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T- j) d6 X: z; T6 q



高桥南伏在地上,听着篠田宗明说话,无非是些褒奖之话,与此前的数次一样。这次到末,篠田宗明问她,可有何想要的?) z. J% b4 y* n9 l- y7 O% _

高桥南想了想,想把解除婚约的事提出来。但是此前与父亲商议过,又觉得自己的能耐实在未到可要主公满口答应的地步。她的战功虽多,但始终是些小功小劳,比之父辈的功绩,仍是不值一提。连父辈也无法用功绩劝服主公解除婚约,她区区高桥南,又怎么能以此相换?若是主公心中多有想法,更会觉得她这般做法,有要挟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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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高桥南只得把话忍下,回篠田宗明,并无想要之物。

篠田宗明只道她谦虚,让人赏了明珠,忽想起如今高桥南到了元服之岁,便捋了捋短须,笑道:“南也到元服之期了,回想当年统绍抱着你过来,还恍如昨日。”

忽然说起这样的话,高桥南也不便胡乱回话,只得跪在一边听着。

“元服之后,也该到成婚之日了,南可准备妥当了?”宗明一脸玩笑,丝毫没有要解除婚约的意思。/ J  U6 j+ \! _& V' d3 G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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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低垂着头,闷声应道:“已准备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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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便好,前田家的小姐可是九州之内难觅的俏佳人,南可要珍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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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抬起头,看见宗明脸上难以形容的神色,忽然有股冲动,想告知他自己不愿娶敦子,自己不要娶敦子,但是这样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她不知道主公说这些话,到底是何意思,到底是要试探自己的忠诚,还是要试探自己的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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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哪一个,都事关高桥家与前田家,容不得她鲁莽,她能做的,只有接受。9 ^3 J- O1 u$ l- K1 j; w/ M; I  h

“南知道。”她伏在地下。

因为敦子是独女,信正希望女婿能到立花城住。高桥统绍问了高桥南的意愿,高桥南想着宝满城还有弟弟高桥谦陪伴父亲,要敦子离乡背井、信正临老孤苦,心中亦是不忍,便答应了信正的请求,婚后落户立花城。4 |* K5 C# ~2 L4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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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之日极其隆重,主公篠田宗明亲临立花城,亲自主持婚礼。这本是天大恩宠,但信正与统绍都只是无奈地相视一笑。席间众大名大将举杯道贺,说着半真半假的贺语,入二人耳中,既是难堪又是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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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也是到成亲之日,高桥南与敦子才在时隔三年之后,再次见面。& `3 M$ \"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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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端坐在里屋,这一天的繁文缛节堪比一场大战,祭祀、行礼、拜会、酬客、宴食,无一不劳心劳力。如今终于可以回房,却仍未能放松下来。

这是敦子的房间,许久之前,她来过一次,当时替敦子抄了一个下午的书,染了一指头的墨。她环顾房内,除去因为大婚而妆点上去的摆设,其余的一如当日。再向里瞥了一眼,只见一身白色丝绸和衣的敦子,跪坐在里头。她的脸用脂粉画得雪白,白得连轮廓也不清,只有在嘴唇的位置,点了红艳艳的蔻脂,甚是夺目。

侍女知二人日间忙于应酬,并未认真果腹,便送入食物与酒水。高桥南看了敦子一眼,只见她向侍女低声道了什么,侍女便转身出去,未几再回来,手中端着热水,就知道她是要梳洗。当即起身,想要出去。7 m* L6 n* p+ O2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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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就留这吧。”侍候在旁的侍女见她如此,便连忙道,“诸位大人都在外头,要是此刻出去,只怕会招人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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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没了法子,只得重新坐下,背向里面。面对一桌食物,她才觉饿极,当下也顾不得礼数,自顾自地吃起来。/ M/ r. Q) o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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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半,只觉身后灯影忽暗,自己落入一道身影下,她回过头来,便见已经卸去妆容的敦子,正站在自己身后。

这时,高桥南才认同篠田宗明的话,前田敦子,果然是九州之内,难以寻觅的俏佳人。卸去白妆后,清丽娇俏的五官,在灯火下一览无遗。当年的稚气全消,样子已然长开,较之当年还要精致十分,双眸闪着光彩,顾盼若秋水,灵动摄神,这人本不应着任何妆色,高桥南在心中暗叹。+ }* k- @, I7 p+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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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认不得我了?”敦子看着高桥南微呆的样子,抿嘴一笑,坐到她对面。

高桥南回过神来,脸上微热,想来是酒喝太多了,“若是在别处相见,只怕真的认不得。”她没说假话,眼前的敦子,已不是当年那个刁钻的小女孩。

敦子看了身前食物一眼,已经被高桥南扫去三分,想到自己卸妆换衣不过片刻,她就如风卷残云般,不禁轻轻笑起来,“三年未见,还是这个样子,难道不怕再被鱼骨头所累?”

