道,让我一直彷徨无依的心着了地。她只是抱着我,没有说话,以致我怀疑现在到底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中。3 N+ v5 B" t3 G- \! k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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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推开她,再仔细地打量着她,她身上穿了一件黑色大衣,里面也是同色系的V领毛衣,领口位置可见里面白色衬衫的竖领,然后领角闪着银光,不知道别着什么东西。下身是及膝绒裙,黑色雪靴还穿着,想来进门的时候匆忙到忘了礼数。- g3 ?% v4 H8 Q- L% |: ^. b) K& x8 w
“外面很冷吧。”我把她的手收在怀里,又抱紧。
“嗯,”她笑着点点头,“所以敦子不要再到海边乱跑了,太冷了。”# o! p, d- _/ |! G
“抱歉,今天的事,要你担心了。”. p$ ?3 ~) M; n2 C4 }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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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她靠上来,轻吻了一下我的嘴角,“也正是这样的敦子,才是那个我最为爱慕,最不能放手的那个敦子啊。我知道一直向你隐瞒许多事情,明白一味的要你等待要你信任是很不负责任的。但是,我还是希望敦子你再相信我一次。”- @% f, x9 ]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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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她的眼睛,里面澄明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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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面的事情牵涉繁多,也不是我一时半刻可以解决的,我只能请求你的等待,我是抱着与你一生一世的心情来请求你等待。事情无论得出什么结果,我都会回来,都会与你在一起,也绝对不会放手的。所以,敦子,请你相信我好吗?”! [, Q% H# g( ?: i: L0 [% E; p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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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边的时候,我确实是有绝望至死的心情,但当看见渡辺麻友之后,我又隐隐觉得,是不是我错怪了高桥南,其实她并没有放弃过我。到她不出半天,风尘仆仆地由千里之外的东京都赶回来,我便知道,这个人一直都把我放在心上,因为放在最里面的位置,让我无法看见,便有了她对我毫不在意的错觉。
泪落下来,抱着她无声低泣。( h0 m9 W) x8 }0 \% h
“敦子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待我平复情绪,高桥南将我松开,然后探手到自己领口,把别在领角上的银闪摘下来,放在我手里面,“这东西,就留给敦子了。”
我摊开手心,只见是一只半个硬币大小的银质徽章,上面刻着不知是何种物形的图腾,背后扣子的位置刻着两个字,勉强可以看出是“高桥”二字。这个让我联想到社会人员的会社襟章。" d+ r* s/ c* U" a: M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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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我抬头问她。
“家徽。”她拢起我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这个家徽自幼跟随着我,现在就留给敦子你,希望你能替我保管着。”
她的话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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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说什么,外面有人敲门。等了片刻,门就被打开,进来的是柏木由纪。她先向我躬身行礼,才向高桥南低首道:“南小姐,时间不多了。”. K4 E$ U& l. A( }, q8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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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没看她,向着我笑了一下,“敦子,相信我,请你一定要等我。”& K, v2 [$ J! s r0 \$ `
她离去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杂乱的脚步声,由近而去,直到归于宁静。等她走了,渡辺麻友才回来,她眼睛红肿,看来刚才与柏木由纪的见面,不见得比我与高桥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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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竟然把家徽给你了?”她看见我手中的家徽,一脸不可思议。3 L; ?8 F% T) ~! Z& W4 u
“怎么了?”我看着手中那枚略带时代色彩的徽章,“这家徽不能给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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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我对面坐下来,盯着徽章,“也不是不能赠予别人。高桥家的家徽,向来独一无二,除了家主主章是代代相传之外,每个高桥家族成员,由出生起,都有一枚专属于他的徽章。这枚,是专属南的。”她指了指我手中的徽章,“正常情况,家徽是随着家族成员生老病死,绝不离身,就像南之前离家出走,其实也有带在身上,只是没有佩戴而已。然而只有两种情况,这家徽才会赠予他人。”+ G3 z& y ]3 z: j/ |, B. b1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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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两种情况?”
