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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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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择的这个行业啊,不需要那么好的良心,如果跟着错的扯谎说假话,一味逢迎,其实根本不会有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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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是想一本正经,固执己见奢求什么真相,反倒就会到处碰壁。, U" T2 j9 ]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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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二十出头的少女中肯乃至世故的认知,于她所留下的印象,居然是那么深刻。

不久前,小嶋阳菜还跟自己的弟弟无意中聊起过,关于那个女孩子。' {3 \7 |% R- @4 n' {

大概是莲见的手书漂亮得相当可观,她才会有额外兴趣去留意到一些细节,比方说,那名少女在书写时偶尔颠倒的笔顺,也比方说会习惯性地将纸张斜向左侧,并且连身体亦同步地较为偏往左边方向,等等。5 u, A2 e; L% @( _

相对应的,这种人会有与众不同的想法和行动。虽然从少女的外表是完全看不出端倪来。! S! p+ o) G. `, @$ S0 b6 y. v* `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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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人不擅长妥协,也不怕冲撞长辈。当时她说的只是戏言罢了:所以说不定辽君会拿莲见那孩子没辙。

小嶋辽还不以为然地驳斥了哪里听来的谣言吧之类的,有依据吗。

她漫不经心地回答说长谷川。由于先前成见,胞弟曾经嗤之以鼻:那种人的鬼话居然信,他怎么老跟你讲一些奇怪的东西。! O8 z. G9 r2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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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也很奇妙,小嶋阳菜自小对于许多事态的发展,都会有颇为准确的直觉感应,尤其在碰上糟糕倒霉的结果之前,比起一般人,更容易本能地作出一番预见。( ^; c) L* J3 D% O# A3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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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现在又意外地发生了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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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思考着驾驭未来,人人懂得设想手段,但归根结底最关心的依然是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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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很多时候,目的往往夹在原则和手段之间,左右为难。3 R9 u( I( Z9 g+ ?# E5 r9 L4 H

不过,时间空隙狭小到连彷徨都无地生存,那名少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作出了选择,并且以直接激烈的手段,漂亮地在当下就付诸了实践。同时可以想象,毕竟这是个马基雅维利主义大获全胜的时代,当信仰与利益发生冲突,总得挑一样扔出去践踏。5 W' z/ ?7 Y& ]; ]* a3 a

她以一个少女的热忱与梦想,全心全意深深崇拜着的那个人,亲手搞砸了她满心坚信的愿望——该怎么说呢,理论上这种微不足道的不幸,在那么庞大而繁杂的世界里,充其量也只是命运冷酷的千百面相之一而已。

只不过这对一位禀赋优异、冀望未来的年轻女孩,确实有些残酷。1 {8 Z0 E, c' I" G" B+ ~7 X+ b

最后莲见初江在玄关的式台上送客,一如往常礼数周全地道别:非常感谢您的关心,我很高兴阳菜小姐愿意理解。7 n) ?* G- H! c: k" U7 W1 b+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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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正常的情况,小嶋阳菜理应也要客气一番才对,然而那天伫立在玄关上她脱口而出的却是:我怎么想不重要,但愿你不后悔就可以了。1 R2 W) ~7 ~* X. l7 F* o. l' A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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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木质地板的高度落差,阳菜需要微抬起下巴,仰视本来比她稍矮上几公分的少女。目光飘移了一下,她接着笃定:想必你也没有,不管是从前或者现在,至少我这么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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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垂叠在身前,莲见在送上恭敬行礼后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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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些人喜欢高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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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轻轻松松告诉您那些,因为算不上什么阴影。只不过再也不想让任何人失望,哪怕是装出来的。以那从头到尾不正常的镇静,少女带着勉强微笑所陈述的,应该是真实的愿望:虽然要说为了别人而活着,真是太做作了。但如果再看到父母他们伤心得要命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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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很伤脑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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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温柔而刚烈的性格,比想象中更接近于偏执的死硬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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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事务所的轿车上,小嶋阳菜心不在焉,回想着那名少女所谈及的“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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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一片略带浅灰色的窗玻璃,仿佛身处场景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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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中午,外边漂亮的阳光下,一路上掠过的绿色树影,以及倒退着从旁消失的行人和建筑物,画面流动所及,看起来都勾勒上了模糊的琥珀淡彩。4 O: [7 \& R- g$ |3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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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其自身,莲见对不名誉行为的态度,简直是值得钦佩的坦然和豁达,勇气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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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女孩有一个纹身,她当时大大方方地将T恤领口,连同胸衣的带子扯到左侧肩膀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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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低头稍稍拨开了文胸,于是左边胸口,袒露出来一片光滑的雪白。那是一种不怎么经受阳光曝晒的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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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肌理底下,清晰浮现的墨迹勾连成了蝴蝶的纹样,特别之处在于只有一边翅膀。

对方丝毫不拘束地扯着领口——在这时居然毫无羞耻,展示那一针一针扎出来的花纹,四公分左右长。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极其细密的针脚印子。

据说少女就是在那段时期,冲动之下一个人去了原宿的店家,在身体上留下这样一个纪念品,很像是偏执的年轻人会做的事情。$ r8 ^5 F; C  q. K$ V! ]

挑了这么一个隐秘的位置,总是不为人知,而想必将永为她怀抱于心。% J! @5 }" k1 Z%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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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微妙未完工的花纹,莲见当时就作出了解释,颇为浪漫主义的想法。$ e  }. E' z: ]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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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半吧,我也不是全部掉进那个世界里去了,所以跟纹身师傅说一半就够了。

这倒是千真万确。在父母师长面前以一贯的乖巧来隐瞒,私底下却暗度陈仓,她徘徊在光与暗之间的道路,黎明与黑夜的边缘,走得曲折而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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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属于成年人掌控的世界里,按前辈们、先人们,或者说大多数人的规则来办事才是正确的,所以我们才拼命追逐着时代向前碾压的脚步,哪怕重复千篇一律的生活也在所不惜。为了不从栏杆掉出去,为了得到和绝大部分人一样的幸福,值得忍耐。

在这个屋檐下,孩子是必须无条件服从规则的,接受鞭策,在被安排好的轨道上埋头笔直奋进,这样才优秀可期。反之与众不同,则是误入了所谓错误的弯路。按通俗的评判标准来说,德行很差,像白蚁一样蓬勃肮脏地滋生着,扰乱正常安稳的生活和秩序。  I" z# G0 q(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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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荒诞的方式去诠释叛逆,也很可能会走向和大多数人完全不同的,引人侧目的另一个世界。- G; F, K1 W/ x, e0 E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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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真正掉出栏杆之前,她还是选择退回来,选择和常规绑在了一块儿,重新去扮演一个人们眼中,出色、优秀,万无一失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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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说从魄力与信念的角度上来看,绝对是虚伪懦弱了一点。

可后来她也能发现,即使在那么正确,看起来那么光明的轨道上的世界里,原来偏要把是非黑白分明、循规蹈矩,本来就一无所用。

纯粹和无瑕这种字眼儿,逐渐窘迫地难逃肮脏;不吝于热情和善良,却最易为他人所扼住咽喉;高尚正直与卑辱可鄙,恐怕也向来并行不悖;而君子和小人的定义,实际上又是那么暧昧不清。7 \2 F9 |% |! y, ^& f) w

重要的是,一个没有力量的好人,一定只会是最最可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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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好的方面想,比起被安排了一整个少年时期的生活,至少值得庆幸这完全出于自由选择。9 ]1 X8 V2 s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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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她可以自己做主了。2 h; N! ^. y1 ^' R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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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天我再来看你——小嶋阳菜同她告别,只留下了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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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纪人翻阅着日程表,告知只要完成接下来的任务,她一天的工作就结束了。+ R: H6 X0 t6 e, z6 w$ o$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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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晒在脖子里很温暖。拐过街道的转角,轮胎便与地面摩擦出了“嘶嘶”的细微声响,树影掠过了眼角的余光。

汽车驶下一个缓坡,落差之间,感受着地心引力,小嶋阳菜仰在靠背上再度衡量着,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差距。


从车库直达楼上的升降梯出来,经纪人捋起袖口,露出腕表看了看钟点说时间还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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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呢。她不作多想地附和,整理手提包扭乱的肩带:路上开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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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紧迫的计划,能够有所余裕,有时间可以用来浪费,理应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当然,在大岛优子这种具有工作狂性格的人来看,可能她类似于此的想法无异于不思进取,实际上她在大岛眼里从来都不算是太有自觉的人,更趋向天真的散漫个性,偶尔也会给那个人小小地拖一把后腿,并以此为乐。小嶋阳菜从没想过要为此反省,不思进取或者安然自若,而很矛盾,对方却也说过喜欢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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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这样难得的闲暇时光,然而麻烦不断。

在走廊上滞留的那么片刻,刚巧看到美容师岸本从电梯里走出来,一个被定位在小人的角色,很难说不是扫兴。但鉴于之前她无意中为她带来了某些“消息”,小嶋阳菜不至于太挑剔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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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对方显然没有发现她,只是在后面专注于和他人交谈,音量低而不时夹杂窃笑,与经纪人走在前头的阳菜仅仅能听到模糊的语句。2 j" R7 K4 c, T/ ~2 L4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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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还在考虑着,是否要跟对方礼貌性地打招呼,类似于“黑色的凌志车”这样的关键词,就不知不觉隐约跑进耳朵里了。, O, L8 s) C$ j. @/ z% q2 q" p. |