见她用旧事取笑自己,高桥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将食物往敦子身前移过去,“今日你也是劳累了,赶紧用膳吧。”5 a5 \* y. r; M* }2 l

敦子也不虚礼,接过筷子就大快朵颐。高桥南已有八分饱,喝着茶看着毫不在意食相的敦子,本来还拘谨的心,缓缓松下来。如今状态,仿佛回到三年前。来立花城之前,她一直在担心,她没能解除婚约,没能实现当年许给敦子的承诺,不知敦子会否怨恨自己。看她现在神色淡然,心才放了下来,但与此同时,歉疚充溢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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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抬起脸,便见高桥南正怔怔地看着自己,眼中并无焦点,似在沉思,便笑问:“当真认不得我?”/ l3 @# J& C# E: X8 F

“怎么可能。”高桥南放下茶杯,觉得酒热,便将身上羽织脱下来,露出黑色和衣,衬着顶上乌冠,束冠的流苏飘逸,倒是有一番俊雅少年的模样。+ k0 B5 q5 N! r9 i( I

“那何以目不转睛地看着我?”8 _, I) j$ e: Y* C4 w. j; |) [. q

高桥南抬眼向她,当即对上敦子带笑的眼睛,这眼内波光流动,让高桥南的心漏跳了半下。她慌忙别过头去,“只是觉得,与当年所见,有些不同。”

“何处不同?”敦子见她脸上现着赫色,知她尴尬,却依然不依不饶地问。7 S$ b. e% B4 x8 i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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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当年长大许多。”- }( k; |: T: n/ |3 A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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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笑起来,“你不也一样?”但再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又是一阵欢笑,“你倒是仍如当年模样呢。”9 O7 j) Q9 B& Y1 C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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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高桥南更是尴尬了。

笑了片刻,敦子才淡下笑意,说道:“闻人言,你这三年打了许多胜仗,攻下许多城池,果真心怀天下,没逃跑呢。”

“嗯。”高桥南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m8 K( |* R+ }6 Q9 _$ F

“但是,我却逃跑了。”敦子说道,脸上笑意全无。

高桥南看向她,不明这话的意思。) L, \; G# g* r$ l4 |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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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昨天逃跑来着。”她用筷子搅着碗中食物,“顺着这个窗户,一直爬到外面高墙,然后跳了下去,再延着小巷跑去,到了城墙下,想找个可以爬出城墙的狗洞,就被人捉住了。”她声音清淡,仿佛说着与己无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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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又是一怔,只是看着她,没接她的话。& P$ x, g% ?- A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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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哪天,我不在了,那么,必定是逃跑了。”1 K+ q% E/ ^+ J. ?4 m/ |: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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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并没有想到敦子会走到逃跑这一步,她只道敦子不满这门婚事,不满自己女子身份,不满自己不是她意中人,但仍自以为是地认为,再怎么的不满,她还是会听从家中安排与自己成亲。却没料到,她宁可冒险逃跑而去,也不愿与自己成亲。

“抱歉。”高桥南向她躬下身,“是我食言,未能解除婚约,才要你受这等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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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冷冷地看着她,凝视许久,忽然落下泪来,“你为何不向主公禀明,为何不向他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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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南抬起头,不知该如何应对。$ f; K8 W; E/ A4 C4 l  `; L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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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不用你的战功来换取?为何不用你的官职来换取?为何?”说到此,她已是泣不成声,一手捂着胸前,露出玉瓷般的手腕,却显着青斑。: I' Q6 I* f) `) x3 |

高桥南再不能无动于衷,跪行过去,轻扶着她的肩头,“抱歉,是我不该,是我食言,抱歉。”说着,一手轻轻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一手握过她的手,细细看着上面的痕迹,想必是昨天逃跑时落下的。心中歉疚愈发严重。) i7 b2 ]4 i/ u