“一,就是遇见此生不可磨灭的人,必须要与之婚嫁的人,那么将家徽相赠,视作定情信物。这二,就是遇见为之要舍弃家族的人,将家徽相赠,便是要脱离家族。”渡辺麻友抬头看了我一眼,“无论是出于那种情况,南是当真对你倾诸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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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中西小姐,她有吗?”心中还是会有比较,当下问了这样的话。
渡辺麻友笑了笑,“里菜姐姐身上的,是高桥彻的,也就是南的兄长。南从来没有过将家徽相赠的念头,如今她把家徽给你,可见她的真诚。所以,请你相信她吧。”
我愣了愣,低头看着手中的银质徽章,顿觉手中重量必须要我紧紧握住。
三十三、
往后日子回复平常,仿佛回到高桥南不曾出现的时候。高桥南没给我电话,我也没有她任何信息。渡辺麻友偶尔过来也只说说闲事,不但不提高桥南,连柏木由纪也没提起过。即便如此,相对无言的时候,我们总是互看一眼,然后付之一笑。8 @2 M8 V& Y+ j8 O' a
某些情况下,我们是在同一个位置上的。4 o; d; @3 A# H0 n9 [/ _+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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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哲平因为那日之后,成了每日接送我的第二人选。其实我想告诉他,我不会再有这么任性的举动,而且渡辺麻友早已暗中安排了保镖,这明的暗的护着,让我好不适应。+ ^0 O) j4 e5 h7 |
但看着他倔强的脸,我又不好推却,毕竟那日的事情,确实让他惧怕。! ~ O$ g- S+ Z t; H' b9 l
海边成了禁地,我也不好强求,只能学着高桥南的样子,在天台上隔着重重叠叠的高楼,看那不可触碰的大海。哲平见我无精打采的样子,便松了口,却只许在长堤上,不许下海滩。
夕阳下的长提,拉着两道长长的影子,我看着自己影子旁边的影子,想象如果身旁人是高桥南,那么头顶必定有蝴蝶结,然后影子的长度必定比我的影子短。这么想着,不禁牵起嘴角。
“在想些什么呢?”哲平看着我无端的笑颜,问道。, H- t$ q/ _+ T- w
我摇摇头,看着远处的大海,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 t* f& D' N+ X
见我不回话,他也没再多问,转而道:“敦子为什么这么爱看大海?”' G I7 T$ m0 O, E, l
“看见它,心情会平和起来。”我如实回答,在小时候,难得前去一次大海,每次到海边,我不会像高桥南那般扑浪追涛,而是坐在父母身旁,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5 o, o1 q* v;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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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话到这,他就止住话来。想必接下来的,是高桥南三个字。8 ~2 ?: H/ ~: k) a: ?" @, W+ [. L$ b
“还以为什么?”
他低头踢着石子。% z Q# S# S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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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桥南没出现之前,我就已经很爱到海边看海了。”我停住脚步,他也随之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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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其实,敦子为什么就如此喜欢高桥南那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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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作势想了片刻,“我也不知道呢。在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人就是我想要的人。”
“所谓的一见钟情?”+ z5 p. ~ z9 L K0 `
“恐怕是吧。”我笑着道,是不是一见钟情,这个我也没有定论,只是如此强烈要和一个人一生一世,也就只有高桥南这个人。
他依然低垂着头,“如果没有高桥南,敦子,会不会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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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侧过身来,看着他,心里面认真地想了好一会,如果没有高桥南,我和哲平会发展成什么关系?还是和以前一般,他到处自诩是我男友,但是我却始终无心于他。“哲平是个可靠的人,我一直都知道,但是,并不是我想要的人。无论高桥南有没有出现,这个也都是我给哲平的回答。”
“果然呢。”他抬起头来,一脸无奈,“那天晚上,高桥南前来找我。”- ?7 f+ t7 w;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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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天晚上?”我思索着高桥南在这的日子,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见面了。' f+ c! Z8 L% w/ Q#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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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们由海边回去的那天晚上。”他把手插进裤兜里面,“她亲自过来向我道谢,谢我阻止你做出不当行为。我没想到她会向我道谢,也没想到她会因为你特意赶回来。”. u/ B5 W: l! Y: d
我也没有想到高桥南会去找他,一直认为他们势成水火,绝对不可能有相见欢的事情发生。
“她向我郑重道谢,却始终不肯为之前和我闹不愉快的事道歉。”他轻轻笑着,“不过换做是我,我也会向救我女友奋不顾身的人致以万二分感谢,却怎么也不能原谅她与我争夺我女友这件事。”9 [4 d, |5 _7 ]9 g- b
“哲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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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确实不是个平凡人,对你,也算是真心诚意了,只是正因为这样子,才更显你们之间沟渠巨大。”他叹了一口气,“不过,你们对彼此的感情,实在不是我所能插手,我只能祝福你,敦子,”他看着我,“如果她能给你幸福,我会很高兴,但要是她让你伤心了,那么就请回头吧,我还在这里等你。”0 x% y4 e6 f" \
