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分類:[长篇未完结] 【优菜】我最好的朋友的婚礼(2010-06) (9)

瀏覽方式: 標題列表 簡短摘要

番外一

 

Haruk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二十六
) r% y' W5 c4 J+ ~

- D3 f5 M) a2 u% w  ?- t9 y0 j1 W
——我选择的这个行业啊,不需要那么好的良心,如果跟着错的扯谎说假话,一味逢迎,其实根本不会有麻烦的。
1 c2 m; a9 l. F! x
——但要是想一本正经,固执己见奢求什么真相,反倒就会到处碰壁。, U" T2 j9 ]3 M

& z1 U5 f+ W9 M( V& p( u- a2 O
那一天,二十出头的少女中肯乃至世故的认知,于她所留下的印象,居然是那么深刻。

不久前,小嶋阳菜还跟自己的弟弟无意中聊起过,关于那个女孩子。' {3 \7 |% R- @4 n' {

大概是莲见的手书漂亮得相当可观,她才会有额外兴趣去留意到一些细节,比方说,那名少女在书写时偶尔颠倒的笔顺,也比方说会习惯性地将纸张斜向左侧,并且连身体亦同步地较为偏往左边方向,等等。5 u, A2 e; L% @( _

相对应的,这种人会有与众不同的想法和行动。虽然从少女的外表是完全看不出端倪来。! S! p+ o) G. `, @$ S0 b6 y. v* `5 i
+ Y* t% Q9 M# p: g* }$ \
——这种人不擅长妥协,也不怕冲撞长辈。当时她说的只是戏言罢了:所以说不定辽君会拿莲见那孩子没辙。

小嶋辽还不以为然地驳斥了哪里听来的谣言吧之类的,有依据吗。

她漫不经心地回答说长谷川。由于先前成见,胞弟曾经嗤之以鼻:那种人的鬼话居然信,他怎么老跟你讲一些奇怪的东西。! O8 z. G9 r2 ~) _
! g1 K7 l( l! q# [& ?0 n) t5 f
说起来也很奇妙,小嶋阳菜自小对于许多事态的发展,都会有颇为准确的直觉感应,尤其在碰上糟糕倒霉的结果之前,比起一般人,更容易本能地作出一番预见。( ^; c) L* J3 D% O# A3 ], Q
' R- i6 y1 H" I0 S* h# U
有趣的是,现在又意外地发生了一语成谶。
* D" T0 }' I! ?$ o7 f( T7 L7 [
每当思考着驾驭未来,人人懂得设想手段,但归根结底最关心的依然是结果。
) h$ ~' ?: ]6 ?) r1 o
也有很多时候,目的往往夹在原则和手段之间,左右为难。3 R9 u( I( Z9 g+ ?# E5 r9 L4 H

不过,时间空隙狭小到连彷徨都无地生存,那名少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作出了选择,并且以直接激烈的手段,漂亮地在当下就付诸了实践。同时可以想象,毕竟这是个马基雅维利主义大获全胜的时代,当信仰与利益发生冲突,总得挑一样扔出去践踏。5 W' z/ ?7 Y& ]; ]* a3 a

她以一个少女的热忱与梦想,全心全意深深崇拜着的那个人,亲手搞砸了她满心坚信的愿望——该怎么说呢,理论上这种微不足道的不幸,在那么庞大而繁杂的世界里,充其量也只是命运冷酷的千百面相之一而已。

只不过这对一位禀赋优异、冀望未来的年轻女孩,确实有些残酷。1 {8 Z0 E, c' I" G" B+ ~7 X+ b

最后莲见初江在玄关的式台上送客,一如往常礼数周全地道别:非常感谢您的关心,我很高兴阳菜小姐愿意理解。7 n) ?* G- H! c: k" U7 W1 b+ @- ]
5 U/ e5 N0 V3 k7 c
按正常的情况,小嶋阳菜理应也要客气一番才对,然而那天伫立在玄关上她脱口而出的却是:我怎么想不重要,但愿你不后悔就可以了。1 R2 W) ~7 ~* X. l7 F* o. l' A6 m
# g9 W- v8 Y3 M3 p" N
由于木质地板的高度落差,阳菜需要微抬起下巴,仰视本来比她稍矮上几公分的少女。目光飘移了一下,她接着笃定:想必你也没有,不管是从前或者现在,至少我这么感觉。
) t! ~( D" _7 c/ `2 f8 A( e1 P. o% g
双手垂叠在身前,莲见在送上恭敬行礼后抬起头。
* X- r0 C5 V% J# r/ K2 {
——总有些人喜欢高看我。
0 P5 Z* u, G& p7 {' {( m% z0 {
——可以轻轻松松告诉您那些,因为算不上什么阴影。只不过再也不想让任何人失望,哪怕是装出来的。以那从头到尾不正常的镇静,少女带着勉强微笑所陈述的,应该是真实的愿望:虽然要说为了别人而活着,真是太做作了。但如果再看到父母他们伤心得要命的表情……
, J7 v) E2 k/ ]4 P/ h3 ?

——也是很伤脑筋的。
) G7 r6 k' Y1 ?5 I/ M4 Y: k

这个人温柔而刚烈的性格,比想象中更接近于偏执的死硬派。
+ F( f' s' I& V, _7 Q0 H
在事务所的轿车上,小嶋阳菜心不在焉,回想着那名少女所谈及的“弯路”。
  l& T4 b, x! G- j* A' E
隔着一片略带浅灰色的窗玻璃,仿佛身处场景之外。
6 A8 Z; B; d  f1 W7 T
夏天的中午,外边漂亮的阳光下,一路上掠过的绿色树影,以及倒退着从旁消失的行人和建筑物,画面流动所及,看起来都勾勒上了模糊的琥珀淡彩。4 O: [7 \& R- g$ |3 p. c
/ D$ ~! j2 S9 z* Y
于其自身,莲见对不名誉行为的态度,简直是值得钦佩的坦然和豁达,勇气可嘉。
8 S8 v6 Q& j" t8 M/ N1 B) j) F. X7 @
年轻女孩有一个纹身,她当时大大方方地将T恤领口,连同胸衣的带子扯到左侧肩膀以下。
5 ?, Y% k" P! u3 k1 C0 o
少女低头稍稍拨开了文胸,于是左边胸口,袒露出来一片光滑的雪白。那是一种不怎么经受阳光曝晒的肤色。
6 L" V0 w4 f- ?) |
在肌理底下,清晰浮现的墨迹勾连成了蝴蝶的纹样,特别之处在于只有一边翅膀。

对方丝毫不拘束地扯着领口——在这时居然毫无羞耻,展示那一针一针扎出来的花纹,四公分左右长。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极其细密的针脚印子。

据说少女就是在那段时期,冲动之下一个人去了原宿的店家,在身体上留下这样一个纪念品,很像是偏执的年轻人会做的事情。$ r8 ^5 F; C  q. K$ V! ]

挑了这么一个隐秘的位置,总是不为人知,而想必将永为她怀抱于心。% J! @5 }" k1 Z% c* Q
9 \) u% u. _8 ]1 D+ w$ T8 Q! w
对于微妙未完工的花纹,莲见当时就作出了解释,颇为浪漫主义的想法。$ e  }. E' z: ]1 j
3 u% P6 m" }- n" X- U6 V
——只有一半吧,我也不是全部掉进那个世界里去了,所以跟纹身师傅说一半就够了。

这倒是千真万确。在父母师长面前以一贯的乖巧来隐瞒,私底下却暗度陈仓,她徘徊在光与暗之间的道路,黎明与黑夜的边缘,走得曲折而难堪。
* o3 e* w& a# C; g: R  O
在属于成年人掌控的世界里,按前辈们、先人们,或者说大多数人的规则来办事才是正确的,所以我们才拼命追逐着时代向前碾压的脚步,哪怕重复千篇一律的生活也在所不惜。为了不从栏杆掉出去,为了得到和绝大部分人一样的幸福,值得忍耐。

在这个屋檐下,孩子是必须无条件服从规则的,接受鞭策,在被安排好的轨道上埋头笔直奋进,这样才优秀可期。反之与众不同,则是误入了所谓错误的弯路。按通俗的评判标准来说,德行很差,像白蚁一样蓬勃肮脏地滋生着,扰乱正常安稳的生活和秩序。  I" z# G0 q( \* @/ h
1 t$ B; u) D* i3 F( L$ x* J
用荒诞的方式去诠释叛逆,也很可能会走向和大多数人完全不同的,引人侧目的另一个世界。- G; F, K1 W/ x, e0 E7 y
4 R0 m, K" ^, D. t
但在真正掉出栏杆之前,她还是选择退回来,选择和常规绑在了一块儿,重新去扮演一个人们眼中,出色、优秀,万无一失的角色。
; }* L5 Q% f4 n0 O! M* s" E
虽然说从魄力与信念的角度上来看,绝对是虚伪懦弱了一点。

可后来她也能发现,即使在那么正确,看起来那么光明的轨道上的世界里,原来偏要把是非黑白分明、循规蹈矩,本来就一无所用。

纯粹和无瑕这种字眼儿,逐渐窘迫地难逃肮脏;不吝于热情和善良,却最易为他人所扼住咽喉;高尚正直与卑辱可鄙,恐怕也向来并行不悖;而君子和小人的定义,实际上又是那么暧昧不清。7 \2 F9 |% |! y, ^& f) w

重要的是,一个没有力量的好人,一定只会是最最可悲的。
4 X0 T& i/ ^* B0 z7 K5 y8 B! Q3 X, Z
往好的方面想,比起被安排了一整个少年时期的生活,至少值得庆幸这完全出于自由选择。9 ]1 X8 V2 s2 h
, p/ F1 V# W! H8 u. w8 R
有些事情,她可以自己做主了。2 h; N! ^. y1 ^' R5 S
$ o* b, x# c; i/ I8 i4 v
过几天我再来看你——小嶋阳菜同她告别,只留下了这样的话。
- D5 M1 E3 F6 k5 T# N% A
经纪人翻阅着日程表,告知只要完成接下来的任务,她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R: H6 X0 t6 e, z6 w$ o$ X! f
7 J( e4 R) m6 K+ @1 x+ @
日光晒在脖子里很温暖。拐过街道的转角,轮胎便与地面摩擦出了“嘶嘶”的细微声响,树影掠过了眼角的余光。

汽车驶下一个缓坡,落差之间,感受着地心引力,小嶋阳菜仰在靠背上再度衡量着,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差距。


从车库直达楼上的升降梯出来,经纪人捋起袖口,露出腕表看了看钟点说时间还早。
* x* M! R& n9 K: o
——是呢。她不作多想地附和,整理手提包扭乱的肩带:路上开得好快。
5 j9 v, }. v% P, x3 A  \! J
并不紧迫的计划,能够有所余裕,有时间可以用来浪费,理应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当然,在大岛优子这种具有工作狂性格的人来看,可能她类似于此的想法无异于不思进取,实际上她在大岛眼里从来都不算是太有自觉的人,更趋向天真的散漫个性,偶尔也会给那个人小小地拖一把后腿,并以此为乐。小嶋阳菜从没想过要为此反省,不思进取或者安然自若,而很矛盾,对方却也说过喜欢这一点。
/ q$ C. O# l0 l, y  q2 R# G7 r
原本是这样难得的闲暇时光,然而麻烦不断。

在走廊上滞留的那么片刻,刚巧看到美容师岸本从电梯里走出来,一个被定位在小人的角色,很难说不是扫兴。但鉴于之前她无意中为她带来了某些“消息”,小嶋阳菜不至于太挑剔反感。
' A2 v4 U' v7 v
何况对方显然没有发现她,只是在后面专注于和他人交谈,音量低而不时夹杂窃笑,与经纪人走在前头的阳菜仅仅能听到模糊的语句。2 j" R7 K4 c, T/ ~2 L4 B" X
8 p6 N) n* I/ |6 u; T! l6 f5 d
当她还在考虑着,是否要跟对方礼貌性地打招呼,类似于“黑色的凌志车”这样的关键词,就不知不觉隐约跑进耳朵里了。, O, L8 s) C$ j. @/ z% q2 q" p. |

思维延迟了两拍,眉心却不自觉跳动了一下。但很快地,就有些东西扎在神经上,极其敏感地在她的脑海里,以铿锵作响的方式报以反馈。( p8 c; _5 }1 U" h4 X" \
2 O0 V2 T  L6 I9 Q3 s
心跳莫名地快了两三下,似乎比平时更为激烈,她抿唇眨了眨眼,便本能般作出停下脚步的果断决意——事后绝对会让自己吃惊的。

——怎么了?由于她落下了两米的距离,经纪人疑惑地扭过头探问。' [9 B7 ]1 Q3 W  q  G& H+ x$ G

压下胸腔里不寻常的动摇,阳菜装模作样低下头,垂着脖子在包里一顿胡乱翻找折腾,状似认真焦虑,实际上目光毫无锁定对象,她以困扰的语气小声自言自语:糟糕……好像不见了啊。

对方关切地靠过来:丢什么了?# Q- {  \) D6 t+ O+ }% X6 L* k" F
; j8 v$ ^9 R; M6 d
岸本和她的朋友从阳菜身边经过,对方这才注意到她一般,略带讶异地点头算是致意问好,没有过多客套打扰。小嶋阳菜挤出微笑回应,然后匆忙调头向经纪人解释:我好像把东西丢在停车场了,明明刚刚车上还在的——她再次垂下脖颈焦急地望了眼手提包,语带懊恼:找不到了。: K: a/ {- ]' s  ?2 r1 J+ S" k
9 y. N" _, r2 L! v$ v7 t
烂借口,不过眼下也无关紧要了。+ D/ P- ^# S% @3 U' N1 k5 ]
$ B& q% y" Y5 g  _
——请先进去吧,我稍后会跟过来。1 ]9 Z7 l* J6 W2 ~) u6 U# E

总体上,小嶋阳菜并不是那种特别精明的女人,但也不喜欢吃无妄之亏。虽然说,谁也无法确保猜测会是正确的,虽然,就这么不加多虑地赶过去,未免有点冲动莽撞——况且,鬼知道能去做点什么呢!
# y# B: ~8 U5 M. W! _
然而在一边这么反省和犹豫的时候,她已经在经纪人大惑不解的视线中,疾步折返了地下的停车场。+ y$ o8 ?4 Q; q  E- `4 G
* m' Y. o% j+ |# @6 h
重新进入升降梯,从摁下按钮,到光线过渡为地下昏暗的色调,好在前前后后那么短暂,而等待的片刻时间,却让人觉得焦虑而格外漫长。$ O. D$ K) Z  `" G: X! J

车库里高高的顶灯,向下投落着冷白的照明。位置远没有停满,余地仍旧很多,因而四周稍嫌空旷。7 r( ?" R7 h4 x" d" R

鞋跟在脚下坚硬的混凝土地面上,敲出了清促而脆弱的声响,以及空洞回音,小嶋阳菜与矗立至高顶的四方立柱一一擦肩而过。' @0 }2 y5 c+ I" f
" Z9 g, o3 x/ @- y8 ~# y# w
车位的线格规整划分在灰暗地表上,呈现出鲜明的白色。
( y: ^1 X- n- p! r" O9 p
冒冒失失,慌张盼望而有所惶惶,将后果与不安抛之脑后的热切,为了某些事物、某些人,单纯到幼稚的理由,就能够这样重新拾起那些鲜活而生动的期待,仿佛十七八岁小女孩天真的心思,未免好笑了一点。好歹还记得,尽量使步伐控制在相对稳重的范围内,以免真的不体面小跑起来。
( m7 e: G; x, \3 ]& M' _5 R
这种没来由的坚信,真的只是一种任性罢了。

而如果再给一次选择的机会,她猜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嘲笑这种荒唐到死,然而——
+ r% O7 b% H5 f, Y8 K, F4 R/ ^
啊……你在这里。
# ?5 u( S! e# l/ _0 [& `
伴随她无声的惊叹,同时下意识按住心脏骤然发紧的左边胸口,小嶋阳菜也确切地,有些气喘地,将那个多日不见的熟悉身影映入眼帘。
: x# F5 h. E# g$ i! C. {4 g
于是连忙扶着身旁白色的立柱驻足停下,望向不远处。 

所以说世界那么大,又这么小。大到一个人看不清自己,小到一转身,都有机会碰到满心期待着的那个人。! c; Q  w! z" R9 N4 g* m' Z! v

这种心想事成,惊喜之余难免是让人悚然的。
. {* w" V4 H; _* k/ F
优子是从桐生车上下来的。

桐生纪夫为她开了车门。据说那个男人早年去欧洲留过学,因而必要的时候,他也会适时显示一下学生时代记忆中,女士优先的礼仪。0 y+ V9 L0 R5 s8 v7 D# {( F
+ ], A! B6 u  X& ?, i/ }
压低脖子,大岛优子臂弯上挂着皮包,从车子里探身将高跟鞋踩向地面,栗色的长发就蜿蜒垂落在纤细颈项之间。2 p1 t/ s6 K" u0 y
$ R) i- X$ ^. o* {- ~
今天穿的是裙子,暴露在空气中的双腿肤色很白皙,展现着一览无遗的精致线条。如果好好纠正糟糕的品位,撇开男孩子气,大岛偶尔也会有女性魅力十足的时候,比方说现在。

当然考虑到站在她身边的是什么人,小嶋阳菜一点儿也不打算欣慰。

相反心情是绝对不愉悦的。

虽然一早料到桐生也会出现,只是先前那一连串“事故”都太过突然,一鼓作气行程仓促,她根本来不及作更多深远考量,比如怎样去面对那个人的未婚夫——或者毋宁说她小嶋阳菜,在排斥之余,也许遵循潜意识就有意于面对他,心态相当矛盾而奇妙。
" Q+ Z2 T+ P/ |* Y
在柱子后面平复下急促呼吸,阳菜摆弄了一下微乱的长发。等待着两人靠近的期间,不免也为自己这种女人的小心眼,以及微妙的处境而感到可笑。* B+ ?6 K8 M( M( v1 L5 K9 K

桐生不算个子特别高挑,是个宽肩膀的男人。8 x% z* M  @$ k0 d( s8 x8 Q
/ Y8 L0 F' _7 Q  b- q
得益于稳重大方的气质,颇具绅士气度。并且看得出来,是那种懂得把大笔开销,花在挑选西服和关心下属上的聪明人。4 @7 E6 {2 ?; m) s

小嶋阳菜从柱子背后走出来,装作不经意与他们相遇的时候,优子的脚步就停止了,仿佛一步也挪不动了。

从吃惊到尴尬,然后平复为打算处理现况的冷静,表情瞬息万变。如果不是清楚记得身份和立场,她真有可能会误以为,这简直像被突奔而至的妻子,撞破一场私会的情景——当然这不是的。
/ A4 E6 `% B1 }5 J( r# g% Y$ ?5 q
她的难堪和紧张,也在她意料之中。- U; h5 G5 @4 ~

那个男人仅仅微怔,扶了扶眼镜,显然是记得她的。毕竟阳菜自己就绝对不会忘掉几个月前,下着细雨的夜晚。
/ v& s2 U+ ~/ Z" |! U
事实上见过面,不过大岛还是以初次见面的礼仪,为他们互相介绍,未婚夫桐生纪夫,以及最好的朋友:小嶋阳菜——优子抬了抬手掌引荐,带着娴熟的假笑:我好朋友。6 C4 v/ V* e( s7 c& |+ q
/ P7 M+ \# |+ Q& P) ?/ U, a  N) S, e
很高兴见到你,小嶋小姐——桐生垂下眼睛,客客气气地致意,声音厚重磁性,几乎像电视台播音员一样。, B. L" A% T8 I" n/ `# ?( }

但那是一道居然有些不客气的、直接的目光,并主动朝她伸过手:我未婚妻曾经提起过你,在业界也常常听说你的好名声。 : I6 y( p& D- k& [. }
/ J- B  f- N! E/ @+ J8 l" g" k
这种多在商人打交道时流通的问候方式,用在此处不怎么寻常,一般来说,对女士甚至轻薄失仪。' d+ D% J/ ?4 w
$ ^. M' k- p: p7 Y6 w7 I0 N
她浅笑着迎过对方自镜片背后投来的视线,然后目光下移至他垂直的宽厚手掌。露出西服外,纯白洁净的衬衣叠袖上,别着金黑色的方形袖扣。也能看到机械腕表厚重的金属链带。6 b& u% f6 t& g2 J2 H0 @6 t' j

小嶋阳菜没有同他握手,反而略欠身行礼:久仰。

在低头的时候,阳菜瞥到他那双黑色皮鞋。露在西装裤管外的一段鞋尖,被考究打理过,散发出柔和光亮。能花那么多功夫收拾鞋子的男人,应该会用多少心思对待女人也很令人好奇。, I7 _, R4 l* E/ G" j8 l

而后就又想起了岸本失言说过的话。: g$ P+ N+ A9 y) @+ |
- D9 {8 r3 R3 u5 ]" M# g# u1 I3 _
对此,那个男人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过多理会她给的难堪,从容不迫地收回了手掌且妥善应对。8 R7 q0 \, e" j2 b5 E

其实打从最初的第一次“对峙”,她就明白对方于自己没什么好感——看在那张脸蛋的份上,这样的男人大概也很少见。总之,反正从不指望什么愉快的会晤,她已经不介意让彼此更加不痛快一点。% x3 F, @! z6 ^2 U' ~) Q" W

估计大岛优子会深感头痛。6 \  J" K8 ?! k7 s% A' j7 x: N* X
% n1 C9 E/ y7 J* [
但是那又怎么样——心里鼓噪着的声音,如此高涨而强烈地,驱使着她无法回头。

走了一小段距离,桐生只送她们到电梯口附近,可能平时也是这种习惯,因为他们那么自然地停下脚步。那个男人面向大岛,质询意见:下班要来接你吗?
, i/ V# E, o. g/ M' n4 J+ n, t/ g
暗暗向她瞥了眼,又转开视线,优子拎着手里的皮包有所顾忌地咬了一下唇。

小嶋阳菜在一旁看着她踌躇不决的样子,那个人的两道眉毛间蹙起了困扰的褶痕。  q4 j9 {; A0 X9 d2 F8 \
+ G' }9 @- Z; Q% i4 _
让彼此更不痛快,或者更加为难,让那个人陷入麻烦的境地,这么看来,实际上大岛优子在那么多年来可能非常宠溺她。纵容的态度,也几乎让她忘记了应该如何恰如其分地,扮演好所谓挚友的角色——每当想到这一点,她就隐约感觉继续“得寸进尺”,享受无法回头的命运,也根本用不着后悔。/ j0 z; E2 P; Y7 l
$ }* _# u/ O* U% J. c$ f4 I, j5 m
只能说小嶋阳菜也许并不是那么善解人意的女人,并且决定将这份恶劣,不着痕迹地贯彻到底。
, y2 p8 E$ |) _  U
——之前不是约好,下班陪我出去吗。她抢先一步,一脸清白无辜地提醒那个人的健忘:你忘了?/ t/ ?. k  [5 g; Z

大岛诧异地举起了目光,为这突如其来的无中生有盯着她看了一两秒,同时桐生的反应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E8 O4 G6 {. g; f0 U
# V# v8 E5 L  ]5 `6 p
她展现给两人的表情,却显得十分诚实真挚。
* y/ s1 d6 {+ |" ]- U% M$ p
向下压了一下嘴角,那个人不再试图挣扎,也无意反驳,此刻反而展示出果断决绝,随口编排着谎言向自己的未婚夫交待之后事宜,干脆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 P* i+ V$ Y, v. Q; K
道别过后,和优子共同等待着电梯。那个人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侧,默默注视跳动着的楼层数字,平静的侧脸上没有显露出更多供人猜测的神色,难免让人感到不安。起码她还是有点担心,在大岛眼里自己会被归于那种难应付的麻烦人物。3 |, I6 i; D3 o& ]. l

直到跨入升降梯中,大岛优子也没说过一句话。) i2 b" L) g( W( V( ?2 J8 u

拨弄着垂在脸侧的鬓发,那个年轻女人好像在思忖什么。今天没有或者慌乱或者无措的表现,这样的情况真不多见。或许她也有必要为目前为止的一系列突发性而整理思路,往好处想,大概是这样。3 l* `& b+ i$ X7 z! R! S
! M! G) E' i5 h9 i
电梯向上攀升,钢制的冷冰冰的狭小空间,镜面般的壁上倒映着各自的身影,之间相隔几公分互不相干的距离,气氛异常沉闷。: s  _/ q  |6 ]# n

在仪表上的数字很接近相应楼层时,小嶋阳菜终于打破沉默,不甘示弱地 ,以一种带着讥嘲却温柔的语调发问,不过没有看她:生气了?" T% }* d! ^# G6 n
# m3 e- R0 E2 ^% i  B2 i+ o
侧过眼睛看了看她,对方发出低声的叹息,无奈地温和笑起来:你想多了,没有。$ {; Q# z$ f- Z/ U

那个人突然转变的态度,居然在一瞬间就瓦解了她那道固守的防线,剩下的委屈一个劲冒出来。一边也痛恨自己的没出息,于是语气就不自觉小声地别扭起来:骗人。

——我有可能对你生气吗。她挑起眉反问。# E% P& N/ ?4 a% D
( b5 g# @4 S9 j2 r) Y
电梯清脆的铃声短促响起,金属门就分别朝着两边,缓缓横移着打开。: B& \7 k# L& k

——你这种女人啊。大岛优子微笑着摇了摇头,向门外走去:自始至终是有办法任性的。
# P" a% }* {- p$ V
愣了一下,小嶋阳菜怔在原地瞪着她的背影,电梯间的门却开始合上。
- Y" n* f+ O0 e
大岛慌忙回过头,及时用手臂格挡了一下正在关闭的钢制门,它们就再度往两侧弹开了。! Z; Y5 ], p' G8 h/ ~' w

走廊窗户外明亮的光线,再度洒到她的脚跟前。

收录完毕,大岛已经在她的休息室等待,工作结束得比阳菜更早。
/ U4 g, [% b9 |5 @
虽说无异于半路拦截,但对方还是很自觉地履行了不存在的前日约定。

推开镶有自己名牌的门,小嶋阳菜一眼望见那个人坐在折椅上的背影,还诧异了一会儿,疑惑于是否跑错了房间。; y  D4 g1 d7 m1 `" a
# x$ t9 m# d# ^  q1 T
动静不大,因而背对着门的大岛未曾察觉,似乎是在翻阅随身装在包里的书籍打发时间。
$ F/ @) k$ K: z) j
百叶帘只拉上了一半,窗户外面投进来的阳光很丰裕,充盈在整个室内。优子倚着靠背低垂脖子,书本摊开在腿上,褐色的长卷发上洒满了清澈天然光线,脚底下则是一路倾斜的明亮日影。
% Q6 C: Z% \% a8 |6 c9 S! n3 q
她站在门口三思之下,小心地旋转把手将门关上,然后刻意放轻脚步从背后接近她——为了验证某些猜想。( F) p$ r. y; \' ]% V

当小嶋阳菜突然自后方扑上去环住她的肩膀,对方立刻震颤了一下惊醒过来,惴惴不安地扭头查看情况,在看清来人之后,一瞬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露出了困倦而无法可想的困扰表情。5 V5 b+ B$ d$ R

拉开点距离,手臂圈着她单薄的肩膀,她为恶作剧得逞而高兴:果然睡着了,还装得很认真呢。$ S: L6 Z2 ?8 U0 d% H  x* M

缓慢闭合了一下眼睑,大岛优子根本懒得辩解,揉两下眼睛:什么呀,是你啊。, n3 M6 Q5 b$ q) j) Z

——哎呀睡醒了?她眼神促狭地审视她,语调淡淡:口水流下来了。8 X" j/ F- `/ Y* O

对方连忙伸手去擦。

她终于不负众望地噗嗤出来:骗你的。
' f+ k$ v9 j  m: o! P4 W/ z
优子这时候清醒了很多,皱了皱眉毛以示不满,合上了摊在腿上的书。再次转过头微笑,被日光漂白的脸,看上去真是非常漂亮。
. u& l6 x9 B6 U- P; Q# r
——所以说,到底找我什么事?
- |) P( `8 z4 `2 B
小嶋阳菜故作不解地装糊涂:只是想找你玩,有问题吗?

仿佛从头到尾没有注意过她们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所以也安然不动,优子弯了一下嘴角,琥珀色的眼睛此时看起来颜色更浅:你可以……提前打我手机的。
5 N" s1 d4 G- X5 }
重点在于,每次左右为难的时候,更多的是顾虑和担忧,比如不合时宜,比如无言以对,在想清楚借口和理由之前就偃旗息鼓——要是事先知道她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小嶋阳菜就可能不会有勇气,毅然决然地坚持到现在。所以谢天谢地。- j% _3 G$ B9 |" _- |* m2 e# x
7 t/ r9 K# A+ R6 [
因而,不管怎么样她心情都很好,还搬出之前的事挖苦:果然很在意嘛。) j# T+ M: _( ]6 Y) N1 v1 R

明白她所指的意味,优子慢吞吞耸了耸肩,抬手拂过在光线底下金灿灿发亮的发丝:总之,我没有生你的气,不是你想的那样。" {; b( F- S4 N1 T2 y

不打算在那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她撇撇嘴角:那我叫了你就一定会来吗。
& q0 M) R* p2 e: E$ N0 v( o
臂弯松了一点,胳膊变成搁在对方的颈侧两边,直接的接触传达着皮肤的温度——在冷气房里偏凉。( }% `- H2 N) T% H5 j* l
' c/ i1 K/ b0 I: J
大岛的视线里,尽是她倾泻如流水的褐色长发。

而当她垂在胸前的发梢,无意间晃过对方的鼻端,当嗅觉之间满是甜美而轻盈柔软的气息,那个人写着倦意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瞬间恍惚出神的表情。
8 j/ D" g7 t2 o% _/ Y: I% q
——会的。对方把脖子往后退一点,老老实实回答得敷衍。/ c: ~3 V- k9 z
( F4 y3 D% K  O2 E/ H0 E, q) q, k
——半点诚意都没有。她意兴阑珊地偏过头。
+ {6 _+ z: E% ]5 ~; r3 L
安静了半晌,笑着将那本书从膝上拾起,年轻女人整个侧转过身体。
2 A: r7 _$ H0 N
她针对她的不满,像哄小孩一样很配合,仰头以戏剧式夸张的腔调热切奉承。

——是,当然会,公主大人您尽管吩咐,什么都行。; ]/ ^. q0 d" @. C  R

还不足以达到什么难题都抛给她的程度。事实上,小嶋阳菜除了为宠物预约了例行身体检查,没安排别的行程。所以不久之后,她就理所当然地和大岛坐在医院长凳上等候了,完全构不成约会。/ n1 Z6 q, a2 g

前台是一位年轻护士,低头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来客登记的册子。这一带饲养宠物的人士很多,偶尔候诊室里会挤满了抱着笼子愁眉不展的客人,想找个空位落座都很困难。不过眼下状况要好上很多,排在前面的只有几位陌生人。& e/ c- i. H# U4 l) N4 N

小型犬细而尖的吠声和哀嚎,偶尔便会在耳畔响起一下子。
  |) }7 a7 M( b
小嶋阳菜无心地抱怨着弟弟热衷于添麻烦,不知不觉顺口提到了莲见。7 S7 K( b; o% S1 z

对方敏锐地捕捉到要点,于是关切:那孩子怎么了吗?
" \, l5 S, R: C: V9 U  e* {7 f% X5 Z- V
——那孩子? 冲她抬了抬眉毛,阳菜意味深长地拖起调子,柔声讽刺:哦,叫得真亲近啊。4 u4 W: q4 x" E' y9 h" O2 t7 }# }
* K) h1 T# R& A) T* S( B' Z! t  ]
——啊……之前去还伞,人家很热情招待我的。用指尖挠着耳背,优子翻翻眼睛坦白解释:后来关系就变得很好了,会发简讯,也去玩过几次。阿辽眼光真不错啊。
$ w8 O, X) k$ z: d1 y" v
令人意外的发展,但考虑到这个人的性格也不奇怪。很会处世,一般来说无论跟什么人都能丢掉距离感,热情地“亲近”。$ m1 o* P. ]& f2 Z8 i
4 R5 |( b, H: p
慢悠悠颔了颔首,她继续开着半真半假的玩笑:大岛君,真受女孩子欢迎呢。
  {5 }1 B& ]% K% j; {2 Q" m
——是啊,你不知道我有多荣幸。优子装作得意地接过来,又换上正经一点的脸色: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低头看了看脚边藤制的笼子,小嶋阳菜俯身用手拨弄浅棕色的提环,透明自动门外灿亮的光照拖到了室内的地面上,在藤箱的外壳上印出了一片明净色泽。

里面没有动静,猫咪昏昏沉沉地在其中酣睡不醒。她不怀好意地敲了一下那个盖子,依旧毫无反响。$ Q- N: r  F! ^

——这个嘛。她直起身,勾开垂到脸侧的长发,懒洋洋地靠回到原来位置,午后就开始犯困:由我来说不知道是否恰当,毕竟那是人家的事情啊。0 x  H9 \" k& o1 g4 e
7 |3 k% }3 x- m" m& _+ h
双手环在胸前,优子神情诙谐地望她:秘密?
3 J, c5 F! c$ ]8 e9 B, k, M
促狭地朝她眨了眨眼睛,阳菜与那个人四目对视:你怎么不自己去问那孩子?+ r. I6 g; V; X# T, N& k. y/ S
. j/ H% D" E; M5 ]: G
大岛由衷地长叹一口气,无能为力地摊了摊手,眼巴巴望着她: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O) s- R- f) b9 Y1 I

十分满意于见到对方作此反应,小嶋阳菜为了回归正题而收敛一下笑意,也不打算再调侃下去:不是什么好事呀,这孩子的导师看起来——十指松垮垮交握着摆在膝上,她忖度着掂量出合适的说辞:不开玩笑……过分喜欢她。( L3 K6 m2 h9 Z

讶异地与她交换视线,大岛优子只是思索片刻,好像就已经领会了个中隐晦的意味。为了进一步确认,她又发问:是那个意思?
, |/ v1 E* A0 @. a
阳菜看看她,点头。+ p; z& Y7 Y/ Q9 y
) M9 ]0 D5 {! Q) L- Z
接受这个答案后,那个人表情严肃地蹙起眉心,沉默了一会儿。% t$ N; m* T+ h7 w* d4 G5 q9 L# t+ B

期间前台的年轻护士叫到了阳菜的名字。她将猫咪柔软的身体从箱中抱出来,把它拥在怀里走进了病院的诊疗室。由于提前做了预约,医生确认完事项就着手诊察,之后也将做一番清洗护理工作。

等她返身关上诊室移门,再次折入大堂时,大岛将后脑勺靠在墙上,因而下巴高扬了起来:真走运啊。

阳菜坐回到她身旁。但是对方若有所思地改换了双腿交叠顺序,没有表达更多,重新将手臂抱到胸前,薄唇抿成了一线状。3 L5 |! m7 B# S, W8 t9 ?