思维延迟了两拍,眉心却不自觉跳动了一下。但很快地,就有些东西扎在神经上,极其敏感地在她的脑海里,以铿锵作响的方式报以反馈。( p8 c; _5 }1 U" h4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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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莫名地快了两三下,似乎比平时更为激烈,她抿唇眨了眨眼,便本能般作出停下脚步的果断决意——事后绝对会让自己吃惊的。

——怎么了?由于她落下了两米的距离,经纪人疑惑地扭过头探问。' [9 B7 ]1 Q3 W  q  G& H+ x$ G

压下胸腔里不寻常的动摇,阳菜装模作样低下头,垂着脖子在包里一顿胡乱翻找折腾,状似认真焦虑,实际上目光毫无锁定对象,她以困扰的语气小声自言自语:糟糕……好像不见了啊。

对方关切地靠过来:丢什么了?# Q- {  \) D6 t+ O+ }% X6 L*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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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本和她的朋友从阳菜身边经过,对方这才注意到她一般,略带讶异地点头算是致意问好,没有过多客套打扰。小嶋阳菜挤出微笑回应,然后匆忙调头向经纪人解释:我好像把东西丢在停车场了,明明刚刚车上还在的——她再次垂下脖颈焦急地望了眼手提包,语带懊恼:找不到了。: K: a/ {- ]' s  ?2 r1 J+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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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借口,不过眼下也无关紧要了。+ D/ P- ^# S% @3 U' N1 k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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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先进去吧,我稍后会跟过来。1 ]9 Z7 l* J6 W2 ~) u6 U# E

总体上,小嶋阳菜并不是那种特别精明的女人,但也不喜欢吃无妄之亏。虽然说,谁也无法确保猜测会是正确的,虽然,就这么不加多虑地赶过去,未免有点冲动莽撞——况且,鬼知道能去做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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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一边这么反省和犹豫的时候,她已经在经纪人大惑不解的视线中,疾步折返了地下的停车场。+ y$ o8 ?4 Q; q  E- `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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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进入升降梯,从摁下按钮,到光线过渡为地下昏暗的色调,好在前前后后那么短暂,而等待的片刻时间,却让人觉得焦虑而格外漫长。$ O. D$ K) Z  `" G: X! J

车库里高高的顶灯,向下投落着冷白的照明。位置远没有停满,余地仍旧很多,因而四周稍嫌空旷。7 r( ?" R7 h4 x" d" R

鞋跟在脚下坚硬的混凝土地面上,敲出了清促而脆弱的声响,以及空洞回音,小嶋阳菜与矗立至高顶的四方立柱一一擦肩而过。' @0 }2 y5 c+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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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位的线格规整划分在灰暗地表上,呈现出鲜明的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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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冒失失,慌张盼望而有所惶惶,将后果与不安抛之脑后的热切,为了某些事物、某些人,单纯到幼稚的理由,就能够这样重新拾起那些鲜活而生动的期待,仿佛十七八岁小女孩天真的心思,未免好笑了一点。好歹还记得,尽量使步伐控制在相对稳重的范围内,以免真的不体面小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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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没来由的坚信,真的只是一种任性罢了。

而如果再给一次选择的机会,她猜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嘲笑这种荒唐到死,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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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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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她无声的惊叹,同时下意识按住心脏骤然发紧的左边胸口,小嶋阳菜也确切地,有些气喘地,将那个多日不见的熟悉身影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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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连忙扶着身旁白色的立柱驻足停下,望向不远处。 

所以说世界那么大,又这么小。大到一个人看不清自己,小到一转身,都有机会碰到满心期待着的那个人。! c; Q  w! z" R9 N4 g* m' Z! v

这种心想事成,惊喜之余难免是让人悚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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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是从桐生车上下来的。

桐生纪夫为她开了车门。据说那个男人早年去欧洲留过学,因而必要的时候,他也会适时显示一下学生时代记忆中,女士优先的礼仪。0 y+ V9 L0 R5 s8 v7 D#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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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低脖子,大岛优子臂弯上挂着皮包,从车子里探身将高跟鞋踩向地面,栗色的长发就蜿蜒垂落在纤细颈项之间。2 p1 t/ s6 K" u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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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穿的是裙子,暴露在空气中的双腿肤色很白皙,展现着一览无遗的精致线条。如果好好纠正糟糕的品位,撇开男孩子气,大岛偶尔也会有女性魅力十足的时候,比方说现在。

当然考虑到站在她身边的是什么人,小嶋阳菜一点儿也不打算欣慰。

相反心情是绝对不愉悦的。

虽然一早料到桐生也会出现,只是先前那一连串“事故”都太过突然,一鼓作气行程仓促,她根本来不及作更多深远考量,比如怎样去面对那个人的未婚夫——或者毋宁说她小嶋阳菜,在排斥之余,也许遵循潜意识就有意于面对他,心态相当矛盾而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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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柱子后面平复下急促呼吸,阳菜摆弄了一下微乱的长发。等待着两人靠近的期间,不免也为自己这种女人的小心眼,以及微妙的处境而感到可笑。* B+ ?6 K8 M( M( v1 L5 K9 K

桐生不算个子特别高挑,是个宽肩膀的男人。8 x% z* M  @$ k0 d( s8 x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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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益于稳重大方的气质,颇具绅士气度。并且看得出来,是那种懂得把大笔开销,花在挑选西服和关心下属上的聪明人。4 @7 E6 {2 ?; m) s

小嶋阳菜从柱子背后走出来,装作不经意与他们相遇的时候,优子的脚步就停止了,仿佛一步也挪不动了。

从吃惊到尴尬,然后平复为打算处理现况的冷静,表情瞬息万变。如果不是清楚记得身份和立场,她真有可能会误以为,这简直像被突奔而至的妻子,撞破一场私会的情景——当然这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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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难堪和紧张,也在她意料之中。- U; h5 G5 @4 ~

那个男人仅仅微怔,扶了扶眼镜,显然是记得她的。毕竟阳菜自己就绝对不会忘掉几个月前,下着细雨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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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见过面,不过大岛还是以初次见面的礼仪,为他们互相介绍,未婚夫桐生纪夫,以及最好的朋友:小嶋阳菜——优子抬了抬手掌引荐,带着娴熟的假笑:我好朋友。6 C4 v/ V* e( s7 c&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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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兴见到你,小嶋小姐——桐生垂下眼睛,客客气气地致意,声音厚重磁性,几乎像电视台播音员一样。, B. L" A% T8 I" n/ `# ?( }

但那是一道居然有些不客气的、直接的目光,并主动朝她伸过手:我未婚妻曾经提起过你,在业界也常常听说你的好名声。 : I6 y( p& D-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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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多在商人打交道时流通的问候方式,用在此处不怎么寻常,一般来说,对女士甚至轻薄失仪。' d+ D% J/ ?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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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浅笑着迎过对方自镜片背后投来的视线,然后目光下移至他垂直的宽厚手掌。露出西服外,纯白洁净的衬衣叠袖上,别着金黑色的方形袖扣。也能看到机械腕表厚重的金属链带。6 b& u% f6 t& g2 J2 H0 @6 t' j

小嶋阳菜没有同他握手,反而略欠身行礼:久仰。

在低头的时候,阳菜瞥到他那双黑色皮鞋。露在西装裤管外的一段鞋尖,被考究打理过,散发出柔和光亮。能花那么多功夫收拾鞋子的男人,应该会用多少心思对待女人也很令人好奇。, I7 _, R4 l* E/ G" j8 l

而后就又想起了岸本失言说过的话。: g$ P+ N+ A9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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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此,那个男人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过多理会她给的难堪,从容不迫地收回了手掌且妥善应对。8 R7 q0 \, e" j2 b5 E

其实打从最初的第一次“对峙”,她就明白对方于自己没什么好感——看在那张脸蛋的份上,这样的男人大概也很少见。总之,反正从不指望什么愉快的会晤,她已经不介意让彼此更加不痛快一点。% x3 F, @! z6 ^2 U' ~) Q" W

估计大岛优子会深感头痛。6 \  J" K8 ?! k7 s% A' j7 x: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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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又怎么样——心里鼓噪着的声音,如此高涨而强烈地,驱使着她无法回头。

走了一小段距离,桐生只送她们到电梯口附近,可能平时也是这种习惯,因为他们那么自然地停下脚步。那个男人面向大岛,质询意见:下班要来接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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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暗向她瞥了眼,又转开视线,优子拎着手里的皮包有所顾忌地咬了一下唇。

小嶋阳菜在一旁看着她踌躇不决的样子,那个人的两道眉毛间蹙起了困扰的褶痕。  q4 j9 {; A0 X9 d2 F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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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彼此更不痛快,或者更加为难,让那个人陷入麻烦的境地,这么看来,实际上大岛优子在那么多年来可能非常宠溺她。纵容的态度,也几乎让她忘记了应该如何恰如其分地,扮演好所谓挚友的角色——每当想到这一点,她就隐约感觉继续“得寸进尺”,享受无法回头的命运,也根本用不着后悔。/ j0 z; E2 P; Y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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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小嶋阳菜也许并不是那么善解人意的女人,并且决定将这份恶劣,不着痕迹地贯彻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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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不是约好,下班陪我出去吗。她抢先一步,一脸清白无辜地提醒那个人的健忘:你忘了?/ t/ ?. k  [5 g; Z

