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敦子做了一夜的梦,少年在她梦中时笑时默,时走时停,说着似曾相识的话,却没有一句能记在心中。在梦的最后,梦见了高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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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告知她:“因为你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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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天还没完全亮透。外面的侍女听见屋内有声响,便拉门进来,看见敦子坐了起身,就连忙给她披了大衣。' Q8 |' Y' v2 i: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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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看了一眼门外,正下着雪,晨色下,有些难辨晨昏的感觉。. T+ _" k2 w% p6 \1 K

“小姐怎么这般早就起来了?”侍女让旁人送进热水,拧了手巾给她拭了脸,“可是被外面的声响扰了睡意?”9 i9 f  o; l  q(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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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听侍女这么说,便细细听了片刻,方才房门拢着,并没听见什么声响,如今房门大开,虽然隔着雪,也能听见阵阵呼喊打斗声,心中不禁有疑,便问:“那是何人?”

侍女端上漱口水,“正是南世子,今天没去校场操练,就留在府中与侍从们对练了。”

敦子点着头,梦中种种依然清晰,心中便生出了一个莫名,当即起身,“既然醒了,就出去走走吧。”说罢换过衣服,又披上雪衣,顺着长廊,往偏院走去。( n) K% s( R# |6 Y: y# ?6 |

其实这夜高桥南也没有睡好,只浅眠两个时辰,就醒了过来。才加问她何事,她只是摆了摆手,她也不知道是为何,只要一合上眼,就是满脑袋的敦子,以致她寐不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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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会如此?1 `& z- `* t1 l2 t; _8 I% T% N

高桥南也甚是不解,这个前田敦子,她当真没放在心上,只知道这个人是主公所指配,父亲与前田信正也无可反驳。很小的时候,就听父亲说起这个人,信正老来得女,而且膝下就这么一个独女,因而相当宠溺。而后一直听说此女聪慧,又听说此女娇俏,再听说信正要给她觅一个可操持前田家的夫婿。! y7 [: }2 P. ~6 i; l4 G" O

到最后,才知道那个夫婿,便是自己。3 o! |" J& r3 m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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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告知她,所谓婚约只是做做样子,等主公闹够了,觉得没意思了,就定然会将婚约取消。她低下头,看着手中的和扇,当初问及自己这个男子身份之时,父亲也是如此说的,等主公闹够了,觉得没意思了,就定然会复她女儿身。只是,真的有到头的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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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不下,持着木刀便到院中练习。随从见少主早起,也不敢贪睡,也起来陪练。在雪下,倒是打得热火朝天。( c  b# m) i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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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敦子过来,高桥南已经与随从战了十数回合。敦子立在长廊尽头,看见雪地内,六人围着一个人,均赤着脚,只穿着单衣。外围六人举着木刀轮番上阵,大喝一声攻向中间那个明显矮了一截的高桥南,高桥南不慌不忙,举木刀一隔,继而借机低头欺身过去,刀柄一转,即中攻者腹部,那人当即没了反抗,倒在地上。

见此,高桥南也不再强练了,收起木刀,让人将倒地者扶起,便结束晨练。才加将汗巾递上,继而向她轻言一句,她连忙回过头来,就看见了敦子。/ D, D$ c' m1 z' B3 F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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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汗巾搭在肩上,走到敦子身前,“怎么过来了?”说着往她身后看去,只得一个侍女陪着,没见家老跟随,“可是有要事?”3 B! J) y2 p6 E7 u. ?. `" I

敦子见她仍然赤着脚踩在雪中,便让侍女去打些热水来给她洗脚。

“听说你在晨练,所以就来看看了。”敦子说着,就要往地上坐下。

“且慢。”高桥南示意才加回屋里取了坐垫出来,在背风的位置放置,“要不到屋里去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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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给自己铺好坐垫,就跪坐上去,“在这里就好了。”8 ^2 f$ y. |2 U+ A)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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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也随她,用热水洗了脚,穿好袜子也陪她坐在廊下。侍女见此,便做了主,让人把早饭端来此。  m& R0 }. O, }3 Y+ H7 g# B. M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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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吵醒你了?”高桥南见天色尚早,知道她不可能这般早起,便想是自己扰了她睡意,“今日下雪,才没到校场去,明日就不会再扰。”

“也不是。”敦子本来就没有怪责的意思,见她这般说,就连忙说道:“只是没见过对练,便才过来看看。”+ t$ {3 i/ m2 X2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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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啊。”高桥南看了看准备散去的随从,“要再对打给你看吗?”+ H  w9 S4 d/ g7 i(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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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笑起来,“不需如此,我只是好奇而已,既然已经结束,就等明日吧。”

高桥南点点头,拿起热烫喝下,开始觉冷的身子渐渐又暖和起来。

“每日都要这般对练吗?”敦子看着她很快地将热烫饮下,不由拧起眉头。

“行军打仗就是要靠真本领,如若闲下,功夫就会生疏,上到战场,就有性命之虞了。”高桥南见她看着自己,眉间起着皱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惹她不悦,便把汤碗放下。

“行军打仗。”敦子轻声重复着,“怕吗?”: l/ @2 _) |3 r. j1 V

“嗯?”- M, d- C  I/ C&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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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场上,怕吗?”! c  i7 J, x& j; O+ J3 h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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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抬头看着完全没有歇息的雪,笑了一下,“说不怕,也是自欺欺人。看着敌方举刀而来,恐惧就油然而生,但又不能退缩,只能将对方击倒,直到获胜为止。”+ S3 i! d* t0 @( d" e% Z+ J. c

“就不能逃回来吗?”