那个人的目光扫过脚底下空空的笼子,和它斜拉在地上的灰蓝影子,又望向了对面墙壁的布告栏。4 [5 I3 x) T/ F5 ~7 m8 J% k3 ^) \

木质平板上面扎着若干便签,还有几张动物卫生保健的宣传海报,看起来都很新而干净。除了右下侧那一副白底的招贴画,有一个角被不小心折过了,留下了一道斜斜的浅痕。0 h  J. `+ ]# }

候诊大厅内光线充裕,玻璃门外投进了被风曳动的树影,摇摇晃晃地斑驳纷呈,斜印在宣传栏的布告上。

微曲着食指抵住自己的尖下颚,仿佛思考着什么,但她的视线只是在纸张之间漫无目的地飘荡,然后小声提起——简直像不经意:就像几年前…… 

她凝视大岛线条清晰的侧脸,听着觉得有些吃惊。

记忆中几个熟悉的片段也很应景地,纷纷滚过脑海,一时间心坎里就填满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但装作若无其事,阳菜双臂支着长椅的皮面,垂头打量向自己的鞋尖。收拾起那点思绪遥远的伤感。

不过对方没有再说下去,眨了一下浅褐色的眼睛,反而是开始询问莲见的近况相关。

小嶋阳菜只是简略陈述,包括她激烈的手段,停学在家,包括辽君大发脾气的事情,至此为止对方都听得相当认真:虽然经常被她表白……
; F3 v# Z8 u# j; H4 }
——啊什么?优子愕然地打断,表情异常有趣。$ V$ o- t4 o5 W

——对,就是表白。她不以为意,稍作暂停,端详着大岛:但我觉得,她那个人有些方面意外是和你更像呢。1 n% I2 a1 n( |, n5 q* G4 l
" A% x/ f0 ]; c5 T0 P
困惑地拧了一下眉毛,年轻女人拨弄着自己左手上的指环,思索着无意识地将它褪到了第二个关节处,又装腔作势摸下巴:像吗?! [3 q: F& I/ V
# O5 f4 m1 n$ B* [. w4 z
——当然不是指大叔这方面。她面无表情地指出。

大岛优子皱了皱鼻端,心情好了不止一点,大惊小怪地笑出声来为自己辩护:诶?大叔又怎么了! 

——吵死了。她不耐烦地给了个白眼。
' S8 B8 t- @# ]* y. [  e
有客人提着笼子准备离去,站到自动门跟前时,外边的蝉鸣便一股脑嘈杂地涌了进来。靠近门边的位置,也能感受到户外卷入的热气。

在他跨出厅堂后,随着门户的自行关闭,音源又被隔断了。3 N& ?$ l: ~1 O2 E) T
1 ?0 c. f) `4 m% j' y
调整坐姿,大岛半眯着双眼:还真敢做啊那孩子,明明长那么可爱,温柔贤淑的大和抚子?9 N  d4 f0 w3 l% Z! o, ?' b# [. y* y; P9 _
5 s2 e& {% g& ~8 }! d
小嶋阳菜回想着黑发少女苍白的脸:明明特别乖巧的样子,但实质上——感受到对方的视线,不慌不忙地注解:不是说脾气不好,人家真的很有礼貌。对谁都不会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1 l- m2 I) [  p& s/ G  \: j. l

想起少女的好家教,谨慎亲切的风格,以及因此而产生的微妙距离感。
. y9 B: z: V7 X
——很固执啊,实质上个性倔得没边,也非常能勉强自己吧。骨子里是特别要强的人。6 Z2 Y; ?) {; \+ U+ ^4 r' r3 X4 z

她漫不经心地望玻璃门外边。艳阳高照,周围地面以及深绿色的树丛,曝晒在极度耀眼的光线里,都蒸发着日渐嚣张的暑气。5 ?  a& X. _" I( _3 D3 T1 m
; G5 s% q4 k  ?2 J: }8 F6 f( P$ H6 ~
——要跟谁上床,是我的自由。以轻佻傲慢的语调,她复述少女的语出惊人:用不着别人来决定。我一直都很厌恶受人胁迫,尤其是被那种人。

天空显现着异常明媚的亮蓝色。

——如果出轨。大岛突然出声,掩着嘴偷笑起来:辽君会被打断腿?$ n$ Z; p6 p1 ^( C
& m" F3 |/ v2 `; O6 X' A, [
阳菜移回视线,一本正经地接着她的玩笑:还不会,净身出户吧。
4 o, l* C( \9 I
——哎,不是不能做点离经叛道的事情吧。转移了话题,优子说得出奇淡定,转动着无名指上的纤细指环:反正还年轻,有机会试试也没什么不好。

莲见的过去,大岛应该是不知情的。她故意调笑道:搞得你深有体会悔不当初一样。

对方瞥了眼掩上半扇门的诊疗室,通过门上镶嵌的小窗,能看见里面人影的晃动。
* t) I' Z! H% T3 o
她打着呵欠伸懒腰,答非所问:我也很担心啊,改天去看看她吧。

阳菜微微扬起眉梢:这么快就跟可爱的女孩子打好了关系,真不错啊小优。  M0 |: w/ \" H* @/ u# H9 t2 J
2 ?2 ^6 @) x* Z5 P2 I
——呀……不是这样的,虽然好像又是这么回事……避过了她的目光,大岛爽朗地哈哈干笑几声,抓了抓后脑勺,理直气壮地词穷总结:总之很可爱的孩子啊。" B- F6 l# o  s2 j- }
# n! A3 |* {6 A# k2 M
诊疗室的门被移开了,护士从那儿探出脑袋喊她名字,小嶋阳菜应了一声,理了理裙摆站起身来,俯下视线朝她瞥过去:反正我最近经常去打扰,莲见都在家里呆着,你看着办吧。8 c. D0 ^) j! [
! F, R( \4 Q8 j. Y6 G
大岛抬头看她,笑着点点头,手支下颌又撇下了目光。

天气炎热的缘故,那个人白皙皮肤底下的血管,现在已经变得非常明显,清晰浮现在纤瘦的手背附近,是美丽的淡青色。/ ~: u1 |( n3 H1 s; O; S% y1 z/ b' D
, A' q! `+ q& T* ~
她转身刚要往内室走去,就听到对方在背后低叹了一声:只是觉得没办法放着不管,像当初……

再然后就没有了。当初怎么样,阳菜没听到,但却是明白的。. K" z+ y0 r4 w0 ~3 W
  \6 ?: y2 A/ C2 @7 }( T
把猫咪抱出来的时候,院方已经代为清洗得干干净净,并仔细替它吹干了湿漉的毛发。因此,现在满身的皮毛变得格外柔软蓬松。

优子一时兴起从她手中接过它,因为过敏的缘故,只是安放在大腿上。7 C  T3 W+ @( I

但是くるみ纵身弹跳上了她的肩膀,动作轻巧敏捷得猝不及防,为此大岛简直大吃了一惊,不过任它在自己脖子上蹭来蹭去,出人意料地表现着相当程度的亲热。很不妙的是,那个小东西开始玩闹着咬她的头发,越发来劲。 1 z7 s8 O+ I- l7 t' N
7 q. k# z2 w! I3 D' ^0 ~$ c5 d& P3 r! [) c
——痛痛痛……她泪光闪闪地嚷了几声,表情异常丰富扭曲:可恶……啊可恶今天居然用力咬了!( F) ~; ^  p$ v; j6 ]: W$ s7 l% D7 }
& n7 G$ X$ Z1 S5 Y. |
小嶋阳菜望着她那副滑稽的狼狈相,丝毫没有去解救的意思,反而心情愉快地幸灾乐祸。即便如此,那个人却仍旧、绝对,不会动手粗暴地把它扯下来——这可能也是她非常、特别喜欢她的地方。
6 ]! M! M% p6 F) R( [
手臂勾到后面摸了摸它的脑袋,优子好声好气地催促:喂喂,下来吧。. J% E8 v& b3 \+ X& B* ~
/ Z. ]/ o) h- n1 }4 R/ a6 W1 `
终于等它心甘情愿自觉地跳下了肩头,大岛优子边揉着后颈那一带,边发牢骚:靠那么近会……阿嚏——她揉了揉鼻子:讨厌,果然又过敏了。5 A& _) @' Z% b& F, m4 ?0 q' P2 K
/ ?6 k7 H3 I$ O: q
小嶋阳菜蹲在地上将猫咪重新安置进藤箱里,抬眼瞧她:我要回家了,你呢?

打理着颈后被搅乱的长发,对方重整今天难得的淑女形象,从长椅上站起来,一边抚平裙摆:哎呀抱歉,我晚上还有工作呢。! L; a/ \  c3 D

——跟我道歉干嘛。提着笼子起身,不由得顿时就失落了,但阳菜走向自动门,声气平平地说着:我可没打算请你吃晚饭。! c  m& v: q9 A

对方也没当回事,笑了笑就跟上来。- d" E9 J/ q9 x0 ~" [' _
/ ?% a% w/ D& u  x
1 s$ U6 O5 A- w4 O: G- s& C# g: y
——你会有时间?, Q! G% L! [: z0 ]
& l# r; M: k/ Y9 |% r6 c- X
小嶋阳菜驻足门前窄窄的屋檐之下,仰望东京夏日晴蓝的天空。* G! }( w2 {6 x5 k. ]& B
4 ^- i$ \" L2 q5 a( Y5 t
离开冷气房,就能鲜明体会室外温度轰然的骤升。
: g- _% o! s. o9 ^9 Q4 n
云后的光线遍洒在低矮台阶下,与阴影相连。她拨弄着很快被晒热的刘海,戴上遮阳帽。未到下班高峰期,这里的住宅区,白天往往比较安静——除了伏蝉群起的嘶鸣,正以高昂而急促的节奏,一波又一波侵袭着耳膜。

强烈的日照下,几乎睁不开眼睛。空气里泛滥着滚滚热浪,从四周围无所顾忌地扑面席卷而来。

一整个六月富含水汽的海风,带来了数量庞多的浅色云絮。北太平洋沿岸地区,少数晴朗的日子,总是夹杂在断断续续的几场降雨之间。而如今,季节性梅雨的锋面即将北移。$ r! k% j+ [1 }

在副热带高压强力推动之下,可以预见本州岛上方又将例行仓促、焦灼地,迎来这一年灿烂而明媚无比的盛夏。, Q- Q6 P4 O+ o( h  m- B
7 B% t8 B8 M2 H$ }
——我可是言出必行的人啊。对方戏谑地信誓旦旦,摸了摸下颚考虑着:之后几天大概能抽出空的,应该吧。1 Q6 d& Q) R- Z
/ ^7 r( s2 K4 L( `" {% V
——只是想去传达一下前辈爱的鼓励哟……毕竟是可爱的孩子啊。2 Y4 x+ w; M8 g( }2 r! P" C

优子笑着率先踩下了两级阶梯,神情惬意地把皮包反手甩到了肩后,很不女性化的动作,就这样迈入了明亮的碎金阳光里。4 C9 n2 G7 H4 Z8 j( j+ X
7 _2 j4 |* o- r9 L
阳菜亦步亦趋地跟下去,踩上了平地,语调懒散地随口说:好了好了,你的大和抚子,去好好关心吧。- e: Y4 |9 V( [2 R$ }
3 J) t$ G' U( t- M4 i
领先了半米的大岛回转过头来,本来似乎想说什么,但撞上她的视线后却顿了一下。
/ K' I% q: `1 `) ^# A- H1 D
——啊,头低一点。她招招手,这么示意。2 M- Z9 @" r. d' g5 y7 q
. e9 [  }  ?1 {6 n$ ^6 H
小嶋阳菜不解地歪头,目露狐疑。
& g% {5 Q7 G3 D6 w
对方不再啰嗦,干脆地靠过来伸长了手臂。

整个动作都再自然不过,简直太自然了,以至于她没有反应过来,那截纤细的白皙手腕,就这么忽然地跃然眼前——好像某些电影的特写,短暂定格在视觉里。

大岛扣上了她的帽檐:戴歪了哦。1 K4 B4 j; k3 ^
; w* o/ g# {- }7 l3 T( ^) N
于是略俯着脖颈,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小嶋阳菜就有些出神:洁白纤薄,像一片瓷胚的腕骨,还有爬行在小臂内侧皮肤底下,纹理细腻的淡蓝色血管,这份几近不可思议的精致与脆弱,已经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人仰起了干净脸蛋,午后的日光,落成额前发丝上的一抹白灼色彩。% P  o& I6 n- B- d! G
4 ?" {" `0 y+ p
然而不得不让她感到十分遗憾,时间其实是非常短暂的,很快感受到她直勾勾的目光,意识到不妥之处,对方的脸上就闪过不自然的慌张。" |, K; B% g& E) J1 ]( m

帮忙拨正了帽子,那家伙立刻抱怨着撤开半步:真是的头都不会低下来点吗。 - j8 @. E4 `, T8 `

已经回过神来,小嶋阳菜才后知后觉醒悟,感受到从耳根开始发热。
. `( P5 m' l7 g8 P
莫名是有点尴尬的表情,优子语气懊恼地自嘲,张望着别处:啊啊,要是再长高一点就好了。
' X* a) v' L% m
她扫过她低低的领口,从清晰凸现的锁骨上撇开目光,干脆配合对方缓和气氛的意图:你到现在还在意啊,不可能长高了笨蛋。- T4 t2 ~( [5 b$ `7 P- t4 p

——是啊是啊,正是这样呢。咧了咧嘴角,大岛优子状似轻松地叹气认命,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而用指尖梳理侧边的刘海:对了,说起来……
" o* ~3 X: f7 h2 ^1 |: b" M& Q
阳菜瞥向她脸上徘徊的犹豫和烦恼:有话直说哦。" D' z8 |0 m7 H- d* d) z8 P
" a6 M; e+ l+ b* |0 `
指尖挠着耳后根,她直奔主题: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6 L3 H8 k1 S2 b- w
- C. c& T; N( j1 i+ Z% R' N3 v
对于突兀又含糊不清的问题,一语之下她就隐约有所领会,但仍旧装傻报以不解的目光:嗯,你是指?
/ x4 d' W. U. F% \5 l6 P0 e% s
——我一直很在意。对方抿了一下唇,纤长卷曲的睫毛,因眨眼而微弱颤动着,用听起来就是曾经排练过的说辞,有点笨拙地解释:你也知道,那天给你添了那么大麻烦,那么长时间都没办法弥补。礼物又没送。所以……! x5 n+ f8 \/ S. H7 d  i

这样说一大堆,优子咳了一声,抬起眼睛直言挑明:我不太清楚你想要什么,直接请示本人比较好?" H/ P3 G, }7 }& k

脸上升起的温度已经得以降下来,小嶋阳菜安静听完她繁琐的理由,果然也不出所料。" v: m/ k2 f- e  U! J+ X
6 P9 f# c+ w* Z7 q+ m
虽然短短一段话,倒是翻出了一系列尚且新鲜的过节——方便她从各种记忆里,整理出由衷的满腔委屈和无奈。毫无疑问,一旦考虑到对方也许只是出于愧疚,发自同情或者不愿意有所亏欠,设想如此惹人厌的心思,难免不太高兴。4 g" z9 f4 t5 _( Y

倘若只是为了自己好受一点,大可不必做那么勉强的事——当然这种刻薄的话她是不会说的,毕竟面对的是一张神情真诚的脸,以及显而易见连日疲惫的脸色。
( r+ z2 M4 D, A
她的锥型下巴格外瘦削,长发打着卷半掩在袒露的肩上,锁骨线条就显得越发清晰毕现。与上次相比,头发颜色有新染过的迹象。
, [. Y5 a+ R0 c2 ^' F" }
置身明烈的日晒下,优子深棕色的发丝,浮现出一片晃眼的灿亮光晕。( t3 \4 s+ }+ e9 p

小嶋阳菜忽然觉得相当可笑,总以为从未远去,而在她不能触及之处,那个人拥有着怎样的生活,实际上真的一无所知。
0 t" T3 c- Z7 ~! f& [0 q1 h, ^& v/ G! E
——最近你有麻烦?从大岛的面容上挪开目光,她缓缓迈开脚步,向道旁的郁郁绿荫移动,语气轻忽地试探般问道: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_2 j3 m7 v' J7 T

路上的汽车接连着两三辆,从身边快车道上掠过,呼呼地卷起了一阵温热的风。2 o5 T' C6 d0 v1 a
- e  V* e' c# w4 [8 W9 r3 ?
——没什么大问题啊,老样子。优子不假思索地否认,跟上来,随着转身的动作,背上的几绺长发,就在下午的光尘里轻盈飞扬了起来。

然后那家伙瞪起双眼摸了摸脸颊:难道我现在那么憔悴?* G: W/ G2 }2 \( u9 f- U$ B  U' O( m

表情夸张的样子有点可爱。7 ]  m5 {8 V1 z9 S, ^  U
1 r+ w9 b! g( j
走进沿路树阴里,大面积幅散的浓绿色茂密枝冠下,持续噪响的蝉声,骤然就在头顶提高了音量。
" }- C2 o- A5 q8 y5 `
连吸入胸腔的空气分子,都让人倍加感受到夏季的气息。
, w" z. B8 p; T5 L& ~4 C
阳光从枝缝里漏下来,摇曳成了一地晃动的灰蓝叠影和亮斑,在脚底踩过的街面上,安静而明亮地汨汨流动着。- @6 D  `; b  a7 u, H

——真是见外啊。她别有意味地慢声感慨,目光追随着那个人浮在地上的影子——轻飘飘的裙摆,还有肩头微微飞扬的长发,都是一片半透明的色彩。
1 P7 i; R8 D2 g/ ^, v
——那是两码事啊。对方反驳。

——是吗。阳菜随口应付着抬起视线。

隔着不宽的道路,对面就是一栋洋式建筑的商铺,坐落于日照方位内,乳白色墙体很是鲜亮。7 A! k  F/ O3 R

那里的二楼敞开着一扇窗子,办公室里职工似乎在进行小型会议,在一段距离之外,都能听到隐隐的人声,模糊不清地从窗口飘下来。

——用不着勉强的哦。拎在手里的提包,随着她的脚步而晃动,一下一下拍打在小腿边上: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那种小事情就别惦记了。# D; f) W+ i# W: s
. O  G8 m" f1 v- ]( S' d
——可是我一直记得啊。日光刺眼,她抬起手挡在脑门前,额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 o/ u" k; k+ b3 h0 Z0 i0 W
——难为你还记得呢,好荣幸。她继续言不由衷地捉弄那个人。多少是对那家伙有点报复心理。

——我说阳菜…对方想打断。
- L1 l9 x' l8 }8 @0 K) O1 I
——我这种女人真是又任性又得寸进尺,你肯定巴不得快点摆脱麻烦吧。小嶋阳菜冲她挤了挤眼睛,直戳痛处。; U+ Z0 x% S# M( M7 u* b' K& x6 m3 K$ l
: x! F  f4 n- s* l4 T
——别这样。对方蹙了一下眉,语气居然稍有不快:我可是讲正经的。

这样无聊的,胡闹一样一来一往,她以眼神挑衅:什么都行吗?$ I& a+ W- {/ P) }1 d3 j( ]. z* ?
5 p2 W  s4 ]. A4 [" ]9 O! F
——只要我办得到。大岛回答得很肯定,扬起单边眉毛。
# `% f: n9 c6 w8 N6 u# P% l" K
——把这种问题丢给我。将皮包勾在背于身后的双手之间,她撅了一下嘴唇:你到底是笨,还是狡猾呢。5 ~  i: C! o! u
* T2 o$ h+ c4 {9 V- H* S" i
那个人抬着浅褐色的眼睛看她,微张着薄唇,清丽的脸上垂映着一小簇叶影,那样子顿了半秒。

然后优子垂下眼睑,悠闲地踩过长长一络亮白的光痕,回以理应自相矛盾的答案:我看是笨得有点狡猾吧。 
% F7 l! y* q; S' [" a
小嶋阳菜不假思索:就只是笨蛋而已。, w4 P0 g+ a- n2 g0 O5 P1 I; ^

有些傻气地笑了一声,再次回过头,优子金褐的大眼睛转了转,迎着光泛出了半透明的色彩:呐我说……6 [& i0 n" h% X
' _1 C: b+ w( A- b# K8 n9 H+ y
——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大岛脸颊上出现了可爱的酒窝。
* m: V5 o3 B, d- g
阳菜歪脑袋:所以?* q: B& f: D4 x

——要不要一起散步呢?

——才不要。小嶋阳菜直言拒绝,然后在对方不解的注视中,面无表情地补充:好热啊。9 ]! _/ f* t5 `, c: r1 L9 C

再于是,她是那么明朗地笑着。, Y: Z' S- J, P9 @! k4 H, D6 S
* A: N! O  f) C. K. p
夏日蓝色的天空,看起来那么辽阔,蝉鸣一阵一阵飘荡着,促促地回响开来。

Haruk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二十一6 |. P( q' p- g2 X  O  b
, {; d; L* c9 h
其实她有什么理由去喜欢大岛优子。! X3 ?' v% z% M- S! V- z6 i; r1 O4 b

做爱和结婚还要简单上许多。& u3 M3 A3 x5 p, T

溢美之词叫情感升华的深入接触,心灵乃至身体的全面认可。但就算排除感性因素,纯粹化到动物的本能追求,即使徒留肉体关系也足以成立。至于结婚,为达到某种结果而采用的方式,或者仅仅就是一个结果,一项使命,容易理解得多。

然而爱情显然存在太多不确定性,抽象性。
4 y% |& M% {5 Z: w
伟大的黑格尔,创立客观爱情唯心主义体系,通过辩证法猜测其发展规律,不妨看作一个充满随意性和必然性的曲折过程,将之提到美学价值的高度上,是人性超越的一种体现。
6 G3 I9 ~% q$ n
心理学:斯腾伯格氏,爱情三因论。动机,情绪,认知,进一步衍生为热情,亲密与承诺,三者的掣肘制衡决定了情感的倾向与前途。
2 f  G/ n/ h& |9 _5 o6 _, D+ k
倘若以科学严肃的态度去对待人类长久以来的难题,未免还是势单力薄,那么让我们换一种更加鄙俗矫情的说辞:爱情本身就是悲剧性的——以眼泪与痛苦为证,此言非虚,是寂寞空虚的灵魂迸放出的磅礴力量,感性的相互吸引,自由狂妄且不可理喻,事实上在某些生命的某些阶段纯属消遣,而我们依然愿意以伟大相称,如此矛盾。$ Y" ^* P. J6 K: C+ ]* F" L/ k
1 S6 P5 b4 U: p; y: A5 v; A1 W
以她的两任男友为例,菅原,他是女人的理想,长谷川弥秀,他是在跟自己的理想谈恋爱。

打个岔,但求谅解,得指出的是在笔者眼里,这就是个肉麻的字眼儿,天生一副白烂架势,而人心往往叵测狡诈,不可斗量。然则,我们还得继续扯下去。7 Q6 P# ~$ K" C: }& i% ]) }) C
6 b9 J; `* u3 P  i( i, _! K6 g
% x: \/ x4 [. e- q
——说是一场战争也不为过,双方努力互相蹂躏征服。
, q! o* {7 ?2 o" K! K  f, \  }9 O) k* Z
这是出自白河节子的总结,鲜明的个人色彩。她在小嶋阳菜与长谷川彻底决裂后很及时地出现在阳菜面前,郑重为自作主张的干涉所引发的诸多事端致歉。2 p# V% b0 F, f2 y5 K

——严格来讲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一开始干脆拒绝就好了。白河懊恼沮丧,一副亏欠的表情:弥秀是个认死理的家伙,不过我的确有以为他算个不错的男人。总之,是我的错。
' V2 r# T  N  W1 b$ T7 b- g+ S
工作结束后会面,自然是通向谅解的一个台阶。小嶋阳菜并非善于记仇,况且也不至于扩张性地将怨恨波及到那位故友头上,对方自投罗网的认罪,来得很出乎意料,于是勉勉强强受理了此番告解。

——大概你真的很特别。情绪恢复得很快,白河低下腰,拾起自动贩卖机里滚出来的饮料罐递给她,没有眼神接触,径自打开了手里易拉罐的铁环。) Y( T+ q. ]1 x
  o1 N5 G) u0 |' Z
双手捧着发烫的金属罐子,阳菜的目光飘向地面,勾起浅笑:不比你想的更特别。7 X( U5 q& ^/ c7 ^* D5 K

喝了一口罐装咖啡,白河摇头:不是说那个意思,你想错了——她往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去,又抬手灌一口,太烫,节子吐吐舌头:先天或者社会定位,男人就是偏向占有主导权的一方。4 x, `+ Q' a1 o5 b

话题一下子被扯远得似乎毫无关联了。小嶋阳菜理了理裙摆,并着双腿在她左侧落座:定位和分工?1 [1 w7 L/ U  l/ g8 u8 i* Z

——就是这样啊!对方随手将咖啡罐搁在长椅上,敲击出沉闷声响,她调整姿势倾着身体更凑近了她,兴致高昂:所以喜欢掌控和征服,追求一种——转了转眼珠思索,她像在搜寻一个合适的词汇,用指尖碰了一下太阳穴,白河顿悟般脱口而出:感觉。对了,就是感觉没错。

接过她发亮的熠熠目光,阳菜皱着眉不予置评地笑起来,拉开封装环,示意她继续。

别管什么理想情人之类的说法,多假啊。爱情什么玩意儿啊,再纯洁也摆脱不了优越感、征服感等等,反正总要在对方身上找到自尊和信心对吧。随意打了个手势,白河的脸上又出现了妄下定论时惯有的愤懑和武断:男人这方面的虚荣心比女人夸张多了,大多数女人一向习惯顺从倒也没什么。
0 ^3 \3 |7 q. |
——我也明白。她插话道,领悟了对方的话音:所以你想说……" m1 ^! m. ~  v2 T7 M
" E  b" m5 L7 N& C: Q+ _
——你很难让人找到自信啊。白河坚定地判断,与她相望了两秒又转开眼球,一边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自己张开的左手分析道——无名指上不再空缺:阳菜长得太漂亮了。

微点头致谢,阳菜垂着眼眸笑意平浅,接受习以为常的赞美。: \% {  M; ]  Y* f
" U$ ^/ w3 {& j* k* @8 Q4 L  h
——给人压力。而且老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嘛。在男人眼里这就是魅力。她停顿片刻,目露欣羡之色,接上述:挑战性同样很强。

一个好男人,条件优越就不怕候选乏人。总会有大把女人乐意倒贴上去的,但是太容易得到的反而不屑一顾,真傲慢。白河自我认同地点头叹息,话锋一转:偏偏遇到这种吊起胃口的女人,反倒愿意穷追不舍,也可以被收得服服帖帖。人都爱犯贱,到不了手的才是最好的。2 }' [/ [) ^* Q& {! r
& `5 Q: P# K% @: p( n& m" g6 T
——高岭之花。

——高岭之花?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她轻啜饮料,反问。7 ?3 T: z' {  {

是的。将双手合放在交叠的大腿上,白河认真注视她:高岭之花。' p% I3 I  }" m& A/ s- P
3 V3 y, p* l3 i0 l/ l+ _& M" k+ j
夕阳的色彩均匀地淡淡抹开在她的面容上,节子重新拿起冷落已久的咖啡,吞下一大口,接着只是握着它摆在腿上,继续解析:你的心不在他们身上,因此变成了无形的勾引,反而让人死心塌地。男人惯于开空头支票,而女人惯于犯傻……其实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多傻啊,天生是好色的动物,明着暗着花心谁知道呢,女人总拿他们没办法——她耸了耸肩:防不胜防。
( r- z9 X( H) U: @- `/ T/ u5 p
——照你这么讲,好像天敌一样了。
6 c7 K7 I  X9 X% O4 }
小嶋阳菜眯着双眼望向不远处的公园沙坑,国小低年级学生在那儿堆沙堡,书包就丢在一边地上,喧哗声忽高忽低地参错在橙金色的夕照里。再过去一点,路面上停歇着一辆快递公司的小型白色货车,车身印有彩色的公司标识。

——很对,天敌。白河节子颔首,一仰脖子就把剩余的热饮喝干净了,闭着一边眼睛,扬起手臂将空罐子瞄准阳菜旁边的垃圾桶,投掷。易拉罐在空中划着弧线从她面前掠过,稳而准地落进了废物收集箱。
0 W' A# @6 g8 H5 A0 K! E  L
——但是人的好坏,无关男女吧。阳菜看她。
0 M: g/ A. N5 V5 ?  o- R( \  U
节子比出两根指头,胜利的眼神和手势。
& ]$ ^( k' W! p) z) e" B
有小男生直立着从沙坑边的滑梯道上跑下来,引起一阵骚动。, V4 w' w4 u3 H* ?) w
4 y+ R. ~+ K1 P
啊,也是呢,但爱情也许就是战争,规模比较小罢了。调换了两条腿叠放的上下次序,对方再度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还有嵌在指间发亮的婚戒,慢慢抚摸它:我到底是赢了还是输得一败涂地,真不好说。

节子已经赢了。熬过来了,也试着和妈妈和解,很勇敢。小嶋阳菜朝她的手瞥过去,宽慰。白河节子已经进行了婚姻注册,却免去了婚礼程式。
5 v  ^* {2 |1 z" n& g( |1 ~1 c7 K
——表面上的确如此呢。将戒指稍脱下来,褪到第二个关节那儿,又戴回去,白河微笑:我一直都这么想,没有婚礼根本无所谓,形式主义而已,就算没有名分又怎样。你知道吗,离婚之后他将来得支付一半的养老金给前妻……谢天谢地,果然是自欺欺人,我还是会想要用婚姻来换一个保证。在一张纸上签字按章,真的很简单,一点儿都不费事。

太简单所以才不放心吧。阳菜眨眼,思忖后接话:责任和义务,女人果然想要可靠具体的保障的,通常签字总比不签要幸运很多,差别太大了。8 m  i- o3 I$ Q9 ]
2 _7 }8 H6 U; ^# b; F) t$ F5 z# S0 q
正是这样没错。对方看她一眼,连着轻点了几次头,十指扣在了一起,向前伸展了一下手臂,骨节里喀拉喀拉地发出响声:不过这张纸对感情本身没有捆绑效果,法律只是法律,人的心思复杂多了。人家说一个男人会为了你背叛妻子,那么难保以后不会再犯……当然,我想得比他们都明白,也知道代价会有大多。

她抓着自己的左手,完全盖住了上面的戒指。

——可还是犯傻赌下去了。

握着变凉的饮料罐,小嶋阳菜撩了撩肩上的头发,笑着感叹:好大的赌注啊。' y% p' y+ n( W3 u3 A0 v
- b  t# K; z0 s- J& k+ K! v
公园那边的白色快递车被人打开了,穿着制服的两名工作人员先后登上车,合上门。引擎的发动在排气缸里催出一连串低沉音效,它小心地缓缓转向,驶上了车行道。2 N5 \3 h& ~. ~

——确实啊,因为想要赢得的东西太大了。白河屈着双臂,松垮地交抱在腹前:即使现在赢了,我还是输掉了非常重要的东西。有时候觉得,如果不能两个人一起承担,爱情或者婚姻……她突然顿住,阖眼摆了摆手主动截断了话题:算了不讲这些无聊的事情了,没意思,真没意思,我也不吓自己。
/ S% f% S) L5 b# g
白河节子扭身戏谑地冲她挤眼,阳菜不解地歪头。
! `5 p: p9 J0 g. X! D
3 z  ^2 `- f. B# h* W7 ?5 _7 a
——那么高岭之花小姐,你又预备赢得什么呢?