大岛诧异地举起了目光,为这突如其来的无中生有盯着她看了一两秒,同时桐生的反应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E8 O4 G6 {. g; f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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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展现给两人的表情,却显得十分诚实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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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下压了一下嘴角,那个人不再试图挣扎,也无意反驳,此刻反而展示出果断决绝,随口编排着谎言向自己的未婚夫交待之后事宜,干脆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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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别过后,和优子共同等待着电梯。那个人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侧,默默注视跳动着的楼层数字,平静的侧脸上没有显露出更多供人猜测的神色,难免让人感到不安。起码她还是有点担心,在大岛眼里自己会被归于那种难应付的麻烦人物。3 |, I6 i; D3 o& ]. l

直到跨入升降梯中,大岛优子也没说过一句话。) i2 b" L) g( W( V( ?2 J8 u

拨弄着垂在脸侧的鬓发,那个年轻女人好像在思忖什么。今天没有或者慌乱或者无措的表现,这样的情况真不多见。或许她也有必要为目前为止的一系列突发性而整理思路,往好处想,大概是这样。3 l* `& b+ i$ X7 z!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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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向上攀升,钢制的冷冰冰的狭小空间,镜面般的壁上倒映着各自的身影,之间相隔几公分互不相干的距离,气氛异常沉闷。: s  _/ q  |6 ]# n

在仪表上的数字很接近相应楼层时,小嶋阳菜终于打破沉默,不甘示弱地 ,以一种带着讥嘲却温柔的语调发问,不过没有看她:生气了?" T% }* d! ^# G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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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过眼睛看了看她,对方发出低声的叹息,无奈地温和笑起来:你想多了,没有。$ {; Q# z$ f- Z/ U

那个人突然转变的态度,居然在一瞬间就瓦解了她那道固守的防线,剩下的委屈一个劲冒出来。一边也痛恨自己的没出息,于是语气就不自觉小声地别扭起来:骗人。

——我有可能对你生气吗。她挑起眉反问。# E% P& N/ ?4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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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清脆的铃声短促响起,金属门就分别朝着两边,缓缓横移着打开。: B& \7 k# L& k

——你这种女人啊。大岛优子微笑着摇了摇头,向门外走去:自始至终是有办法任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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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了一下,小嶋阳菜怔在原地瞪着她的背影,电梯间的门却开始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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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慌忙回过头,及时用手臂格挡了一下正在关闭的钢制门,它们就再度往两侧弹开了。! Z; Y5 ], p' G8 h/ ~' w

走廊窗户外明亮的光线,再度洒到她的脚跟前。

收录完毕,大岛已经在她的休息室等待,工作结束得比阳菜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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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无异于半路拦截,但对方还是很自觉地履行了不存在的前日约定。

推开镶有自己名牌的门,小嶋阳菜一眼望见那个人坐在折椅上的背影,还诧异了一会儿,疑惑于是否跑错了房间。; y  D4 g1 d7 m1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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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静不大,因而背对着门的大岛未曾察觉,似乎是在翻阅随身装在包里的书籍打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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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叶帘只拉上了一半,窗户外面投进来的阳光很丰裕,充盈在整个室内。优子倚着靠背低垂脖子,书本摊开在腿上,褐色的长卷发上洒满了清澈天然光线,脚底下则是一路倾斜的明亮日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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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门口三思之下,小心地旋转把手将门关上,然后刻意放轻脚步从背后接近她——为了验证某些猜想。( F) p$ r. y; \' ]% V

当小嶋阳菜突然自后方扑上去环住她的肩膀,对方立刻震颤了一下惊醒过来,惴惴不安地扭头查看情况,在看清来人之后,一瞬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露出了困倦而无法可想的困扰表情。5 V5 b+ B$ d$ R

拉开点距离,手臂圈着她单薄的肩膀,她为恶作剧得逞而高兴:果然睡着了,还装得很认真呢。$ S: L6 Z2 ?8 U0 d% H  x* M

缓慢闭合了一下眼睑,大岛优子根本懒得辩解,揉两下眼睛:什么呀,是你啊。, n3 M6 Q5 b$ q) j) Z

——哎呀睡醒了?她眼神促狭地审视她,语调淡淡:口水流下来了。8 X" j/ F- `/ Y* O

对方连忙伸手去擦。

她终于不负众望地噗嗤出来: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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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这时候清醒了很多,皱了皱眉毛以示不满,合上了摊在腿上的书。再次转过头微笑,被日光漂白的脸,看上去真是非常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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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到底找我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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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故作不解地装糊涂:只是想找你玩,有问题吗?

仿佛从头到尾没有注意过她们之间过于亲密的距离,所以也安然不动,优子弯了一下嘴角,琥珀色的眼睛此时看起来颜色更浅:你可以……提前打我手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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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点在于,每次左右为难的时候,更多的是顾虑和担忧,比如不合时宜,比如无言以对,在想清楚借口和理由之前就偃旗息鼓——要是事先知道她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小嶋阳菜就可能不会有勇气,毅然决然地坚持到现在。所以谢天谢地。- j% _3 G$ B9 |" _- |* m2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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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不管怎么样她心情都很好,还搬出之前的事挖苦:果然很在意嘛。) j# T+ M: _( ]6 Y) N1 v1 R

明白她所指的意味,优子慢吞吞耸了耸肩,抬手拂过在光线底下金灿灿发亮的发丝:总之,我没有生你的气,不是你想的那样。" {; b( F- S4 N1 T2 y

不打算在那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她撇撇嘴角:那我叫了你就一定会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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臂弯松了一点,胳膊变成搁在对方的颈侧两边,直接的接触传达着皮肤的温度——在冷气房里偏凉。( }% `- H2 N) T% H5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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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的视线里,尽是她倾泻如流水的褐色长发。

而当她垂在胸前的发梢,无意间晃过对方的鼻端,当嗅觉之间满是甜美而轻盈柔软的气息,那个人写着倦意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瞬间恍惚出神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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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的。对方把脖子往后退一点,老老实实回答得敷衍。/ c: ~3 V- k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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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点诚意都没有。她意兴阑珊地偏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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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了半晌,笑着将那本书从膝上拾起,年轻女人整个侧转过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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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针对她的不满,像哄小孩一样很配合,仰头以戏剧式夸张的腔调热切奉承。

——是,当然会,公主大人您尽管吩咐,什么都行。; ]/ ^. q0 d" @. C  R

还不足以达到什么难题都抛给她的程度。事实上,小嶋阳菜除了为宠物预约了例行身体检查,没安排别的行程。所以不久之后,她就理所当然地和大岛坐在医院长凳上等候了,完全构不成约会。/ n1 Z6 q, a2 g

前台是一位年轻护士,低头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来客登记的册子。这一带饲养宠物的人士很多,偶尔候诊室里会挤满了抱着笼子愁眉不展的客人,想找个空位落座都很困难。不过眼下状况要好上很多,排在前面的只有几位陌生人。& e/ c- i. H# U4 l) N4 N

小型犬细而尖的吠声和哀嚎,偶尔便会在耳畔响起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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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无心地抱怨着弟弟热衷于添麻烦,不知不觉顺口提到了莲见。7 S7 K( b; o% S1 z

对方敏锐地捕捉到要点,于是关切:那孩子怎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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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 冲她抬了抬眉毛,阳菜意味深长地拖起调子,柔声讽刺:哦,叫得真亲近啊。4 u4 W: q4 x" E' y9 h" O2 t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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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之前去还伞,人家很热情招待我的。用指尖挠着耳背,优子翻翻眼睛坦白解释:后来关系就变得很好了,会发简讯,也去玩过几次。阿辽眼光真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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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意外的发展,但考虑到这个人的性格也不奇怪。很会处世,一般来说无论跟什么人都能丢掉距离感,热情地“亲近”。$ m1 o* P. ]& f2 Z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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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悠悠颔了颔首,她继续开着半真半假的玩笑:大岛君,真受女孩子欢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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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不知道我有多荣幸。优子装作得意地接过来,又换上正经一点的脸色: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低头看了看脚边藤制的笼子,小嶋阳菜俯身用手拨弄浅棕色的提环,透明自动门外灿亮的光照拖到了室内的地面上,在藤箱的外壳上印出了一片明净色泽。

里面没有动静,猫咪昏昏沉沉地在其中酣睡不醒。她不怀好意地敲了一下那个盖子,依旧毫无反响。$ Q- N: r  F! ^

——这个嘛。她直起身,勾开垂到脸侧的长发,懒洋洋地靠回到原来位置,午后就开始犯困:由我来说不知道是否恰当,毕竟那是人家的事情啊。0 x  H9 \" k& o1 g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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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环在胸前,优子神情诙谐地望她: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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促狭地朝她眨了眨眼睛,阳菜与那个人四目对视:你怎么不自己去问那孩子?+ r. I6 g; V; X# T, N& k.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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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由衷地长叹一口气,无能为力地摊了摊手,眼巴巴望着她: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O) s- R- f) b9 Y1 I

十分满意于见到对方作此反应,小嶋阳菜为了回归正题而收敛一下笑意,也不打算再调侃下去:不是什么好事呀,这孩子的导师看起来——十指松垮垮交握着摆在膝上,她忖度着掂量出合适的说辞:不开玩笑……过分喜欢她。( L3 K6 m2 h9 Z

讶异地与她交换视线,大岛优子只是思索片刻,好像就已经领会了个中隐晦的意味。为了进一步确认,她又发问:是那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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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看看她,点头。+ p; z& Y7 Y/ Q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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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这个答案后,那个人表情严肃地蹙起眉心,沉默了一会儿。% t$ N; m* T+ h7 w* d4 G5 q9 L# t+ B

期间前台的年轻护士叫到了阳菜的名字。她将猫咪柔软的身体从箱中抱出来,把它拥在怀里走进了病院的诊疗室。由于提前做了预约,医生确认完事项就着手诊察,之后也将做一番清洗护理工作。

等她返身关上诊室移门,再次折入大堂时,大岛将后脑勺靠在墙上,因而下巴高扬了起来:真走运啊。

阳菜坐回到她身旁。但是对方若有所思地改换了双腿交叠顺序,没有表达更多,重新将手臂抱到胸前,薄唇抿成了一线状。3 L5 |! m7 B# S, W8 t9 ?