“哲平……”& Z* G% ^% H4 i0 h5 v' y8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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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说这么感性的话,我也觉得不好意思呢。”他挠了挠后脑,然后看了一下表,“回去吧,时候也不早了。”说罢,自己先往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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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残忍,但转念想,如果当真答应他,其实那才是更加残忍的事。. x( P) x$ J! B1 {*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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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准备睡下的时候,收到高桥南的讯息,只是简单的问好,没有说其他事情。多日没有她的消息,突然来了这么一条讯息,让我心一阵暖和。既然只发讯息,她必是处于不能通电话的状态,所以我也只回她讯息,不知道她如今身边是否有人在,讯息里面选择了比较亲友化的字句。
讯息石沉大海,我握着便携电话,等了半个晚上,最终还是敌不过睡魔,睡过去了。+ u- l2 g6 y6 n" _& F$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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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起来第一时间查看讯息记录,依然无新记录。想来她是忙得不可开交,于是也没放心上,吃过早饭就上班去了。$ A- E1 J0 H1 `* d1 _" n9 _
老板坐在店里面,看见我回来,急匆匆地走过来,欲言又止的样子,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他把手中早报递给我,“你看看。”, k: d1 R1 U& L% p& q" t
我接过报纸打开,在首版,整版只报道一件事情,大字标题写着:商政钜子高桥英志昨夜逝世,业界痛失良材。& \- v5 c1 k2 x! E/ v a% o
高桥英志不知是何许人,但下面的巨大配图,当中一个一袭黑衣,戴着巨大墨镜的人,这照片再怎么模糊失真,我还是能清楚地认出她来。高桥南被一大群黑衣人包围着,风衣在她的走动下摆动,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感觉。在她一步之前的是一个身材中等的青年男子,同样黑色衣着,闪光灯在他们的墨镜上留下白光,在一片漆黑中,有些光怪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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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昨天晚上,她给我讯息,是因为她父亲去世了。: |6 D! `! H7 A: H, z9 d
心中没来由一阵痛,怎么我昨天晚上就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就不直接给她打电话?匆忙给她拨去电话,永远无人接听。/ ?% i* E. [, y1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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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两日,高桥英志去世的消息占据了所有报纸的主要版面,一代钜子陨落,自然是把他生平事无巨细地罗列出来。生平事迹、家族成员、婚史野史,无一不精彩到让人哇然。更有甚者,还把高桥家两位继承人也详细报道,我看着报章内的高桥南,出席各种场合奢华至极的历史照片,不由得掐了自己的脸一下,这个人,真的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高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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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高桥南没再给我任何讯息或电话,连渡辺麻友也忽然消失一般。一个礼拜后,报章上还不停地报道高桥家相关事件时,我已经按捺不住了。
老板拿着我的辞呈,有些不可理解。“一定要辞职?其实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再回来……”0 l$ ^1 [# Y! n
“这样的话,对于您和书店,都是极之不负责任的。我这次回去,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所以,只能辞职。此前,受您照顾了。”我躬身向他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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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把信收到抽屉里面。( S% Y% ?8 V4 l! s5 d1 e% y {
次日把房子退掉,然后把衣服和必须品收拾好,也就一个箱子的分量,剩下的就拜托房东帮忙处理了。提着行李箱子到火车站,买了最早一班开往东京都的列车,往我心里面的地方出发。
三十四、
列车往东京都方向飞驰的时候,我在心里面依照记忆在心中画了一张简易地图,只离开一年时间,变化应该没到我难以分辨的程度吧。6 ?1 m7 m. }'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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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站的时候,天色已暗,于是买了一张地图,然后拖着行李,在出口张望了一会,还没认出什么标识物,已经被两个彪形大汉堵住。不是吧,才回东京,自问没招惹什么人,怎么就被人堵住了。想着找安保人员帮忙的时候,这两个人一起向我一躬身,朗声道:“前田小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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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们……”这反差也太大了吧。3 ~0 h7 ?0 O# G% Y( C5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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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中一人说道:“知道前田小姐过来,大小姐已经安排我们在此恭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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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你们大小姐是?”' R* S2 O( u9 k6 V A2 o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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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大小姐,就是渡辺家的大小姐。”