其实抛开字面意思,较真追究,这样的形容安在她身上是不恰当的,不过她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纠正过她。
9 S/ ?- e9 }1 p1 O2 c
众道:男风,绝色的武士少年与同性发生恋情,毋宁称为雅癖,主题是爱慕和忠诚,赌上了尊严和性命的至死不渝。

而这个谬赞的词,盛开在逶迤高岗,纯洁无暇,无人能拮的美丽花朵,由来于此。( G) P: l/ \8 T7 j


其实小嶋阳菜好像从来都没想清楚过输赢,至少眼下,当那个人躺在自己床上,近在身旁,手臂还霸道蛮横地揽着她的腰,阳菜暂时放弃了关于砝码和结果的思考,纵然答案也很可能会在一念之间就左右了未来的转动方向。
2 \# H7 G( F' e+ U2 W( I
所谓命运,就是一切能选择的和不能选择的,摆在面前。3 r! Y- C6 r9 p

那个人的呼吸,频率缓慢而稳定地贴近她的胸前,起伏有序。晨间薄光穿透窗帘,以一种温暖而柔软的姿态轻盈降落在拥抱之间,蜷栖于恍如生命最初的母腹之梦。
) H7 e& `+ x+ I
肢体接触,体温包围,水藻般长发的互相交缠,在这个正挥发着的梦境尾声,剥离了过去记忆模糊的淡彩附着,渐渐暴露出了现实的今日,漂浮上水面来的清晰面目——如同纹理细致而纤弱的植物,色彩稚嫩柔和,或许,到了时节就会开花。
/ ^$ w, V) J" O9 x1 b
大岛优子的埋头环抱是久违的紧密与依赖,仿佛与生俱来全然信任的力度,真实不虚。
. H1 c% {( x+ o5 c& v
浴袍滑到了锁骨以下,白皙光滑的肩胛袒露出来,神情理应是毫无防备的,才不辜负此时酣息,虽然小嶋阳菜看不见,但猜得到。一如在黑暗里仅凭感觉的摸索,那也是再熟悉不过的:指尖顺着她的下颚,亲吻过的唇,移到了舒展的眉心——渗透皮肤的温度,细腻的触感,这些都再熟悉不过。4 @9 J) i9 b0 _) n6 K
% H/ n7 i4 B& E7 d( H0 z
下巴靠着她的头顶,阳菜轻扯那个人的鬓发,立刻换来了对方不满的抗议,意识分离于身体,猫咪一样在她的颈间蹭了蹭,优子再次舒开一瞬紧蹙的眉头,还原到陷入沉眠的状态,勾在她腰间的臂膀丝毫没有松脱的趋势。任性的幼兽——她很容易就能联想到这个家伙蜷成毛茸茸一团的模样。, C+ ^' e$ K! t8 j
/ C! S; b- `+ b  t/ P# t' c8 e4 p
或者应该说纯真的楚楚动人,换个词,招人怜爱?女人最难以抗拒的形式无非如此,母性驱力的作用。) ]' s/ C4 c6 i- H' g4 Q- |+ |# l5 Z
4 g3 m! s6 [- b& Q  q/ O$ G/ e$ B" r
年幼的生命,并不具备独立存活的能力与资本,因而只有最大限度调用自身素材,向外界塑造出可爱的形象,以此来博得更多受关爱和照料的机会。一种生存手段,出于生物本能,更是潜意识中的狡猾——从长谷川那里听来的。% {2 G6 v% N9 {

撇去喜恶来看,那个男人实在很有意思,藏书量惊人,填充满分别倚着两堵墙,特别定制的高大柜子,直耸天花板。会用专业领域的术语对自己进行人格分析和精神状态评价,如实详细地记载下来,使用的是活页本,黑封面十六开,某种意义上大概代替了日记。据说是医科大学时代养成的习惯,虽然与本身专业不符。小嶋阳菜未曾有幸拜读,当然以他极强的自我意识,此类分享不在容忍范围内。
& A, C. E' [4 g% ^$ g: K
长谷川也几乎不当面针对她作出分析,除了一次闲谈中偶然聊到的:本质上你缺乏自信。% N( I# q- ]% ?- W, T
; e  @0 B. P0 }  p
阳菜在认同的基础上求解。不过依照世态运作规则,女人需要靠自恋来维持美丽,遑论作为拥有美貌的女人,彰显恰到好处的、孤芳自赏的傲慢似乎才是理所当然。) h% @  v1 [4 U2 t9 ]2 _
: Y0 U# ^3 l/ C) ^% `1 b; g
——坐姿或者手的一些小动作吧。对方一语带过,接着就讲了一段让她印象相当深刻的话:不喜欢和人争输赢,难免就是打心底害怕失败,没有作出失去和放弃的勇气。
; W6 U. T# ]' s( `
拜耳濡目染所赐,小嶋阳菜对某些学术名词不陌生,有样学样,用他那套理论来粗浅定义他的话:少年时期贫困而家庭不睦的遭遇,及成年初期的挫折,即亲子关系中和客体关系内在精神过程中的创伤,双项重叠便产生了冲动、偏执、脆弱且强烈的自尊,映射到心理上,人格障碍——自卑与极端理想化的融合,高傲自负,过度支配意识,忽视他人感情需求,无条件地期待外界机械性地遵从于自身愿望。
7 Y8 f# Y& y+ b' p* a* T
可以说,一直以来长谷川弥秀的自制,正是与脆弱的意志作着搏斗,也并不成功。! z  r8 H2 w- s* P! \
6 l8 @5 ~4 ^1 w, O( l3 _
站在合理的立场上,一系列受害和厌倦之余,小嶋阳菜确实有尽本分地表现出担忧。
" l6 c/ a" `, B/ F
好友驹谷仁美的论断更通俗:说到底就是自恋啊,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所以女朋友也得是又出众又完美才配得上他……这种人最没救了。& n+ s  @' h1 Z* _8 I0 D
$ v/ S3 `6 ~" q, R2 B! d6 p
她同情且困惑地看着她,不乏催促的意味:事实上我搞不懂,为什么你还能忍受下去的。% j7 p0 P' T: Y6 ?

不过长谷川涉猎的范围,真正能引起她兴趣的并非这个层面,而是传统意义上所谓禁忌与偏差的情感症结。小嶋阳菜心血来潮,私下在男友的书架上寻觅相关,擅自翻看的结果又是毋庸置疑,为此他相当焦虑地发表了互相尊重,私人空间和自由,你想要可以大大方方问我借之类个人观念准则。# B. Z& d6 U+ J1 e7 f4 x1 r

先不论长谷川的言论中包含了怎样的双重标准,她从那些空泛条例中发现的,与从前见过的概念也相差无几。0 g( E7 U9 {1 p4 h
; Y' X7 j1 L+ b/ I2 r) m
实在的,按规则她本来就不存在多少可能性和条件去喜欢大岛优子。家庭的诱发因素方面,精神分析论的观点不成立,再来发展心理学的讲法,青春期交往环境,比方说,单性别学校,导致性驱力的暂时偏移。
/ @. q) X1 {& q4 N6 ~
然而严谨地来看,外行人如此单调笼统地归结成因,是否不失为轻率潦草呢。

那个人在怀里动弹了一下,鼻腔发出低低的呜声。小嶋阳菜知道她就要有苏醒的迹象。2 B: F2 Y. q8 j9 ^3 O
3 s6 [3 K, C6 H, J, @
慢腾腾地翻身,大岛迟缓随性地扒着头发,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然后撑着床坐起来,浴袍顺势滑落到腰际,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背脊。

懒散地将身上衣物重新拉回肩膀,她的动作停滞了一下,而后抬手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之余就打了个激灵,低头检视腿上的被子,接着就是快速扭转了身体。

——阳菜?再揉眼,她一手还紧攥着被子。0 e4 _* Z) k9 G0 u- X
4 r' p# o" F/ t& e$ Y
将那个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小嶋阳菜从容不迫坐起身,倚在床背上平视她。大岛挑眉。
7 @# @- g( a1 J. F
——昨天你喝多了。本来桐生要接你回去,你自己要留下来的。她冷静陈述着,嗓子有点疼,语调中不缀加多余的感情成分。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家伙的神情变化。* b& @# ?$ g) D: F0 O# J" D
0 }7 J! l; }1 u* ^" R( C, k( u
——哦,这样啊。她垂头而笑,捏了一下鼻梁,仰靠到了床上,与阳菜并肩而坐:真是麻烦你了。; d! j. g2 I( K2 X
+ j  I7 B" ?- ]! U  }1 F; _
瞟了眼她弓起的膝盖,那儿将被子撑出高低顺接的流线,小嶋阳菜叹息,伸手在她脑袋上推了一把:说什么蠢话啊。认识多少年了,讲得好像外人。

十年啊,我记得的。对方嘿嘿笑着,然后望了望窗户,满脸疑惑地思考着:现在几点了……话说今天几号啊。

沉默又调侃性地审视她,阳菜歪着下巴:你说呢。8 O  ~. T' K6 {$ a6 o& @, f
( D! @5 i, g* y4 i( Z2 C
啊,啊哈哈……大岛优子讪笑,摸了摸耳根子:昨天你生日嘛,我怎么会不记得。& N! ~7 `9 g3 J8 J' u# C$ `5 w( U1 A
5 X! C# V( z; r. j0 N( ]# G  u
——不是礼物都忘了买吗。她装出一派煞有介事的失落。

才不是呢。睁着一双琥珀色的无辜大眼睛,那家伙理直气壮为自己辩护,口不择言地嚷起来:就说了没挑到没挑到,怎么可能会忘掉啊拜托,我连你的三围数据都记得好不好。
' T5 d5 x9 L7 H$ `# U
——去死!她顺手抽了枕头砸过去。
8 Y" i$ X/ e* n6 L5 V7 }0 e$ C7 v9 s
大岛神情惶恐夸张地闪避着,缩到了墙角,开始一串告饶。

——唉好了好了,别这样……你别这样啊我说!真的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小嶋阳菜停下攻击,枕头还威胁性地扬在手里。  d/ y* n% p7 ~; A
3 [7 p3 X3 m3 e' I- T* {
继滚成一团之后,总算能喘口气,那家伙面朝上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用手指爬过乱糟糟的长发,完全放松的姿态,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嗯,好累。  R! j  ?" T. L6 `1 R6 t

将枕头摁在身下,阳菜俯首,目光停留在她平展的眉际,询问:头还疼?

闭着双目晃了晃脑袋,大岛摸上自己的肚子搓揉:哎哟胃真不舒服,喝多了,现在觉得简直像胃穿孔,要死了呀。
- F# I) P, `, A  ~% G
你活该。小仁在就别说,后来在那儿拼命灌个什么劲。迟疑半晌,她还是按上那个人摆在腹上的手背——伴有戒指坚硬的金属触感:去帮你拿药?! I# X" E% w$ m9 C& w7 m% R6 r- R
- d, n) c2 V% e  g" o
不用,等下就好了。她推辞,表情固定的面容显得很平静:已经麻烦你太多了。
; g0 v/ b( z4 q7 L+ J( X) f* P
——优子。下意识抿唇,阳菜努力不从她脸上移开目光,拇指在她的虎口上轻微摩挲:你记不记得昨天,我是说晚上……7 C5 q6 g# `1 y* L+ c5 Y

眉心飞快跳动了一下,大岛优子打开双眸,表情闪过了短暂的震悚。

——我……几乎是同步的,她用空余的手抚上了下半边脸,细琐而局促地四处触摸,视线胡乱飘飞,差点就咬指甲,幸而克制住了。
' x4 f6 y0 P$ Q
小嶋阳菜凝视她,所有的微小变化都没看漏。掌心底下,对方的手也在作着挣扎,抠紧了腹部的衣料。! O- r/ q; f" c" Y% y6 Z
7 Q! v" a: L& O1 o' j( \
她的指尖滑到了锁骨中心那点凹陷,按着不动,吞下口水的动作使颈线稍有起伏。将金棕色的瞳仁隐藏进了眼睑之下,终于憋出了后半句:我不知道。: {* P) e2 Z& `
- n) M/ W5 E; |+ F; r& E
很难说,这种失望感是预料中的还是期望外的,只有头晕的感受比较真实。阳菜稍有凝滞,撤回了自己的手臂,再不留恋地动身下床。4 u) x* P+ R/ L4 \/ u! ]
+ u( s* K7 \6 L) |6 Z8 f( B  I
踩进拖鞋里,她面向紧闭着的门:可是我记得。0 F0 s% r6 X& j* ~& u


等她冲完淋浴从浴室出来,大岛优子已经把早餐准备完善,很有讨好的意味,见到她擦着头发走过来,尴尬地抽了一下嘴角充作笑容:我……呃,去刷牙,你先吃。
+ r; T2 C- x) s( Q+ ]2 q
一言不发地在桌前落座,小嶋阳菜连客套话都没有,余光瞟到对方逃一样溜进了盥洗室,走出来的时候依然窘迫,像是硬着头皮,搬开凳子坐下去,举止生硬又拘谨。7 `; R- D, N/ ]/ R

于是一顿饭就能吃得无比安静了,偶尔有刀叉轻撞在瓷盘上的叮当脆响,大岛优子埋着头,但心神不定是显而易见的。7 z  }- }0 ]! O

嗯,那个啊。她放下了餐刀,右肘支上了桌面,目光闪烁地瞧过来,用指尖小幅度地反复挠着耳根:我是不是老惹你生气。
2 X3 }0 g; o) V( s- w
抬起眼睛一瞥,阳菜索性没理她,叉子刺破煎蛋,黄色的黏稠浆液淌出来。8 D. E) U# \& A' w2 F
2 r, m, e4 P  ~4 u* x' M8 t
优子借用咳嗽来掩饰困窘,颓丧地抓起刀具,整个伏下去郁闷地重复着切割的工作。孩子气的低落表现,倒是异常可爱。
4 J: B1 L* `, ^( ?# w, ]4 p1 X% q# |. ~* m
阳菜比她先一步用餐完毕,旁若无人地起身端着自己那份餐具走向厨房,仿佛要与她划清界线一般——进一步的打击,效果显著,她拉上移门也听到了大岛在外边的重重叹气声。) T* B# A7 N' C
3 z3 J8 U, `8 |
普通意义上,僵持总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感觉很奇妙,她拧开龙头,水柱坠落下来冲刷着皮肤,小嶋阳菜非常明白,并非真心想要扩大事端,照例来讲,落空的期望于她而言也不过如此。
$ B! W% s- c9 I7 r1 _) Q
只是更单纯渺小的愿望。
  {) D, N0 W8 ^% I" a+ x4 n- W+ ]
宛如带着期许的恶作剧,试探她的底线,重温曾经的伎俩,阔别已久的幼稚举措。愿意见到那个人尝试猜她的心思,千方百计的讨好,得到想要的迁就和纵容,雀跃于预谋的得逞,仿佛习惯。) ~7 E! w" P) \) z/ T* U: V
# H: q/ w& Q  [0 @5 @1 }/ z
而后发现人对幸福的理解,其实也是一种习惯。. X# K+ L( R8 v: b2 w( e
$ r1 W  b* `/ P" L' v7 G
喜欢看她为自己困扰的样子——时间会抹去生命里所有繁华与卑微,却也没能颠覆她人生当中重要的认知,所谓幸福。8 m! z7 w4 `  S7 N& s* ?* b
6 F* o+ `/ ]: E
( g9 f8 ]: d% b7 H. [
直到优子清洗着她那一半餐盘刀叉,小嶋阳菜才察觉家里的猫不见了。听到她呼唤宠物的声音,大岛从厨房里探出半扇身子:怎么了?7 g- m# z% P8 ~( m" E1 Q2 n

托着食盆,她没心情去跟对方计较前嫌了,略为焦急地答复:くるみ不见了。一边还在压低了视线张望。

——早晨起来还看见了啊。擦拭着潮湿的双手,大岛走向客厅,不以为意:没关系的吧,也许就是跑出去玩了。4 Q5 n, q9 r! Z& T! F, h# J' H- n2 V
9 v1 w+ ?: l  `2 L, c
——从小养在家里的啊,平时我怕它跑丢,基本都不放下楼。她烦躁地搁下食具。0 ]+ I. ^9 B$ p5 \+ L

之前去丢垃圾的时候……噢该死。拍了拍前额,大岛优子露出不妙神色,立马就心虚地放轻了语调推测:没锁门,因为我没钥匙啊。该不会,那时候跑下去的吧。
$ k( t( m# D# W) t; w
气恼而无奈地瞪她,小嶋阳菜拧眉。对方缩了缩脖子。

——我要去找它。莫名执拗起来,她快步走向玄关。. Z2 D3 T* j! u1 W- O/ L
# b" Q. @9 U* k; _  \+ V. o  I2 `
——唉?现在?优子讶异地歪着嘴:你要上班的吧,已经迟到了耶,而且它出去玩了也会回来的啊。

——我不管。她弯下腰换鞋子。简直跟十几岁的小女孩闹别扭使性子没两样。
7 P4 O# D# _! X, [; ?& e+ o! w2 ]
——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优子安抚性地屈服了,急急忙忙撂下毛巾,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追上去:我陪你去。
6 {- @- W* I$ }6 l& M) u; _" L
7 n2 S+ s7 l, l( X1 @
前夜雨下得并不大,有一阵没一阵飘着,大约凌晨三四点就停了。

街道上不均匀地分布着浅而小的水洼,液面折射出上午淡白色的日照,泛着一层粼粼微光。规避开它们,拣着地面干燥的部分行走,大岛由原先的跟随,变换成抄到了她前方。

经年累月的习惯,两个人之间保持的半步距离,恰似心照不宣,即便无心去刻意约定,也成了本能就得以领会的默契。/ C  _  L; J% p# q$ m( ~/ L
$ V4 {6 ]2 `9 [* N
现在想来,她的固执任性无疑是莫名其妙和可笑的,起码眼下的漫无目的就是最好验证。

大岛优子走在身前,为了她无理取闹的偏执愿望,作着很可能白费功夫的坚持和努力。
! }1 t  z- B! a
没穿外套,连衣裙吊带挂在赤裸的双肩上。自背脊上端,延伸至后颈那一段白皙肤色,被弯叠的长发若隐若现遮蔽着,两条纤瘦的手臂伴随步伐,在空气中交替着前后晃动,此时略显焦躁。7 |3 [3 `+ n- G3 q6 T" _; y

穿过树荫,叶影圈叠着洒在她肩背上,就是一片清澈静好的疏朗斑驳。$ s" g! m, s9 q8 K0 ]4 E

风吹动树梢,叶丛中残留的雨水滴落到她的脖子里,大岛惊呼起来,站在原地,一手捧着颈侧扭头:这样找也不是办法啊……阳菜,不然先回去?  |( q9 W: n: M

小嶋阳菜冷淡地直接打她身旁穿过,语气里的愠怒居然是自己都不明白的:上你的班去吧。

——啊等等,不是这个意思。优子慌忙赶上来,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3 v. w" u  w* P6 m6 K

在侧边仰起脸,大岛表情狼狈,牵着的手掌无意识加重了力量,蹩脚地哄她:别生气,怎样都好你别生气了,陪你找到为止可以了吧。0 l& S3 ~/ o! y# }& `7 w- u5 ^
; ]: u' V& B: T( y6 i5 E% B; c
光线从枝梢缝隙细细筛下来,一缕一缕漂染她茶褐的卷发,大岛优子玻璃珠般浅色的眼睛,瞳仁明亮的弧面上,映着她的剪影。5 f$ B4 k% N* ~# y0 q

——你啊,为什么那么……垂下眼睫,小嶋阳菜终究语塞了,只是默默回握她,掌心相抵。

牵着手走在阳光下,很简单,而其实何尝简单。

春暖花开的季节,枝节盘虬的藤蔓蜿蜒着在壁上爬满绿意,日光弥漫如蒸腾水雾。碧影一波一波翻卷着,漾开满墙层叠渐变的鲜丽色彩。
5 Y& x& c, z& V! C) z1 x% ~  N
四月步入收尾阶段,道旁染井吉野樱花期已尽,墨黑发亮的枝杈优雅幅散着,抽出了新叶。倚着树根的八角金盘,生长正旺。阴影里明媚绽放的青翠与清凉,气息缠绕。( \; C- W) r6 A9 V6 |( a# z# f

散步一样,进展全无,没有紧迫感,小嶋阳菜差不多快要忘了最终目的。其实忽略掉初衷的话,说不定打心底更愿意纯粹当作约会来对待。你看情绪,形式和环境,哪怕期望中理想的对象都一应俱全,分毫未差。
" }, a# I, u& {3 d/ Y  z
晴朗日子里,一路携手走过的行程,丰饶且柔媚。假如思维混乱上那么一点,她很有理由去以为,这才算一场合意的旅行,比现实更真实,而在身边的女孩子,才算是她的情人。
% o. t( L8 ^* w; ~$ s

くるみ和大岛优子意外是十分亲近,虽然那家伙对猫过敏,起先把它领回来,大岛还在揶揄抱怨:你该不会就不想我来你家。当然这一层障碍也考虑到了,可小嶋阳菜没来由的执念非比寻常,打定了主意要收养。

金色眼睛,白底,背上和脑门上有几块狸花斑,尾巴上是一圈圈环状的花纹。刚带回家那会儿,还是没断奶的崽猫,虚弱年幼,是阳菜在打着喷嚏的优子协助下,用奶粉泡软了猫粮一点一点喂活的。等个头大一些就变得挑食了,最喜欢小沙丁鱼干,不沾腥味的东西根本懒于光顾,爱趴在阳台上晒太阳打盹,热衷于各种纸箱子,经常腻在里头霸占着不出来,独自捣鼓毛线球也能特别来劲。平日小嶋阳菜出门工作,一直将它关在屋子里。$ l2 `, N3 O1 V1 H* ?
' M" |3 V2 k; L- l
くるみ是属于怕生的母猫,和主人微妙相似。几年前,弟弟阿辽来她公寓玩,兴致勃勃地逗弄半岁大的猫咪,不顾它的抵触和挣扎硬要抱在怀里,结果脸上被挠了三条短短的爪子印,阳菜因此有把柄嘲笑他很久。& F5 N4 j2 h0 ]5 _2 m; }' {# b

经过街角,遇到别栋楼的老太太把一袋猫粮倾倒在大号碗盘里,大岛优子看得出神。% k8 }; ?6 Y9 _! `9 P* G6 E

——是喂野猫的吧。她驻足,朝那儿微抬下巴:我见过好多次呢。

——有时候家猫也去吃。阳菜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毕竟这里能养宠物。* p5 e, U  I5 M3 j

挽着白发的老妇人,拿筷子敲响碗沿,一阵悦耳的叮叮当当,不多时就有几只花色各异的猫熟门熟路从各处跑过来,围在她脚边,凑成一堆挤挨着进食。; L: _8 E) e5 Z' U) E5 |- v/ o, N: l

——这样啊。对方眯着眼睛点头,意味不明地感叹:替别人养着小猫,一定也很幸福。$ a/ p- w# K9 B. S1 l0 b1 S

——大概吧,大概。
- ^9 q, I4 D6 ~" u: A% W2 O8 L
轻拽牵着的手,大岛带头重返搜寻的行程,一边表示遗憾:可惜小家伙不在里面嘛。

——就是啊……赞同着,小嶋阳菜略作思考:不过,我可能不太适合养くるみ。
9 Q" V, `6 D* a4 q+ L$ W
唉,为什么?对方大惑不解。

阳光照进脖子里很温暖。冬日转瞬即逝的气息,早已在这个春季托起的悠长清风里,飘离了大地,在远方,消散作低吟的回音。
$ a- R/ ]8 O6 `9 d. Z
——好像升温了呢。她将晒得发热的双眼合成了一条细缝,又转回话题:工作那么多,都没时间照顾它啊,也不能陪着玩,くるみ在这里会很寂寞吧。这样想想的确挺可怜。

——那你还执意要养?大岛呵呵笑起来,踩上花圃外围高起的狭窄边缘,像小孩子那样走在上面,低头注视自己的脚下,尽量保持平衡,还不忘了逗她:而且老锁在屋子里好可怜哦,孩子长大了总要往外跑哟,过保护可不行。: o' Q( T4 G  h. a: N
/ q/ O# m$ ~" C/ S" z/ C; C
——我喜欢要你管啊。她赌气地反驳,手上稍使劲,撑住对方不小心偏斜向这边的重心,以防她掉下来:我也明白的,负不了责任就别一时兴起去招惹……话是这么讲,可是舍不得送人。

扭过头来,大岛优子踩着花坛,身高缺陷由此弥补,视线和她平齐了,棕褐发丝在光照下一根一根清楚地闪耀,晶莹发亮。5 G) w3 r' _% x6 Q
5 z# v, Q; c1 M2 {1 U, S3 X
——知道它每天,每天都在家里等我回来。她挡一下吹到眼前的碎发,目光掠过满地淡淡的日影:光这样想着,也觉得很开心。, _4 A6 \8 b  Q0 `
! a8 Q' |+ n2 m9 F8 }

好在不是徒劳,最后找到了くるみ的踪影。它被困在香樟的树枝上,进退两难,叫声自然就凄楚哀切了。
0 b9 o; R9 Z; \* S- x7 s
——哎哟麻烦了。双手插在腰间,优子翘着下巴仰望一丛繁密葱郁的冠盖。绿阴垂降。  X* Z. y/ M$ I1 U

现在怎么办?阳菜重拾焦急的心情,求助地看她:它到底怎么上去的啊。: d4 e, T% w4 y; a
# x. Y' X$ z% L# w7 A$ u
听说猫会爬高,却不擅长从高处落地呢。装腔作势地抚着下颚,大岛冲她促狭地笑:谁让你不给它机会自由成长,现在吃亏了吧。& M! Q) W/ C! D" c: e

——你……狠狠剜她一眼,小嶋阳菜撇过脸哼了一声:我自己去借梯子爬。1 p/ P( o, W/ F% I6 g" T) M+ [, u9 O

——喂等等,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对方拽住她,露出苦恼的笑脸:别当真啊。

——那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你干啊,真是。她仰起脸目测那段距离,表情认真,从下颚到颈项绷紧的曲线,秀气得格外漂亮。

脱掉鞋子,优子是徒手攀爬上两腰粗的香樟的,干得不比任何一个乡下野小子差——还穿裙子。一溜动作敏捷轻盈得都让底下的小嶋阳菜紧张之余不得不称奇。
& ?) y  o* ]! T$ t9 N
身影为茂叶遮蔽,搂着树干站好了,她用脚尖叩了叩延展出去的那根分杈,零星翠色飘落下来。
) E  D5 p& b6 D, e3 b% U/ h$ S
——小心。阳菜立刻急着提醒。
& x' @  G0 E- F0 g0 c' p2 E& Q
对方朝她比了个示意放心的手势。
& \4 _5 a& V" R% s# F+ B
确定稳妥,接下来就踮起脚,优子伸长一条手臂,够向不远处陷入维谷的花猫,看准时机,小心而轻柔地捞进怀里,改换成捏住它的顶瓜皮。

——来接一下。她环着粗糙树皮倾身递下胳膊,くるみ就荡直了四条腿,面目呆滞地自半空中晃悠下来。

阳菜连忙凑上去将宠物踏踏实实接到臂弯里,又担忧地不住抬头望:小优,你下来要小心,慢点。( x  u' p* }6 _1 q- K) O- G" T
( y6 Q# ^) j8 H' H- p! V! A7 R1 x
澈澈春光在树影间抛下一路路明亮轨迹,薄痕浸着苍青繁枝,通透干净。视野里,大岛优子苍白的足踝和小腿,还有裙子,被簇拥的绿意分割成无数细细的精致碎片。她在上头冲她挥手。0 R* F7 r* r4 P3 K" X$ Z9 {

处在溢满阳光的高高叶丛中,拎起一侧裙摆,那个人狡黠弯着嘴角,像模像样地朝她行了个屈膝礼。
' X; s- t7 O- S' X4 E4 K. u0 f
——别闹了笨蛋!小嶋阳菜在底下气结。; u4 k- B" H, r

对方不出意料地发出夸张笑声。' E6 E" A/ C* d& w. I! z
9 x* T8 Y% `! ]: c" [1 F

原途返回也很顺利,在她目不转睛的全程紧紧注视下,除了膝盖上蹭破少许,优子基本安然无恙地落地。
+ L* \# g5 x% O) Q( e8 _
——要穿短裙不就全走光了吗。她自我解嘲地庆幸道,粗鲁掸着身上沾到的杂屑,雨后树上湿气残留,在衣料面子上染开斑斑驳驳的水印子:阿嚏……: A8 W% ~! k1 `% A9 ?4 A
9 v. c4 Y. O& B, p: S
顺了顺猫咪背上的毛皮,一撮撮黏连着,触感湿润,她饶有兴致看着对方因猫毛过敏而不停打喷嚏,形象整个悲情,于是笑起来:小优其实你是男人吧。
$ S1 g0 L! i8 ?9 I; r+ Y" J
什么呀。捂着口鼻,大岛优子忿忿地翻个白眼:货真价实的女人啊。

Haruk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二十一6 |. P( q' p- g2 X  O  b
, {; d; L* c9 h
其实她有什么理由去喜欢大岛优子。! X3 ?' v% z% M- S! V- z6 i; r1 O4 b

做爱和结婚还要简单上许多。& u3 M3 A3 x5 p, T

溢美之词叫情感升华的深入接触,心灵乃至身体的全面认可。但就算排除感性因素,纯粹化到动物的本能追求,即使徒留肉体关系也足以成立。至于结婚,为达到某种结果而采用的方式,或者仅仅就是一个结果,一项使命,容易理解得多。

然而爱情显然存在太多不确定性,抽象性。
4 y% |& M% {5 Z: w
伟大的黑格尔,创立客观爱情唯心主义体系,通过辩证法猜测其发展规律,不妨看作一个充满随意性和必然性的曲折过程,将之提到美学价值的高度上,是人性超越的一种体现。
6 G3 I9 ~% q$ n
心理学:斯腾伯格氏,爱情三因论。动机,情绪,认知,进一步衍生为热情,亲密与承诺,三者的掣肘制衡决定了情感的倾向与前途。
2 f  G/ n/ h& |9 _5 o6 _, D+ k
倘若以科学严肃的态度去对待人类长久以来的难题,未免还是势单力薄,那么让我们换一种更加鄙俗矫情的说辞:爱情本身就是悲剧性的——以眼泪与痛苦为证,此言非虚,是寂寞空虚的灵魂迸放出的磅礴力量,感性的相互吸引,自由狂妄且不可理喻,事实上在某些生命的某些阶段纯属消遣,而我们依然愿意以伟大相称,如此矛盾。$ Y" ^* P. J6 K: C+ ]* F" L/ k
1 S6 P5 b4 U: p; y: A5 v; A1 W
以她的两任男友为例,菅原,他是女人的理想,长谷川弥秀,他是在跟自己的理想谈恋爱。

打个岔,但求谅解,得指出的是在笔者眼里,这就是个肉麻的字眼儿,天生一副白烂架势,而人心往往叵测狡诈,不可斗量。然则,我们还得继续扯下去。7 Q6 P# ~$ K" C: }& i% ]) }) C
6 b9 J; `* u3 P  i( i, _! K6 g
% x: \/ x4 [. e- q
——说是一场战争也不为过,双方努力互相蹂躏征服。
, q! o* {7 ?2 o" K! K  f, \  }9 O) k* Z
这是出自白河节子的总结,鲜明的个人色彩。她在小嶋阳菜与长谷川彻底决裂后很及时地出现在阳菜面前,郑重为自作主张的干涉所引发的诸多事端致歉。2 p# V% b0 F, f2 y5 K

——严格来讲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一开始干脆拒绝就好了。白河懊恼沮丧,一副亏欠的表情:弥秀是个认死理的家伙,不过我的确有以为他算个不错的男人。总之,是我的错。
' V2 r# T  N  W1 b$ T7 b- g+ S
工作结束后会面,自然是通向谅解的一个台阶。小嶋阳菜并非善于记仇,况且也不至于扩张性地将怨恨波及到那位故友头上,对方自投罗网的认罪,来得很出乎意料,于是勉勉强强受理了此番告解。

——大概你真的很特别。情绪恢复得很快,白河低下腰,拾起自动贩卖机里滚出来的饮料罐递给她,没有眼神接触,径自打开了手里易拉罐的铁环。) Y( T+ q. ]1 x
  o1 N5 G) u0 |' Z
双手捧着发烫的金属罐子,阳菜的目光飘向地面,勾起浅笑:不比你想的更特别。7 X( U5 q& ^/ c7 ^* D5 K

喝了一口罐装咖啡,白河摇头:不是说那个意思,你想错了——她往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去,又抬手灌一口,太烫,节子吐吐舌头:先天或者社会定位,男人就是偏向占有主导权的一方。4 x, `+ Q' a1 o5 b

话题一下子被扯远得似乎毫无关联了。小嶋阳菜理了理裙摆,并着双腿在她左侧落座:定位和分工?1 [1 w7 L/ U  l/ g8 u8 i* Z

——就是这样啊!对方随手将咖啡罐搁在长椅上,敲击出沉闷声响,她调整姿势倾着身体更凑近了她,兴致高昂:所以喜欢掌控和征服,追求一种——转了转眼珠思索,她像在搜寻一个合适的词汇,用指尖碰了一下太阳穴,白河顿悟般脱口而出:感觉。对了,就是感觉没错。

接过她发亮的熠熠目光,阳菜皱着眉不予置评地笑起来,拉开封装环,示意她继续。

别管什么理想情人之类的说法,多假啊。爱情什么玩意儿啊,再纯洁也摆脱不了优越感、征服感等等,反正总要在对方身上找到自尊和信心对吧。随意打了个手势,白河的脸上又出现了妄下定论时惯有的愤懑和武断:男人这方面的虚荣心比女人夸张多了,大多数女人一向习惯顺从倒也没什么。
0 ^3 \3 |7 q. |
——我也明白。她插话道,领悟了对方的话音:所以你想说……" m1 ^! m. ~  v2 T7 M
" E  b" m5 L7 N& C: Q+ _
——你很难让人找到自信啊。白河坚定地判断,与她相望了两秒又转开眼球,一边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自己张开的左手分析道——无名指上不再空缺:阳菜长得太漂亮了。