那个人的目光扫过脚底下空空的笼子,和它斜拉在地上的灰蓝影子,又望向了对面墙壁的布告栏。4 [5 I3 x) T/ F5 ~7 m8 J% k3 ^) \

木质平板上面扎着若干便签,还有几张动物卫生保健的宣传海报,看起来都很新而干净。除了右下侧那一副白底的招贴画,有一个角被不小心折过了,留下了一道斜斜的浅痕。0 h  J. `+ ]# }

候诊大厅内光线充裕,玻璃门外投进了被风曳动的树影,摇摇晃晃地斑驳纷呈,斜印在宣传栏的布告上。

微曲着食指抵住自己的尖下颚,仿佛思考着什么,但她的视线只是在纸张之间漫无目的地飘荡,然后小声提起——简直像不经意:就像几年前…… 

她凝视大岛线条清晰的侧脸,听着觉得有些吃惊。

记忆中几个熟悉的片段也很应景地,纷纷滚过脑海,一时间心坎里就填满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但装作若无其事,阳菜双臂支着长椅的皮面,垂头打量向自己的鞋尖。收拾起那点思绪遥远的伤感。

不过对方没有再说下去,眨了一下浅褐色的眼睛,反而是开始询问莲见的近况相关。

小嶋阳菜只是简略陈述,包括她激烈的手段,停学在家,包括辽君大发脾气的事情,至此为止对方都听得相当认真:虽然经常被她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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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什么?优子愕然地打断,表情异常有趣。$ V$ o- t4 o5 W

——对,就是表白。她不以为意,稍作暂停,端详着大岛:但我觉得,她那个人有些方面意外是和你更像呢。1 n% I2 a1 n( |, n5 q* G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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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惑地拧了一下眉毛,年轻女人拨弄着自己左手上的指环,思索着无意识地将它褪到了第二个关节处,又装腔作势摸下巴:像吗?! [3 q: F&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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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是指大叔这方面。她面无表情地指出。

大岛优子皱了皱鼻端,心情好了不止一点,大惊小怪地笑出声来为自己辩护:诶?大叔又怎么了! 

——吵死了。她不耐烦地给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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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客人提着笼子准备离去,站到自动门跟前时,外边的蝉鸣便一股脑嘈杂地涌了进来。靠近门边的位置,也能感受到户外卷入的热气。

在他跨出厅堂后,随着门户的自行关闭,音源又被隔断了。3 N& ?$ l: ~1 O2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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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整坐姿,大岛半眯着双眼:还真敢做啊那孩子,明明长那么可爱,温柔贤淑的大和抚子?9 N  d4 f0 w3 l% Z! o, ?' b# [. y* y; P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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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回想着黑发少女苍白的脸:明明特别乖巧的样子,但实质上——感受到对方的视线,不慌不忙地注解:不是说脾气不好,人家真的很有礼貌。对谁都不会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1 l- m2 I) [  p& s/ G  \: j. l

想起少女的好家教,谨慎亲切的风格,以及因此而产生的微妙距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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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固执啊,实质上个性倔得没边,也非常能勉强自己吧。骨子里是特别要强的人。6 Z2 Y; ?) {; \+ U+ ^4 r' r3 X4 z

她漫不经心地望玻璃门外边。艳阳高照,周围地面以及深绿色的树丛,曝晒在极度耀眼的光线里,都蒸发着日渐嚣张的暑气。5 ?  a& X. _" I( _3 D3 T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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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跟谁上床,是我的自由。以轻佻傲慢的语调,她复述少女的语出惊人:用不着别人来决定。我一直都很厌恶受人胁迫,尤其是被那种人。

天空显现着异常明媚的亮蓝色。

——如果出轨。大岛突然出声,掩着嘴偷笑起来:辽君会被打断腿?$ n$ Z; p6 p1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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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移回视线,一本正经地接着她的玩笑:还不会,净身出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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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不是不能做点离经叛道的事情吧。转移了话题,优子说得出奇淡定,转动着无名指上的纤细指环:反正还年轻,有机会试试也没什么不好。

莲见的过去,大岛应该是不知情的。她故意调笑道:搞得你深有体会悔不当初一样。

对方瞥了眼掩上半扇门的诊疗室,通过门上镶嵌的小窗,能看见里面人影的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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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着呵欠伸懒腰,答非所问:我也很担心啊,改天去看看她吧。

阳菜微微扬起眉梢:这么快就跟可爱的女孩子打好了关系,真不错啊小优。  M0 |: w/ \" H* @/ u# H9 t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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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不是这样的,虽然好像又是这么回事……避过了她的目光,大岛爽朗地哈哈干笑几声,抓了抓后脑勺,理直气壮地词穷总结:总之很可爱的孩子啊。" B- F6 l# o  s2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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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疗室的门被移开了,护士从那儿探出脑袋喊她名字,小嶋阳菜应了一声,理了理裙摆站起身来,俯下视线朝她瞥过去:反正我最近经常去打扰,莲见都在家里呆着,你看着办吧。8 c. D0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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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抬头看她,笑着点点头,手支下颌又撇下了目光。

天气炎热的缘故,那个人白皙皮肤底下的血管,现在已经变得非常明显,清晰浮现在纤瘦的手背附近,是美丽的淡青色。/ ~: u1 |( n3 H1 s; O; S% y1 z/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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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刚要往内室走去,就听到对方在背后低叹了一声:只是觉得没办法放着不管,像当初……

再然后就没有了。当初怎么样,阳菜没听到,但却是明白的。. K" z+ y0 r4 w0 ~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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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猫咪抱出来的时候,院方已经代为清洗得干干净净,并仔细替它吹干了湿漉的毛发。因此,现在满身的皮毛变得格外柔软蓬松。

优子一时兴起从她手中接过它,因为过敏的缘故,只是安放在大腿上。7 C  T3 W+ @( I

但是くるみ纵身弹跳上了她的肩膀,动作轻巧敏捷得猝不及防,为此大岛简直大吃了一惊,不过任它在自己脖子上蹭来蹭去,出人意料地表现着相当程度的亲热。很不妙的是,那个小东西开始玩闹着咬她的头发,越发来劲。 1 z7 s8 O+ I- l7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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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痛痛……她泪光闪闪地嚷了几声,表情异常丰富扭曲:可恶……啊可恶今天居然用力咬了!( F) ~; ^  p$ v; j6 ]: W$ s7 l% D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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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望着她那副滑稽的狼狈相,丝毫没有去解救的意思,反而心情愉快地幸灾乐祸。即便如此,那个人却仍旧、绝对,不会动手粗暴地把它扯下来——这可能也是她非常、特别喜欢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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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勾到后面摸了摸它的脑袋,优子好声好气地催促:喂喂,下来吧。. J% E8 v& b3 \+ X&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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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等它心甘情愿自觉地跳下了肩头,大岛优子边揉着后颈那一带,边发牢骚:靠那么近会……阿嚏——她揉了揉鼻子:讨厌,果然又过敏了。5 A& _) @' Z% b& F, m4 ?0 q' P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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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蹲在地上将猫咪重新安置进藤箱里,抬眼瞧她:我要回家了,你呢?