高桥南怔了一下,一直以来,家中教育都是要身先士卒,宁死不屈,决不可逃避,不可有辱家门,所以她全然没想过逃跑这回事。现在敦子这么问,倒是让她认真地想了想,初上阵的时候,敌方举刀劈向自己脑门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就有逃跑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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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就连性命也不顾了?”敦子见她停下了手,就依她昨日所察得的饮食习惯,给她夹了食物。6 {5 S! S) r7 F7 m3 g

高桥南摇摇头,“如果只顾自己的性命逃回来,那么追随于我的兵将怎么办,靠我们守护的百姓怎么办?”她夹起敦子送到她碟子里面的食物,“我们不用劳作就能饱腹,就是因为有百姓给我们供给,假若逃跑,就是对百姓不仁不义,如此,不是武家所为。”

这番话说的慷慨,敦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陪着她将早饭吃罢,才说道:“你要是回复女子身份,是不是就不用去打仗了?”

闻言,高桥南先是一愣,尔后就想到她二人婚约,她果然是一心念着解除婚约的事。要是真能回复女子身份,首要之事,就必定是解除婚约。

“身为篠田家臣,无论男女,受君之命,也是要去驰骋沙场的。”女子出征的事也不是没有,早有家臣山井家长女代父出战,也有永泽家二夫人代夫出战,都是为人乐道之事,只是像高桥南这样,担男子之名出战的,就绝无仅有。

敦子看着她的脸,与雪色相映,更显苍白,不由得一阵叹息,这个人与自己同岁,却与自己背负迥异之命,想象敌人将她团团围住,然后举刀相向,心中便是一窒。8 j+ j$ j! K4 @. o& c. {# q2 U. g

“敦子小姐,我或是不能予你承诺。”高桥南思索许久,忽然开口说道。( `, G. N7 L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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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敦子不解,怎么忽然说到承诺之事。0 W) H3 a+ e! b8 v7 G

“但是我会尽己所能,将婚约解除,免你忧心。”高桥南转过脸来,一脸凝重。8 X  g# A, _2 T2 ?0 E# F' ~

敦子没想过她会说这般话,虽说对于婚约她心有不甘,但知道这是篠田主公所指,没有人能反对,再者她所爱慕的人地位低微,即便没有这门婚约,她与他,也是不能修成正果的,那么嫁予谁人不是嫁呢?现在高桥南说这样的话,听入敦子耳中,是为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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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她是嫌弃自己情归他人,又或许她在宝满城也心有所属,况且二人皆女子,解除婚约也是常理。只是,敦子觉得这件连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的事,由高桥南嘴中说出,有种被人嫌弃的感觉。

“世子可要说到做到。”敦子面向她,行了大礼,脸上表情淡漠,让高桥南猜不透她心内想些什么。& p  K* t& ]. o' g

忽然行了大礼,让高桥南稍稍乱了礼数,慌忙由盘坐转为跪坐,回了礼,“我也只是尽己所能,不知能否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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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难道不是言出必行的人吗?”敦子抬起脸,嘴角带笑,却是有几分讥讽。( k. \+ `) p) C' }; u1 p* |6 P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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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高桥南更是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引她这般神态了。此前是她不满婚约,才故意冷落自己在院外,又故意戏弄自己替其抄书,后来得知她有位心宜之人,冒险相救不止,还做出解除婚约的决定,但她偏偏还是心怀不满。到底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能如她所愿?到底要如何相待,才能得她欢颜?: ^# w* |/ D# @. w" `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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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一咬牙,“那么,在下尽力而为。”

敦子没再看她,也不再虚礼,起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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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前田信正由鹭岳城回来,高桥南就向他请辞了。信正想着她也住了一段日子,回去也是应该,便没多留,让她回去了。* L6 S4 k, S, S$ F(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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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走的时候,敦子并没有送她,信正着人唤了几次,都推托说身体不适。这样也无可奈何,高桥南也没想过她会出来相送,向信正行了礼,就领着随从回宝满城去。/ V1 Y/ M/ D& h(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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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正虽明知女儿是推托之词,但还是牵挂在心,便前去看望,却见女儿伏在小桌上,面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7 C8 I& c% |5 f8 K5 s

“南回去了呢。”信正坐到女儿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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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敦子应了一声,始终没别过脸来。

“为父知道你心中有怨,但念在我两家世交,也应当礼貌相待。今日不去相送之事,可是不能再为了。”信正见女儿不作回应,怕她当真不适,就吩咐家老请医师前来。

敦子听着父亲说了些话,闷闷地应付着,心思却一直在窗外。那行人渐行渐远,坐赤马上的人,很快就成了一个白点,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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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一别,便是三年,高桥南随军出战无数,立下赫赫战功。战场上,已无人小觊她女子之身,只要那有着高桥南名号的幡旗立在战场上,对手都相当苦恼,这个娇小到几乎淹没在万马千军内的小人,怎么就有这等教人心惊胆颤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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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下许斐山城,高桥南也到了元服的年纪,也就是到了迎娶敦子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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