微点头致谢,阳菜垂着眼眸笑意平浅,接受习以为常的赞美。: \% {  M; ]  Y* f
" U$ ^/ w3 {& j* k* @8 Q4 L  h
——给人压力。而且老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嘛。在男人眼里这就是魅力。她停顿片刻,目露欣羡之色,接上述:挑战性同样很强。

一个好男人,条件优越就不怕候选乏人。总会有大把女人乐意倒贴上去的,但是太容易得到的反而不屑一顾,真傲慢。白河自我认同地点头叹息,话锋一转:偏偏遇到这种吊起胃口的女人,反倒愿意穷追不舍,也可以被收得服服帖帖。人都爱犯贱,到不了手的才是最好的。2 }' [/ [) ^* Q& {! r
& `5 Q: P# K% @: p( n& m" g6 T
——高岭之花。

——高岭之花?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她轻啜饮料,反问。7 ?3 T: z' {  {

是的。将双手合放在交叠的大腿上,白河认真注视她:高岭之花。' p% I3 I  }" m& A/ s- P
3 V3 y, p* l3 i0 l/ l+ _& M" k+ j
夕阳的色彩均匀地淡淡抹开在她的面容上,节子重新拿起冷落已久的咖啡,吞下一大口,接着只是握着它摆在腿上,继续解析:你的心不在他们身上,因此变成了无形的勾引,反而让人死心塌地。男人惯于开空头支票,而女人惯于犯傻……其实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多傻啊,天生是好色的动物,明着暗着花心谁知道呢,女人总拿他们没办法——她耸了耸肩:防不胜防。
( r- z9 X( H) U: @- `/ T/ u5 p
——照你这么讲,好像天敌一样了。
6 c7 K7 I  X9 X% O4 }
小嶋阳菜眯着双眼望向不远处的公园沙坑,国小低年级学生在那儿堆沙堡,书包就丢在一边地上,喧哗声忽高忽低地参错在橙金色的夕照里。再过去一点,路面上停歇着一辆快递公司的小型白色货车,车身印有彩色的公司标识。

——很对,天敌。白河节子颔首,一仰脖子就把剩余的热饮喝干净了,闭着一边眼睛,扬起手臂将空罐子瞄准阳菜旁边的垃圾桶,投掷。易拉罐在空中划着弧线从她面前掠过,稳而准地落进了废物收集箱。
0 W' A# @6 g8 H5 A0 K! E  L
——但是人的好坏,无关男女吧。阳菜看她。
0 M: g/ A. N5 V5 ?  o- R( \  U
节子比出两根指头,胜利的眼神和手势。
& ]$ ^( k' W! p) z) e" B
有小男生直立着从沙坑边的滑梯道上跑下来,引起一阵骚动。, V4 w' w4 u3 H* ?) w
4 y+ R. ~+ K1 P
啊,也是呢,但爱情也许就是战争,规模比较小罢了。调换了两条腿叠放的上下次序,对方再度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还有嵌在指间发亮的婚戒,慢慢抚摸它:我到底是赢了还是输得一败涂地,真不好说。

节子已经赢了。熬过来了,也试着和妈妈和解,很勇敢。小嶋阳菜朝她的手瞥过去,宽慰。白河节子已经进行了婚姻注册,却免去了婚礼程式。
5 v  ^* {2 |1 z" n& g( |1 ~1 c7 K
——表面上的确如此呢。将戒指稍脱下来,褪到第二个关节那儿,又戴回去,白河微笑:我一直都这么想,没有婚礼根本无所谓,形式主义而已,就算没有名分又怎样。你知道吗,离婚之后他将来得支付一半的养老金给前妻……谢天谢地,果然是自欺欺人,我还是会想要用婚姻来换一个保证。在一张纸上签字按章,真的很简单,一点儿都不费事。

太简单所以才不放心吧。阳菜眨眼,思忖后接话:责任和义务,女人果然想要可靠具体的保障的,通常签字总比不签要幸运很多,差别太大了。8 m  i- o3 I$ Q9 ]
2 _7 }8 H6 U; ^# b; F) t$ F5 z# S0 q
正是这样没错。对方看她一眼,连着轻点了几次头,十指扣在了一起,向前伸展了一下手臂,骨节里喀拉喀拉地发出响声:不过这张纸对感情本身没有捆绑效果,法律只是法律,人的心思复杂多了。人家说一个男人会为了你背叛妻子,那么难保以后不会再犯……当然,我想得比他们都明白,也知道代价会有大多。

她抓着自己的左手,完全盖住了上面的戒指。

——可还是犯傻赌下去了。

握着变凉的饮料罐,小嶋阳菜撩了撩肩上的头发,笑着感叹:好大的赌注啊。' y% p' y+ n( W3 u3 A0 v
- b  t# K; z0 s- J& k+ K! v
公园那边的白色快递车被人打开了,穿着制服的两名工作人员先后登上车,合上门。引擎的发动在排气缸里催出一连串低沉音效,它小心地缓缓转向,驶上了车行道。2 N5 \3 h& ~. ~

——确实啊,因为想要赢得的东西太大了。白河屈着双臂,松垮地交抱在腹前:即使现在赢了,我还是输掉了非常重要的东西。有时候觉得,如果不能两个人一起承担,爱情或者婚姻……她突然顿住,阖眼摆了摆手主动截断了话题:算了不讲这些无聊的事情了,没意思,真没意思,我也不吓自己。
/ S% f% S) L5 b# g
白河节子扭身戏谑地冲她挤眼,阳菜不解地歪头。
! `5 p: p9 J0 g. X! D
3 z  ^2 `- f. B# h* W7 ?5 _7 a
——那么高岭之花小姐,你又预备赢得什么呢?


其实抛开字面意思,较真追究,这样的形容安在她身上是不恰当的,不过她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纠正过她。
9 S/ ?- e9 }1 p1 O2 c
众道:男风,绝色的武士少年与同性发生恋情,毋宁称为雅癖,主题是爱慕和忠诚,赌上了尊严和性命的至死不渝。

而这个谬赞的词,盛开在逶迤高岗,纯洁无暇,无人能拮的美丽花朵,由来于此。( G) P: l/ \8 T7 j


其实小嶋阳菜好像从来都没想清楚过输赢,至少眼下,当那个人躺在自己床上,近在身旁,手臂还霸道蛮横地揽着她的腰,阳菜暂时放弃了关于砝码和结果的思考,纵然答案也很可能会在一念之间就左右了未来的转动方向。
2 \# H7 G( F' e+ U2 W( I
所谓命运,就是一切能选择的和不能选择的,摆在面前。3 r! Y- C6 r9 p

那个人的呼吸,频率缓慢而稳定地贴近她的胸前,起伏有序。晨间薄光穿透窗帘,以一种温暖而柔软的姿态轻盈降落在拥抱之间,蜷栖于恍如生命最初的母腹之梦。
) H7 e& `+ x+ I
肢体接触,体温包围,水藻般长发的互相交缠,在这个正挥发着的梦境尾声,剥离了过去记忆模糊的淡彩附着,渐渐暴露出了现实的今日,漂浮上水面来的清晰面目——如同纹理细致而纤弱的植物,色彩稚嫩柔和,或许,到了时节就会开花。
/ ^$ w, V) J" O9 x1 b
大岛优子的埋头环抱是久违的紧密与依赖,仿佛与生俱来全然信任的力度,真实不虚。
. H1 c% {( x+ o5 c& v
浴袍滑到了锁骨以下,白皙光滑的肩胛袒露出来,神情理应是毫无防备的,才不辜负此时酣息,虽然小嶋阳菜看不见,但猜得到。一如在黑暗里仅凭感觉的摸索,那也是再熟悉不过的:指尖顺着她的下颚,亲吻过的唇,移到了舒展的眉心——渗透皮肤的温度,细腻的触感,这些都再熟悉不过。4 @9 J) i9 b0 _) n6 K
% H/ n7 i4 B& E7 d( H0 z
下巴靠着她的头顶,阳菜轻扯那个人的鬓发,立刻换来了对方不满的抗议,意识分离于身体,猫咪一样在她的颈间蹭了蹭,优子再次舒开一瞬紧蹙的眉头,还原到陷入沉眠的状态,勾在她腰间的臂膀丝毫没有松脱的趋势。任性的幼兽——她很容易就能联想到这个家伙蜷成毛茸茸一团的模样。, C+ ^' e$ K! t8 j
/ C! S; b- `+ b  t/ P# t' c8 e4 p
或者应该说纯真的楚楚动人,换个词,招人怜爱?女人最难以抗拒的形式无非如此,母性驱力的作用。) ]' s/ C4 c6 i- H' g4 Q- |+ |# l5 Z
4 g3 m! s6 [- b& Q  q/ O$ G/ e$ B" r
年幼的生命,并不具备独立存活的能力与资本,因而只有最大限度调用自身素材,向外界塑造出可爱的形象,以此来博得更多受关爱和照料的机会。一种生存手段,出于生物本能,更是潜意识中的狡猾——从长谷川那里听来的。% {2 G6 v% N9 {

撇去喜恶来看,那个男人实在很有意思,藏书量惊人,填充满分别倚着两堵墙,特别定制的高大柜子,直耸天花板。会用专业领域的术语对自己进行人格分析和精神状态评价,如实详细地记载下来,使用的是活页本,黑封面十六开,某种意义上大概代替了日记。据说是医科大学时代养成的习惯,虽然与本身专业不符。小嶋阳菜未曾有幸拜读,当然以他极强的自我意识,此类分享不在容忍范围内。
& A, C. E' [4 g% ^$ g: K
长谷川也几乎不当面针对她作出分析,除了一次闲谈中偶然聊到的:本质上你缺乏自信。% N( I# q- ]% ?- W, T
; e  @0 B. P0 }  p
阳菜在认同的基础上求解。不过依照世态运作规则,女人需要靠自恋来维持美丽,遑论作为拥有美貌的女人,彰显恰到好处的、孤芳自赏的傲慢似乎才是理所当然。) h% @  v1 [4 U2 t9 ]2 _
: Y0 U# ^3 l/ C) ^% `1 b; g
——坐姿或者手的一些小动作吧。对方一语带过,接着就讲了一段让她印象相当深刻的话:不喜欢和人争输赢,难免就是打心底害怕失败,没有作出失去和放弃的勇气。
; W6 U. T# ]' s( `
拜耳濡目染所赐,小嶋阳菜对某些学术名词不陌生,有样学样,用他那套理论来粗浅定义他的话:少年时期贫困而家庭不睦的遭遇,及成年初期的挫折,即亲子关系中和客体关系内在精神过程中的创伤,双项重叠便产生了冲动、偏执、脆弱且强烈的自尊,映射到心理上,人格障碍——自卑与极端理想化的融合,高傲自负,过度支配意识,忽视他人感情需求,无条件地期待外界机械性地遵从于自身愿望。
7 Y8 f# Y& y+ b' p* a* T
可以说,一直以来长谷川弥秀的自制,正是与脆弱的意志作着搏斗,也并不成功。! z  r8 H2 w- s* P! \
6 l8 @5 ~4 ^1 w, O( l3 _
站在合理的立场上,一系列受害和厌倦之余,小嶋阳菜确实有尽本分地表现出担忧。
" l6 c/ a" `, B/ F
好友驹谷仁美的论断更通俗:说到底就是自恋啊,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所以女朋友也得是又出众又完美才配得上他……这种人最没救了。& n+ s  @' h1 Z* _8 I0 D
$ v/ S3 `6 ~" q, R2 B! d6 p
她同情且困惑地看着她,不乏催促的意味:事实上我搞不懂,为什么你还能忍受下去的。% j7 p0 P' T: Y6 ?

不过长谷川涉猎的范围,真正能引起她兴趣的并非这个层面,而是传统意义上所谓禁忌与偏差的情感症结。小嶋阳菜心血来潮,私下在男友的书架上寻觅相关,擅自翻看的结果又是毋庸置疑,为此他相当焦虑地发表了互相尊重,私人空间和自由,你想要可以大大方方问我借之类个人观念准则。# B. Z& d6 U+ J1 e7 f4 x1 r

先不论长谷川的言论中包含了怎样的双重标准,她从那些空泛条例中发现的,与从前见过的概念也相差无几。0 g( E7 U9 {1 p4 h
; Y' X7 j1 L+ b/ I2 r) m
实在的,按规则她本来就不存在多少可能性和条件去喜欢大岛优子。家庭的诱发因素方面,精神分析论的观点不成立,再来发展心理学的讲法,青春期交往环境,比方说,单性别学校,导致性驱力的暂时偏移。
/ @. q) X1 {& q4 N6 ~
然而严谨地来看,外行人如此单调笼统地归结成因,是否不失为轻率潦草呢。

那个人在怀里动弹了一下,鼻腔发出低低的呜声。小嶋阳菜知道她就要有苏醒的迹象。2 B: F2 Y. q8 j9 ^3 O
3 s6 [3 K, C6 H, J, @
慢腾腾地翻身,大岛迟缓随性地扒着头发,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然后撑着床坐起来,浴袍顺势滑落到腰际,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背脊。

懒散地将身上衣物重新拉回肩膀,她的动作停滞了一下,而后抬手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之余就打了个激灵,低头检视腿上的被子,接着就是快速扭转了身体。

——阳菜?再揉眼,她一手还紧攥着被子。0 e4 _* Z) k9 G0 u- X
4 r' p# o" F/ t& e$ Y
将那个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小嶋阳菜从容不迫坐起身,倚在床背上平视她。大岛挑眉。
7 @# @- g( a1 J. F
——昨天你喝多了。本来桐生要接你回去,你自己要留下来的。她冷静陈述着,嗓子有点疼,语调中不缀加多余的感情成分。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家伙的神情变化。* b& @# ?$ g) D: F0 O# J" D
0 }7 J! l; }1 u* ^" R( C, k( u
——哦,这样啊。她垂头而笑,捏了一下鼻梁,仰靠到了床上,与阳菜并肩而坐:真是麻烦你了。; d! j. g2 I( K2 X
+ j  I7 B" ?- ]! U  }1 F; _
瞟了眼她弓起的膝盖,那儿将被子撑出高低顺接的流线,小嶋阳菜叹息,伸手在她脑袋上推了一把:说什么蠢话啊。认识多少年了,讲得好像外人。

十年啊,我记得的。对方嘿嘿笑着,然后望了望窗户,满脸疑惑地思考着:现在几点了……话说今天几号啊。

沉默又调侃性地审视她,阳菜歪着下巴:你说呢。8 O  ~. T' K6 {$ a6 o& @, f
( D! @5 i, g* y4 i( Z2 C
啊,啊哈哈……大岛优子讪笑,摸了摸耳根子:昨天你生日嘛,我怎么会不记得。& N! ~7 `9 g3 J8 J' u# C$ `5 w( U1 A
5 X! C# V( z; r. j0 N( ]# G  u
——不是礼物都忘了买吗。她装出一派煞有介事的失落。

才不是呢。睁着一双琥珀色的无辜大眼睛,那家伙理直气壮为自己辩护,口不择言地嚷起来:就说了没挑到没挑到,怎么可能会忘掉啊拜托,我连你的三围数据都记得好不好。
' T5 d5 x9 L7 H$ `# U
——去死!她顺手抽了枕头砸过去。
8 Y" i$ X/ e* n6 L5 V7 }0 e$ C7 v9 s
大岛神情惶恐夸张地闪避着,缩到了墙角,开始一串告饶。

——唉好了好了,别这样……你别这样啊我说!真的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小嶋阳菜停下攻击,枕头还威胁性地扬在手里。  d/ y* n% p7 ~; A
3 [7 p3 X3 m3 e' I- T* {
继滚成一团之后,总算能喘口气,那家伙面朝上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用手指爬过乱糟糟的长发,完全放松的姿态,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嗯,好累。  R! j  ?" T. L6 `1 R6 t

将枕头摁在身下,阳菜俯首,目光停留在她平展的眉际,询问:头还疼?

闭着双目晃了晃脑袋,大岛摸上自己的肚子搓揉:哎哟胃真不舒服,喝多了,现在觉得简直像胃穿孔,要死了呀。
- F# I) P, `, A  ~% G
你活该。小仁在就别说,后来在那儿拼命灌个什么劲。迟疑半晌,她还是按上那个人摆在腹上的手背——伴有戒指坚硬的金属触感:去帮你拿药?! I# X" E% w$ m9 C& w7 m% R6 r- R
- d, n) c2 V% e  g" o
不用,等下就好了。她推辞,表情固定的面容显得很平静:已经麻烦你太多了。
; g0 v/ b( z4 q7 L+ J( X) f* P
——优子。下意识抿唇,阳菜努力不从她脸上移开目光,拇指在她的虎口上轻微摩挲:你记不记得昨天,我是说晚上……7 C5 q6 g# `1 y* L+ c5 Y

眉心飞快跳动了一下,大岛优子打开双眸,表情闪过了短暂的震悚。

——我……几乎是同步的,她用空余的手抚上了下半边脸,细琐而局促地四处触摸,视线胡乱飘飞,差点就咬指甲,幸而克制住了。
' x4 f6 y0 P$ Q
小嶋阳菜凝视她,所有的微小变化都没看漏。掌心底下,对方的手也在作着挣扎,抠紧了腹部的衣料。! O- r/ q; f" c" Y% y6 Z
7 Q! v" a: L& O1 o' j( \
她的指尖滑到了锁骨中心那点凹陷,按着不动,吞下口水的动作使颈线稍有起伏。将金棕色的瞳仁隐藏进了眼睑之下,终于憋出了后半句:我不知道。: {* P) e2 Z& `
- n) M/ W5 E; |+ F; r& E
很难说,这种失望感是预料中的还是期望外的,只有头晕的感受比较真实。阳菜稍有凝滞,撤回了自己的手臂,再不留恋地动身下床。4 u) x* P+ R/ L4 \/ u! ]
+ u( s* K7 \6 L) |6 Z8 f( B  I
踩进拖鞋里,她面向紧闭着的门:可是我记得。0 F0 s% r6 X& j* ~& u


等她冲完淋浴从浴室出来,大岛优子已经把早餐准备完善,很有讨好的意味,见到她擦着头发走过来,尴尬地抽了一下嘴角充作笑容:我……呃,去刷牙,你先吃。
+ r; T2 C- x) s( Q+ ]2 q
一言不发地在桌前落座,小嶋阳菜连客套话都没有,余光瞟到对方逃一样溜进了盥洗室,走出来的时候依然窘迫,像是硬着头皮,搬开凳子坐下去,举止生硬又拘谨。7 `; R- D, N/ ]/ R

于是一顿饭就能吃得无比安静了,偶尔有刀叉轻撞在瓷盘上的叮当脆响,大岛优子埋着头,但心神不定是显而易见的。7 z  }- }0 ]! O

嗯,那个啊。她放下了餐刀,右肘支上了桌面,目光闪烁地瞧过来,用指尖小幅度地反复挠着耳根:我是不是老惹你生气。
2 X3 }0 g; o) V( s- w
抬起眼睛一瞥,阳菜索性没理她,叉子刺破煎蛋,黄色的黏稠浆液淌出来。8 D. E) U# \& A' w2 F
2 r, m, e4 P  ~4 u* x' M8 t
优子借用咳嗽来掩饰困窘,颓丧地抓起刀具,整个伏下去郁闷地重复着切割的工作。孩子气的低落表现,倒是异常可爱。
4 J: B1 L* `, ^( ?# w, ]4 p1 X% q# |. ~* m
阳菜比她先一步用餐完毕,旁若无人地起身端着自己那份餐具走向厨房,仿佛要与她划清界线一般——进一步的打击,效果显著,她拉上移门也听到了大岛在外边的重重叹气声。) T* B# A7 N' C
3 z3 J8 U, `8 |
普通意义上,僵持总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感觉很奇妙,她拧开龙头,水柱坠落下来冲刷着皮肤,小嶋阳菜非常明白,并非真心想要扩大事端,照例来讲,落空的期望于她而言也不过如此。
$ B! W% s- c9 I7 r1 _) Q
只是更单纯渺小的愿望。
  {) D, N0 W8 ^% I" a+ x4 n- W+ ]
宛如带着期许的恶作剧,试探她的底线,重温曾经的伎俩,阔别已久的幼稚举措。愿意见到那个人尝试猜她的心思,千方百计的讨好,得到想要的迁就和纵容,雀跃于预谋的得逞,仿佛习惯。) ~7 E! w" P) \) z/ T* U: V
# H: q/ w& Q  [0 @5 @1 }/ z
而后发现人对幸福的理解,其实也是一种习惯。. X# K+ L( R8 v: b2 w( e
$ r1 W  b* `/ P" L' v7 G
喜欢看她为自己困扰的样子——时间会抹去生命里所有繁华与卑微,却也没能颠覆她人生当中重要的认知,所谓幸福。8 m! z7 w4 `  S7 N& s* ?* b
6 F* o+ `/ ]: E
( g9 f8 ]: d% b7 H. [
直到优子清洗着她那一半餐盘刀叉,小嶋阳菜才察觉家里的猫不见了。听到她呼唤宠物的声音,大岛从厨房里探出半扇身子:怎么了?7 g- m# z% P8 ~( m" E1 Q2 n

托着食盆,她没心情去跟对方计较前嫌了,略为焦急地答复:くるみ不见了。一边还在压低了视线张望。

——早晨起来还看见了啊。擦拭着潮湿的双手,大岛走向客厅,不以为意:没关系的吧,也许就是跑出去玩了。4 Q5 n, q9 r! Z& T! F, h# J' H- n2 V
9 v1 w+ ?: l  `2 L, c
——从小养在家里的啊,平时我怕它跑丢,基本都不放下楼。她烦躁地搁下食具。0 ]+ I. ^9 B$ p5 \+ L

之前去丢垃圾的时候……噢该死。拍了拍前额,大岛优子露出不妙神色,立马就心虚地放轻了语调推测:没锁门,因为我没钥匙啊。该不会,那时候跑下去的吧。
$ k( t( m# D# W) t; w
气恼而无奈地瞪她,小嶋阳菜拧眉。对方缩了缩脖子。

——我要去找它。莫名执拗起来,她快步走向玄关。. Z2 D3 T* j! u1 W- O/ L
# b" Q. @9 U* k; _  \+ V. o  I2 `
——唉?现在?优子讶异地歪着嘴:你要上班的吧,已经迟到了耶,而且它出去玩了也会回来的啊。

——我不管。她弯下腰换鞋子。简直跟十几岁的小女孩闹别扭使性子没两样。
7 P4 O# D# _! X, [; ?& e+ o! w2 ]
——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优子安抚性地屈服了,急急忙忙撂下毛巾,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追上去:我陪你去。
6 {- @- W* I$ }6 l& M) u; _" L
7 n2 S+ s7 l, l( X1 @
前夜雨下得并不大,有一阵没一阵飘着,大约凌晨三四点就停了。

街道上不均匀地分布着浅而小的水洼,液面折射出上午淡白色的日照,泛着一层粼粼微光。规避开它们,拣着地面干燥的部分行走,大岛由原先的跟随,变换成抄到了她前方。

经年累月的习惯,两个人之间保持的半步距离,恰似心照不宣,即便无心去刻意约定,也成了本能就得以领会的默契。/ C  _  L; J% p# q$ m( ~/ L
$ V4 {6 ]2 `9 [* N
现在想来,她的固执任性无疑是莫名其妙和可笑的,起码眼下的漫无目的就是最好验证。

大岛优子走在身前,为了她无理取闹的偏执愿望,作着很可能白费功夫的坚持和努力。
! }1 t  z- B! a
没穿外套,连衣裙吊带挂在赤裸的双肩上。自背脊上端,延伸至后颈那一段白皙肤色,被弯叠的长发若隐若现遮蔽着,两条纤瘦的手臂伴随步伐,在空气中交替着前后晃动,此时略显焦躁。7 |3 [3 `+ n- G3 q6 T" _; y

穿过树荫,叶影圈叠着洒在她肩背上,就是一片清澈静好的疏朗斑驳。$ s" g! m, s9 q8 K0 ]4 E

风吹动树梢,叶丛中残留的雨水滴落到她的脖子里,大岛惊呼起来,站在原地,一手捧着颈侧扭头:这样找也不是办法啊……阳菜,不然先回去?  |( q9 W: n: M

小嶋阳菜冷淡地直接打她身旁穿过,语气里的愠怒居然是自己都不明白的:上你的班去吧。

——啊等等,不是这个意思。优子慌忙赶上来,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3 v. w" u  w* P6 m6 K

在侧边仰起脸,大岛表情狼狈,牵着的手掌无意识加重了力量,蹩脚地哄她:别生气,怎样都好你别生气了,陪你找到为止可以了吧。0 l& S3 ~/ o! y# }& `7 w- u5 ^
; ]: u' V& B: T( y6 i5 E% B; c
光线从枝梢缝隙细细筛下来,一缕一缕漂染她茶褐的卷发,大岛优子玻璃珠般浅色的眼睛,瞳仁明亮的弧面上,映着她的剪影。5 f$ B4 k% N* ~# y0 q

——你啊,为什么那么……垂下眼睫,小嶋阳菜终究语塞了,只是默默回握她,掌心相抵。

牵着手走在阳光下,很简单,而其实何尝简单。

春暖花开的季节,枝节盘虬的藤蔓蜿蜒着在壁上爬满绿意,日光弥漫如蒸腾水雾。碧影一波一波翻卷着,漾开满墙层叠渐变的鲜丽色彩。
5 Y& x& c, z& V! C) z1 x% ~  N
四月步入收尾阶段,道旁染井吉野樱花期已尽,墨黑发亮的枝杈优雅幅散着,抽出了新叶。倚着树根的八角金盘,生长正旺。阴影里明媚绽放的青翠与清凉,气息缠绕。( \; C- W) r6 A9 V6 |( a# z# f

散步一样,进展全无,没有紧迫感,小嶋阳菜差不多快要忘了最终目的。其实忽略掉初衷的话,说不定打心底更愿意纯粹当作约会来对待。你看情绪,形式和环境,哪怕期望中理想的对象都一应俱全,分毫未差。
" }, a# I, u& {3 d/ Y  z
晴朗日子里,一路携手走过的行程,丰饶且柔媚。假如思维混乱上那么一点,她很有理由去以为,这才算一场合意的旅行,比现实更真实,而在身边的女孩子,才算是她的情人。
% o. t( L8 ^* w; ~$ s

くるみ和大岛优子意外是十分亲近,虽然那家伙对猫过敏,起先把它领回来,大岛还在揶揄抱怨:你该不会就不想我来你家。当然这一层障碍也考虑到了,可小嶋阳菜没来由的执念非比寻常,打定了主意要收养。

金色眼睛,白底,背上和脑门上有几块狸花斑,尾巴上是一圈圈环状的花纹。刚带回家那会儿,还是没断奶的崽猫,虚弱年幼,是阳菜在打着喷嚏的优子协助下,用奶粉泡软了猫粮一点一点喂活的。等个头大一些就变得挑食了,最喜欢小沙丁鱼干,不沾腥味的东西根本懒于光顾,爱趴在阳台上晒太阳打盹,热衷于各种纸箱子,经常腻在里头霸占着不出来,独自捣鼓毛线球也能特别来劲。平日小嶋阳菜出门工作,一直将它关在屋子里。$ l2 `, N3 O1 V1 H* ?
' M" |3 V2 k; L- l
くるみ是属于怕生的母猫,和主人微妙相似。几年前,弟弟阿辽来她公寓玩,兴致勃勃地逗弄半岁大的猫咪,不顾它的抵触和挣扎硬要抱在怀里,结果脸上被挠了三条短短的爪子印,阳菜因此有把柄嘲笑他很久。& F5 N4 j2 h0 ]5 _2 m; }' {# b

经过街角,遇到别栋楼的老太太把一袋猫粮倾倒在大号碗盘里,大岛优子看得出神。% k8 }; ?6 Y9 _! `9 P* G6 E

——是喂野猫的吧。她驻足,朝那儿微抬下巴:我见过好多次呢。

——有时候家猫也去吃。阳菜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毕竟这里能养宠物。* p5 e, U  I5 M3 j

挽着白发的老妇人,拿筷子敲响碗沿,一阵悦耳的叮叮当当,不多时就有几只花色各异的猫熟门熟路从各处跑过来,围在她脚边,凑成一堆挤挨着进食。; L: _8 E) e5 Z' U) E5 |- v/ o, N: l

——这样啊。对方眯着眼睛点头,意味不明地感叹:替别人养着小猫,一定也很幸福。$ a/ p- w# K9 B. S1 l0 b1 S

——大概吧,大概。
- ^9 q, I4 D6 ~" u: A% W2 O8 L
轻拽牵着的手,大岛带头重返搜寻的行程,一边表示遗憾:可惜小家伙不在里面嘛。

——就是啊……赞同着,小嶋阳菜略作思考:不过,我可能不太适合养くるみ。
9 Q" V, `6 D* a4 q+ L$ W
唉,为什么?对方大惑不解。

阳光照进脖子里很温暖。冬日转瞬即逝的气息,早已在这个春季托起的悠长清风里,飘离了大地,在远方,消散作低吟的回音。
$ a- R/ ]8 O6 `9 d. Z
——好像升温了呢。她将晒得发热的双眼合成了一条细缝,又转回话题:工作那么多,都没时间照顾它啊,也不能陪着玩,くるみ在这里会很寂寞吧。这样想想的确挺可怜。

——那你还执意要养?大岛呵呵笑起来,踩上花圃外围高起的狭窄边缘,像小孩子那样走在上面,低头注视自己的脚下,尽量保持平衡,还不忘了逗她:而且老锁在屋子里好可怜哦,孩子长大了总要往外跑哟,过保护可不行。: o' Q( T4 G  h. a: N
/ q/ O# m$ ~" C/ S" z/ C; C
——我喜欢要你管啊。她赌气地反驳,手上稍使劲,撑住对方不小心偏斜向这边的重心,以防她掉下来:我也明白的,负不了责任就别一时兴起去招惹……话是这么讲,可是舍不得送人。

扭过头来,大岛优子踩着花坛,身高缺陷由此弥补,视线和她平齐了,棕褐发丝在光照下一根一根清楚地闪耀,晶莹发亮。5 G) w3 r' _% x6 Q
5 z# v, Q; c1 M2 {1 U, S3 X
——知道它每天,每天都在家里等我回来。她挡一下吹到眼前的碎发,目光掠过满地淡淡的日影:光这样想着,也觉得很开心。, _4 A6 \8 b  Q0 `
! a8 Q' |+ n2 m9 F8 }

好在不是徒劳,最后找到了くるみ的踪影。它被困在香樟的树枝上,进退两难,叫声自然就凄楚哀切了。
0 b9 o; R9 Z; \* S- x7 s
——哎哟麻烦了。双手插在腰间,优子翘着下巴仰望一丛繁密葱郁的冠盖。绿阴垂降。  X* Z. y/ M$ I1 U

现在怎么办?阳菜重拾焦急的心情,求助地看她:它到底怎么上去的啊。: d4 e, T% w4 y; a
# x. Y' X$ z% L# w7 A$ u
听说猫会爬高,却不擅长从高处落地呢。装腔作势地抚着下颚,大岛冲她促狭地笑:谁让你不给它机会自由成长,现在吃亏了吧。& M! Q) W/ C! D" c: e

——你……狠狠剜她一眼,小嶋阳菜撇过脸哼了一声:我自己去借梯子爬。1 p/ P( o, W/ F% I6 g" T) M+ [, u9 O

——喂等等,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对方拽住她,露出苦恼的笑脸:别当真啊。

——那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你干啊,真是。她仰起脸目测那段距离,表情认真,从下颚到颈项绷紧的曲线,秀气得格外漂亮。

脱掉鞋子,优子是徒手攀爬上两腰粗的香樟的,干得不比任何一个乡下野小子差——还穿裙子。一溜动作敏捷轻盈得都让底下的小嶋阳菜紧张之余不得不称奇。
& ?) y  o* ]! T$ t9 N
身影为茂叶遮蔽,搂着树干站好了,她用脚尖叩了叩延展出去的那根分杈,零星翠色飘落下来。
) E  D5 p& b6 D, e3 b% U/ h$ S
——小心。阳菜立刻急着提醒。
& x' @  G0 E- F0 g0 c' p2 E& Q
对方朝她比了个示意放心的手势。
& \4 _5 a& V" R% s# F+ B
确定稳妥,接下来就踮起脚,优子伸长一条手臂,够向不远处陷入维谷的花猫,看准时机,小心而轻柔地捞进怀里,改换成捏住它的顶瓜皮。

——来接一下。她环着粗糙树皮倾身递下胳膊,くるみ就荡直了四条腿,面目呆滞地自半空中晃悠下来。

阳菜连忙凑上去将宠物踏踏实实接到臂弯里,又担忧地不住抬头望:小优,你下来要小心,慢点。( x  u' p* }6 _1 q- K) O- G" T
( y6 Q# ^) j8 H' H- p! V! A7 R1 x
澈澈春光在树影间抛下一路路明亮轨迹,薄痕浸着苍青繁枝,通透干净。视野里,大岛优子苍白的足踝和小腿,还有裙子,被簇拥的绿意分割成无数细细的精致碎片。她在上头冲她挥手。0 R* F7 r* r4 P3 K" X$ Z9 {