打理着颈后被搅乱的长发,对方重整今天难得的淑女形象,从长椅上站起来,一边抚平裙摆:哎呀抱歉,我晚上还有工作呢。! L; a/ \  c3 D

——跟我道歉干嘛。提着笼子起身,不由得顿时就失落了,但阳菜走向自动门,声气平平地说着:我可没打算请你吃晚饭。! c  m& v: q9 A

对方也没当回事,笑了笑就跟上来。- d" E9 J/ q9 x0 ~"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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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有时间?, Q! G% L! [: z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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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驻足门前窄窄的屋檐之下,仰望东京夏日晴蓝的天空。* G! }( w2 {6 x5 k.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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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冷气房,就能鲜明体会室外温度轰然的骤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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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后的光线遍洒在低矮台阶下,与阴影相连。她拨弄着很快被晒热的刘海,戴上遮阳帽。未到下班高峰期,这里的住宅区,白天往往比较安静——除了伏蝉群起的嘶鸣,正以高昂而急促的节奏,一波又一波侵袭着耳膜。

强烈的日照下,几乎睁不开眼睛。空气里泛滥着滚滚热浪,从四周围无所顾忌地扑面席卷而来。

一整个六月富含水汽的海风,带来了数量庞多的浅色云絮。北太平洋沿岸地区,少数晴朗的日子,总是夹杂在断断续续的几场降雨之间。而如今,季节性梅雨的锋面即将北移。$ r! k% j+ [1 }

在副热带高压强力推动之下,可以预见本州岛上方又将例行仓促、焦灼地,迎来这一年灿烂而明媚无比的盛夏。, Q- Q6 P4 O+ o( h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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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言出必行的人啊。对方戏谑地信誓旦旦,摸了摸下颚考虑着:之后几天大概能抽出空的,应该吧。1 Q6 d& Q)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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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去传达一下前辈爱的鼓励哟……毕竟是可爱的孩子啊。2 Y4 x+ w; M8 g( }2 r! P" C

优子笑着率先踩下了两级阶梯,神情惬意地把皮包反手甩到了肩后,很不女性化的动作,就这样迈入了明亮的碎金阳光里。4 C9 n2 G7 H4 Z8 j(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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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亦步亦趋地跟下去,踩上了平地,语调懒散地随口说:好了好了,你的大和抚子,去好好关心吧。- e: Y4 |9 V( [2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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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先了半米的大岛回转过头来,本来似乎想说什么,但撞上她的视线后却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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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头低一点。她招招手,这么示意。2 M- Z9 @" r. d' g5 y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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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不解地歪头,目露狐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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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不再啰嗦,干脆地靠过来伸长了手臂。

整个动作都再自然不过,简直太自然了,以至于她没有反应过来,那截纤细的白皙手腕,就这么忽然地跃然眼前——好像某些电影的特写,短暂定格在视觉里。

大岛扣上了她的帽檐:戴歪了哦。1 K4 B4 j; k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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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略俯着脖颈,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小嶋阳菜就有些出神:洁白纤薄,像一片瓷胚的腕骨,还有爬行在小臂内侧皮肤底下,纹理细腻的淡蓝色血管,这份几近不可思议的精致与脆弱,已经能够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人仰起了干净脸蛋,午后的日光,落成额前发丝上的一抹白灼色彩。% P  o& I6 n- B-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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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得不让她感到十分遗憾,时间其实是非常短暂的,很快感受到她直勾勾的目光,意识到不妥之处,对方的脸上就闪过不自然的慌张。" |, K; B% g& E) J1 ]( m

帮忙拨正了帽子,那家伙立刻抱怨着撤开半步:真是的头都不会低下来点吗。 - j8 @. E4 `, T8 `

已经回过神来,小嶋阳菜才后知后觉醒悟,感受到从耳根开始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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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是有点尴尬的表情,优子语气懊恼地自嘲,张望着别处:啊啊,要是再长高一点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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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扫过她低低的领口,从清晰凸现的锁骨上撇开目光,干脆配合对方缓和气氛的意图:你到现在还在意啊,不可能长高了笨蛋。- T4 t2 ~( [5 b$ `7 P- t4 p

——是啊是啊,正是这样呢。咧了咧嘴角,大岛优子状似轻松地叹气认命,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而用指尖梳理侧边的刘海:对了,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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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瞥向她脸上徘徊的犹豫和烦恼:有话直说哦。" D' z8 |0 m7 H- d* d) z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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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挠着耳后根,她直奔主题: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6 L3 H8 k1 S2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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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突兀又含糊不清的问题,一语之下她就隐约有所领会,但仍旧装傻报以不解的目光:嗯,你是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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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很在意。对方抿了一下唇,纤长卷曲的睫毛,因眨眼而微弱颤动着,用听起来就是曾经排练过的说辞,有点笨拙地解释:你也知道,那天给你添了那么大麻烦,那么长时间都没办法弥补。礼物又没送。所以……! x5 n+ f8 \/ S. H7 d  i

这样说一大堆,优子咳了一声,抬起眼睛直言挑明:我不太清楚你想要什么,直接请示本人比较好?" H/ P3 G, }7 }& k

脸上升起的温度已经得以降下来,小嶋阳菜安静听完她繁琐的理由,果然也不出所料。" v: m/ k2 f- e  U!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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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短短一段话,倒是翻出了一系列尚且新鲜的过节——方便她从各种记忆里,整理出由衷的满腔委屈和无奈。毫无疑问,一旦考虑到对方也许只是出于愧疚,发自同情或者不愿意有所亏欠,设想如此惹人厌的心思,难免不太高兴。4 g" z9 f4 t5 _( Y

倘若只是为了自己好受一点,大可不必做那么勉强的事——当然这种刻薄的话她是不会说的,毕竟面对的是一张神情真诚的脸,以及显而易见连日疲惫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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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锥型下巴格外瘦削,长发打着卷半掩在袒露的肩上,锁骨线条就显得越发清晰毕现。与上次相比,头发颜色有新染过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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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身明烈的日晒下,优子深棕色的发丝,浮现出一片晃眼的灿亮光晕。( t3 \4 s+ }+ e9 p

小嶋阳菜忽然觉得相当可笑,总以为从未远去,而在她不能触及之处,那个人拥有着怎样的生活,实际上真的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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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你有麻烦?从大岛的面容上挪开目光,她缓缓迈开脚步,向道旁的郁郁绿荫移动,语气轻忽地试探般问道: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_2 j3 m7 v' J7 T

路上的汽车接连着两三辆,从身边快车道上掠过,呼呼地卷起了一阵温热的风。2 o5 T' C6 d0 v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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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大问题啊,老样子。优子不假思索地否认,跟上来,随着转身的动作,背上的几绺长发,就在下午的光尘里轻盈飞扬了起来。

然后那家伙瞪起双眼摸了摸脸颊:难道我现在那么憔悴?* G: W/ G2 }2 \( u9 f- U$ B  U' O( m

表情夸张的样子有点可爱。7 ]  m5 {8 V1 z9 S,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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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沿路树阴里,大面积幅散的浓绿色茂密枝冠下,持续噪响的蝉声,骤然就在头顶提高了音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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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吸入胸腔的空气分子,都让人倍加感受到夏季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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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从枝缝里漏下来,摇曳成了一地晃动的灰蓝叠影和亮斑,在脚底踩过的街面上,安静而明亮地汨汨流动着。- @6 D  `; b  a7 u, H

——真是见外啊。她别有意味地慢声感慨,目光追随着那个人浮在地上的影子——轻飘飘的裙摆,还有肩头微微飞扬的长发,都是一片半透明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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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两码事啊。对方反驳。

——是吗。阳菜随口应付着抬起视线。

隔着不宽的道路,对面就是一栋洋式建筑的商铺,坐落于日照方位内,乳白色墙体很是鲜亮。7 A! k  F/ O3 R

那里的二楼敞开着一扇窗子,办公室里职工似乎在进行小型会议,在一段距离之外,都能听到隐隐的人声,模糊不清地从窗口飘下来。

——用不着勉强的哦。拎在手里的提包,随着她的脚步而晃动,一下一下拍打在小腿边上: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那种小事情就别惦记了。# D; f) W+ i#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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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一直记得啊。日光刺眼,她抬起手挡在脑门前,额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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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为你还记得呢,好荣幸。她继续言不由衷地捉弄那个人。多少是对那家伙有点报复心理。

——我说阳菜…对方想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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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种女人真是又任性又得寸进尺,你肯定巴不得快点摆脱麻烦吧。小嶋阳菜冲她挤了挤眼睛,直戳痛处。; U+ Z0 x% S# M( M7 u* b' K& x6 m3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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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这样。对方蹙了一下眉,语气居然稍有不快:我可是讲正经的。

这样无聊的,胡闹一样一来一往,她以眼神挑衅:什么都行吗?$ I& a+ W- {/ P) }1 d3 j(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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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办得到。大岛回答得很肯定,扬起单边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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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这种问题丢给我。将皮包勾在背于身后的双手之间,她撅了一下嘴唇:你到底是笨,还是狡猾呢。5 ~  i: C!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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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抬着浅褐色的眼睛看她,微张着薄唇,清丽的脸上垂映着一小簇叶影,那样子顿了半秒。

然后优子垂下眼睑,悠闲地踩过长长一络亮白的光痕,回以理应自相矛盾的答案:我看是笨得有点狡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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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不假思索:就只是笨蛋而已。, w4 P0 g+ a- n2 g0 O5 P1 I; ^

有些傻气地笑了一声,再次回过头,优子金褐的大眼睛转了转,迎着光泛出了半透明的色彩:呐我说……6 [& i0 n"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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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现在时间还早。大岛脸颊上出现了可爱的酒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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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歪脑袋:所以?* q: B& f: D4 x

——要不要一起散步呢?