侍女见二人如此,也不好再多打搅,便都退到外面去,将拉门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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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想推开她,高桥南虽矮小,但常年征战练武,身体早是坚顽如铁,任敦子怎么推打,也没能将她推开,最后推累了也哭累了,索性靠在她身上,把鼻涕眼泪都擤在她的衣襟上。

高桥南一下一下地给她顺背,听她气息渐缓,便拿过茶杯,送到她嘴边,“来,喝口茶。”

敦子用唇碰了碰茶杯边,皱起眉头别过脸去,“凉。”7 m. _! @  v8 M4 [6 m

高桥南无奈一笑,想去换上热茶,但敦子一直依在她身上,不好将她推开,如今样子也不好唤侍女进来沏茶。唯有伸长手臂,踮直指尖,想去拿远在桌子对面的茶壶。可惜她高估了自己手臂的长度,那微微沸着水的茶壶始终在她一指之遥,她再如何竭力伸展自己的手臂手指,还是未能触碰到茶壶。! Y" W$ `# w: |/ m) @. Q

始终依偎在她怀中的敦子,看着她如此窘迫难堪,早是破涕为笑,只是怕为她所察,才勉强把笑意忍下。心中玩意顿起,更是紧贴在她胸前,将全身重量靠在她身上。高桥南只要稍有所动,她就会随之欺压过去,让高桥南既要分心应付她的重量,又要费尽心思去拿茶壶。这样,高桥南更是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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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可奈何,高桥南唯有把手环到她腰间,将她抱起,跪行到茶壶边,再放下她,沏了热茶,又送到她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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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再用唇碰了碰茶杯边,一再别过脸去,“热。”4 x. _0 X" W) _0 B7 }+ J0 ]

高桥南苦着脸,怀中人怎么比军中狡猾之辈还难以应付呢?拿起茶杯,放在嘴边轻轻吹凉,待水温适中,才再送到她嘴边。这时,敦子才心满意足地把茶喝下,一边喝着,一边还不忘瞥了高桥南一眼,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笑意就再也忍不住了。$ T$ ?% i6 s9 u* n1 \6 b

她脸上还有泪痕,却漾着欢笑,好比雨后梨花。高桥南掏出袖巾,给她拭去脸上痕迹,又见她手上青痕,心中不由痛惜,说道:“往后,你莫再如此胡来了,若是不愿我在此,我明日回宝满城便是,因此伤了自己身子,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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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依偎着她,听着她的话由头顶传来,眼内神采黯淡下来。其实她没有想过要逃跑,自父亲告知自己要准备成亲之日起,她当真是认了命,准备嫁给高桥家的少主。只是当日子一步步来临,看着窗外花开花败,心中的不安与不满就越发强烈,心里面有一把声音在疯狂地呼喊,逃走吧,逃走吧。

逃去哪里?. c0 ^- i5 K1 s4 G0 O8 V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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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找他吧。对,去找他吧。, u# @; @* J9 @, M: V6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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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趁侍女们出去后,借着夜色,爬下了窗户,顺着凹凸不平的瓦道,走到了高墙,约莫估计高墙的高度,自己给自己壮了胆,纵身一跃,虽然是跃出了高墙外,但手臂先着地,崴了手。她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呼声,勉力挣扎起来,就往城墙方向奔去。城墙之高不是她能独力翻过去的,她只望城墙下何处有一个供畜生通过的洞穴,能让她爬出去。' e% [/ w: C9 K! [# P1 L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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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追兵很快就找到了她。她看着在火光下的父亲,一脸铁黑地揪起自己,本是要给予巴掌的,但见她一脸彷徨无助,便将她搂入怀中,低声道:“抱歉敦子,为了前田家,为了父亲,你就答应吧。”! ]) |* \& h9 b5 a

就这样,敦子回来了,听命地穿上白色和服,任由侍女在自己脸上涂脂施粉,随祭师作法行礼,然后嫁给高桥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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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你稍为忍耐,我虽有战功,虽有官职,却不足以让主公遂我所愿。但请你相信,等我强大了,战功赫赫,就一定会用来换取解除婚约,一定会予你自在。”7 U/ V, b. Q#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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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轻轻推开她,只见她脸上坚毅无比,心头涌上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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