处在溢满阳光的高高叶丛中,拎起一侧裙摆,那个人狡黠弯着嘴角,像模像样地朝她行了个屈膝礼。
' X; s- t7 O- S' X4 E4 K. u0 f
——别闹了笨蛋!小嶋阳菜在底下气结。; u4 k- B" H, r

对方不出意料地发出夸张笑声。' E6 E" A/ C* d& w. I! z
9 x* T8 Y% `! ]: c" [1 F

原途返回也很顺利,在她目不转睛的全程紧紧注视下,除了膝盖上蹭破少许,优子基本安然无恙地落地。
+ L* \# g5 x% O) Q( e8 _
——要穿短裙不就全走光了吗。她自我解嘲地庆幸道,粗鲁掸着身上沾到的杂屑,雨后树上湿气残留,在衣料面子上染开斑斑驳驳的水印子:阿嚏……: A8 W% ~! k1 `% A9 ?4 A
9 v. c4 Y. O& B, p: S
顺了顺猫咪背上的毛皮,一撮撮黏连着,触感湿润,她饶有兴致看着对方因猫毛过敏而不停打喷嚏,形象整个悲情,于是笑起来:小优其实你是男人吧。
$ S1 g0 L! i8 ?9 I; r+ Y" J
什么呀。捂着口鼻,大岛优子忿忿地翻个白眼:货真价实的女人啊。

Haruk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十六

小嶋阳菜家里是信仰日莲宗的。准确来说,宽永年间实行“寺请制度”时,祖上被强制分为了日莲宗佛寺的檀家,如当时几乎所有日本人一样和寺院缔结葬仪约制,一直以来先祖的供养都委托寺院和尚来代理。
" I# b- w9 i$ ?
仅仅算作名义上日莲的佛教徒,但实质早就没什么精神信仰上的关系,起码阳菜本人大概是无所谓的。与其认同被指定遵从的,她似乎更倾向笃信于自行探寻的真实。 ; N8 z! {) w: i; T) ]" A4 ^6 B
: p- A! Y$ K( A" d0 F' C# @
妙法莲华经的确摆在佛坛上,可一个月打扫不过一次的状况也实在很具有讽刺性。

而在病愈静养那段时间,小嶋阳菜的母亲居然一反常态地热衷于宗教。这相当使她始料未及,毕竟那个中年妇人多年以来随和开朗,将心愿寄托于信仰本就无关痛痒。事实上,小嶋阳菜本人也从未真心在意过神龛上的佛像,毋宁说不够虔诚——付出信赖意味着承担风险,同理,人际交往也是这么回事,涉水过深,你就得时时提防着血本无归。

所以她是不太能理解母亲的虔诚,不过着实赞同对于静养这一主题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0 P( J5 b/ d

在母亲诵经的时候,阳菜带着大岛上了楼。

同样的房间,连摆设都还如出一辙。虽然不常回来,但母亲做着定期打扫的工作。只不过距那个人上一回的踏足时隔一年半有余。阳菜无意中就计算了一下,十九个月的时间好像并不值得称作漫长,可际遇却是决绝的。至少,大岛优子站在她房门外那一刻,是切实流露了两三秒的怔愣与无措。8 q- X8 o# Y& R8 C& a
7 B! U. B# {+ g$ @- F9 D
她按亮了灯光,抓着门把侧身回望她微微出神的面容,以为也许应该要说点什么才好,然而客套招呼的话到了嘴边也就咽回去了。
$ {9 {% y. d* L* \$ c' d/ [, g) L3 j
优子稍抬着下巴环顾曾经共处过数月之久的屋子,神色复杂,好在当感受到她的欲言又止时,她又立刻不动声色地切换了脸上的表情,一如过去那些能让所有局势无风无浪的伎俩。$ P  ^3 J4 S+ g. v

——还不进去?阳菜忽而有些烦躁了,蹙眉催促。9 p0 r2 P( j5 d" J( @% D

——嗯。点了点头,大岛轻轻笑着径直走向了窗边。
; \9 \) y% I* |  A' Y9 @
一手按在无色玻璃上,向着外边堆积暗红色阴霾的夜幕眺望出去。

室内外的温差,让透明玻璃上起了一层模糊水汽。优子用手指抹开了一片白色雾气,伸长了脖子将脸凑过去,盯着窗外瞧了一会儿便小声惊呼起来:啊真的下雪了!
( X; h, }6 @4 B  i; A
听着她略带诧异,还有些大惊小怪的声音,小嶋阳菜靠过去,挨着她,透过被擦亮的一小块区域往外看。
% V: c  j: d+ a
黑暗里,有细小白色冰晶飘扬在寂静街道上方,在寒风里茫茫倾斜着。路灯雪白的光线漂浮于半空,照亮了对面那家的屋脊,夜空之下显现出深黑色泽的房顶上还远未有积雪的痕迹,雪是才下不久的。& t9 b' T; w* a) t$ O5 y

——天气预报说了嘛,今天要下雪的。她直起身不以为意地淡淡说着。3 m9 P% h7 Y) J' E9 q* {  L% u
5 p8 F; @5 f* Q  R0 T3 t: z! K& s
大岛笑起来:不是挺好吗。不过还多亏伯母收留,不然回家路上就很麻烦了啊。她动手把透亮的范围擦拭得更大,水滴就沿着光滑的玻璃表面蜿蜒滑趟下来,形成了一道道歪歪扭扭的浅薄印子。

——去年冬天我们都没见过面呢。保持着朝外眺望的姿势,大岛的嗓音带着温和的沙哑,耳畔的鬓发挡住了大半边面容,隐约能看见侧脸上是宁静平和的表情:去年也下了好几场大雪的,积得很高呀,那几天都被堵在家里,后来干脆难得有机会放假停工了。
6 w! k) E0 ^. d+ e! e+ a& d, R
结束了仿佛怀念的口吻,倒映在玻璃上的,大岛优子清丽的下巴线条再次平静如初,她眨了一下浅褐色的眼睛:阳菜呢?

关于上一年冬天的记忆,理应是深刻的,但其实她很难如实地还原出诸多细节,比方说那一年初雪的夜晚、和母亲接二连三的争执内容,又或者何时何地,她就再也不能理所当然地去依靠眼前这个人的肩膀,戏剧化的变迁宛如拐过一个街角那么简单。
' g% L9 n2 w9 Q
都说生命如诗如歌,而实际上又不是,你看它从来没有那么多章节循环,有机会重头来过。
' m5 r/ x6 _' E, _1 w4 T, H
无数个交叉点,繁冗的判断题所构织成的人生,于困顿迷茫中前行似乎也变成了我们应尽的责任,连小孩子都懂得那么一句蹩脚白烂的英文,Yes or No。. k3 x* I+ C) K6 Q, }! X% o

起码,她还是被迫渐渐领略了什么叫简单地作为旁观者,为彼此的生命付出善意关怀,而非逾越。
' q& }/ X" ?; ?( C( y
哪怕一直走错路,哪怕总是作不对选择,生活依然是前景广阔长远,有多少一派明媚的风景值得期待,依然未知。
" O& [9 ~/ q' I6 o- s  X; M
所有人都说道阻且长、人生有很多条路可以走,执迷不悟是愚昧的,是笨蛋才会做的事情。连自己都能明白自己有多蠢的人真应该去好好敲醒脑壳,去一头撞死,撞死才好啊——可前行在阔别后的崭新旅途中,却仍在不断驻步回望着过往,呼啸而去的烟尘风光,这样又是怎么一回事。
3 w" n, [7 q$ ^  X8 v4 o9 K  V
承受着时间的力量,没有一件事情将不沉重不卑微。/ x: E: `  ~8 N5 C1 v" c

交叠的影像,模糊却艰涩,在脑海里零零碎碎徘徊上演的时候,她正注视着大岛的面容发怔,而后突然醒过神来。

——我啊……我也是,可以偷几天懒。小嶋阳菜收回了目光,不自主抬起的指尖,在布满水雾的窗上徐徐下滑,勾画出了一条落寞的细细弧度。随即又像对方那样涂抹开一片不太规则的几何圆形,黑暗里偏斜在北风和灯光中的苍白碎片,就清楚映入了眼底:……小优过得怎么样,一点都不知道呢。5 d2 C- A* j# _
' ]0 N1 ]7 {( t" q
近在身边,紧挨着的手臂还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以及仅仅一瞬的僵硬。优子终于移回了一直投向窗外的视线,仰起稍稍眯起的双眼,过了一会儿才牵起笑容提议,一脸询问的意味:明天要一起出去走走吗?/ f/ k7 o, d8 U$ Y' B  R

! A1 y4 F0 @* x$ E
春有花开夏鸟鸣,秋日明月冬雪冷——披着被子跪坐在床上,大岛开玩笑说这是日本之美,来回答她对降雪天气的抱怨。1 @4 c% L' _; J: w- Q* |- j

擦干净的窗户再次凝起了一薄层雾气,白蒙蒙的屏障对面,就有寒冬的落雪安宁。8 m9 w& d& v2 m) h) I2 R* E" L3 C

关了灯的房间里,眼睛刚适应了黑暗的笼罩,呈现在视野中的事物都只是勾勒出了朦胧轮廓和交杂的黯淡色线,而透过玻璃窗斜进来的路灯光照,就显得格外通明澄澈,在窗沿和床单上印成了一大片相连的清晰亮痕,照亮了对方的面容。

毫无睡意来袭,大概优子也是,于是才会这样百无聊赖地并肩而坐,如此默契,换做在那一个夏天也许是丝毫不罕见的举动,时至今日却未免生疏了点。

扯一下肩上的被子,她抱着膝盖,爱理不理的口气:不是道元的俳句吗。

对,禅师的俳句。啊呀呀高兴点嘛,难得又下雪了小姐你就不能童真地想想会很漂亮吗。失望沮丧在她表情丰富的脸上呈现得很有趣。% g# O6 k0 i! [( ^# |6 X
& |$ h# ?7 J$ e* Z( L  Q# R
是没错啊,不过就得收留你这种麻烦家伙了。阳菜瞟她一眼。: I  U# s" y4 e
怎么这样啊……优子无奈地摸摸下巴,却是挂着笑的:唉,讨厌死了,什么都看不清真叫人火大啊,火大。倾身昂起脖子,大岛动手开始擦窗上的水汽,大开大合几个来回,于是大功告成。

深红发紫的夜幕高高悬挂在城镇上方,云层厚重,在透明玻璃前打开了苍茫磅礴的底色,电线在空中从耸起的屋顶上越过,纵横交错着复杂纠结。
% K# U0 l2 r  Q* P8 A$ e- n
冬季的夜空其实是很清澈的。黑天里下着白色的花,一波一波翻飞滚涌。
' ^9 r) Q1 h% K% y. M
你妈妈是佛教徒?以前怎么没发现呢。用纸巾擦拭着潮湿冰冷的手,她随口问着。
2 o" m7 }  I  l
——跟禅宗没关系的。
4 p) a2 Q6 R% {( K
唉我知道的啦,只是顺带想到而已。优子抱怨着笑道,面容上映出了雪银的光痕,她说你家是日莲宗的,我记得。而且有看到法华经,佛龛上。
* _' o- o( p! ^" r8 G: J( m
——怎么突然有兴趣了。. T+ o& W3 s9 E

习惯性地偏头思忖,阳菜如实不讳地摇了下脑袋:我不知道啊,从医院回来以后就这样。大概是有在苦恼的吧,各种方面。

该不会你又惹麻烦了吧。嬉皮笑脸地调侃着,优子拿胳膊肘轻撞她一下。* p' x; D2 i+ i! z
1 w& ?- s, K3 }" o& ^
你这人还不是一般讨厌。下意识鼓起腮帮子,撞回去。

这样啊?

对吧。下巴搁在并拢的膝上,阳菜语调平平地回应着。透过大岛方才擦亮的窗户,看得见外边密密流泻的白色晶体,忽而就感觉有些冷了。此时大岛优子却像心有感应般,凑近身将手臂绕过来,仔细替她把被子拉严实。
( T# B! [! v5 }1 j4 R
阴暗中没有眼神接触,对方身上的温热便顺势涌过来,连呼吸都变得只在咫尺,仿佛能形成一个拥抱的环绕,但大概又不是。+ Y3 y7 t% i& w7 C


有时候小嶋阳菜会觉得,真的不太了解自己的母亲,明明是这么多年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至亲,朝夕相对,可诚实地来讲,或许正因为过于习惯,反倒不会刻意去留意了。可能这是要反省的过失。- y3 b9 X- I- m* `0 s

记忆当中和家人的相处向来是平淡无奇的,没什么特意营造的亲密氛围、煽情或感人到肉麻的情节,欠缺浓稠的感情黏合,却是值得放心的。人类对家庭和故乡总有着难以名状的执念,大体是如此不设防而又单纯的归属感。' @0 U/ R; t+ w% S5 t

潜移默化里,家的概念、人际关系的轮廓、表达方式是由此稳步而逐渐衍生的,在无形中就影响着人生的脚步:喜欢给人生留下空间余地,因而习惯寂寞。又或者并非没有在意的事物和人,只不过习惯于不会走得太近,也不能离得太远——正如同家庭之于每个人的覆盖力量。1 }0 z& E1 `2 s" X0 H+ G/ H  l
3 u" X. x% T' \0 `
大岛优子说曾经向往的是“家庭”。年少时期的经历,父母的分道扬镳,一系列影响即便随着成长而淡化,理解与体谅可以化解痛苦,但这种不完美难免就在潜意识里形成了缺憾以及情结。所以她也认真提到:小嶋桑家里人都很可爱的,虽然好像在同一个屋檐下过着各自的日子,干涉不多,哎哟你们家上次连小辽的生日都没替他过吧我说,唉我知道他本人也无所谓……不过看得出来感情还是很好啊。
5 T( }! r* ]1 C& p! L! t
这么想来,一家子都是别扭的人也说不定,类似于遗传似的拙于流露。而她小嶋阳菜,打小也真是个能往死里憋屈的小孩。0 B2 X2 @1 {! `2 x
& Q+ |( l& J" i* |! q
多少是有些任性,可也惯于顺从。能把很多事情看在眼里,然而从始至终表现得置身事外。因年龄增长等各方面因素受运营冷落也好,不被理解也好,哪怕失败,都是可以忍下去的,在人前摆出无动于衷的表情也成了习惯。

其实并非不在意。失落、沮丧、恐惧或者懊恼,身而为人应有的负面情绪分毫没有少过,只不过不够坦率罢了。: Z9 l2 A# h/ v3 G! Y( [& B9 t

母亲甚少苛责她,除了偶尔家常化的抱怨,也鲜少干预她的个人生活和工作,这份距离是宽容且平和的,阳菜一向对此抱持着感激的态度,并能心安理得地领受。5 L$ P2 _, J" K* ], O5 T: N! N5 o
% A* N# h% E& G! g8 p1 V  d) G8 n
倘若这样的恩惠不曾叛变——她有想过,那么理论上所有齿轮是有机会按部就班,照着期望、预计的未来运转到底的,有机会的吧。只可惜人生哪来多至此的假设性命题。( Z+ `' w; p' l" j9 q: B- p; z5 X) F# V: u


——为孩子操心是父母的心意和权利。
" u4 `0 z6 K* {! p4 c
  P2 q" t$ G8 {: }6 S
直到菅原秋彦那个男人,以最恰如其分的姿态与身份站到了自己面前,和菅原的分手,接着是母亲的病情,她很难自我安慰地将一系列问题撇清关联,阳菜才真正体会到了那句空泛的话其意义所在:原来于母亲而言,率先叛变的,应该是她小嶋阳菜才对,而原来她对于默认规则的背叛,造就的也不仅止于,一段支付不起的荒谬思念和苦恋。
: {$ m# x" k+ K
在世上并非事事得以爱为名,可一旦摊上了这个字眼,即便轻妄,势必也难堪重负。

应该是很困扰的,小嶋桑的妈妈。大岛的瞳仁里反射着一斑青光,而后声调慵懒地感慨,挪动身体打算向着床铺靠外侧那一边躺下来:做人不容易,当父母应该更难。啊腿麻了腿麻了……当然嘴上这么说着也挺空洞,毕竟自己不走到那个地步不会明白的。
; Y' \9 k6 A# d$ i! C
被子受扯动之下,隐隐的气流从敞开的缝隙间袭了进来。$ ~+ P6 f% ?/ W

从膝盖当中抬起下巴,阳菜扭头注视着那个仰面倒在侧旁的人——为阴影所覆盖,这时候难以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了。窗外漏进来的光线带着凄迷的惨白色,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浸透皮肤的触感是微冷的。( J* P' O6 x4 b  h

伸过手臂拉上了窗帘,室内外的明暗被完全隔绝开来。她摸索着躺回到枕头上,调整了一下姿势,顺便还帮那个家伙掖好被角,指尖就触到了几缕弯叠发丝,柔软而轻盈:等走到那一步才明白不就晚了吗。. K! A% {0 Q3 J0 V7 L* l
$ L/ b* f* v- V9 q0 ]' e$ _1 @
一阵静默,视线里凝聚的黑暗开始弥散淡化开来,她能听到雪片坠落在屋瓦和枝梢上的细碎簌簌声。1 I; H! T: P" N

——这我就不清楚了哦。也许你妈妈信仰的佛祖和菩萨能解答吧。大岛又顿了顿,接着腔调听起来有些故意的滑稽和戏谑:也许呢,无论哪边的神都是听不到那么多祈祷的,不然亲爱的神也太超负荷运行了,嗯一定是这样。煞有介事地一击掌,她盖棺定论。  [" x; \+ U# W0 p

阳菜就被逗笑了:你啊,无论哪边宗教都是把拯救当主题的吧,做不到的话还有什么意思呢。6 ^# M3 B4 b) X; ^( ^$ K

——谁知道啊,到底还不是自救。她耸了耸肩:再说又不是领奖品,谁都要争着拯救世界,那世界还不得毁灭个百八十次才够,不然哪轮得到。 - a2 d$ |% {5 Z1 |' j4 r' M
* M; _  H+ M% a6 M# w7 Y" j; _6 ~
——坏心眼。" i) `$ F7 ^' ?1 I
) N/ q: R0 }% Z% G8 o
——好的好的,坏心眼。很过分吧。那家伙气定神闲,轻松自在地笑着:不管等着救谁或者被谁救,人总要为了自己长大的,哪一天,就要学会长大了。

侧着头半边脸倚在了枕头上,阳菜有种不可名状的失落,半晌无语,又终于扬起唇调笑:所以说你现在已经不是笨蛋爱哭鬼了吗。0 L, o3 h/ P' {5 N+ K5 ]
2 r" a* g' a  N' |5 L* r5 c2 o7 E
喂喂,我说。大岛不甘心地抢白:我都好久没哭了,真的呀你别不信……她的声音再次渐渐落了下去,更像是无关紧要闲扯的口吻,无形间就夹杂了些喟然的味道:其实也不是的啊,该难过的还在难过,但人长大了,很多时候就变得再也哭不出来了。5 c3 y2 P+ t/ y% Z" v# ~

小优——小嶋阳菜听着她缓缓地叙述,突然想插上的话又堵在喉间了,然后咽下去。她半合着双目没吭声,过一会儿就扭头将目光投向了天花板。翻身的动作之间,搅动着气流又从被褥的缝隙里钻进来。. L) A5 ?; ?, D4 W
8 e# Y# r/ S6 Y
静静垂挂的窗帘布上映出了淡白色,仿佛水滴化开在纤维里的模糊印子,若隐若现地晃在眼角余光边缘。% Q, x) {& m+ J2 R. @- C5 q% j( o7 U

她所知道的大岛一直是个可爱的孩子,一直都属于最美好记忆里不可或缺的部分。不管是优子还是小优,被她喊过无数遍的名字,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像拍打冲刷着河岸的流水。

感情强烈,很容易被打动,聪明圆滑但偶尔就会相当单纯,死心眼。爽朗却意外的纤细,坚强又脆弱善感,为了别人可以最真诚最稚拙最愚蠢地放声哭泣,比谁都善良。为自己却也能把一颗眼泪忍上许多许多年,这样的人。

阳菜,阳菜啊阳菜……屈臂抚上了额头,大岛优子宛如梦呓般,意味不明低低念叨她的名字,然后就长长叹息了。

要知道,意味不明本身就是能有很多种意义的。" G( |1 P. b  j7 q$ b8 i

& N. s" O  M. [+ T0 `/ w; n* q" U' {4 G. {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雪已经下停了。尽管一晚上睡得并不踏实,然而也很早就从睡梦里脱离了。
! t, B9 r3 `8 j# D/ P# q
优子比预计中更早离开了房间,所以从睁开眼睛就看不到人影。小嶋阳菜一手抚过空荡荡的身边位置,余热未散的床单上还残存着躺过的印子。她茫然无措环视着四周,抑或下意识就是想寻找什么的。直到瞥见对方留在床头柜上的手提包和蜷作一团的围巾,这样才确信无疑地放下心——人还在的。% V8 U* w/ O% \3 a0 N0 Z
2 E8 k" N( ?" K$ z) h8 w2 @2 z/ Q
从窗口俯瞰下去,空旷街道是宁静的苍白长河。) G# O8 c8 |7 i4 f. p3 R7 ^* i3 s& b$ W8 Z

雪已经积了很厚,几乎还未遭人踩踏的缘故,纯白得格外澄明耀眼。有树木的枯枝败叶凋落在雪地里,零星而杂乱地散布成漆黑的斑斑点点。6 z1 P6 |; x" T+ ~7 M

会是个好天气。天际虽有云层覆盖,但浅蓝的底色高远而明亮。楼底下两侧紧密排展开的建筑,使道路收缩得略显狭小,形成川流般微弱幅度的蜿蜒。金色薄光撕裂雾霭,垂直着降落下来,染在满地的松软积雪上。
) B' j4 ?/ e2 s! T8 ~' E- g
日光漫溢,横亘而光滑地延展开疏影和淡彩,一路平铺在狭窄街巷上,绵延向了遥远的他方。
; {$ I3 @+ i3 _0 C: x$ I
她打开窗,冷风一股脑儿蹿进来就像扑腾的鸽子,吹得长发开始凌乱纠葛。6 V  z/ B' H) Y- \' d

不远处还传来竹扫把擦过地面的刷刷声,清晰整齐地响彻在晨间寒冷的空气里,估计是邻家开始清扫门口通道上的积雪。9 m$ w2 B$ D9 _; |4 E

冬季的空气干净凛冽,扑面掺着湿潮寒冷的味道,直接侵入鼻腔的感觉很痛,小嶋阳菜眯眼皱起眉头,抚着胳膊打了个颤。% n/ {# u! `; m4 b
- H+ s! r9 q) B) c
视线内的房顶都被落雪所覆盖遍及。自家屋檐上挂着坚硬的霜柱冰凌,长短不一,在晨曦里参差折射出剔透光泽。
% c$ v( T" S( I7 v/ G5 {! _0 x8 b
当她刚想伸手去触碰列成一排的冰锥的时候,大岛就在底下叫她。
: R' @  F/ p; U( }7 w. Q2 i1 k+ t9 n
小小单薄的身影独自伫立在街上的雪地里。一缕缕干净柔软的光线,落在她蓬松弯曲的卷发上,印得面容澈澈。优子仰着头露出好看的笑容,于是脸上漾开了两弯月牙的明媚灿烂,粲然生辉。  H, G7 n$ y9 t! ?

小嶋桑,阳菜——一边拄着比身高矮不了多少的大扫帚,她挥起了手臂,笑着大声叫她的名字。又长又白的手指微张着,指缝间就漏进了稀薄温和的碎金阳光。' K7 w, l. w* }8 X
: c/ H: j  r4 j, d/ J. q6 N
画面定格在此时,而一时之间她竟然忘记作何反应。延迟了几拍之后的思维重新开始运转,趴着下窗沿,阳菜稍稍前倾着往外探出身体,嗓音懒散然而清越地朝下面说话:那么早起来你就不冷啊,还真是有活力的年轻人。

哎哟什么呀,我本来就年轻着呢好不好。你倒是赶快下来啊,睡得不省人事完全没动静了,哈哈现在才醒过来是怎么回事啊。优子抬着下巴反驳,啊哈哈哈笑着笑着露出一大排白牙,呼出的气体一遇到冰冷外界顷刻化作了团团白色的烟雾,环绕在她纤细的脖颈边。
5 c2 |& o, W) S1 Y, \" b" w
小嶋阳菜在楼上一脸鄙夷嫌弃。3 D- L0 ~# F* k% y% t% e& \; Y

唉唉你把衣服穿起来啊。想到什么似的转了转眼睛,优子又喊话,声音清亮地在早晨空寂的街道上响起:外边很冷呢,你就这样开着窗会感冒的。( h6 F' p% R- t0 `

垂下眼睛随意打量了一下身上薄薄的衣物,突然想耍任性的小心思就莫名冒出来了,于是笑靥明媚:啊?没事的啦。

去穿衣服啊!不然就赶快进屋里去嘛。为难的神情从她耷下去的眉间浮现出来,即使从上至下隔着好一段距离还看得清清楚楚,无可奈何得实在太过可爱了。" v' p) K, U$ z$ e0 `; y: ?  C

喜欢骗取她的关心和责备,如今想来,依然是无限眷恋着那样的动摇和依赖。" e: B' g$ O1 d! C* u# U7 d
6 u% F+ `/ @! W! k/ ^! z; e( s4 u
当她浅褐瞳仁里倒映出柔和的云影天光,当那个人的困扰里几乎就溢满了纵容的意味,她不得不感叹,生命若纯粹至此,也会是愉悦美好的。
- y$ W0 a! Q5 b$ S1 t. x
烦死了,那你上来啊。她用手支着下巴,挑衅地望着她。1 _- B5 m# o$ n$ X  }
" ?# ?. c- L# e  |: F8 V
小嶋桑……底下那个家伙仰着一张小脸,心悦诚服地眨巴着眼睛。

她就在窗口咯咯笑起来了。雪后的阳光洒在屋檐底下,缺少温度,却是明亮美丽的。8 D( M1 C5 C' V' w7 ]% d' B


雪后初晴,路上的积雪被车辆碾过,显现出一道一道凹凸不平的痕迹。. E0 \4 q5 h3 p8 X
. q6 R, E* w/ u
漫步在大宫纵横交错的街巷上,优子穿着厚厚的冬衣走在她的身边,把外套上带毛边的帽子兜在了脑袋上,只露出那张白皙小巧的脸蛋。一路上都兴致高昂,笑得一对虎牙冒在外面,俨然是生机盎然。. Z+ N4 O8 A8 t

高大的山毛榉已经落光了叶子,三三两两矗立在街角的雪地当中,幅展开的枝桠上堆着层叠的晶莹。不顾阻止,大岛优子犯傻一样地踮起脚,去扯它被压垂下的树枝,厚重松软的雪顷刻间自枝端倾泻而下,落了她满身碎屑。. {# W+ t0 T1 ]0 V" q1 M

一边笑着呼救,大岛飞快地从树底下逃出来,三步并两步喘着气跑回她的身边。
5 B. k, X9 b2 a3 D9 }
好冷啊冷死了。掀开头上的帽子钻出整个脑袋,像小狗一样甩了甩头。她随手整理稍显凌乱的额发,神情亢奋地欢快咧着嘴角,随呼吸而产生的白雾便轻飘飘蒸腾了起来,模糊在她稍稍泛红的面容前方。
; I' H0 G5 r7 z& |- ^' X4 O
——差点被埋掉了啊吓死我了!: J$ w  t% L9 a2 W" f/ ?

你这绝对是活该嘛。阳菜幸灾乐祸地嗤嗤笑出来,但还是抬起手腕帮她掸掉了肩上附着的细碎冰晶,衣料上留下了一片一片黯淡水迹,湿漉漉地化开来:看你衣服湿了怎么办。7 }+ W- \; i8 }# v+ p3 D
: A% g8 e! H: [6 ~1 G6 }1 R
没事的啦,反正衣服很厚的。大岛无所谓地嘿嘿笑着,而后忽然惊慌失措——啊啊啊到脖子里去了啊!雪跑到衣服里了啦!$ p9 l- y8 T, t3 N/ m, V% v9 n
3 z4 ]+ _" ^+ D; {7 P' d9 V
她把脸扭曲着惨叫起来。 
% p! m3 Z" B3 M  y0 {
# b* S+ I5 m: {$ Q6 M
早上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父母还没有起床,早餐是她和优子一起准备的。大岛对她家厨房也是轻车熟驾了,锅碗摆放的位置可能比她还要清楚,年少时起家事之类的就一律相当上手,整顿得有板有眼。

父母用早餐的时候,她们已经把门前的积雪打扫干净,清出一条路来。/ ^9 g6 @& ^6 ^& s5 C* x% L0 Y7 B+ V) C
5 U3 T" k$ M( I9 Y3 s! {
小嶋阳菜提出想出去走走,和优子一起,毕竟难得有休假。

——优子呢,今天不要上班吗。小嶋太太随口问着。% |: J# s, R( L, N
5 e% u4 F+ f4 P
哦,我今天没什么工作,可以请假的。轻轻松松地勾起嘴角,大岛的笑容始终礼貌而得体。$ D$ H5 i6 z* a2 o* T

那就好。母亲点了点头,喝一口冒着热气的味增,停顿片刻。

——能干的人果然做什么都很能干啊,小优子以后一定是贤妻良母的料子吧。
+ o# k& O( q4 j8 g9 v/ x8 @& g8 v
5 u% M8 z0 ~. F0 n1 r; X
回想着母亲的赞叹,阳菜面对大宫武藏野高中广阔的操场发起了呆。- n8 t  n: e. i7 }
, s4 H3 O6 t4 D6 Z
隔着铁丝网,五层高的教学大楼在朝晖里折射出淡淡光晕,四百米标准跑道的运动场上积了厚厚一层白色,覆盖了够及小腿的绿茵草地。学生都放寒假回家的缘故,无人践踏,因而保留了完整如初的原貌。
0 I8 {; U$ x- O( X
优子拉了拉她的手:还不走?, b! g* {7 M9 Q- Z) O8 ]# h% e
; B+ h7 a9 a$ C1 ?& r6 K  ?
微冷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手背,阳菜才回过神来冲她微笑。放平了嘴角,回望一眼空荡荡的运动场地,她牵着大岛的手迈开步子。

沿着学校南侧的小道走,脚下是棉花一般厚实松软的触感,昨夜的大雪在第二天已经能够湮没小腿肚。身边铺展着向远处排开的荒芜田野,凹叠的雪地里映满了天上遗落的缕缕纤光。

Haruk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十一
' ^2 Q3 Z( T( y) h: j. Y
从指扇的检票口出来,业已深夜。她站在駅站的屋檐下,天外星斗疏朗,深紫色横幕上镶缀两三点微微泛白的光亮,流云缭绕间,忽明忽暗。1 l3 G, f4 @; z3 K7 a
* d9 Z6 R( N& t
盛夏的风吹上来,还带着稍许细腻的冰凉湿度。车站到家有一段路,说不上遥远,却也绝对不近。午夜没有公交车班次,光这样想,就愈加低落无奈。握着阖上的手机,小嶋阳菜步子拖沓地走着。

到入口处的花坛附近,隐隐约约地看到孤零零歇着一辆单车,以及十分眼熟的娇小人影正在边上垂头坐着。阳菜讶异之下,揉了揉眼角,下意识停在原地。' e1 E5 m9 I0 X" V0 h& Z$ w
: F; w9 p: ?6 J: R
而这时对方忽然仰起脸来,在四目相接的一刹那,几秒的空白,紧接着就是笑靥灿烂。7 D3 d( l' }2 M6 W6 K
# i" @2 c/ g! u/ k9 h7 t9 x
夜色朦胧中隔了点距离,本来是看不真切,但她没来由地愿意相信是在笑,在笑的。9 V2 @! X# t+ Q& J
2 d, \+ G3 Q6 P1 c1 ^5 P- G/ m
对面那个人蹭地从地上弹起来,随意掸了掸裤子,朝她快步走来,最终在她跟前收住脚步,抬头——借着路灯投射可以看清,棕色的波浪长发,线条明丽的削瘦下巴,脸型很小,薄唇,笑着笑着,两颗长而尖的虎牙就冒出来了。
4 w  G, N2 T" @' X. w
好晚啊,担心死我了,你可真叫人不省心,阳菜……阳菜?
3 H5 k' X8 Z2 W% i: t" }
大岛优子举起手掌在她眼门前晃了晃,这才回过神。小嶋阳菜有些不明的紧张,动了动一边肩膀,让下滑的手提包回到原位,半晌挤出来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F  s0 X4 V/ M7 Y

摆明了来接你啊。对方抽了下嘴角,挑起一边眉毛:你不是电话跟家里讲可能晚回来吗,我想一个女孩子大半夜走夜路不好……7 K$ B  g; k. y  [. \9 f
+ ~: F% K1 \. ]6 S8 @
你也是女孩子啊笨蛋。她打断,凝视着她一副大而化之的神情,低声问:等多久了?
. \6 T" A/ M& d; ]% [! ?" z
大岛好似被盯得不自在起来,局促地眨着眼:一个小时不到吧……哎哟没差啦,我不记得了。说着一把拽起她就要往脚踏车方向走:算了,看我多好心,载你回去吧。
& P5 y& \9 g; t4 N: P
阳菜扯住她,对方疑惑地扭头,两两相望,竟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夏夜的风吹得优子刘海飘飘摆摆,有一搭没一搭遮在眼眉上方——此时瞳仁是墨紫色的,白皙面容上不经意又引出了一层青涩、稚拙,然而温和得叫她真心喜欢。不打折扣的安心和依赖。# B, ?. C3 G# |* ]* D9 N. s( l