——才不要。小嶋阳菜直言拒绝,然后在对方不解的注视中,面无表情地补充:好热啊。9 ]! _/ f* t5 `, c: r1 L9 C

再于是,她是那么明朗地笑着。, Y: Z' S- J, P9 @! k4 H, D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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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蓝色的天空,看起来那么辽阔,蝉鸣一阵一阵飘荡着,促促地回响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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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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凄迷冷白的月光,照耀了方圆几百里之内,寂寂无人的地方。* d" v2 }' x!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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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尽头的简陋坟群,一根接着一根圆柱形的墓碑,细长而陈旧,孑然散落于茫茫野地的夜幕之下。( b$ B/ |; n, ~( h! _5 h% N+ `

依极东之处山脉形势而走,寒风总是凛冽的,自始至终铿锵而坚定,吹伏着山腰之上满地冗茂的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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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国,无尽穹窿之下,那么样的空旷和宁静,星夜平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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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翻掘开的新坟,扑面会涌上泥土的腥气,混杂着苔藓,和微生物腐蚀过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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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铲子刨开松散新鲜的泥土,花不了多少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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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续挖掘,不久就会发现前日葬入墓穴的尸骸。身体为厚重地毯所卷裹着。

必须先解开捆扎的细绳,才能打开毛质的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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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它完全地摊开,平展在冰冷的土地之上。3 f) }9 v4 p3 T% @9 ]

失去生命迹象的女人,漠然的脸上浮现出了阴寒的灰白色,安然无声沉睡在黑暗的墓穴中。/ x: m$ o% Z' l7 k

高山地区气候寒冷,死亡时间不长,产女的尸体不会太早朽烂,只是于皮肤表面浮上了腐败的绿斑。

很多时候,会有寄宿在孕妇体内,就这样随母亲死亡的胎儿——先人的灵魂,密封在闭狭拥塞的子宫之中,它是无法再次转世重生的。4 b4 d( F8 L, a" X- p" F; h

魂魄想去往彼世,必须直接接触到空气。

所以,用刀刃竖着切开孕妇膨胀隆起的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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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透进皮层和脂肪,拉出长长的口子,像打开一个口袋般,将皮肉组织往两边扒挤开,就会露出腹腔里湿润杂乱的内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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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的气味,随之飘散出来,在空气的缝隙中填充着,愈渐弥漫,尸体的气味开始从鼻腔里入侵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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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视野不是很清晰,但用手探入敞开的肚腹内,脏器的触感依旧很柔软,已经没有了规律的蠕动和运作,仅仅是一堆死寂发冷的肉块。' {8 L# @- }'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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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蜷曲着躺在子宫之中,盘缩着高高耸起的物体,就是胎儿。

不能让死掉的孩子遗留在肚子里,以免它在日后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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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接着,需要切开子宫。. {, k0 d1 g! t1 u1 ]3 P: u6 t

掏出埋在里头血迹斑斑的幼小死胎,割裂拖连着牵扯出来的脐带,割断这与生俱来的牵绊。% Y0 z/ l( n) E) S2 ]; k) q4 V


直至暴露到寒冷的空气之中——终于,脱离了窒息般的闷闭,让人能够放松地舒一口气。0 g0 N  }$ Q2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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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让它躺进母亲的怀抱中就可以了。1 d# c3 _1 B+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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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紧密拥抱的形式,两人一起扎入毛毯之中,才得以完美地重新入土安葬。

腹部因取出了异物而空洞地塌陷着,产女是没有任何知觉的。

那是死人特有的沉着与冷静。. Z' O  k4 e( n' K#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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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漠平静的脸,带着安静的灰白色,还有打开的腹腔,它们都仰面朝上,迎向了浩瀚夜空之中,清辉苍白的月亮。

那两条冰冷僵硬,浮现着瘀斑的手臂,被弯折起来,就承托起了轻盈而沉重的分量。, t) o  Z8 f: [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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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的底层是黑色的。. v4 \. B. C- s6 b

地面是一片冰凉的银霜,盛满了白色的月光。. `7 h: G+ R/ @7 P2 k$ u1 \! V3 [" D


一切尚始于母腹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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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是一个首尾相接的圆,此世与彼世相互咬合。

在日本人的心灵深处,这可能始才是最接近生命本源的一种基础哲学。* L8 h* Y& G: H+ W3 ?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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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使灵魂脱离肉体,上升至空中,继而去往另一侧的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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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现世则必须通过性的交媾,投生为胎儿,以此来获得另外的身体和生命,传统意义上,我们愿意称之为转生。
        
在医术落后、出生率极低的时代,女人的生产本来就攸关生死。3 z, U! ?& F, Y) t; F# O

开化以前的过去,在虾夷原著民的聚落中,每当发生不幸事故,起先只是连同亡故的母体,一同普普通通下葬。

而后,由一名惯于此道的年老妇人,于深夜无人之时独自潜入坟地,挖掘出土中的尸体,另行“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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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残忍而秘不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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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浓重的夜色底下,旷野的墓地里,孕妇、胎儿和老人都浑身沾满了四溅的黑色血污,还有秽浊的尸臭,这样阴郁凄厉,让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l& o" l6 e9 ~$ t6 _,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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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光用想象,都会觉得是很不吉利的画面。! [& k% l; r; a9 S$ D9 K)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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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图当然是好的。送走无法顺利降生在现世的灵魂,为它准备下一次投生的机会。少女戏言:虽然放到现在,肯定就是损坏尸体罪了。, }6 @2 y$ J% L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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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人害怕作祟。为了不被怨恨,所以就算是破坏尸体那么残酷的事情,也一定要下手做。

时间是一个月前的晚上,阳菜默默听着她讲完,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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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在那个阳台上。

一到了夜晚,底下的绿地就会变得一片漆黑。

原本矗立在街角的路灯,因为前夜暴雨而发生故障,暂时无法投入使用,今天已经有人报修。2 Y# i. v: T" P# u' J1 t$ |) I

月光下,隐约能望见灌木丛的低微起伏,沿着墙根长长地延续着,仿佛扎根于地表匍匐地爬行。& J& h, j! k" G5 o5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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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下意识选择挪开视线,看向她那张清秀而苍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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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台的顶灯并不是很明亮,带着昏聩的暗白色,沉降在少女年轻的面容上,使她那微向内陷的眼窝,呈现出了一块灰色的阴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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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已吧,非那么做不可……招来不干净的东西就很可怕了。对方似乎是有些困惑,确实受扰于这种夏夜怪谈般不切实际的问题。% T3 i" o2 k  I0 r/ Q5 G) E0 A

有些意想不到,作为冷静理性、抱有现实严谨态度的人,少女述说这些东西的时候,意外是十分认真的表情。1 k2 U5 k#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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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且抛开那些让人不舒服的想法,她皱了皱鼻梁,饶有兴味地揶揄着问:会来吗,那种东西?3 }7 w" |# x6 q, E* f4 q

——我也想知道。. {% d6 h- t4 z3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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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眯了一下眼睛,在那一瞬间,眼梢翘起的弧度居然让人觉得妖艳,声音一如既往很悦耳,然后神色轻松地舒展开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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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是不吉利的东西……说不定自己被怨恨了还一点都不知情啊。" q( f. v9 i" @. @. C

少女将两手扶在窗沿上,于是先前凝重的态度,立刻被挥散得无影无踪了,口吻微妙得就像随口说着笑话一样。

她长及肩膀的纤细发丝,在夜色中微微飞扬起来。) @# {; E. k3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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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话,正因为从她貌似开朗的口中说出来,更叫人不舒服。0 L$ M5 |! R1 a3 n+ \

趴在铝合金窗沿上,夜间温度有所回落,手臂等裸露在外的部位,能明显感觉到阴凉气息的附着与触碰。2 a' f0 m3 T3 e* D, b5 i

小嶋阳菜随手拨弄着刘海,无意间又瞥到了楼下的绿地。就像第一次来这个公寓时一样,俯瞰下去会有种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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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宛如一口深不见底的水井。

非常有趣,估计大多数人都没有勇气长久地、全神贯注地去盯着一个黑暗的位置:吞噬了所有光亮的楼道转角,露着一道狭窄缝隙的壁橱,或者扩张着巨大压迫感,暗涌起伏的幽黑夜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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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眼所不能窥探至底,所以更不敢直视,更加会担心在那黑暗之中,也许有着不为人知的事物,毛骨悚然地衍生,因而越来越不愿意去正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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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楼下突兀响起了一连串类似铃铛晃动的音色,潮湿空气里,渗进了轻细的金属声。5 h3 S) h4 d0 K! K+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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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面对幅连成片,分不清界线的深远黑暗,警惕捕捉着可疑的音源,听觉就变得特别敏感。她在第一时间凭直觉判断,那大概是附近人家豢养的宠物。" u* a+ {- ~) ~5 m! C/ J. x

铃声随着风向而流动,隐约跳跃着,不可捉摸地飘散在,那片深邃暗雾当中。' X, A/ v/ y( m+ `- \' f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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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楼底下仍旧涂抹着一片幽深而暧昧的颜色,伸手不见五指,其实并不能看清任何事物。

那大概挂在狗脖子里的铜铃——假设是这样,随着小步奔跑而摇晃出声响,空寂而清脆,低声并且细碎,逐渐消隐在了夜幕之下。

安静眺望着窗外浓稠的夜色。! ?( z, a1 s9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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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伫立在阳台之上,迎面吹来的气流,吸入鼻腔,带着梅雨季节特有的湿黏潮气。2 z# u- M4 {/ I9 e0 r"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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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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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电流般蹿过这个念头时——浮现出的是满身血污,怀抱死胎的年轻女人,灰白漠然的脸。) i6 }! x6 Q$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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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瞬间,她居然感到喉咙略微发紧,忽然觉得胃向下沉了几公分,隐约有些恶心。$ d" v& E& G# e7 E! D4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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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也有些僵硬,于是从那里移开目光,小嶋阳菜又装作不经意,未免神经质地回头望了一眼,卧室通明的灯光就直接晃入了视野。