原来是渡辺麻友,难怪我离去的时候,她没来阻止,原来她早就安排人在东京都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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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搅了。”另外一人递来一个便携电话,“对方正是大小姐。”- H7 C- X4 m"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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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二人点点头,接过便携电话,“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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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就好。”渡辺麻友在那边说道,“知道阻止你去东京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就只能给你安排住的地方。有什么需要直接跟齐藤他们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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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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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高大一些的男子听见我这么说,连忙哈腰回应,“是!”
我也连忙回他一礼,继续与渡辺麻友说:“能带我去高桥的家吗?”: q! f9 ^6 c. O5 Z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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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静默了几秒钟。. ?! H' U$ ~! v$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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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吗?” a7 D6 T8 J& o6 P
“好吧。”3 E6 G2 y6 V*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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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便携电话交给齐藤,他恭敬地听了一阵,又把电话交回我手中。2 O H: B9 f) x/ [: j2 N5 _
“若是能见着由纪,替我带一句话。”渡辺麻友声音轻淡,“告诉她,我会等她,无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 p9 U3 o4 T4 ^; L" O3 I
不待我回答,她就挂断电话了。8 K* j5 v, K# {7 s7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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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天已经完全暗下来,由一闪而过的指示牌可知,我们出了东京市区,往调布驶去。我陷在房车的真皮沙发里,想着等下见到高桥南,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不知道渡辺麻友会不会向她报备,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喜出望外,总之,见面之后,我决定给她一个最有力的拥抱。- t& t$ Q e; v0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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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约莫一个小时,车子绕过调布市区,进了别墅区,走了好一阵子,又穿过一片林区,才转上湖林地带,远远可见湖边一个庄园,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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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小姐,打搅了。”齐藤让旁边的人停下车,在副驾位置回过头来,略带歉意地说道:“高桥老爷早些日子仙逝,现在外面还停着采访车,我们贸然过去,只怕会让传媒有所误解,对高桥家和前田小姐或有影响。我想,前田小姐可否让高桥家的人出来接应,免去困扰?”
他所担心的也不无道理,当下我给高桥南拨去电话。始终无人接听。没有办法,给柏木由纪打去电话,在响到第十下的时候,电话那头终于有人接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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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小姐?”柏木由纪接听电话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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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我长长吁了一口气,“柏木小姐,我在外面。”
“外面?哪里外面?”她的声音微微放轻,似乎在走动。1 F6 {' N! T3 h) D, ^
“就在高桥家外面,能让高桥出来一下吗?”
电话那头长时间沉默,以致我本来满满的信心忽然没了底。
“正门想必还有不少记者,”许久,她才说道:“您到后门这边,这边暂时应该没人守着。对了,您是一个人过来,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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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辺小姐让人送我过来的。”我如实回答。* R3 e2 }1 F3 W( M0 S4 \+ s4 Y
又一阵沉默,“请您跟齐藤说一下,让他到后门来,他就会送你过来的。”她一口就说出送我来的是谁,可见她对渡辺家的熟悉,然而齐藤也知道高桥家的后门在哪,也必是送渡辺麻友过来的时候,行经多次的。
果然,齐藤轻车熟路地让车倒回别墅区,然后在旁边一条小路驶入,转过几个分岔口,便到了柏木由纪所说的后门。
在雕花铁门前,立着一个白衣少女,手臂上束着黑色袖章,正是柏木由纪。见我下车,她向我深深鞠了一躬。而齐藤和他的助手在远处也向柏木由纪行礼,然后逗留在原地,没有过来打扰。
“抱歉,让您绕这么远的路。”她细细看了我一会,“前田小姐最近还好吧?”