她将牵着的手收紧,咬着下唇,脸上可能还有点发烫:不用了,我想跟你一起走。& G/ a5 c& c3 y

就这样,大岛优子推车,她在一旁跟着,丝毫不仓促。不比都心繁华的灯红酒绿,乡间的路面上已经见不到人影,长街空空荡荡地往前延伸,两边排开着有棱有角的房屋建筑,暗影幢幢。高高吊挂的照明灯一盏接着一盏,相互隔开十来米的距离,在宽阔冷清的马路上降临了雪白浮光。
7 m8 e& z6 Y6 `' e8 y
偶然有野猫于道旁草丛里咻地穿身而过,她立马靠过去挽对方的胳膊,相当悚然。4 ^% Z( r& J, I
) C8 K  V! \6 D
星夜下四野宁静,万籁蛰伏于安详睡梦的怀抱,暗雾中水一般绵软的寂寥里,渗透着地脉的平稳呼吸。埼玉夏季难得的多云天气,月亮隐蔽于天际流转的珍珠色云霭之中,基本瞧不见端倪。

从车站出口起,沿着57号县道步行了两百多米,来到邮局所在的三岔路口,小嶋阳菜停下来,四下环顾了一周,说你带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N( Q8 y( N  F: j* M
. m2 q# q; @( M! z: t2 `
——哪儿?, `; c$ z: G1 h. ?6 Q0 Y
  u8 }9 M& `6 W/ {. g
——河岸。: M/ y: m( z( Y, Q6 {

可是这么晚了耶,家里……大岛优子犹豫着,摸了摸下巴。

没关系啦,就一次而已。阳菜开始装可爱地嘟嘴。

……受不了你。大岛为难地缴械投降。
. o( M% y+ i5 G
就说车子班次晚点?她随即开心起来,盘算着,转念就打算丢烂摊子了:我打阿辽手机,让他去应付好了,他应该还在打电动? 
8 [5 w7 Y+ A: q; Q$ n) a/ X

横卧在埼玉西区北部,川越线的高架升起于平地,成为将指扇一划为二的天然屏障,冗长地直直伸向了平旷草野,轧着防洪护城堤而过,跨越荒川河面的上空,末了的终点站,将会是对面日高市的高丽川。* H, C- u4 E* u$ |0 y1 l( t

大岛优子骑车载她穿行于邻近列车高架的街道上。车是问阿辽借来的,本来坐垫太高,优子够不着,特意让他调低了。据说他原先想自己来接姐姐的,但优子执意代替,临行前阳菜的父母还千百个不好意思不放心。
# [$ M- u; Q: M/ u) B9 D# r) V6 q
耳畔是呼呼的气流,裙裾在反复滚动的车轮边,繁花般绽开层叠纯白,轻盈地飘啊飘啊。阳菜抱着她纤瘦的腰,松松垮垮环住而已,肌肤之间只隔着薄薄一层衣料,能感受到延迟片刻传导而来的温度。
7 L0 K" P0 K. L( v9 f
那挡在眼前的脊背,和宽厚根本沾不上边,彻底就是女孩子才会有的单薄孱弱。从肩膀的流线,到撑开的双臂,再到腰身,无一不属于一个女人生来具有的姿态。' l" Q6 a$ h0 N: n1 ~( R* y
/ M# ~- t+ c$ T
不存在性别的隔阂。拥抱的时候,身体会有最恰到好处的吻合;可以有最简单站在同一阵线的默契;不存在交流中洁癖性的抵触困顿;甚至从来无需担忧灵魂的差别——正因为是那么相似的两个人,我们。
) I: Z" ^6 P5 ]2 W! G2 ]
3 F; T7 N( u! P- c0 e- J
男人和女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j9 K( x- a4 [! G

而其实神说,对立与统一。分类的意义,并不在于永远的隔离惩罚。恰恰是为了再次契合。3 T4 ^, l- F# G- P, d( P, Y
! [7 R1 H9 {  R9 k; z- I* v% ]

大岛优子在往日一直被大叔大叔地称呼。这是个举止经常出格到不像话的家伙,天性大概跟造作无缘,并非能使人惊艳,却最容易让人喜欢上。

严谨和率性,两面整合得如此浑然天成的人,几乎是她从未遇到过的,估计丢到哪儿都可以脱颖而出,因而不出预料在各种人群中间普遍受到欢迎。AKB的后辈里,抱着尊敬心态来对待她的人还真的很多,与此同时,却奇妙地能抛开资历差异。7 p1 ^9 L4 M) H* f. X- Q
2 N1 i5 y! E0 k, k: t
小嶋阳菜时常看着她和一堆女孩子玩闹,又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底下,不自觉阴沉下脸。
实际上没什么大不了,撇开感受地想,那个人的举动很符合逻辑,女人的亲密大部分归作游戏,这里不需要隐讳,而大岛优子又是个感情强烈的人。/ i0 W+ N. |! b: N- H

当种种不满具象化为可以意识到的嫉妒,或许为时已晚,早已不知如何去想。
1 \) v8 B8 l1 N4 ]+ C( ?
这样一来,她似乎很没有信心来自作多情了。尽管,那么多人和事在提醒着特别性的存在,不过处在含糊暧昧覆盖下的一段关系,谁又清楚玩笑能开得多大呢。即使在玩笑以上,那又能如何。+ L7 _; Y' v( Q

小嶋阳菜错综复杂的期待,一直以来摆在连自己都怀疑是否正确的位置上。1 W7 s, H3 V6 h2 _) A1 R


单车攀上了按力学原理斜切着护城堤修筑的道路,她明显感觉到那个人前倾身体,肌肉紧绷起来,加重脚下的力度,一鼓作气登上了坡顶。+ N8 I6 V! u9 D; N6 @

顺着倾斜的坡度陡然滑行而下,落差里,腿边的车链子在齿轮上发出紧凑密集的连贯嘶嘶声。

借着惯性作用,很快就滑开了一大段路程,车子驶上了河原辽阔草野间狭窄的小路,再没有路灯照耀,黑暗迎面打开了厚重而磅礴的色彩。
* P1 r- u# X9 |9 g" G
高架的水泥桥墩,规格一致整齐排列在右手边的原野上,从身侧不断迅速倒退着掠过。大岛优子长至背当中的头发,扬起在身后悠然飘动着,轻轻扫过她的脸侧。- B, Y: v4 k  h$ o0 k$ M, N  }
  a7 T. ], k$ ~5 m
也许,只是在一念之间,有什么呼之欲出。阳菜加重了手臂里圈起的力道,拉近两人的距离,将脸靠上了她的后背。
: E; ]6 S7 G/ L8 B* X
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衣料和发丝间柔和到醉人的淡淡馨香,柔软温暖的触感,从这一瞬间起,超越过患得患失的思念,是能够拥之入怀的——哪怕只在此刻,谁在乎明天的去向。" M- m% Z7 s" F& ~6 U9 ~

! B. o- F% [3 D% G/ D: x1 P
——你怕黑吗?优子问得很突然。- E2 m: A2 L" r1 z& n
8 Z; c) V5 U' d/ X
嗯……没关系。埋头在她的背上,小嶋阳菜轻摇脑袋。& {5 Q+ p! s1 i5 F8 s/ Z" ]5 v
* V" Q; a/ B  @8 M) b* [( s
满地蒿草簌簌摇曳开来,伴着电车在轨道上渐渐由远及近的声音,混杂糅合进回旋的上升气流里,浑浑然高亢呜咽着低空过境。如同烟花绽开的万千个火星子,在心底里涨满了玫瑰红的明亮潮汐。
0 N% v, r. h( o
我可是怕得要死哦,这里好暗啊!大岛优子扫兴地提高了声音,欲哭无泪的腔调。
$ J- L) g! O5 ]6 D( c+ a5 e
……啰嗦,再吵推你下去!她气恼地威胁。
0 D4 ]. h0 x6 P* |9 M! Z. v
前面那个家伙发出一串嗤嗤贼笑,而后——啊,月亮!0 U( b9 R% C5 O& [: r7 g. P
5 d  g5 j$ X# M
阳菜顺着声音抬头,正在这个当下,深夜班次的电车从右侧的高架铁道上隆隆呼啸而过,她瞪大眼睛——探照灯刺目地跳跃闪动,风驰电掣着在瞳底留下重重残影。
; C/ k$ L0 N' p) Y0 `

大地仿佛在脚底下嗡嗡震颤,气旋声势浩大地扑面而至,草浪汹涌,铺天盖地吟啸着滚滚轧过。$ h/ ]" d. Y/ _3 I


——而在这之上,洪荒浩瀚的夜幕尽头,是明月当空。
. z/ S0 j2 [/ s
7 D9 ^2 P1 g3 ?! X. w& N
& Q0 k$ I+ H. M
下游的荒川,流速极度沉缓,已经起不了波澜。% w* k3 q9 r4 J0 \$ l" D+ ?
% R6 y, J, E: Z4 G1 L! W
风流云散,舒展在视野里的天空变得深邃而清澈。银白色的月光垂降下来,碎瓷片般流动在河川与草地上。" t3 I9 v5 Y, w, N$ U8 W. }
8 l$ y6 b2 e- V! s
空气里弥漫着植物混合着水汽的冷酸味,她坐在草地上眯起眼睛,看大岛优子时不时将一些小石块丢进泛着月色的幽黑镜面中,激起一簇接一簇水花,水声轻促,涟漪环环相扣着荡漾开来。

之前大岛问她过来做什么,一边打量着四周黑压压一片,感慨:荒郊野外的,杀人毁尸的好去处啊。, Y. D5 U  H) A3 F/ G' P! k6 U# ]
/ W. r# g1 }; e/ P
你能不能讲点好听的。阳菜不屑地瞥她一眼,转头眺望向河对岸古谷本乡的绿地,它们首尾相接连作了一片漫长的墨色。她口吻平静地说:只是,突然想来罢了。

对方目瞪口呆,像被塞了一整枚鸡蛋在嘴里:现在是几点啊几点,小姐你还真是突然做很多事情啊!- D. ]2 s4 r& U
8 i, e) c% x, Y1 Z' l
# w5 I/ c5 A* a8 W) i9 O- b
优子跟她道歉,语调低声下气又温柔得都让人害羞,果然她受不了,低头躲开,欲盖弥彰地回以: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 b7 T4 s# ~9 k, U1 f9 M8 T/ c- `" v

对方简直哭笑不得:小嶋桑,这样让我很没立场耶——她扶了一下额头,犹犹豫豫,眼神闪烁吞吐地问:那,那,那个呢?
/ a1 {/ f: O& [7 p4 L
感受到她扎在前襟上的视线,小嶋阳菜当即明白过来,指尖暗自在衣袋里稍稍摸索了一下,碰到细腻纤薄的花瓣触感:我丢掉了。

优子双手掩面,作出悲痛状:我就知道。
1 _! @) c3 c  c6 S7 Y7 ]
——你活该。4 }- M# Q3 b, u; p

——你真傲娇。

被说中了,她恼羞成怒,默默地没再辩驳,下巴搁在膝盖上,安静地蜷着身体。
5 B, T5 d% ]5 b5 v' F' z
月光下靠近岸边的浅滩里,一些水生藻类浮游在河面上,泛着粼粼液态的微光。夏虫蛰藏于丛草之间,发出一阵阵短促而清的嘶鸣,顺着风向在辽阔河原上低回盘桓。7 [+ H5 e9 `1 C
/ f5 {+ i" u, ^& x- R! P5 X
近在身旁的荒川大铁桥正横跨于河道上,连架着两边的川越线铁道,金属构架的桥身上钢筋和一条条悬挂的电路线,复杂地在深紫色的空中纠结。月亮是不圆满的,落在这之间。

阳菜不喜欢现在的工作?大岛打破沉默。( Z6 E0 Z  \! p. p

不是。小嶋阳菜摇了摇头:以前在AKB什么都习惯了,在怎么忙的日子还不是过来了。5 v, ~- S" @: ~) @9 `( z1 h$ s
( h$ |4 h# M1 u7 x4 `
AKB啊……AKB。优子长长地叹息,双臂支在身后,昂着脖子闭了一会儿眼睛,目光又渺远起来,自嘲地笑两声:一提起来还挺伤心,就这么,扫地出门?——回头看了看她。
) r9 [' R$ s/ h0 }* P/ H, s0 K' M$ {
啊扫地出门。阳菜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秋元制作人那副抱着胳膊,永远高深莫测的形象就在脑中一闪而逝:其实也不算吧,只不过年龄到了,想留也留不下来。

那么,小嶋桑是想留着的?优子的嗓音沙哑,听起来反而空灵。  f1 |4 Y4 T9 p! t- k  @
7 j6 g- F( S8 _, g8 W, B
——认识那么多人很高兴的,这些年,肯定会舍不得。她答道。
1 A. V( p5 x& W# m  N& X
; e0 @% X( s9 m  b
西方有满天星辰,银河在半透明的夜空里静谧而璀璨,她把它们想像成撒开的巨大白色织网,收拢下来,就将是一地绚烂辉煌。
5 I/ K- p, t; {( w$ X5 I/ t3 m
1 }- n3 ~& R! H3 O, S
回忆和回忆,流水涨涌一般的回忆。优子提起了每天睡眠不足地赶赴工作,在走廊上急匆匆一路小跑着进入更衣间和休息室,而打着呵欠的时候昏聩感分明还在头脑里盘旋。还提及剧场舞台色彩纷呈,各色灯光像硕大的凤蝶在脚下和眼前切换着飞舞。( \% \- T7 b5 Q, K- N$ |1 i
! i" h/ Q) C3 T! s' f( Q
她说小嶋桑拿着话筒会翘起小指,很可爱——还有小嶋桑运动神经好迟钝,一直都让人打中了恶整真可怜,不过也好可爱。/ q7 x+ ?8 N2 q# Y! c
# Y& H3 Z  k1 X
纷纷叠叠的往昔,一起度过的日子,有那么多那么多,然而时光荏苒,是谁在无声中将流年替换了,取而代之的,已然物是人非。

——你还记不记得,我在Persona出场的时候喊你的名字。大岛优子突然拍了一记大腿,表情兴奋地亮起来。. h) ~4 m) m. b% I& e' b

她歪过头,心中悄悄勾勒着那些熟悉的影像,舞台,错乱的灯光,现场沸腾混乱的局面里,眼花缭乱,而那声清越的呼唤,一下子突破声浪传达耳际——于是笑影就在唇边漾开来:我听到了,听得很清楚的。! [6 C2 x; P- T- K6 o! T- T
' X4 r1 l2 ?1 G; w+ p
嗯,所以我是真的很开心。微卷的发丝垂在脸侧,那个人印着月光的面容上,有一层苍白透明的银霜,五官的线条变得不再清晰,异常温婉美丽:能和阳菜一起毕业,而不是别人,对我来说已经太幸运了。

萤火从草丛里晃晃悠悠升了起来,淡黄光晕宛如雾化的柔霭,两三抹稀薄的流萤光点,在两人之间摇摇欲坠,恍恍惚惚地闪烁。- x7 ?0 F  r$ k. Y3 G& G; b4 E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嚅嗫着,只能漏出这样的音节,就差哽咽——当然,彼此彼此。虽然这一点,她没有告诉她。

再接着,靠上那个人的肩头,大约也是太自然不过的事情,无需剧本安排,无需任何矫情的机缘巧合。对方不似平常逗弄人地表现出受宠若惊,超然平静地接受。
; G& z1 ~# h8 O. b& u' T0 H8 M4 K6 [
总觉得,和脸红心跳之类的真的搭不上关系,而应该是更简单更单纯的心情——十七八岁,在世人看来大概会认为幼稚的境界,冲动固执,执迷不悟,藐视一切到近乎愚昧,但那才是最纯粹、无暇的感情。正因为互相需要,所以才会在彼此的身边。

她问她今后打算怎么样呢。
6 l8 ]2 f- f* z  Q! X1 H! T' D
大岛优子开玩笑:干脆我给你家打长工好了,拖地抹墙端茶倒水一应俱全,请雇佣我。$ |, y# j% V5 x9 L3 ?

阳菜拿胳膊肘捅她一下,心里却是迷糊到犯傻的喜悦:别闹了,说正经的。- O" L  H3 d9 V

哎我不知道啊。对方无所谓地摊手。

那你还笑得出来。她从她的颈窝间稍稍抬起头。
5 K' v2 a7 b& _) w
不然怎么办。优子气定神闲地咧着唇,神色万分轻快明朗:总不见得哭对吧,谁喜欢看一脸晦气啊。还不如趁有力气的时候多笑笑,不吃亏的。

小嶋阳菜重新躺回去,动了动脑袋,对方就顺势揽上她的肩膀,侧脸偎依着她的头顶。

你以前不是挺能哭吗我记得,表情丰富声泪俱下。难看死了。阳菜把玩着手里那朵清晨摘下的小花。

是啊,好像真是这么回事。优子赞同,也不管她话里嘲弄的意味:除了毕业那天,再也没有。$ H" ]9 j% l1 t1 [+ w/ i, ?' c# ~

都想通了?
) e( `) i. `/ Y0 P7 w
没有哦。她的瞳底映下了今夜残缺的明月和星河。
2 I/ `/ q( _' p7 l* G. A
——长大以后,在哭出来之前,就知道要怎么忍住了。( Y/ Z+ z" X3 O; k$ n

# p8 [& \+ P3 t- v) ?0 E
是夜迟归,第二天受到了父母的责问。优子言辞恳切地道歉,把罪过都揽到了自己头上:对不起,是我带她在外面闲逛,明知道深夜很危险。
7 M) I2 ~0 ?3 n) S, a/ Y, h- \
——喂!你干嘛……阳菜着急地想要阻止她,但被对方拉了拉手,示意安静。
4 [3 \) D4 w1 A' U0 a
然后她继续低头义正言辞:所以说,请原谅。* T: Y3 N- }3 {3 F& l, T

小嶋太太坐在桌边上,在胸前兜着双臂,接二连三地叹气,目光如炬地从大岛优子身上,移到她脸上,来回往复了好几遍,让她忐忑不已。最后停在自己女儿这边,犀利得近乎逼视:阳菜啊,我说你怎么那么……

小嶋阳菜抿紧唇线,一言不发地等待风雨莅临。
7 |* K; P' q# j- o( d
——你不是小孩子了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母亲的语调兀然激动起来,用手指神经质地叩击光滑的桌面:两个女孩子啊……说到这里又像有所顾虑地收住了,她眼里透明的火焰也慢慢熄灭了下去,将头别向一边,语速放缓:大半夜在外面晃荡,像什么话。
6 w, e& r# z0 B) c5 \
一直不做表态的父亲放下手里的报纸,为她们打圆场:好了你也别生气,都是大人了,该怎么做心里有数。
; V7 h* ^) [+ ]# F- O$ M6 h
他推了推眼镜,转向两个人:今天就算了吧,下不为例。# d5 G0 E3 [- |$ d. _
& @2 i; P9 W" O3 ~! o/ d
事情告一段落,总算有惊无险。大岛优子当天照例去指扇的便利店工作。她本来心烦气躁不愿意呆在家里,想要随同,但被对方婉拒了:你刚犯事就别再往外跑了,再说没工作好好休息吧。
: g2 B8 {. e5 c  i9 I% h
她听从了劝告,不过实在很不情愿,十分不痛快地抱着一堆零食窝在地板上,腿上搁着笔记本电脑,将网页乱点一气。& S* K' ~- f6 G' F

到小嶋辽进来,他那张脸立刻失望万分地塌掉了:什么啊,你好歹是模特呢,你是等着身材走样被解雇对吧。) Q7 `7 Y( _$ D, i6 x
7 o# H4 |" {! @* B( k$ P
闭嘴。她头也不抬:还有下次记得要敲门。7 r7 M/ _" ^; t$ ~1 L: l
" T* B6 [$ r  Y* j( c# J
我敲过了的。阿辽摇头晃脑,慢吞吞地在她旁边坐下来:哎呀呀,你把房间弄脏的能力这么多年都是一流。

嫌脏就滚出去啊。阳菜沉着脸色,在键盘上噼噼啪啪按来按去。
( q; }, V5 A6 @- c4 Z6 V* g$ h
小嶋辽默默地盯着她审视了片刻,出其不意从她手里抢走薯片,也不顾姐姐的怒目,捏在手里饶有兴趣翻来覆去地看,又整个塞进口中。

他一边咀嚼着,一边意味深长地向她投来眼神。
5 s5 y, \% r% B
母亲的发作是出乎意料的。一向宽容、性格大方开明的中年妇人,除了偶尔有上了年纪的女人啰嗦的通病,姐弟两个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受求全责备。阿辽小时候不听话,结实地挨过几次皮肉之苦,至于阳菜,记忆当中,只有一耳光。

小学的一年冬天,小嶋阳菜任性地不肯穿上厚外套,为此不知天高地厚和母亲顶撞。于是盛怒之下,她抽了女儿一巴掌。下手并不重,阳菜当时完全是被吓哭的,捧着半边发红的脸,瑟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再往后,就没有动辄犯过狠了。7 ~  @+ \' S( K& t; M* v  s$ \

因为可能是一生一次的事情,所以记得特别清楚,左边脸颊,五个指印。7 |) s% y$ c) F, m- Q! V" s$ w

阿辽扯谎电车晚点,母亲得知后表现得很担心,在客厅里坐等了挺久,还几次三番开门去看,他努力哄着劝着,才肯进房间去睡。) Z$ X; ^' g" k. ]
; T8 z' E3 |# m& M3 }
——结果你们居然混到那么晚才回来,我都捏把汗。小嶋辽皱着眉,连连摇头:到底干什么去了啊。! a" ]8 S8 C" \. U- d" N
1 s4 B* S% Y+ a
丢开手里的零食,小嶋阳菜背靠着床沿,把散落在颈侧的几缕长发甩到身后:不是说了吗,我让她带我去河岸上。
+ P3 G$ U2 P7 n& z2 a2 y0 g/ C
就这样?他好奇又怀疑地凑过来。

你还想怎样。她心虚地羞涩,避开目光,一把推开了他的脑袋。
* d% E; p/ j1 ?1 Q5 y
最好是没什么……阿辽掩着嘴角偷笑,笑完后,转成一本正经的表情:姐啊,不管你往后的日子做什么选择,就算支持不了,我一定也是站在你这边的。

小嶋阳菜看着这个和自己一母同胞,系出相同血脉的年轻男人,干净、微乱的黑发上染上了一层窗外阳光的橘色,面容上犹然带着未褪去的,男孩子的故作勇敢,还有懵懂但诚意的忧虑。
2 j9 F9 }! Z( \- ~6 f- H* h
压下感动,她摆出嫌麻烦的神情,使劲揉了揉他的头顶:知道了知道了,真吵。
- ~; }% b# V2 l' o- @
" q; C/ f( `/ T7 b" P
实际上,小嶋辽在八月开始就很少全天蹲在家里了,忙着各种各样的事务,学校那头,未来的筹划,还有联谊。
0 y( n6 b! B, h; S
八月底,他带了一个女孩子回来。中等个头齐肩直发,不算漂亮,但干净大方,个性从模样就能一眼见底了。严格来讲,和他一贯找上的孱弱文静美少女不在一个范畴内。$ F  \( y  F/ }! I
# }: ]" ]0 u) z9 G6 n  G2 h
阳菜还颇惊讶,头一回见他把女朋友往家里带,破天荒:天要下红雨了?

弟弟那素来不正经的面孔居然红了一下。大岛优子了然于心地笑,戳他:啊呀,这少女情怀呢。; S7 O* O6 f  J

阿辽打开她的手,愤然道:你们两个别那么齐心协力成吗,什么人啊。

不就是替你高兴吗。两人一致挑眉,恶意地笑容可掬。' c: g; B$ N9 r$ y1 g

行了行了。他认输地摆了摆手:别来这套,谁信呢。

说是联谊上认识的,特别开朗外向的女孩子,在一堆陌生人面前一点儿也不拘谨,但跟长期在外面玩的女人又有明显差别。属于看着就能让人有好感的类型。阿辽好心帮着她把一个喝醉的朋友送回去,由此才有了交集。$ ^8 }4 e4 ?' |2 i# B
$ s) @1 T1 B8 V: N9 g: G: d' G2 u
你再来失恋我是不会同情的。阳菜嘲讽。

没你想的那么糟。小嶋辽有种百口莫辩的困窘,抓了抓头发,正色:是该认真了,活了二十年出头,再不拿点态度出来就真蠢了。$ |% O9 Z8 Z) j  E9 F! D4 H2 J
7 H4 V0 ]7 w# i, h
女孩子确实落落大方,见家长的时候没有丝毫怯懦的态度,礼数周全。父母很喜欢她,总之气氛相当良好,过程无比顺利。在看到阳菜和大岛优子的那一刻,她瞬间把眼睛瞪得滚圆,激动惊喜之情难以溢于言表,双手捧着下半边脸,只差没扑上来拥抱:我是你们的fan啊!

然后扭头看阿辽:你你你,你没跟我讲啊。& ~& G0 b! a) H

小嶋辽灰心丧气地摸摸鼻子:哦,不就是那两个家伙吗。

Haruk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3 q$ |- m* e: a0 f' e/ m


大岛优子兴致高昂,牵着她漫步在秋叶原的大道上。现在是东京时间,上午十点十五分,首都的千代田区危楼林立,人潮汹涌。7 b, u' I: E: }" T$ s$ ^
1 y6 c4 G( I9 N3 \) V- B4 M; ?8 I
小嶋阳菜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优子说想去老地方走走,半年多没回来了。阳菜问她在青森过得怎么样。对方露出夸张的表情:好冷啊,冬天特别冷,拍戏的时候冻得嘴唇都发白。你也知道有时候还不能遮得严实,风一吹过来就起一层鸡皮疙瘩。——抬起手臂示范性地给她瞧了一下。# q7 N- O" V* `! z

阳菜笑了:那想不想回来? 9 U0 F5 ~, O" ^# b4 \7 i

优子也抬头冲她一笑,露出一排白净的牙。她一边走一边前后摇晃着牵在一起的手,侧脸的神色平静淡泊:以前呆在东京,离枥木说远也算不上远,三不五时回家一趟是不觉得什么。
% ]) X6 M; T0 z. r
摇动着的手缓缓停了下来:但真正离家远了,发现超级想啊,想疯了。" C3 M7 i# |! @6 u, o
+ m6 y# b' O# A* Z5 a9 Y3 p* ~# K
——伯父也很担心吧,以前可是三天两头跑来看演出的。
3 b* [) F- f' R  L+ Y( a! e4 i, g
的确啦,说好了让我每天按时打电话回去报道,结果经常就是他自己先拨过来了。她的口吻听着像是抱怨的,然而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开心:搞什么啊,那老爷子。
2 p3 u& H+ J  M. ^% x6 [
顿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看她,俏皮狡黠地笑着:当然也很想你!

说谎都不会脸红。阳菜抿唇忍住了笑意,一副不甚信任的神情,轻蔑地甩开了她的手:怎么没见你也来个电话问候问候,口是心非啊。5 s. d) U7 v0 z# o: Y8 A

优子不承认也没否认,吐了吐舌头,嘿嘿嘿地避重就轻重新拉起了她的手掌。小嶋阳菜心里没来由地漫上一阵失落,也还是顺从又不发一语地继续朝前迈着步子。
: n2 e: o5 T6 A- _$ x, P
大街上车流来往的轰响如潮声滚涌,在耳边穿梭。
: ]) a" Q/ e- j6 j( ~$ ]
隐约好像听到那个人意味不明地随口低语了句:青森的山里有狼呢。2 M" z2 K# n. W7 |: x9 g+ o

! @  U8 c0 g( F2 u$ [
落后了半步跟着。从来都是这样,大岛优子小小的个子,走起路来倒是额外灵活迅捷。而阳菜习惯不去刻意追赶,乐意保持着一点点的差距,让她拖着,从后方注视那个娇小的背影,看她的长发落在肩上,倏忽间就会轻盈飞扬。
4 S. {: G+ c9 q& E$ m9 Z
大岛优子生得很单薄,肩膀——在她熟睡的时候,曾经偷偷用手比划丈量过,比自己还要窄上许多。但就是这样的女孩子,也背负着太多的分量走过那么多那么多辛酸苦楚。一起跳舞的时候,目光不自觉会去追随她纤细而矮小的身影,很奇怪的,竟然觉得那充满力度的举手投足,强势得异常迷人。
1 [: s/ S% d  U0 Q+ d0 m
大岛的舞蹈很厉害,这是公认的。另外不可否认,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悟性也好得出众。过去在一干人心目中,一直有个很好笑的印象,提到她的名字,第一反应就纷纷指向了——不就是那个什么都会的大岛优子吗。3 v$ R3 ?' [; h8 P; k
! S: a- ~: E4 }
天赋这词儿之所以引起诸多心理不平的共鸣,正因为就字面意思来看,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但通常你看,我们亲爱的上帝哪有想象中来得慷慨。这是人生而必然面对的不幸。按宗教的说法,大概也能轻巧地被归作原罪的神罚了。0 B8 e. c: v  R; H3 x
, q5 L& N, a" ~! U" i
而真正到了足够痛定思痛的年纪,方才有醒悟,知耻后勇晚了,天意之强大,人力所及多半差强人意。9 B; d) k( J$ v6 S: I0 t. \
; w5 x! @( h" S' n9 K; @. b# A" i
大岛优子也许是得天独厚,可作为多年的同伴,亲眼目睹着种种挣扎沉浮,了然于心,更不敢贸然诙谐地用“天才”一言以蔽之。- V' o  h9 g, D9 }) ?

六年前第一次打破“第二的大岛优子”这个称号,她犹然记得她的笑容和哭泣。: F5 J* o' j; M# J# m( ^- ~
0 z& r) B# s/ G  a
聚光灯,人声鼎沸,现场的一切都辗转着在眼前晃荡,绚烂得让人恍惚晕眩。流过泪的眼睛有些酸涩,吸了一下鼻子,她揉了揉眼角,望向舞台中央那娇小单薄却温柔而坚定的身影。
1 j2 y9 F4 N# f  b1 |
而在这之前,当听到TeamA的字眼,她就猛然抬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底下大岛优子的表情在转瞬间浮上了巨大的惊异,将脸埋进双手之间,颤抖着哭泣,前前后后的动作也只在几分钟之间。自己的视线就顷刻又模糊得仿佛擦花了的玻璃,连前田敦子的感言都只听清了只言片语。

灯光打在她雪白的制服上,泛起了一层朦胧的明亮光晕。棕色的长发静静垂在背后,她说好像骗人的一样,又说——声调里带着鼻音的微颤:请大家跟着我走。
( ^+ I3 d# `( W5 r& N
于是呼声四起。

而小嶋阳菜兀然就想起山中修行。自己并未参与,只抽空看了看录像。但优子有瀧行的项目。
/ ]' K( J% o! C
倾泻而下的冰冷瀑布激流中,白茫茫的水雾弥漫在青色的山腰,看得到站了一排的成员几乎都瑟缩着脖子摇摇欲坠。可唯独只有那个人,在急湍里挺直了背脊,水花抽打在削瘦的肩膀上,猛烈地飞溅四溢。5 s5 d* K8 G8 D
8 v, N) V. J  k9 ^' _) W8 T
阳菜有种说不清的紧张,牢牢盯着屏幕里她苍白的脸,抿紧的薄唇,被濡湿的雪白单衣紧贴在了皮肤上——看似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她几乎都能想象她倒下的姿势。( M. u- Q8 X0 k* S  l& d
8 O8 {: ~$ e3 Y, |5 a6 q
然而从始至终,岿然不动。

因为优秀,一切收获都容易被当作理所当然。因为一向表现得完美,任何小小的差池都很值得攻击,一瑕足以掩白璧。9 B; ]- G; c4 `1 \5 g

我们活在一个苛刻矫情的年代里,必然得学会笑对人生的。而那天阳菜尤其强烈地感觉到,这个会祈愿大家笑口常开的人,其实一直也笑得很艰辛。8 I& G0 V, C, L3 S  J
, F) f  V5 b, }* Q1 T& y* w
那身影看了太多遍,从十八九岁的青涩年华,到二十七的如今,陪伴分享了多至此的痛苦和幸福,而后明白,大概此生埋怨不得的休戚与共,也只能是一种注定。
" ^' ]2 g: Y! |4 k) g: V6 d

路经Donky-Houte秋叶原大厦的楼下,优子停住了脚步,仰起下巴遥遥眺望着半空的高处。阳菜下意识捏紧了她的手,一同抬起目光,浅浅地勾起笑:要不要上去看看,今天晚上说不定还有公演,会有吗?