视线直接越过狭窄走道,一路无阻就能望进对面紧闭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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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不大的立方空间,一切从头到尾,都一并安稳地落在了眼角余光中。* |: p7 t8 r* |7 r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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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灯照影响,门背的棕色漆面上,正反射着幽微的亮泽。

室内是格外明亮的,她在心底里不怎么光彩地、暗暗地松了口气。$ g( V" J" F: ];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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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7 s5 q; u. r2 N" m) f- `

产妇朦胧不清的面貌,再一次暧昧地隐现在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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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遗憾,只维持了短暂几秒的恍惚影像,它就像墨滴漾开在清水中一样,雾化般渐渐消失了,再也难以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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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啊,高三的时候,因为偶然在家里的旧书上看到这个,才真正下决心去读那么生僻的科目。啊,虽说本身就有点兴趣……! W+ y8 ^# r;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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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大概没有注意到,她在短短片刻间复杂的念想,莲见自言自语般的感叹,似乎已经在意识里渐远渐弱了。

其实并未多加在意,那些短暂的惶惶不安,太快就被抛之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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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总之她也很快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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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查过资料,三个月的胎儿这么大。

她伸出手比划,注视着指间捏合的七八公分左右长度,丈量那一段空白:大概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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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东西十个月足以完成, 她所丢弃的,仅仅是三个月的分量。

莲见的手在空气中停顿了一下。. L9 }) Q! M7 h! W" V

很快,她好像腕部酸痛般甩了甩手,仿佛想摆脱掉什么,然后微笑着耸肩。

——虽然没有亲眼看到,而且全是碎的,全搅碎了。4 u  E1 Z9 S+ V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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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在一个月之后的现在。% W) x) q; c2 N$ r

距上次见面,暂别一星期,少女会一个人呆在家中,有时独自坐在透着阳光的窗前演奏,比如像今天。# n2 O8 J' k! n. D6 y

随便练习当年的教程,更多时候拉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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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阳台,她坐在侧光的位置,内收着下颌,眼眶深陷出比平日更明显的阴影。6 s1 f+ a/ W0 q6 \& w& C1 Z$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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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有看过莲见家人的合照,就在这间公寓里。那副眼睛继承自母亲那边的家族。

另外,母亲的确是位醒目的美人——眼窝较深的面相,会让人觉得更易拥有深邃凝重的气质,也更显精明。. A. ?! i* n. s4 T( ^) \$ y# Z

薄嘴唇,腰板笔直,她在相片中微微抬高了下巴,于是紧收的前颈线条,就隐隐标示出这个人一贯的倨傲强硬。+ a; u7 ?8 t) E

冷冰冰的美人。$ y8 `: H8 s! R0 S6 n7 p9 P( i- n

相比之下,莲见的相貌只是普通不惹眼的清秀,逊色许多。. I/ L2 i: V, I#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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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莲见所领悟到的,人类普遍现实到肤浅,外表不代表一切,但第一刻抓住眼球的却往往是外表。何况,时代所提出的要求又是何等实用:一个女人大可以愚蠢,也可以不求上进,但最好是别不漂亮。1 I. r& e% K# o5 Q& t

当然就阳菜所知,最为人所爱慕的女性,其实绝对不会是美貌惊为天人的那类。

在父母身边乖巧长大,清白认真的女孩子,如今年轻人眼中所谓“毫无魅力的女人”,用了将近一年多的时光,大功告成地破除这个刻板印象。

理论上,最好是能欣然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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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年纪,在那个理应最为纯白灿烂,许多人口口声声追逐梦想的年龄,平躺上手术台,将双腿高高搁放在两边冰冷的金属架上,于是身体就此被迫打开——是以与做爱全然不同的,当然,这也是一种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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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锈钢器具、消毒水气味、苍白的灯光,在眼前晃动着的人影,躲入睡梦中即可逃避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L! S! d; J2 a; c;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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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吸器插入体内的时候,是不会有任何感觉的,在接受全身麻醉静脉注射之后,只消一分钟来陷入昏睡,已然为接下去那段难熬的时间找着了出路。. |- v# M* B0 y# E6 o

乐观来想真正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毕竟毫无痛苦。

一切只是在人所不能窥见的,隐秘而潮湿温暖的黑暗中展开。

在器械的吸力之下,强大而无法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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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绞裂和拧碎的工作稳步进行,粉红色的幼体组织以及血液,便会渐渐清除出子宫,顺畅地,断断续续淌过塑胶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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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瞥了一眼近处的少女,她正在练习。窗台的光线抚过琴颈,在金属弦上掠起一层薄光。6 Q! R! ^$ y6 G. y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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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女性纤细的小腿靠在琴身边上,支撑住了倾斜的重量,体态轻盈,平衡且优雅。3 p# M6 }3 f8 ]0 s& V; d; y(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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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小步舞曲告一段落。; _3 ~% G6 l; }7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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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拍子的快板库朗特,开始以跳跃激烈的节奏,流畅奔跑在琴弦之上。

打从最初乐句尾部的一个分值延长,在紧绷的平静水面之下,那道低沉浑厚的琴音,就以强烈急促而又白热化的张力,俨然是以一种近乎叛逆的性格,作着悲愤式的烦闷倾诉。

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她会开始想象,堆积成一小垒的柔软碎肉,浸透在血液之中,呈现出漂亮而晶莹的桃色亮泽。

和来例假的感觉差不多——少女曾在先前讲述时,这么形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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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腹如阴蛇缠绕般发寒,反复辗转的隐隐痛楚,与生理周期如出一辙让人倍感低落,以及附加的耻辱。不过没有罪责,母亲的容忍和惨白脸色真是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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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精神上,无疑是漂漂亮亮地干了一次胜仗——忽略没有必要的牺牲、不计代价的偏激。起码在书面上与形式上,她仍旧是称得上优秀可期的。

几年前身处混乱的中心,不久之后,她在考评时拉这首曲子,走势良好,却以突兀而不可预料地失手,随后于台上垂首啜泣,以如此一番失败,猛烈仓促地告终。+ E4 T. }$ q5 M; Z; e

当然此刻倒是演绎得相当完美,值得称羡。# J  [+ y5 t/ e; Y1 g: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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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窗外上演着炎热明亮的夏之光景。

从里屋那个位置望出去,透过窗方,天空悬浮着明亮的淡蓝色彩,像镶在画框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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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先季候风带来的雨水,冲刷干净了连日阴霾的天气,天空青蓝色的气味,宛如七月温暖的鼻息。/ R* P: _2 i* O4 m' g  z, V, [

因此联想那些场景,不至招来太过不快的情绪。

很不凑巧,死去产女那副模糊的容貌,居然逐渐浮现在了小嶋阳菜的脑海里。她甩开那些让人不舒服的想法。

小调舞曲持续着盘转而螺旋式的上升,仿佛黑暗中一段跑不完的楼梯,长长地无尽蜿蜒,在少女的琴弓与手指下,流泻成了一种近乎于诗意的痛苦——( n. j, L* f1 t3 S& L4 N/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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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一个拉长的乐句,痛苦:钉死在标本板面上的蝴蝶,燃尽的最终时刻,在围绕针尖无止尽的回旋挣扎里,垂死之际冗长而高亢的折磨之中,猛烈扑动纤薄翅膀,反反复复徒劳寻求无望的解脱。

但正当她这么想的时候,音符已经戛然而止,丝毫没有宽裕拖沓的消散余地,莲见的马尾弓就撤离了琴弦。4 B. t& Y; ]6 f' C+ K8 z) U  X

室内在一瞬间里,又回复到宁静。$ ?$ X- S&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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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洒在肩上的感觉,真是很不错,应该衷心祈祷,为了随便什么都好。* D: _# k,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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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见依旧没有回过学校,也不提转向实习求职的志愿。辽君在公司工作,因加班或应酬时常深夜而归。没人愿意打破僵局,仿佛无端地默契达成共识,对一个不妙的结局乐见其成。  _1 l3 V& j&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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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打算说谎……腿间支撑着大提琴,少女口气轻松地老实坦诚,用手掌在文件夹第一页上来回抚压了一下,然后搁到一边:我就是在逃避。

——说的也是呢。阳菜似乎是满不在乎地赞同了那种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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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间,纵然委婉地提出意见——她暗示一切都是可以解决的,如果拿出诚意。首先相较于尴尬对峙,选择坦诚与交流绝对是更明智的——很显然,对方并不买账,有力而含蓄地抵触全盘托出(您了解他,我也是,他像小孩子一样不会记恨,需要的只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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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猜猜看,知道实情那个人会说什么。少女停歇了一下,叹气。

——那种死老头是我老子还是老板,他养大我了还是给我付薪水?本大爷凭什么受这种气。4 e: y' y; ~+ @6 T" i6 Y# {

莲见发挥出色的模仿能力,以那熟悉万分的无所畏惧,简直如实展现了他口出狂言的语调。! d. N  ^+ w) u1 f; a' E$ _; n; a

在心智方面,莲见比小嶋辽成熟,思考方式也更为现实,和实际年龄形成了鲜明反差。

而他大概正是尤其深恶痛绝于这种挫败。5 C; |0 x+ _! I- H$ M( P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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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她也暗示过:假如什么都做到万无一失,他没办法在你面前逞强,对于男孩子来说,可能是很寂寞的事情。. |" \% j6 H- u" ?  p