“托赖了。”我向她回了礼,看了她身后一眼,透过昏黄的灯光,只见所谓的后门,就是一个大得有些夸张的花园,植着不知何种花草,在夜色下失去原本的颜色,不知是败是放。我极目过去,没有看见我想见的人,“高桥呢?”( a/ |* b1 c7 b/ J$ f: M7 N
她又是一鞠躬,“抱歉,南小姐,不能与前田小姐您相见。”1 T) |, }% }% ~0 W& f. O v/ s6 D& h! t" ]
“为什么?”我连忙问,但转念如今她有孝丧在身,这种大户的礼数定然相当繁复,估计不可与外人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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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木由纪抿着嘴角,沉默了片刻,“前田小姐,您还是请回吧,南小姐不能再与您相见的了。”
“是因为她父亲的事吗?我并不会打搅她,我只是想见她一面,见过一面,我便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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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她抬起眼,眼中尽是无奈,“我知道前田小姐不远千里过来,这种非要见上一面的心情是何等澎湃,我是理解的,但是,南小姐当真不能再与您相见了,请您原谅。”
她这个样子,让我起了疑心,高桥南不能见我,不是孝丧一事那么简单。“高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7 \. r* u8 B9 f+ M; J/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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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小姐一切安好,请前田小姐放心。”0 Q- F+ Z1 p/ e. {4 | p! z% Q%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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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安好,为什么就不能与我见面?”我上前一步,直视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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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了一口气,“抱歉,南小姐以后都不会再见您了。”4 O. I" n8 d! u( U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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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了怔,“什么意思?” E& p- w' x! D% D, E, X9 `3 j/ Z
“南小姐和前田小姐您的事,家中已经知晓,迫于各方压力,南小姐只能遵循家族决定,所以,只能抱歉了。”她向我鞠躬,没再起来。& }3 L* |" {6 O2 C5 I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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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什么家族决定?高桥她到底决定了什么?”我一把拉起比我高半个头的柏木由纪,心里的狂躁再也压抑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低垂着眼,没看我,“身为高桥家的第二继承人,南小姐必定要结婚生子,必定要为家族奉献一切,她不可能妄顾家族,所以……”; E6 r! L9 w0 M
“所以就舍弃我了?”我颤着声问,“不可能的,她说过不会放开我的,她不会放弃我的,她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不可能……”4 h( }' c/ c; H5 X7 d8 W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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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小姐也是迫不得已。”
“那么让她亲自跟我说,亲自来告诉我,亲自出来让我走!”我大声地说道,用尽全身力气,如今的我,最后所坚持的,似乎快将消怠尽,我无法相信,那个越过漫天风雪赶回我身边的人,那个把家徽珍而重之地交到我手中的人,如今不要我了。0 J: N1 r$ Q. L W
“她的身份,容不得她再见您。”5 o2 y" T6 Z0 o) s/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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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开她,无意识地退去一步,没有了任何想法。果然,我们之间除去性别这个鸿沟之外,还有身份这一道坎,这是一道无论怎样都跨不过去的坎。
“所以,请您回去吧。”她再三向我躬身。2 r6 F7 g) v8 L
我看着她,眼角溢出湿意,继而汹涌。我放弃所有,全心全意地往这里来,却没料到,最后还是得出这样的结果。本来就是这样的结果,只是我自己不信,并且一直妄想。; u' [! B( K2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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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木小姐可知道?”