谁知道啊。对方回握,将她的手指攥进了掌心里。

然后默契地相视一笑,同时脱口而出:还是不要了。7 c% g& K% u+ U
+ E1 J2 e8 N7 t  C! y4 \
充满回忆的大街小巷,走得轻车熟路,细想起来的话,又很奇怪,明明留下足迹,却经常会连一些街道的名字都完全喊不出。往昔忙碌奔波的日子毕竟占了多数,反而无心留意诸多细微。- I! u( s: C$ {. v/ A& H7 k  x$ H
2 w: g+ W" A7 r" |) l% F4 x/ @
人生就是庸庸碌碌地错过大千世界,并偏爱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狗血深情,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知否,知否?
5 M6 z- i1 K: D0 s# u" G
那些庞大的,浩渺的景色打开了迎面而来,混杂着茫茫一片的颜色从身边擦肩而过。漂着淡金的柔软天光里,绽放开春日初花。) ^5 [" C( J) R0 r+ ]+ E

东京始终是个繁华到混沌的地方,胸怀宽广地来者不拒,却始终无法让人倚靠着沉稳安睡。' @, N* a; D$ E' X

并肩伫立在车站前的十字路口,等待着绿灯,路对面的红色信号灯在一闪一闪的跳跃。她记起大岛优子神色淡定宁静,屈起指关节,一顿一顿地敲击着桌面:你看王牌也是别人手里的牌而已吧。. L* {* v1 f7 E, Y# P

再来她想,人如果哪天不再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大概就是长大了。

逃无可逃的庸俗,似乎是成长的终极版本。她们都在没脱干净的,少年时代的迷茫沉默中,向着这目标踽踽前行,渐行渐远。
2 x; k! \3 v. G  P) D% |; u

因为漫无目的,找不到明确方向,优子抱怨着不小心穿错了鞋——脚都要断掉了,要断掉了,这样委屈地倾诉。小嶋阳菜挺无奈的:谁让你没筹划的。/ F& W$ f2 m) U  E8 C
$ }+ Y0 h0 w! l, V
对方瞥了她一眼,弯腰揉着足踝,小声嘀咕:你还不是一样。
- ~; R1 m" d3 f9 P) M
阳菜噗嗤笑了,在她肩上打了一下,力度却很轻:那么接下来呢?9 A2 L( b4 h, Z2 W1 K9 i' N

结果去的是市郊一家儿童福利院。几年里大岛优子坚持会来,阳菜是知道的,另外自己也亲自陪伴她拜访过。' Q1 W2 ]9 ~/ I3 b9 t' j
7 I8 i2 A9 N$ f) {
——上次还是半年前来了一趟。走在略显冷清的长廊上,鞋跟踩着大理石地面的咯咯声响尤为清晰空旷,优子抬手向路过的工作人员打招呼:能回来太好了,在外边也还挺挂念他们。

优子你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啊。阳菜打量着走廊朝向庭院一侧的白色立柱,光滑的表面上有着细小的斑斑点点。

不大的偏院里阳光四溢,三色堇挨着墙角盛开了,色彩斑斓,曲曲弯弯的常青藤枝叶早已攀挂着攻占了整面墙壁,风一掀就哗哗哗地细浪叠起,明媚翠绿。

喜欢的,很可爱嘛。身边的人点头,走得不急不缓。; X5 z' i2 A% g9 f
# z! p( I6 Q& E: \4 O- n
嗯……阳菜看了一眼她微微翘起的嘴角,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6 k) q  s5 d" [1 c: g
1 n8 S" g1 H/ }; C: l
在小嶋阳菜认知当中,大岛那家伙好像特别喜欢逗小孩子玩,会照顾人也有好耐性,亲和的态度本身就十分受年幼群体欢迎。
8 e( i, T  R4 ?2 q. G& _: g# V
她自己也说了,当不了女优就考虑做社会福利工作。虽然现今的确走上了演艺道路,但她对这方面依然有着特殊的兴趣和情结。

优子甚至给她表演过手语,认认真真一比一划,手势复杂繁琐,看得眼花缭乱。- P  A& B- ]9 s- x/ o
- K! I+ b4 t% ?0 S  Z; m7 i; r! L
——你等等,太快了看不清啊。阳菜出声打断她。
1 u* `2 A9 H# r* ^$ [/ Z* C2 n
唉,已经很慢了啊好不好。大岛再次挂起八字眉,表情生动得简直怪异。
1 q* u9 X; C, l
那我又没学过。小嶋阳菜一撅嘴,皱了皱鼻子,学着她的架势摆开双手:这里是这样?

大岛优子绝望地叹息了,笑着直接凑过身来捉住她的手腕,纠正:要这样才对。
" [- z. M5 c  A: x! `+ \- }
即便坐着,她还是比她矮了一截。她垂下眼睛,黑色的睫毛乖巧地跟着覆盖下来,那少见温顺的模样就看得格外分明。面容近在眼前,不同于往日喧嚣,那个人神情专注的时候,安静得其实特别好看。这样想着,竟也干干净净地没记住她教了什么。: n/ l+ K  {- j

会了?对方抬起明眸询问。一大片灿亮的光痕印子刚好打在了她的侧脸和颈窝上,在树荫底下随着枝影摇曳而游移,白灼白灼的色调恍惚晃得让人失神。

——啊?等反应过来,顿时就尴尬得难以言喻,她仓促点头,不着痕迹地压下悸动,将手从她松垮的钳制中抽离出来:嗯我明白,明白了。8 M+ N: Y/ T  j

到最后,小嶋阳菜能有模有样用手势比出来的,也只有大岛优子的名字。
8 n4 `: _" F1 g7 Q% U# f! e
穿过走廊,外面就是宽敞的室外休息区。优子第一次带她来的时候,面对一群神情呆滞却顶着天真烂漫到可怕的表情的孩子,小嶋阳菜在这样的环境里——与外界有着相当不平衡的差异,应该露出怜悯还是极其善良的表情呢,她居然觉得拘谨。而在下一秒,大岛就像往常一样牵了她的手,笑得十里春风洋洋洒洒过境般,替她作了自我介绍。9 U  W0 V! W+ P( A( |$ @/ I

阳菜从来不好意思讲,自小怕生的毛病一直也没彻底改好了,多少还沾着那种乖僻任性,很多时候都希望,最好有个人能领在自己前面,最好,会有着温和沉着的微笑。

于是对大岛优子的心照不宣,她也总是感激,感激在心里,并没来由地相信那个人也是明白的,这样的默契。
) `6 @' M2 j  ~- N% k. R' V
残障或者迟钝滞缓,这些不能抹杀小孩子的心性,孩子是可爱到无辜的。
( d6 N' d) f/ n! z
坐在长椅上,两个三十岁不到的女人,远远看着成群的幼童和少年少女们嬉闹。午后的阳光里带着三月底细软的芬芳安逸,花香凛冽着在半空中绵延摆荡。
( N/ a! G1 h8 B0 H1 X. V, q0 o* o
期间大岛优子出去接了个电话,约莫二十分钟才折回来。可能是离开得久了,阳菜难得好奇地问谁啊。优子看看她,笑得坦荡而平静:我未婚夫。+ M' r2 A) N1 q
8 i! l" W& t* ]; I7 }! g& u
小嶋阳菜在一瞬间百感交集。$ w) G: X" T2 r

作为好朋友,大岛是首次在她面前谈起自己的未婚夫。她慢条斯理地说,他也是这家福利院的资助者之一,来这儿偶然结识的。一开始没什么交集,后来留了通讯地址才慢慢联络上。三十六岁的男人,企业家的儿子,各方面条件都好,就是话不多,太沉稳可靠得未免无聊了,虽然也不失幽默,优子这样形容。' K. O/ X- z7 C( d" x' {  N: Q

凭良心讲实话,阳菜觉得托付终身的话,不失为好选择。
+ z$ }9 D0 y; M- h. A' t$ n
小嶋阳菜问:他追你的?
( s2 q: \2 \6 A+ r; L: L. o
对啊。一般女孩子还不会先开口吧。优子笑笑,神经质地在手里转动拨弄着手机:最初难得传个简讯,再往后会被约出去吃饭……觉得性格不错啦,会花钱在公益上通常人也不会坏。当然,感觉也不像哗众取宠的人。, ~0 {7 L" G& T  P9 i6 X! M

这是阴差阳错还是怎么着,阳菜说不出,只是心里烦闷得异常骚乱。
: M- q; R4 [+ k4 w+ f/ I; q9 ~) |
据说求婚是在优子呆在青森那会儿,半年里提过两次,一点儿都跟浪漫沾不上边,简简单单地用电话表达了。起初她还颇犹豫的,说要再考虑,但第二次,就近在三个月前,大岛优子答应了对方,从北国回来以后首先还确认了订婚结婚日期。这都是阳菜不知道的。
8 H8 [% j, ^( v. R
她问看上他什么呢。: B7 q" |4 X- L& k. Z- m

踏实……沉吟片刻,她说;就踏实吧。

庭院里的日光挥洒着铺陈,从红砖的屋脊上滑下了地面,照得满地阴翳丛生,头上方的枝叶正摩挲着沙沙作响。3 y* |) b+ W: v( H; H- Q
1 j' ^# D( Y! v- s/ u' y+ `
小嶋阳菜盯着脚底下圈圈块块灰蓝的交错树影,裙摆被吹动着,在腿侧悠悠飘荡。遍地春阳灿烂的光阴。她眯起了眼睛。' H7 |. f( |/ G# Z5 w
! a  q$ O. P* Z: q8 V
身前突然冒出来孩子稚嫩发软的嗓音,叫着姐姐。她抬头看过去,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梳了双马尾,撑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疑惑不安地望望她,目光清澈见底,滴溜地转了一轮,接着又望望旁边的大岛。最终还是转向了优子。# ]5 Y% h) [- [# C4 l4 y

——姐姐。她怯生生地喊,把攥起的拳头递过去。8 }7 M( X1 ~% y

大岛优子低下腰,稍带不解地皱眉,但也笑着朝她伸开手掌。4 e7 R+ m( c$ }; p$ f

细小的桃花落在了掌心中间。五片纤薄的粉色花瓣,修长舒展的鲜艳花蕊,两三点明丽鹅黄,在流动的空气里微微弱弱地抖动,楚楚可怜。3 j, A4 c$ X& r% X% d6 v

她很欣喜地咧嘴露出了小虎牙:谢谢哦。又十分温情地摸了对方的脑袋。
1 N8 _' _2 U: k* e5 F. C# v+ Q& k
- e2 h$ c& R  {) r; l3 m& O
——都能叫阿姨了吧。阳菜想不到自己还能有心情打趣她。/ i) t; t# G9 k9 W5 a- Y, Q& H
, {" M7 m; f0 H
啧啧啧。大岛优子不满地咋舌。

然后告诉她,眼前这个小鬼头,从前偷了饼干盒子躲在房间里,被他发现了——她解释是她未婚夫,满嘴饼干屑还一个劲傻冒地摇头辩解,我没有吃我没有吃。而那个男人,好像父亲一样把她抱起来,笑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吃。4 z* f0 a5 l/ R
  d# \1 s! s$ e4 R1 {. |* q! m
: o  d8 S8 y0 G/ j

小嶋阳菜的第二任男友,是母亲介绍的。离她同前任分手已经过了好多年,中间的过渡期,一直没有正式的恋爱。9 S' [( v/ @( s- X3 D% d
- K  H& z8 i# |: d) l
母亲的提议非常突兀,在她二十五岁毕业的那年冬天,就说我朋友有个儿子,人很好,三十岁,你去看看怎么样。: S# u7 w: P! Y; {, L& I
  i% j$ l) B8 ~/ s# M0 ?
她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彻底说不出话来,隔了良久反驳道:我现在工作本来就困难,你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 A. z2 p. x: L9 v6 ?# B

——我这叫关心你。* ]3 X) u. W0 K8 `8 [' Z; I# y( h

——我说有你这么关心的吗,有吗。她郁闷又烦躁,双手环在胸前,也忘了分寸:搅和什么啊。# y  c2 z, T+ O4 L
2 `$ C* o- B9 G4 {
——注意你的态度。一向不予置评的父亲出言提醒。她倔强地沉声道歉。" [' G8 h& U1 B! l5 [

小嶋太太不温不火,从容不迫地陈述,扯家常的态度:你当年说要走那条路,让你走了不是。现在也老大不小了,青春饭吃不起啊,这种事该考虑的。女人等不了太久。工作该怎样先怎样,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二手准备也没错的,试试吧。

小嶋阳菜不耐烦得很,母亲仍旧不为所动,坚持得使人困惑。
1 T6 a' v' k8 X& j+ x/ A
——那么难道你自己已经有看上的人了?母亲坐在桌子的那一端,恍若对峙,问得波澜不惊。# _; x% |1 T2 p6 M* Q

单刀直入的话语终于结束她长久凝视着墙壁出神的空白,阳菜措手不及,一下子气焰全浇灭了。内心慌张着在纷乱脑海里整理出的影像,只是更让额角渗出一层薄汗——低头咬唇,而后镇定:没有,恋爱禁止条例下怎么可能。+ f7 m7 R5 x% r+ m
- M9 b* n0 O  U8 b% L: ?# F
那就好。小嶋太太满意地笑了,喜上眉梢,轻叩了一下木桌光滑的表面:考虑一下吧。# [1 a- |6 I0 k; m
+ U7 J& X  g# Q. u5 d4 K. W
  ]* a  ?; M: D
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二十岁的男人和三十岁的又天差地别。这是在后来,她比对着男友两张不同时期相片得出的结论。$ c2 H) c1 Y( s( ?1 v

二十来岁,还带着青涩和故作勇敢老成的奶油气,说不上可靠与担当,真谈不上。按本能而言,她也不喜欢小男生。但三十岁,眼神就明显截然相异,风华正茂,也该在迈过了三十的门槛之后。
; v4 z: E% U( i: L
恋人之间的行为很顺理成章,虽然碍于艺人身份只在台面下,可小嶋阳菜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抗拒,在时隔多年后再次轻松习惯了,照单全收。
5 X9 a! k) C) D9 }" N  [/ b1 q
只是被拥抱的时候,她常常有这样一个念头:男人的肩膀,比女人要宽厚很多。
  J( A" E# Q+ J- G7 k* I5 y1 V
对方就一脸包容宠溺地问她在想什么。. w* L4 x1 \1 _' N
3 I2 V, C! t% i/ V: C& X4 f3 j' o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闭眼靠在他身上没有说话。一手扶上了熨烫笔挺的西装肩头——即使不丈量也知道,比起那种单薄瘦弱,要相差太多了,又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 Y6 j1 i( p: b5 [- {
/ y6 Q% s# N# h5 c$ a- ~9 F# |
严格来讲,小嶋阳菜真不是浪漫的人。那些煽情到诡异的情节,比方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好像就没有理由发生在她身上。起码,目前为止跟她交往过的任何一名男友都不曾引发这种感觉。是天性冷淡或者别的什么,一时半会儿讲不清,她自己有时更愿意避过思考的环节。
* d, x) ]" y" I) W* E# i0 J7 f4 }
而且现实得过分,过分到最终让人伤心——不是一直说接个吻就天旋地转不能呼吸什么什么。她捏住吸管百无聊赖地戳着杯底的一片柠檬:小说都乱讲的吧,我觉得尽管可以呼吸啊。( o! M! Y' A( k' V7 P# S

对面驹谷仁美一副特别不待见的神情:你这人……亏得长一张那么梦幻的脸,尽说点败兴的话。9 [4 h5 q) D2 O- C. L* j

哎,大煞风景是吧。她瞪了一眼过去。/ v! F7 L9 l3 `+ [  O6 |

怎么讲呢。驹谷转动着手上的戒指,意味深长地望过来,调笑:你确定没看岔了亲错人?% o) x( w+ ?. `1 s4 Z2 Y8 ^

阳菜愣了一下,丢白眼:你才看岔了。0 K0 j. Q! }' O* e; T1 B6 \; o4 r( ?
- u  b; h& v# O1 P6 G# ]
说实在的,唉我知道你性子淡又懒散啦。仁美不以为意地笑了,歪着头:但总不见得根本连认真谈恋爱的愿望都没有……或者说,想好好恋爱的对象都没有?! r, }! M2 I7 z$ t& Z2 r- B
* V! @3 J( e$ X
——工作忙,其他懒得多想。她答完,沉默后继续沉默,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低头吸饮料。3 h. q+ f7 i" P% f# s" R& D* J3 ^
. x% A! H2 F5 x/ ^7 \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有些事情,除非亲身躬行,其余一切描述都是抽象虚伪。
! B$ `' J$ D  J
事实上她真的可以想象的,可以的,缠绵悱恻到肉麻狗血煽情,等等等等,只是机缘不够罢了……说不定,她小嶋阳菜就是骨子里迂回到闷骚的人啊。
9 G  ]9 J; J! q1 `

答应跟初恋,那个剑眉星目的少年上床,大概纯属好奇的成分占多。再加上年轻人之间有着奇怪的攀比心理,简单来讲就是社会氛围所致,很好笑,仿佛谁到一定年龄还守身如玉就是莫大罪过。虽说因人而异,她属于觉得特别疼的类型。所以在那一次以后就全力拒绝。" Y9 V. J: }( E+ C& D' n! Z& e
! _4 V2 M4 \, z' m) w; m7 i
第二次和继任比较突发,如出一辙的撕裂感,其实还是会痛的。翌日竟然还刚好约了跟大岛优子见面。: C$ C, e  r( i3 c8 X

下腹隐讳又细密的事后反应,恰似生理周期的焦灼与阴寒,但心理上更空洞无力百倍,反复折磨着敏感的神经,走路的时候也拘束得利索不起来。多次蹙着眉头不自在的表情,对方显然有看在眼里,挽了她的手臂关切忧虑:怎么了?

小嶋阳菜脸上红了一下,之后又有点发白。拨了拨刘海,逡巡踌躇着搞不清要从哪里讲起,五味杂陈。

别开视线,横下心来镇静地说和他做了,因为第二次,还是很疼。; r; f0 T' |; _1 V6 ~
1 U" X* S6 u6 n
优子默默地扯了一下嘴角,扑闪两下眼睛,终于依旧扯开了笑容:阳菜喜欢他的吧?

问题提得前言不搭后语,她一时转不过来,想了想回答:还好。8 [( i; P! {8 [8 K; |. H0 H$ u
# d; ]8 c5 ?2 L5 d& S  y
嗯……那就好了。双手垂在身前拎着包,对方低头一笑,表情就看不清了:和不喜欢的人做感觉挺不值呢,女孩子在这方面毕竟还是吃亏的。她又仰起脸来:再说你今天根本不用出来,呆家里休息才对——此时笑意宽和,无限难以揣摩了。
" Y7 \# c3 @. I; V% t
3 y/ A9 X% k! ?9 H+ s
从福利院回去,小嶋阳菜思考着多年交情匪浅,自己有没有看透大岛优子呢。对方摆明了心胸坦荡的人,可她总以为看得不真切,这也很奇妙。

有时候,甚至患得患失地察觉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越來越遥远了。7 f3 R  \/ {0 w# P  ?, {
, w/ i0 b5 M8 f% t
自然会烦恼这种事,端的是少女情怀,少年不识愁滋味了。从车窗举目望出去,又是大好晴空蔚藍如洗,高大的法国梧桐碧影连天,一派暮光明媚的黄昏風景。0 @0 r2 v# L1 n% D' b; [" w, {

走在日比谷公园,车上就嚷着肚子饿的大岛,此刻显得很激动。; d1 Y. M8 d( ^1 i6 r

染井吉野樱在道路的两侧垂下繁重枝条,红樱满缀,风吹过来,就吹着碎瓣飘飘摇摇飞舞得云蒸霞蔚,雾一般轻盈弥散着拂落芳寒四溢,树底下澈澈春水,微漾着托起一池绮丽晶色。
' Z# j8 b$ M1 @: Y, I
非同一般的光景,大岛优子亲密地挽她的胳膊,脚底就是满径香屑,然后非同一般没情趣地计划着晚饭的去向。

阳菜故意不搭理她,伸手扯了扯眼门前落着的一小簇花枝,于是身上便纷纷扬扬下起了阵雪,夕阳里蝶翅般扑扇着飘降,粉白得柔软轻盈而迷离。, M2 t: U+ R- f4 Z
) U6 y8 f& ^/ n
大岛郁闷了,歪着脖子思忖,开始坏笑:这样吧,谁最后跑到那边第六棵树下,今天晚饭就等着掏腰包请客吧。
8 O: S: C- U* y2 y$ @
说着也不问她意见,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拔腿就开溜。
7 P4 [" d. N2 ~" e6 Q
——啊你使诈!她瞪大眼睛反应过来,无奈地加快步子全力追了上去。( U- E9 e" x2 e2 B) L2 A  ]% O

一追一赶地闹在一块儿,她老实觉得对这样两个大人来说无疑很幼稚,可不自觉地就跟上步调。前面那个家伙的背影,熟悉得也太亲切太亲切了——不追上去的话,我害怕会弄丢的。

小嶋阳菜很确定她是让着自己。吃力地跑着跑着就接近了,落下了两三步的距离,好像也是那家伙有意维持着。* c3 |- {' o. M8 q8 t( i& N5 t% u
0 ?" ~' r/ O; y/ F' D) E
马上要抵达目标的前一刻,正在这时,原本轻松至极的大岛出人意料地扭头看她,诧异回视的同时,她还来不及读清眼神里的意味,一刹那之间就擦身而过,再转眼已经一手按到了粗糙的树皮。" N) G  }+ I# H  W! o' f* R* z
" R9 m6 h1 ?7 ~* X# |' r
两人先后都停了下来。$ J# e4 E- g, O, j
  d9 y' ?' h2 {! a& L2 I" `
阳菜咬牙切齿,喘息不止:我说……你啊,明知道我不行,还好死不死让人家跑那么多路,讨不讨厌啊!9 G3 G7 s2 x% k
8 E% [8 s8 U$ m' y  s1 `, ]
对方甩了甩散乱的刘海,咳嗽两声又轻快笑了:算了嘛你嬴了就不要计较那么多,真是的。8 }4 f+ M* Z3 D0 Q; \& G4 n' y
9 E+ J1 t% _0 v
嘁……你就那么想请我吃饭?小嶋阳菜斜过目光质疑地看她,好不容易平复了气喘吁吁的状态。
" p7 h( K& t: N" d- ~& E
才没有啦,才没有。优子不以为然,慧黠地扮着傻:是我穿错鞋了,哦真是,跑得痛死了。——还煞有介事地活动了下脚脖子。

阳菜笑出来:笨蛋。
! V. Y% p  z' n! p1 [
啊啊,这种事心知肚明就好了。大岛优子也笑:说出来多伤心。
; u/ n# e9 H) a  D6 l! W8 i
阳菜没应声。安静缄默地对视片刻,她向她走近了两步。
+ V4 E% R; s% V! b( B
——唉你别动。

大岛突然把手臂举高了,阳菜迷惑地俯视她,俯视她仰起的脸蛋,下巴消瘦,目光清亮,尽收进眼底。在那双琥珀色的瑰丽瞳仁里,找到了自己的倒影。3 {" L2 I) e& k

头低一点啦。% p1 ^* u; Q2 U* F
, U% R# q! D. b9 C- ~) F  K
对方不满地抱怨着。她不知为何,乖乖顺从地凑下脖子。' }) l; u! k$ C0 v6 C3 e

小心翼翼自她的发丝间取下了细细的碎樱,那个人收回手,依旧是仰头的姿势,笑着笑着,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

小嶋阳菜怔怔的,背后樱枝忽而就摇摆得簌簌作响了,身边则是如雨的淅淅沥沥,一地烟花。

Haruk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3 q$ |- m* e: a0 f' e/ m


大岛优子兴致高昂,牵着她漫步在秋叶原的大道上。现在是东京时间,上午十点十五分,首都的千代田区危楼林立,人潮汹涌。7 b, u' I: E: }" T$ s$ ^
1 y6 c4 G( I9 N3 \) V- B4 M; ?8 I
小嶋阳菜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优子说想去老地方走走,半年多没回来了。阳菜问她在青森过得怎么样。对方露出夸张的表情:好冷啊,冬天特别冷,拍戏的时候冻得嘴唇都发白。你也知道有时候还不能遮得严实,风一吹过来就起一层鸡皮疙瘩。——抬起手臂示范性地给她瞧了一下。# q7 N- O" V* `! z

阳菜笑了:那想不想回来? 9 U0 F5 ~, O" ^# b4 \7 i

优子也抬头冲她一笑,露出一排白净的牙。她一边走一边前后摇晃着牵在一起的手,侧脸的神色平静淡泊:以前呆在东京,离枥木说远也算不上远,三不五时回家一趟是不觉得什么。
% ]) X6 M; T0 z. r
摇动着的手缓缓停了下来:但真正离家远了,发现超级想啊,想疯了。" C3 M7 i# |! @6 u, o
+ m6 y# b' O# A* Z5 a9 Y3 p* ~# K
——伯父也很担心吧,以前可是三天两头跑来看演出的。
3 b* [) F- f' R  L+ Y( a! e4 i, g
的确啦,说好了让我每天按时打电话回去报道,结果经常就是他自己先拨过来了。她的口吻听着像是抱怨的,然而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开心:搞什么啊,那老爷子。
2 p3 u& H+ J  M. ^% x6 [
顿了一会儿,又转过头来看她,俏皮狡黠地笑着:当然也很想你!

说谎都不会脸红。阳菜抿唇忍住了笑意,一副不甚信任的神情,轻蔑地甩开了她的手:怎么没见你也来个电话问候问候,口是心非啊。5 s. d) U7 v0 z# o: Y8 A

优子不承认也没否认,吐了吐舌头,嘿嘿嘿地避重就轻重新拉起了她的手掌。小嶋阳菜心里没来由地漫上一阵失落,也还是顺从又不发一语地继续朝前迈着步子。
: n2 e: o5 T6 A- _$ x, P
大街上车流来往的轰响如潮声滚涌,在耳边穿梭。
: ]) a" Q/ e- j6 j( ~$ ]
隐约好像听到那个人意味不明地随口低语了句:青森的山里有狼呢。2 M" z2 K# n. W7 |: x9 g+ o

! @  U8 c0 g( F2 u$ [
落后了半步跟着。从来都是这样,大岛优子小小的个子,走起路来倒是额外灵活迅捷。而阳菜习惯不去刻意追赶,乐意保持着一点点的差距,让她拖着,从后方注视那个娇小的背影,看她的长发落在肩上,倏忽间就会轻盈飞扬。
4 S. {: G+ c9 q& E$ m9 Z
大岛优子生得很单薄,肩膀——在她熟睡的时候,曾经偷偷用手比划丈量过,比自己还要窄上许多。但就是这样的女孩子,也背负着太多的分量走过那么多那么多辛酸苦楚。一起跳舞的时候,目光不自觉会去追随她纤细而矮小的身影,很奇怪的,竟然觉得那充满力度的举手投足,强势得异常迷人。
1 [: s/ S% d  U0 Q+ d0 m
大岛的舞蹈很厉害,这是公认的。另外不可否认,是个难得的聪明人,悟性也好得出众。过去在一干人心目中,一直有个很好笑的印象,提到她的名字,第一反应就纷纷指向了——不就是那个什么都会的大岛优子吗。3 v$ R3 ?' [; h8 P; k
! S: a- ~: E4 }
天赋这词儿之所以引起诸多心理不平的共鸣,正因为就字面意思来看,是上天赐予的礼物,但通常你看,我们亲爱的上帝哪有想象中来得慷慨。这是人生而必然面对的不幸。按宗教的说法,大概也能轻巧地被归作原罪的神罚了。0 B8 e. c: v  R; H3 x
, q5 L& N, a" ~! U" i
而真正到了足够痛定思痛的年纪,方才有醒悟,知耻后勇晚了,天意之强大,人力所及多半差强人意。9 B; d) k( J$ v6 S: I0 t. \
; w5 x! @( h" S' n9 K; @. b# A" i
大岛优子也许是得天独厚,可作为多年的同伴,亲眼目睹着种种挣扎沉浮,了然于心,更不敢贸然诙谐地用“天才”一言以蔽之。- V' o  h9 g, D9 }) ?

六年前第一次打破“第二的大岛优子”这个称号,她犹然记得她的笑容和哭泣。: F5 J* o' j; M# J# m( ^- ~
0 z& r) B# s/ G  a
聚光灯,人声鼎沸,现场的一切都辗转着在眼前晃荡,绚烂得让人恍惚晕眩。流过泪的眼睛有些酸涩,吸了一下鼻子,她揉了揉眼角,望向舞台中央那娇小单薄却温柔而坚定的身影。
1 j2 y9 F4 N# f  b1 |
而在这之前,当听到TeamA的字眼,她就猛然抬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底下大岛优子的表情在转瞬间浮上了巨大的惊异,将脸埋进双手之间,颤抖着哭泣,前前后后的动作也只在几分钟之间。自己的视线就顷刻又模糊得仿佛擦花了的玻璃,连前田敦子的感言都只听清了只言片语。

灯光打在她雪白的制服上,泛起了一层朦胧的明亮光晕。棕色的长发静静垂在背后,她说好像骗人的一样,又说——声调里带着鼻音的微颤:请大家跟着我走。
( ^+ I3 d# `( W5 r& N
于是呼声四起。

而小嶋阳菜兀然就想起山中修行。自己并未参与,只抽空看了看录像。但优子有瀧行的项目。
/ ]' K( J% o! C
倾泻而下的冰冷瀑布激流中,白茫茫的水雾弥漫在青色的山腰,看得到站了一排的成员几乎都瑟缩着脖子摇摇欲坠。可唯独只有那个人,在急湍里挺直了背脊,水花抽打在削瘦的肩膀上,猛烈地飞溅四溢。5 s5 d* K8 G8 D
8 v, N) V. J  k9 ^' _) W8 T
阳菜有种说不清的紧张,牢牢盯着屏幕里她苍白的脸,抿紧的薄唇,被濡湿的雪白单衣紧贴在了皮肤上——看似脆弱得仿佛不堪一击,她几乎都能想象她倒下的姿势。( M. u- Q8 X0 k* S  l& d
8 O8 {: ~$ e3 Y, |5 a6 q
然而从始至终,岿然不动。

因为优秀,一切收获都容易被当作理所当然。因为一向表现得完美,任何小小的差池都很值得攻击,一瑕足以掩白璧。9 B; ]- G; c4 `1 \5 g

我们活在一个苛刻矫情的年代里,必然得学会笑对人生的。而那天阳菜尤其强烈地感觉到,这个会祈愿大家笑口常开的人,其实一直也笑得很艰辛。8 I& G0 V, C, L3 S  J
, F) f  V5 b, }* Q1 T& y* w
那身影看了太多遍,从十八九岁的青涩年华,到二十七的如今,陪伴分享了多至此的痛苦和幸福,而后明白,大概此生埋怨不得的休戚与共,也只能是一种注定。
" ^' ]2 g: Y! |4 k) g: V6 d

路经Donky-Houte秋叶原大厦的楼下,优子停住了脚步,仰起下巴遥遥眺望着半空的高处。阳菜下意识捏紧了她的手,一同抬起目光,浅浅地勾起笑:要不要上去看看,今天晚上说不定还有公演,会有吗?

谁知道啊。对方回握,将她的手指攥进了掌心里。

然后默契地相视一笑,同时脱口而出:还是不要了。7 c% g& K% u+ U
+ E1 J2 e8 N7 t  C! y4 \
充满回忆的大街小巷,走得轻车熟路,细想起来的话,又很奇怪,明明留下足迹,却经常会连一些街道的名字都完全喊不出。往昔忙碌奔波的日子毕竟占了多数,反而无心留意诸多细微。- I! u( s: C$ {. v/ A& H7 k  x$ H
2 w: g+ W" A7 r" |) l% F4 x/ @
人生就是庸庸碌碌地错过大千世界,并偏爱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狗血深情,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知否,知否?
5 M6 z- i1 K: D0 s# u" G
那些庞大的,浩渺的景色打开了迎面而来,混杂着茫茫一片的颜色从身边擦肩而过。漂着淡金的柔软天光里,绽放开春日初花。) ^5 [" C( J) R0 r+ ]+ E

东京始终是个繁华到混沌的地方,胸怀宽广地来者不拒,却始终无法让人倚靠着沉稳安睡。' @, N* a; D$ E' X

并肩伫立在车站前的十字路口,等待着绿灯,路对面的红色信号灯在一闪一闪的跳跃。她记起大岛优子神色淡定宁静,屈起指关节,一顿一顿地敲击着桌面:你看王牌也是别人手里的牌而已吧。. L* {* v1 f7 E, Y# P

再来她想,人如果哪天不再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大概就是长大了。

逃无可逃的庸俗,似乎是成长的终极版本。她们都在没脱干净的,少年时代的迷茫沉默中,向着这目标踽踽前行,渐行渐远。
2 x; k! \3 v. G  P) D% |; u

因为漫无目的,找不到明确方向,优子抱怨着不小心穿错了鞋——脚都要断掉了,要断掉了,这样委屈地倾诉。小嶋阳菜挺无奈的:谁让你没筹划的。/ F& W$ f2 m) U  E8 C
$ }+ Y0 h0 w! l, V
对方瞥了她一眼,弯腰揉着足踝,小声嘀咕:你还不是一样。
- ~; R1 m" d3 f9 P) M
阳菜噗嗤笑了,在她肩上打了一下,力度却很轻:那么接下来呢?9 A2 L( b4 h, Z2 W1 K9 i' N

结果去的是市郊一家儿童福利院。几年里大岛优子坚持会来,阳菜是知道的,另外自己也亲自陪伴她拜访过。' Q1 W2 ]9 ~/ I3 b9 t' j
7 I8 i2 A9 N$ f) {
——上次还是半年前来了一趟。走在略显冷清的长廊上,鞋跟踩着大理石地面的咯咯声响尤为清晰空旷,优子抬手向路过的工作人员打招呼:能回来太好了,在外边也还挺挂念他们。

优子你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啊。阳菜打量着走廊朝向庭院一侧的白色立柱,光滑的表面上有着细小的斑斑点点。

不大的偏院里阳光四溢,三色堇挨着墙角盛开了,色彩斑斓,曲曲弯弯的常青藤枝叶早已攀挂着攻占了整面墙壁,风一掀就哗哗哗地细浪叠起,明媚翠绿。

喜欢的,很可爱嘛。身边的人点头,走得不急不缓。; X5 z' i2 A% g9 f
# z! p( I6 Q& E: \4 O- n
嗯……阳菜看了一眼她微微翘起的嘴角,想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6 k) q  s5 d" [1 c: g
1 n8 S" g1 H/ }; C: l
在小嶋阳菜认知当中,大岛那家伙好像特别喜欢逗小孩子玩,会照顾人也有好耐性,亲和的态度本身就十分受年幼群体欢迎。
8 e( i, T  R4 ?2 q. G& _: g# V
她自己也说了,当不了女优就考虑做社会福利工作。虽然现今的确走上了演艺道路,但她对这方面依然有着特殊的兴趣和情结。

优子甚至给她表演过手语,认认真真一比一划,手势复杂繁琐,看得眼花缭乱。- P  A& B- ]9 s- x/ o
- K! I+ b4 t% ?0 S  Z; m7 i; r! L
——你等等,太快了看不清啊。阳菜出声打断她。
1 u* `2 A9 H# r* ^$ [/ Z* C2 n
唉,已经很慢了啊好不好。大岛再次挂起八字眉,表情生动得简直怪异。
1 q* u9 X; C, l
那我又没学过。小嶋阳菜一撅嘴,皱了皱鼻子,学着她的架势摆开双手:这里是这样?

大岛优子绝望地叹息了,笑着直接凑过身来捉住她的手腕,纠正:要这样才对。
" [- z. M5 c  A: x! `+ \- }
即便坐着,她还是比她矮了一截。她垂下眼睛,黑色的睫毛乖巧地跟着覆盖下来,那少见温顺的模样就看得格外分明。面容近在眼前,不同于往日喧嚣,那个人神情专注的时候,安静得其实特别好看。这样想着,竟也干干净净地没记住她教了什么。: n/ l+ K  {- j

会了?对方抬起明眸询问。一大片灿亮的光痕印子刚好打在了她的侧脸和颈窝上,在树荫底下随着枝影摇曳而游移,白灼白灼的色调恍惚晃得让人失神。

——啊?等反应过来,顿时就尴尬得难以言喻,她仓促点头,不着痕迹地压下悸动,将手从她松垮的钳制中抽离出来:嗯我明白,明白了。8 M+ N: Y/ T  j

到最后,小嶋阳菜能有模有样用手势比出来的,也只有大岛优子的名字。
8 n4 `: _" F1 g7 Q% U# f! e
穿过走廊,外面就是宽敞的室外休息区。优子第一次带她来的时候,面对一群神情呆滞却顶着天真烂漫到可怕的表情的孩子,小嶋阳菜在这样的环境里——与外界有着相当不平衡的差异,应该露出怜悯还是极其善良的表情呢,她居然觉得拘谨。而在下一秒,大岛就像往常一样牵了她的手,笑得十里春风洋洋洒洒过境般,替她作了自我介绍。9 U  W0 V! W+ P( A( |$ @/ I

阳菜从来不好意思讲,自小怕生的毛病一直也没彻底改好了,多少还沾着那种乖僻任性,很多时候都希望,最好有个人能领在自己前面,最好,会有着温和沉着的微笑。

于是对大岛优子的心照不宣,她也总是感激,感激在心里,并没来由地相信那个人也是明白的,这样的默契。
) `6 @' M2 j  ~- N% k. R' V
残障或者迟钝滞缓,这些不能抹杀小孩子的心性,孩子是可爱到无辜的。
( d6 N' d) f/ n! z
坐在长椅上,两个三十岁不到的女人,远远看着成群的幼童和少年少女们嬉闹。午后的阳光里带着三月底细软的芬芳安逸,花香凛冽着在半空中绵延摆荡。
( N/ a! G1 h8 B0 H1 X. V, q0 o* o
期间大岛优子出去接了个电话,约莫二十分钟才折回来。可能是离开得久了,阳菜难得好奇地问谁啊。优子看看她,笑得坦荡而平静:我未婚夫。+ M' r2 A) N1 q
8 i! l" W& t* ]; I7 }! g& u
小嶋阳菜在一瞬间百感交集。$ w) G: X" T2 r

作为好朋友,大岛是首次在她面前谈起自己的未婚夫。她慢条斯理地说,他也是这家福利院的资助者之一,来这儿偶然结识的。一开始没什么交集,后来留了通讯地址才慢慢联络上。三十六岁的男人,企业家的儿子,各方面条件都好,就是话不多,太沉稳可靠得未免无聊了,虽然也不失幽默,优子这样形容。' K. O/ X- z7 C( d" x' {  N: Q

凭良心讲实话,阳菜觉得托付终身的话,不失为好选择。
+ z$ }9 D0 y; M- h. A' t$ n
小嶋阳菜问:他追你的?
( s2 q: \2 \6 A+ r; L: L. o
对啊。一般女孩子还不会先开口吧。优子笑笑,神经质地在手里转动拨弄着手机:最初难得传个简讯,再往后会被约出去吃饭……觉得性格不错啦,会花钱在公益上通常人也不会坏。当然,感觉也不像哗众取宠的人。, ~0 {7 L" G& T  P9 i6 X! M

这是阴差阳错还是怎么着,阳菜说不出,只是心里烦闷得异常骚乱。
: M- q; R4 [+ k4 w+ f/ I; q9 ~) |
据说求婚是在优子呆在青森那会儿,半年里提过两次,一点儿都跟浪漫沾不上边,简简单单地用电话表达了。起初她还颇犹豫的,说要再考虑,但第二次,就近在三个月前,大岛优子答应了对方,从北国回来以后首先还确认了订婚结婚日期。这都是阳菜不知道的。
8 H8 [% j, ^( v. R
她问看上他什么呢。: B7 q" |4 X- L& k. Z- m

踏实……沉吟片刻,她说;就踏实吧。

庭院里的日光挥洒着铺陈,从红砖的屋脊上滑下了地面,照得满地阴翳丛生,头上方的枝叶正摩挲着沙沙作响。3 y* |) b+ W: v( H; H- Q
1 j' ^# D( Y! v- s/ u' y+ `
小嶋阳菜盯着脚底下圈圈块块灰蓝的交错树影,裙摆被吹动着,在腿侧悠悠飘荡。遍地春阳灿烂的光阴。她眯起了眼睛。' H7 |. f( |/ G# Z5 w
! a  q$ O. P* Z: q8 V
身前突然冒出来孩子稚嫩发软的嗓音,叫着姐姐。她抬头看过去,一个小小的女孩子,梳了双马尾,撑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神疑惑不安地望望她,目光清澈见底,滴溜地转了一轮,接着又望望旁边的大岛。最终还是转向了优子。# ]5 Y% h) [- [# C4 l4 y

——姐姐。她怯生生地喊,把攥起的拳头递过去。8 }7 M( X1 ~% y

大岛优子低下腰,稍带不解地皱眉,但也笑着朝她伸开手掌。4 e7 R+ m( c$ }; p$ f

细小的桃花落在了掌心中间。五片纤薄的粉色花瓣,修长舒展的鲜艳花蕊,两三点明丽鹅黄,在流动的空气里微微弱弱地抖动,楚楚可怜。3 j, A4 c$ X& r% X% d6 v

她很欣喜地咧嘴露出了小虎牙:谢谢哦。又十分温情地摸了对方的脑袋。
1 N8 _' _2 U: k* e5 F. C# v+ Q& k
- e2 h$ c& R  {) r; l3 m& O
——都能叫阿姨了吧。阳菜想不到自己还能有心情打趣她。/ i) t; t# G9 k9 W5 a- Y, Q& H
, {" M7 m; f0 H
啧啧啧。大岛优子不满地咋舌。

然后告诉她,眼前这个小鬼头,从前偷了饼干盒子躲在房间里,被他发现了——她解释是她未婚夫,满嘴饼干屑还一个劲傻冒地摇头辩解,我没有吃我没有吃。而那个男人,好像父亲一样把她抱起来,笑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没有吃。4 z* f0 a5 l/ R
  d# \1 s! s$ e4 R1 {. |* q! m
: o  d8 S8 y0 G/ j

小嶋阳菜的第二任男友,是母亲介绍的。离她同前任分手已经过了好多年,中间的过渡期,一直没有正式的恋爱。9 S' [( v/ @( s- X3 D% d
- K  H& z8 i# |: d) l
母亲的提议非常突兀,在她二十五岁毕业的那年冬天,就说我朋友有个儿子,人很好,三十岁,你去看看怎么样。: S# u7 w: P! Y; {, L& I
  i% j$ l) B8 ~/ s# M0 ?
她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彻底说不出话来,隔了良久反驳道:我现在工作本来就困难,你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 A. z2 p. x: L9 v6 ?# B

——我这叫关心你。* ]3 X) u. W0 K8 `8 [' Z; I# y( h

——我说有你这么关心的吗,有吗。她郁闷又烦躁,双手环在胸前,也忘了分寸:搅和什么啊。# y  c2 z, T+ O4 L
2 `$ C* o- B9 G4 {
——注意你的态度。一向不予置评的父亲出言提醒。她倔强地沉声道歉。" [' G8 h& U1 B! l5 [

小嶋太太不温不火,从容不迫地陈述,扯家常的态度:你当年说要走那条路,让你走了不是。现在也老大不小了,青春饭吃不起啊,这种事该考虑的。女人等不了太久。工作该怎样先怎样,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数,二手准备也没错的,试试吧。

小嶋阳菜不耐烦得很,母亲仍旧不为所动,坚持得使人困惑。
1 T6 a' v' k8 X& j+ x/ A
——那么难道你自己已经有看上的人了?母亲坐在桌子的那一端,恍若对峙,问得波澜不惊。# _; x% |1 T2 p6 M* Q

单刀直入的话语终于结束她长久凝视着墙壁出神的空白,阳菜措手不及,一下子气焰全浇灭了。内心慌张着在纷乱脑海里整理出的影像,只是更让额角渗出一层薄汗——低头咬唇,而后镇定:没有,恋爱禁止条例下怎么可能。+ f7 m7 R5 x% r+ m
- M9 b* n0 O  U8 b% L: ?# F
那就好。小嶋太太满意地笑了,喜上眉梢,轻叩了一下木桌光滑的表面:考虑一下吧。# [1 a- |6 I0 k; m
+ U7 J& X  g# Q. u5 d4 K. W
  ]* a  ?; M: D
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二十岁的男人和三十岁的又天差地别。这是在后来,她比对着男友两张不同时期相片得出的结论。$ c2 H) c1 Y( s( ?1 v

二十来岁,还带着青涩和故作勇敢老成的奶油气,说不上可靠与担当,真谈不上。按本能而言,她也不喜欢小男生。但三十岁,眼神就明显截然相异,风华正茂,也该在迈过了三十的门槛之后。
; v4 z: E% U( i: L
恋人之间的行为很顺理成章,虽然碍于艺人身份只在台面下,可小嶋阳菜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抗拒,在时隔多年后再次轻松习惯了,照单全收。
5 X9 a! k) C) D9 }" N  [/ b1 q
只是被拥抱的时候,她常常有这样一个念头:男人的肩膀,比女人要宽厚很多。
  J( A" E# Q+ J- G7 k* I5 y1 V
对方就一脸包容宠溺地问她在想什么。. w* L4 x1 \1 _' N
3 I2 V, C! t% i/ V: C& X4 f3 j' o
她轻笑着摇了摇头,闭眼靠在他身上没有说话。一手扶上了熨烫笔挺的西装肩头——即使不丈量也知道,比起那种单薄瘦弱,要相差太多了,又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 Y6 j1 i( p: b5 [- {
/ y6 Q% s# N# h5 c$ a- ~9 F# |
严格来讲,小嶋阳菜真不是浪漫的人。那些煽情到诡异的情节,比方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好像就没有理由发生在她身上。起码,目前为止跟她交往过的任何一名男友都不曾引发这种感觉。是天性冷淡或者别的什么,一时半会儿讲不清,她自己有时更愿意避过思考的环节。
* d, x) ]" y" I) W* E# i0 J7 f4 }
而且现实得过分,过分到最终让人伤心——不是一直说接个吻就天旋地转不能呼吸什么什么。她捏住吸管百无聊赖地戳着杯底的一片柠檬:小说都乱讲的吧,我觉得尽管可以呼吸啊。( o! M! Y' A( k' V7 P# S

对面驹谷仁美一副特别不待见的神情:你这人……亏得长一张那么梦幻的脸,尽说点败兴的话。9 [4 h5 q) D2 O- C. L* j

哎,大煞风景是吧。她瞪了一眼过去。/ v! F7 L9 l3 `+ [  O6 |

怎么讲呢。驹谷转动着手上的戒指,意味深长地望过来,调笑:你确定没看岔了亲错人?% o) x( w+ ?. `1 s4 Z2 Y8 ^

阳菜愣了一下,丢白眼:你才看岔了。0 K0 j. Q! }' O* e; T1 B6 \; o4 r( ?
- u  b; h& v# O1 P6 G# ]
说实在的,唉我知道你性子淡又懒散啦。仁美不以为意地笑了,歪着头:但总不见得根本连认真谈恋爱的愿望都没有……或者说,想好好恋爱的对象都没有?! r, }! M2 I7 z$ t& Z2 r- B
* V! @3 J( e$ X
——工作忙,其他懒得多想。她答完,沉默后继续沉默,避开了对方的目光,低头吸饮料。3 h. q+ f7 i" P% f# s" R& D* J3 ^
. x% A! H2 F5 x/ ^7 \
书不尽言,言不尽意。有些事情,除非亲身躬行,其余一切描述都是抽象虚伪。
! B$ `' J$ D  J
事实上她真的可以想象的,可以的,缠绵悱恻到肉麻狗血煽情,等等等等,只是机缘不够罢了……说不定,她小嶋阳菜就是骨子里迂回到闷骚的人啊。
9 G  ]9 J; J! q1 `

答应跟初恋,那个剑眉星目的少年上床,大概纯属好奇的成分占多。再加上年轻人之间有着奇怪的攀比心理,简单来讲就是社会氛围所致,很好笑,仿佛谁到一定年龄还守身如玉就是莫大罪过。虽说因人而异,她属于觉得特别疼的类型。所以在那一次以后就全力拒绝。" Y9 V. J: }( E+ C& D' n! Z& e
! _4 V2 M4 \, z' m) w; m7 i
第二次和继任比较突发,如出一辙的撕裂感,其实还是会痛的。翌日竟然还刚好约了跟大岛优子见面。: C$ C, e  r( i3 c8 X

下腹隐讳又细密的事后反应,恰似生理周期的焦灼与阴寒,但心理上更空洞无力百倍,反复折磨着敏感的神经,走路的时候也拘束得利索不起来。多次蹙着眉头不自在的表情,对方显然有看在眼里,挽了她的手臂关切忧虑:怎么了?

小嶋阳菜脸上红了一下,之后又有点发白。拨了拨刘海,逡巡踌躇着搞不清要从哪里讲起,五味杂陈。

别开视线,横下心来镇静地说和他做了,因为第二次,还是很疼。; r; f0 T' |; _1 V6 ~
1 U" X* S6 u6 n
优子默默地扯了一下嘴角,扑闪两下眼睛,终于依旧扯开了笑容:阳菜喜欢他的吧?

问题提得前言不搭后语,她一时转不过来,想了想回答:还好。8 [( i; P! {8 [8 K; |. H0 H$ u
# d; ]8 c5 ?2 L5 d& S  y
嗯……那就好了。双手垂在身前拎着包,对方低头一笑,表情就看不清了:和不喜欢的人做感觉挺不值呢,女孩子在这方面毕竟还是吃亏的。她又仰起脸来:再说你今天根本不用出来,呆家里休息才对——此时笑意宽和,无限难以揣摩了。
" Y7 \# c3 @. I; V% t
3 y/ A9 X% k! ?9 H+ s
从福利院回去,小嶋阳菜思考着多年交情匪浅,自己有没有看透大岛优子呢。对方摆明了心胸坦荡的人,可她总以为看得不真切,这也很奇妙。

有时候,甚至患得患失地察觉她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越來越遥远了。7 f3 R  \/ {0 w# P  ?, {
, w/ i0 b5 M8 f% t
自然会烦恼这种事,端的是少女情怀,少年不识愁滋味了。从车窗举目望出去,又是大好晴空蔚藍如洗,高大的法国梧桐碧影连天,一派暮光明媚的黄昏風景。0 @0 r2 v# L1 n% D' b; [" w, {

走在日比谷公园,车上就嚷着肚子饿的大岛,此刻显得很激动。; d1 Y. M8 d( ^1 i6 r

染井吉野樱在道路的两侧垂下繁重枝条,红樱满缀,风吹过来,就吹着碎瓣飘飘摇摇飞舞得云蒸霞蔚,雾一般轻盈弥散着拂落芳寒四溢,树底下澈澈春水,微漾着托起一池绮丽晶色。
' Z# j8 b$ M1 @: Y, I
非同一般的光景,大岛优子亲密地挽她的胳膊,脚底就是满径香屑,然后非同一般没情趣地计划着晚饭的去向。

阳菜故意不搭理她,伸手扯了扯眼门前落着的一小簇花枝,于是身上便纷纷扬扬下起了阵雪,夕阳里蝶翅般扑扇着飘降,粉白得柔软轻盈而迷离。, M2 t: U+ R- f4 Z
) U6 y8 f& ^/ n
大岛郁闷了,歪着脖子思忖,开始坏笑:这样吧,谁最后跑到那边第六棵树下,今天晚饭就等着掏腰包请客吧。
8 O: S: C- U* y2 y$ @
说着也不问她意见,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拔腿就开溜。
7 P4 [" d. N2 ~" e6 Q
——啊你使诈!她瞪大眼睛反应过来,无奈地加快步子全力追了上去。( U- E9 e" x2 e2 B) L2 A  ]% O

一追一赶地闹在一块儿,她老实觉得对这样两个大人来说无疑很幼稚,可不自觉地就跟上步调。前面那个家伙的背影,熟悉得也太亲切太亲切了——不追上去的话,我害怕会弄丢的。

小嶋阳菜很确定她是让着自己。吃力地跑着跑着就接近了,落下了两三步的距离,好像也是那家伙有意维持着。* c3 |- {' o. M8 q8 t( i& N5 t% u
0 ?" ~' r/ O; y/ F' D) E
马上要抵达目标的前一刻,正在这时,原本轻松至极的大岛出人意料地扭头看她,诧异回视的同时,她还来不及读清眼神里的意味,一刹那之间就擦身而过,再转眼已经一手按到了粗糙的树皮。" N) G  }+ I# H  W! o' f* R* z
" R9 m6 h1 ?7 ~* X# |' r
两人先后都停了下来。$ J# e4 E- g, O, j
  d9 y' ?' h2 {! a& L2 I" `
阳菜咬牙切齿,喘息不止:我说……你啊,明知道我不行,还好死不死让人家跑那么多路,讨不讨厌啊!9 G3 G7 s2 x% k
8 E% [8 s8 U$ m' y  s1 `, ]
对方甩了甩散乱的刘海,咳嗽两声又轻快笑了:算了嘛你嬴了就不要计较那么多,真是的。8 }4 f+ M* Z3 D0 Q; \& G4 n' y
9 E+ J1 t% _0 v
嘁……你就那么想请我吃饭?小嶋阳菜斜过目光质疑地看她,好不容易平复了气喘吁吁的状态。
" p7 h( K& t: N" d- ~& E
才没有啦,才没有。优子不以为然,慧黠地扮着傻:是我穿错鞋了,哦真是,跑得痛死了。——还煞有介事地活动了下脚脖子。

阳菜笑出来:笨蛋。
! V. Y% p  z' n! p1 [
啊啊,这种事心知肚明就好了。大岛优子也笑:说出来多伤心。
; u/ n# e9 H) a  D6 l! W8 i
阳菜没应声。安静缄默地对视片刻,她向她走近了两步。
+ V4 E% R; s% V! b( B
——唉你别动。

大岛突然把手臂举高了,阳菜迷惑地俯视她,俯视她仰起的脸蛋,下巴消瘦,目光清亮,尽收进眼底。在那双琥珀色的瑰丽瞳仁里,找到了自己的倒影。3 {" L2 I) e& k

头低一点啦。% p1 ^* u; Q2 U* F
, U% R# q! D. b9 C- ~) F  K
对方不满地抱怨着。她不知为何,乖乖顺从地凑下脖子。' }) l; u! k$ C0 v6 C3 e

小心翼翼自她的发丝间取下了细细的碎樱,那个人收回手,依旧是仰头的姿势,笑着笑着,露出一对可爱的虎牙。

小嶋阳菜怔怔的,背后樱枝忽而就摇摆得簌簌作响了,身边则是如雨的淅淅沥沥,一地烟花。

Haruk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0 w0 ^2 [2 ~$ D0 W/ o' p2 d: d
9 V, z, N, {( W( @
小嶋阳菜依稀能记得多年以前,那个叫大岛的女孩子倚着二楼阳台的雕花栏杆,前倾过身子朝楼下的自己笑起来的样子。
$ |* P9 L0 b- b; Y6 l4 L6 j$ e
那年秋光灿烂,横横斜斜穿过洋房两侧法国梧桐高大茂密的枝叶,错综映下了一片片清澈黄绿,照耀在她纯白的绵布连身裙上。

大岛优子夸张地挥动属于少女细细的手臂,半长不短的棕色直发有一搭没一搭落满了白皙颈侧和锁骨,眼睛弯得好像两撇可爱新月,笑靥如花。' w" y" q7 ?" j* V' N

拍摄场地的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在身边穿梭,人影纷动,嘈杂喧闹的声响此起彼伏,浑浑沌沌地一股脑儿涌进耳膜,脑袋里顿时一阵晕眩。然而阳菜还是不明所以地仰起头,抬着下巴远远望她,望着她嘴角边两个深深的清晰酒窝印子。- P8 q1 W% t# {0 c3 ~3 ~

半山腰的微风吹动了少女轻飘飘的裙摆,恍如掀起了波浪般涌动开美好的褶子,时不时触打着大岛她纤瘦的小腿。

用腹部抵住护栏,那边楼上的那个女孩子,露出一排又白又亮的牙,笑得很干净,莫名情绪高涨似的将双手拢在嘴前,冲自己喊道:
, k7 q  ?( J5 N! M
小嶋——

声音带着略微沙哑,却清越地轻易穿越过人群,穿越过纷繁哄响,穿越过嘶嘶风声,风铃子的脆响般直直敲进了阳菜的心底,不期然引起一阵如蝉翼般薄弱的振颤。                                                            * {5 c9 I. A4 I  h; W6 @



——小嶋阳菜!: M- M  a1 u# W/ t
) }$ V& O$ E8 B: e5 r8 C
. f) @2 a& j1 h' b) t- F
1 Y0 A- ?" Q, |5 i
9 G% n  J* A0 ^2 g
8 ^) e8 C, w# D+ Q% ?; |6 u% U
十七岁小嶋阳菜走上艺人道路也纯属因缘巧合。所谓偶像团体,听似风光繁华,无非还是让人联想到花火霎那和新陈代谢之类一系列词汇。付出高二辍学的代价,说冲动偏执,似乎轻了点,说梦想,大概又远了点。

十七岁的时候,首度面临人生的沉重负担,初感生活之庞大,生而为人之脆弱无力,必要的选择和丢弃都显得格外迫人踌躇。而她已然很早习惯于摆出一切都无关紧要的脸色。' n1 }, o3 }# Q( E

在从前看来难熬的时光,如今却能用青涩,崎岖,这类词很简洁明了地涵盖形容,想来这非常奇妙。可你看大多数人总是难免流于俗套,多得近乎泛滥的励志题材向来占有市场,所以诸多艰辛似乎也普遍化得并不那么值得提起了。

当时有人告诉她,定位——你有张很漂亮的脸蛋,你只要扮演好漂亮的笨蛋角色。
1 F: [2 I5 z* x6 t- O) w+ U; \$ B
她双手背在身后交握着,静静地听,思忖时习惯性略偏过脑袋,长长的睫毛就顺势低垂了下来,然后又顺从地点了两下头。0 N' A3 Z4 n1 ?6 [+ Z. Y* w* l
- U/ e7 t# f6 a" l' @7 E% G) S6 ~" Q
国小的年纪,班导家访时就说小嶋阳菜,是个早熟的孩子,但是内向怕生,安静得可爱,又总觉得缺了什么。$ e5 i7 \5 T/ s1 R8 q0 ^/ A
4 w7 i  k2 d* S0 D0 ~! F


大岛优子就不一样了。行动派,户外派,怎么看都挺不安分。. h1 Y- [! }0 b+ T: n


这样的心理距离,天南地北似的,还能绕到一块儿,阳菜实在觉得缘分以外的字眼安上去,哪个都显得牵强委屈了点。& Z" o- \2 b. A8 z+ w8 C( p% V

第一次见到大岛,提起印象的话,说实在的还真没什么可以轻易描摹细节的印象。那好像匆匆搭上同一条船的缘分,肩挨着肩,估计是连名字都没记住的份。
: W4 ?$ j/ u  n" H9 h
那天身为制作人的秋元,和舞蹈老师一道领了一群新晋的孩子进来,都不过十来岁上下的模样,脸蛋上的生涩明显得很是纯净。齐齐站定了,似乎一律是拘谨地微低着头,挨个自我介绍,又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

老实讲,真不算是一场愉快的会晤。, x0 `, g) Y% {

K组甄选的事实对A组那群小姑娘来说,无疑很称得上一个重大打击。情绪持续消极抵抗,排斥和慌乱在所难免。于是,阳菜感受着高桥她们分外强烈的眼神,以及对面投来的相差无几的注目,就一脸茫然地站在人群包围里,竟然是有些心安理得的无动于衷,淡淡地将视线从K组的女孩子们脸上扫过去。

大岛优子就在对峙方的阵营里。不过阳菜也未曾刻意留意观察过,隐约就记得,个头很小,中长黑发,纤瘦的身影在列队中并不突出,相反有些不起眼,姿态相比其他人却镇定得多。仅此而已。

那是拼命训练的一段时间,竞争,就那么一回事儿,谁也不想输。小嶋阳菜倒是觉得自己过得浑浑噩噩,没日没夜似的辛苦疲累,在反反复复的肢体动作和声带厮磨里,掺着空气里颇为浓重的火药味,机械化地一晃一眨眼之间。只是A组同队里也经常听到说,不能输给K组。她想也是,输得起名声地位,可就输不起那些最不受老天待见的日子里,打落牙齿也和血吞进肚里的委屈。
8 N$ Z2 o9 g" n+ d: c0 @; Y

练舞房的一侧开着一排硕大的窗户,初春午后的阳光会直接穿透过无色玻璃照进来,在映得出全身的大镜子上反射一遍,又肆无忌惮抛洒得满地都是白白的亮斑。% K+ F8 O1 P  W4 d1 o  G

她手扶着护栏,架高了一条腿压韧带,只是走神的片刻无意中一瞥,看到镜子里倒映的那个女孩子在不远处露出一对小虎牙笑着,侧面下巴的线条瘦削简练,白色大T恤覆盖底下身体过于纤细,想了想,似乎是叫大岛。

春季薄弱却温暖的光线笼罩在她肩头,少女脸上、脖颈间白皙的皮肤被印上了水迹般明亮的光痕,清澈通透,笑得——实在也太明朗了。& e) Y" M  N, [+ w" Y0 s
5 g5 J+ n1 {  N9 M4 i' X+ [
小嶋阳菜当时盯着她瞧了半晌,对方也没什么感应,继续和身边的人说笑。她眨了眨被镜面反光刺得发疼的眼睛,蹙眉又自顾自地兴致缺缺了。- x( a& B" N: y) A/ i( n+ C6 j

不算特别漂亮,要认真来讲,真不是标准美人。经过一些琐碎接触,阳菜最初对她的印象综合起来不过如此,大抵还是模模糊糊的。同年出生,比自己还要小上六个月,身材过于娇小,单薄,笑的时候总会露出一排白牙和深深的酒窝,眼神清澈明亮——好像镜子。  A" M+ G; x5 t% A' H- {. F
  p( ]2 [. d' R( w1 Q. C
听同组的队友说起,那个叫大岛的,演艺经历相当长,比团队中任何人更甚。于是不免有些意外和微弱的敬意油然而生。同时也意外地冒出来点不服的心理。不过到此为止罢了,没什么太大感触,一个A组,一个K组,鲜明阵营,同团也不至于私下有太多交集。只记得从前优子还是笑得不多,坦率地认真着,相较后来的放肆的确是十分收敛,一副优等生的范儿。6 ?  y/ o5 N9 F/ k8 r, i
2 ]) f, L. [. }
到真能算得上熟悉起来,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不光因为公演和后来向日葵组建立使AK两组关系拉近,有幸拍摄电影的缘故,好歹是得以合作,搭得上轨。: U" h& i7 g4 q: x
8 c6 ]2 w6 X1 D' ~, A4 I
那时候阳菜还总笑场。一句台词,反反复复重来了好多遍,莫名死拗着说错词儿,不然就是表情僵硬了。

. j- W" O4 r3 Z3 X$ R) Y% h' q* ]' ]
6 n1 V1 W( o, o  }" S. B
——我可以亲你吗?2 N4 D% a, c( E
! B8 q: O  ?2 b& i) @7 L


好不容易像模像样,她暗自谢天谢地。坐在身边的女孩子,按剧本流程瞪着一对大眼睛迅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而在和她对视的那一刻怔了怔,突然扑嗤一声笑出来,然后连忙用手掩住了嘴角。3 a  v# D) }3 r/ h. I$ A

小嶋阳菜顿时异常灰暗绝望了。

. ^( h: p, }# L+ [- J
对方眯着眼睛,嘿嘿笑着抬起头来,双手合掌请求她原谅。夜色昏黑,坐在公共长椅上的大岛面容有些模糊,摄影组的灯光打过来,将她清瘦的脸镀得略显苍白,然而笑容清丽,狡黠而可爱。


大岛优子说喜欢演戏,不过总不是那么顺利的。从作为童星出道,到现今那么多年,不得不觉得所谓的梦想和热忱可能遥远得有些不真切。但阳菜觉得她很好,聪明又有天赋,更难得有心。
# {2 C* D' ~' q! C7 y- f
被问到既然如此干嘛还来参加偶像团体,她歪头拨弄着脸侧鬓发缓缓牵起了唇角,眼神里隐隐透着点落寞和超越年龄的沉稳,但还是相当可爱地皱了皱鼻子,耸肩:我不甘心嘛!' u$ Z- p, ]+ [# n* I) Q+ J7 i% T* x

想演戏去太田,想唱歌就去尾木。据消息离事务所的移籍也不远了,团队里一直这样说。她曾对大岛开玩笑:优子果然是太田派。

对方咧嘴,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难得有些羞涩,将话题转开:那么小嶋桑是想唱歌的?+ t- p8 \2 d8 r9 |( }

阳菜呆呆地眨了眨眼,想问题时习惯性稍歪过脑袋。凭良心说实话挺没出息,从来没清清楚楚给自己下过定义,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未来,有太多不能确定,难以预测的,才叫未来。# N2 F% t2 Q4 I3 L$ q* ?1 b
" M( @5 j7 w; H" k
面对着十个位子都坐不满的观众席表演的日子,在大街上向喧嚷的来往人流派发传单的日子,过去有那么许多许多。总以为可能坚持不下去,总以为睁开眼的第二天就会是解脱,结果周围人的作用下她也被推着前进了。对于自己这种没什么强烈志向的人来说,生活的十字路口并没有太过差别鲜明的厚此薄彼,随缘而已。

而如今,偶尔也会为“好雨何妨降此时,相逢有借词”这种和歌感慨的时候,小嶋阳菜才很认真地想:到底是过于乖巧地听从了命运。
7 Z/ S; k: Z6 ?& x* E2 Q
但当时她盯着椅子底下的两条腿,摇了摇头:不知道,怎样都好。

优子略带诧异地抬了抬眉毛,像是认真思索了她脱口而出的话一样微微颔首,态度诚恳而温和:小嶋桑是活在当下的人啊,真不错。不过声音很好听,不唱歌太可惜。* y: }3 W& f6 B# f; F% y5 v
% o* q, l. o: L
这样的回答让阳菜颇吃惊。/ q1 q& t5 o# C* h, i! G1 g; M
( X0 o% l/ B0 f* O
在拍摄中刚被淋过冷水的身体还没恢复热度,风吹过来会不禁发颤,头发上残余的水滴顺着脸颊的弧度挂了下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大岛立马很机敏地伸手帮她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毯子,一边皱眉笑着:啊呀好可怜,我看着都心疼了。
! u% n, p& q/ |) a) n4 Q
她为对方的好意稍有感激,因为不习惯肢体接触,又下意识抓住自己胸前的毛毯点头道谢。" V! I0 H+ F+ U0 y6 f5 E$ u
* C# p8 ~$ Z5 F; `$ T" c7 h4 N
对方不在意地收回了手,撑在座椅的边缘,偏着头笑吟吟打量她,半晌:小嶋桑呢,不笑的样子,非常美……当然,笑的时候也很漂亮。5 t$ l! U. w$ |9 v, q9 l6 }9 C

% @8 w# J6 a: J8 }& [4 S' v
第二年,进入夏天,大岛优子就顺利移籍了太田。

=============================================

Haruka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