她抬起头,注视着我,一脸不明。
“渡辺小姐一直在等你,无论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她都等着你。”我抹去脸上的泪水,“但是,十年或是二十年之后,你真的就会回到她身边吗?”4 E% }# f! E/ }1 I8 |5 L8 i
柏木由纪脸上闪过一个痛苦的神色,然后归于落寞。
“既然不能给她永远,你为何要给她承诺?既然高桥南要背负她的家族,为何要给我承诺?守候十年、二十年并不难,即便是一辈子也不难,但是,守候了一辈子,心爱的人是否就真的会回到我身边?”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泪忍住,“你们可曾真的爱过这个人,这个要守候你们一辈子的人?”% B7 _3 H8 y1 H K1 c. s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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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不再管已经呆若木鸡的柏木由纪。* n; i5 s0 ~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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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位置没了感觉,如果上次高桥南不辞而别让我痛得撕心裂肺,那么这次,她彻底把我的心掏空了。泪再止不住,回到齐藤的车旁已经哭得几乎失去知觉。1 V2 M5 ^4 h0 x& ?
旁边伸出一双手挽住了我,并轻轻地把我扶起,“四小姐,没事的。”$ ~- R) V0 m5 x% [# [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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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别过脸来,只见一个年过六十的老者,和颜悦色面目慈祥,他掏出手帕拭着我脸上的泪,“没事的,我们回家吧。”
我这时才想起,回归东京,其实等于回归我的本家,前田家。
三十五、
父亲就坐在我对面,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轮廓分明,不怒而威。母亲常说我与父亲长得很像,但我不曾一次地偷偷比照过我与他的样子,着实找不出一个相似的地方。若硬要说像,脾气倒是不相上下。( O4 J8 x0 v) S, W0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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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来了也不回家来?”父亲细细打量了我一会,开口道。
我没回他的话,若不是因为高桥南,想必我是不会再回东京都,更不会再回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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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见我不回话,父亲的口吻不由严厉起来。7 K! t) o2 o. M. d* k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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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旁边的木下管家说道,“四小姐才回来,这一路奔波,她也是累极了,不如先休息,明日再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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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看着我,点了一下头,默许了木下管家的提议。; t2 ^% J9 c7 a- ^
“四小姐,先回房休息吧,您的房间早让人收拾好了,厨房也给您准备了您最爱吃的饭菜。”木下管家让出一个位置,请我起身。
能提前结束与父亲的谈话,我是求之不得,向父亲行了礼,就随木下管家出去了。) e4 @: W- g; D3 x3 I W; R. B, j
虽然是晚上,但家中一切,还是如揭开那层记忆薄纱一般,清晰在眼前。转出父亲的书房,延着古旧的走廊穿过厅堂,然后越过假山石池,就是我三位兄长的居室,但成年后兄长都各有事业亦各有住所,他们的居室都一直留空着。再往里去,就是我的房间。) P( F! i, S3 U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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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只生活了不足一年的房间。9 |# z8 e6 l$ _3 m6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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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房间,其实也是一个二居室,前面是小小会客室,后面才是睡觉的地方。木下管家早让人把饭菜准备好,茶几上几乎摆满。奔波了一日,我如今是既饿且累,用下人送上来的洗手水洗了手,用热毛巾抹了脸,就坐到茶几前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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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直都不习惯这种任人伺候的感觉,只是在这个家里面,容不得我自作主张,与其反抗,还不如逆来顺受来得轻松。
看着我把饭菜几乎扫清,陪我坐在一旁的木下管家,始终一脸慈爱。
“四小姐能回来,老爷可是满心欢喜的呢。”他让人把空碟子撤去,又让人沏了茶。“知道您要回来,早早就吩咐我给您收拾房间,今天本来有个政界酒会,也推托了没去,等了您一晚上。”
我放下筷子,拭了拭嘴角,“我回东京的事,你们早就知道了?”! i, ^' K! @: p0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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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下管家点着头,“对于四小姐的事,老爷一直都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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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作声,既然连我何时回来,去了哪里都知道,想必我和高桥南的事,家中也是一清二楚的。# T& C4 t+ ?5 [3 p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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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姐这次回来,就不要再走了。”他想了一会,说道。1 }0 K0 T3 ]8 w5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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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见不得光的存在,我留在这里有意义吗?”我没看他,只是注视茶几上的茶杯,我到现在还记得离家当日父亲对我说的话:你以后不再是前田家的人。
既然我已经不是前田家的人,何必还要把我接回来?$ o7 v/ F; P: C7 K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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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下管家叹了一口气,“老爷也是有他的苦衷,想想他堂堂千叶县知事,如果被外界知道有私生女一事,只怕牵连的不但他本人,还有前田家,还有老爷的政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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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合上目,忍住由心而来的悲哀,又是一个家族,还有一个政党,难道这些东西能比自己的女儿更重要?) H' f' X5 g5 j$ Y( X) I
我是私生女这件事,是直到母亲去世的时候,我才不得不承认的。小的时候,只以为自己的父亲比其他人的父亲忙碌,总是要外派或者出差,才没陪在我和母亲的身边。长期的少见面,让我对他的样子,一直处于模糊状态,以致木下管家替父亲来探望我们,我一度以为,木下管家就是我父亲。
木下管家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唤我做四小姐,我不明白,身为独女的我,怎么成了四小姐。后来才知道,父亲还有三个儿子,只是与我无关。得知这样的事实,对于父亲的憧憬,由顶峰降到低谷。母亲知道后,常会与我说些她和父亲的事,说到二人大学时期的初见,到情根深种,到不能自拔,我又觉得撇去父亲本家的事情,我们家还是和其他普通家庭一样。
“为什么爸爸就不能只是我的爸爸?”年幼的我天真地问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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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笑着告诉我,“因为爸爸有爸爸的难处,在认识妈妈之前,爸爸就是有婚约的人,妈妈太爱爸爸了,无法离开爸爸,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和他在一起。抱歉了敦子,是妈妈无法给你一个完整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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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个一个月才回来一次的父亲,确实是不完整。) M0 q' ?) x.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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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去世之后,我被接回家,那个时候的父亲,其正妻也去世了好几年,家中已经没有了阻碍他与我团聚的异议,只是身为千叶县知事的他,不能承认我的身份,纵使我姓前田。
其时已经独立的兄长对我并无任何情绪,只是向父亲表明,不能因为一个私生女而影响他们的仕途。
我就是以这个样子被带回前田家,由一个简单的家庭,带到一个关系复杂、牵连甚多的家族中。但这个人是我父亲,我再是不愿,也必须跟随着他,痛失母亲的我,只能依靠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当时我一直在想,只要上了大学,我就可以独立了,就可以完全离开前田家了,无需再这样子见不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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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没能等到上大学,我就离开了前田家。
父亲提出要我去相亲的时候,我刚好高中毕业。我还拿着学校的毕业证书,衣裙的边角还带着樱花的味道,我正想告知父亲要继续读哪家大学,父亲就神色木然地告知我,已经安排好相亲的所有事宜。
“为什么要相亲?”想想要去见一个素未谋面的人,而且是抱着与之终生的想法,我不寒而栗。$ n1 B* p) @) @7 h'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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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这样子,敦子才能有光明正大的身份。”父亲神情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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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承认我就如此的艰难?艰难到要借助与别家婚嫁,才能给我一个某人之妻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身份,我宁可不要。到后来,我知道父亲受政敌打击,要依靠政友援手才能解困,结盟是最根本的解决方法。然而所谓的结盟,即是把我嫁到政友家中。如此,这个相亲,我更加不能去。2 W: V5 `( S4 r* S* a# o/ b
“如果不相亲,你以后不再是前田家的人。”我相信父亲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怀着要我离开的想法,他只是想通过言语来阻吓我的举动。
可惜他忘记了,我是他女儿,与他有着同样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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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就带着行李离开前田家,回到母亲的故乡,那个有着宽广海域的小城,然后供职在古书店内,再然后邂逅了高桥南。9 e ~9 f, O8 _/ J
世事或许是循环不断的,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但最终还是回来了。: k* G- M3 V* i* g7 p3 G$ G* ]
“请您相信,老爷是爱您的。”木下管家离开我房间的时候,如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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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微牵着嘴角,有些讽刺,高桥南也如此说来着,但是最终呢?她还是抛弃了我,连最后一面也不屑给予我,如今父亲是否也是如此?所谓的爱我,到底是有多爱?
关上门,坐在地上,抱头痛哭,为何会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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