莲见喜欢年龄较大的成熟男性,类似于某种情结。* v7 f% ?* ?6 q'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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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出这种偏好不难,她无意中透露这样的讯息——喜欢父亲剃过胡须之后,清洗掉肥皂泡沫,身上会残留、并持久散发的清爽气味,尤其在夏季时——此类例子,就是少女偶然提起的。& [/ x# X, p$ b% t+ o$ _/ L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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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于一个由强势母亲做主的家庭,有忠厚好脾气但长期出差在外的父亲,以及相差十岁,忙于自身事业,关系不算亲密的兄长。4 X+ \! ^0 c# @) F3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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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那个女人颐指气使的姿态惧怕之余,也带着厌恶和反感。) N( g( T' g/ C" F% O9 y" x6 ~9 b- C

与此同时,少女将感情寄托往另一个方向:自小爱慕和同情着宽容持重,却不断受制于妻子的父亲。在双亲的矛盾中,虽无法协助针锋相对,她的立场理应绝对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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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可以揣测,她对母亲的偏见里,大概还潜意识夹杂着几分不能言明的嫉恨。

不过,莲见对她的信任倒真是始料未及的——早先她就像一个人自言自语,告诉她经历、愚蠢、不怎么正常的平静,诸如此类。她只是静静地倾听,偶尔微笑,像对待自己的妹妹一样耐心。$ `, k* O8 ]8 V- o) F# s

鉴于诸多不配合,其实有理由深感烦躁,但是,小嶋阳菜也并不能完全理解自己的好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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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时间绰绰有余的错觉,打从一开始占据了主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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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她镇定地、无端地,满心坚信着一切都会安然无恙,很难明确解释,而又实实在在,如同这个夏季吹拂的气流,轻薄卷淌的花白云絮,卷曲连绵地于心底扫过一络络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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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想来,由于相似的经历,小嶋阳菜不得不于其心有戚戚焉。3 ?1 i4 S+ u) {9 w8 H

就像过去,她不得不经历的一切,在城市焦灼的舞台上辗转,在意识昏沉中,瞥过东京夜色里繁华惊艳的灯火。甚至无心去思考,未来何去何从。4 K! _/ K#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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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后余生总带来很多感同身受,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更像是面对着跨越了时空的,当初的自己——假设真有另一个自己,没那么幸运,共鸣就愈加强烈了。& y# T8 h& L- F# w6 q

并且,能顺带回想起与那个人有关的记忆,另一个似曾相识的遥远夏季,事实上这让她尤其神往。

每当浮光片影穿透过时间冗长暧昧的障壁,宛如这个季节崭露头角的时令花,色彩鲜明而轻盈柔软,变得一朵接着一朵触手可及——她就必须打心眼儿里相信,一切都只能说,很神奇。1 B6 v8 N" @& D1 P* Q9 E2 ]

但毕竟,这不是怀旧的时候,好吧……不是她的领地。! N6 |/ X  u% M0 Z) K+ n- W5 }5 Z/ F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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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连着三天工作结束后出现在公寓里,那名少女无意中提出了这么一个……呃,犀利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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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那么点儿困惑:阳菜小姐您最近不忙吗?9 l* z. E1 a, r7 {

于是乎,小嶋阳菜就有那么点儿无言以对了。+ {" ^2 p7 p  I" M* b

莲见并不知道她擅自向大岛透露了情况,更别提优子的善意,就这一点出发,她也应该反省。

遑论完全不如少女所理想的,事实上,小嶋阳菜也是一个自私虚伪的女人:心里隐隐藏着一份额外的期待——毋宁说,驱使她不辞辛劳赶过来表达关怀,那才是更深层而隐晦的动力和动机。% R9 _/ P/ {+ ]+ ^$ Z8 I/ p- H

在这个已经很熟悉的公寓,拥有日照漫长的阳台。* D7 x& Z; ?% t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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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是湖蓝色的,日晒强烈时也只拉上一半,便于纱窗为室内通风,阳台涌进灼灼的自然光线,会落在走道与门缝交合处,染出耀眼的明亮色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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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见总是面向着那个露台拉琴。# g' O  z9 @9 V% m8 Z1 O5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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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它的正下方的楼底,则是为低矮灌木所围绕的绿地。8 q/ ]9 g; Q8 E

缓步靠近楼下,会听到自窗口飘下来的各种练习曲——小嶋阳菜总会下意识仰头,驻足观望,每每视线所及,楼房窗户的光滑表面上,便折射出一斑亮橘色的夕阳。

或者像今天,她被带进卧室,就看见少女经常落坐的折椅旁,堆放的那叠资料页还有乐谱已经被吹散了一地。( `3 c$ t' x8 |( S* x, q

时间已近傍晚,帮忙收拾飘散到处的纸张,她也习惯于瞥向窗沿上一抹橙黄夕色,然后在心里想:啊很遗憾,她今天也不会在这儿的……8 T. b+ q9 w0 @% K

理所当然,她所等候的,深切期盼的,那些心思是一点儿都讲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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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折中地、迂回地,小嶋阳菜只是跟少女开了个玩笑——哦,或者更像是婉转地清理罪恶感,先打好基调:打个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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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见抬起头,一脸的不解。8 f2 k1 K* s/ Z

阳菜笑得有那么一丝诙谐和狡黠,趴在窗沿上,打量身旁的少女:猜猜看,换成是那位优子小姐,最可能会说什么呢。' V/ P# s- c3 ]/ K

少女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困惑地扯开笑容摇头,保守推却:我想,我不敢说了解那位。  G: ?& N5 e" d- S. [

——那么我来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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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突然来了兴致,小嶋阳菜支着下巴不紧不慢仰望晴蓝天空里的夏日云海,午后的光照,使那些舒畅流淌的线条呈现出温柔的橙红色。" F' j& e- `7 U8 p% C

她用手指悠闲敲打着铝合金窗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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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就会像个古板又讨厌的老先生。窗口淡橘色的光线,漂浮着勾勒在她的肩膀上,阳菜稍有抱怨似的瞧了一眼对方:啊,她就是这样。( T, F, b, k( c! J

她清了一下嗓子,有模有样地一本正经,如印象中那个人所做的,微抬起下颚,属于那个人的姿态和语调。. K. s% j3 y0 N%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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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那么多废话有意思吗,我有什么义务明白这些,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那是你的选择,你的人生。; i4 g9 Y  r/ Y6 G! o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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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咬着字音,强调着词尾,连挑起的眉梢都与记忆中如出一辙。4 b* B2 r# R5 v" Z0 _% s

——你的生活。

而后注意到少女愕然的表情,瞪大眼睛,一种稚气的无措,不加掩饰笼罩在女孩的脸上。0 x; |1 y- w4 A+ p" H2 l" T6 K( p

她耸肩,无辜地眨着眼睛,皱起鼻梁促狭地笑了笑。% o% m; Y( p8 h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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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对小辽可能会这样。不过你是女孩子,最好别那么严厉……9 S7 C9 T3 t+ b. D!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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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吗……像她那么美的人。9 G, R$ u: J& S5 p4 ]6 S/ V$ I

大岛在这个下午,在沙发上坐定之后,望了望阳菜示意,然后转动褐色的眼睛,狡猾地瞧向少女。' L8 V1 N) d+ x9 I. s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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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她的确是猜中了那么一部分的。

不过,也有失算没料到的东西,比如说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那么的惹人讨厌。一本正经说着无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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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细胞不超过十个,我打赌。

接着在小嶋阳菜平静而不予置评的微笑下,她改口:咳咳……哦好吧,顶多二十个。

——二十,不能再加了。迫不得已般,大岛优子竖起两根指头,不容讨价还价的坚定无疑。: \$ k, V- Y. v6 P

以此换来少女无奈的笑声,还有阳菜慵懒不以为意的扫视。

然后,她像是极其自得地仰靠在沙发上,得逞后笑得很开心,露着一对可爱的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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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优子轻松摊了摊手总结:所以你知道,像我这样的货色,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人生。! s6 B- g( F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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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短短四十分钟前,当小嶋阳菜伫立在窗口,俯视向楼下那个年轻女人,看着她仰起的笑容,熠熠发亮的褐色长发打着卷挂在肩头,居然——居然还感到心脏几乎一下子跳到嗓子眼里的剧烈触动,雀跃不已以及忐忑不安。如果不是一再告诫自己,没准儿就会仓皇失措。/ e5 x9 `! J) z: n2 q!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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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为之前该死的期盼而耻辱。# y1 w( A1 V( k3 ]4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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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之前,又该怎样来描述呢?

比方说,她该如何来阐述——今年的夏天比往年来得迅速却温和,与驻留在海面的微风一同到来,飘来生命气息的吹拂,开花要早一个礼拜……雨后的光线总会轻易攻占整面墙壁,留下淡巧克力色的阴影,色彩温暖温柔——就好像现在,你琥珀色的眼睛,充满了阳光与热情的颜色。3 d; ^* K! [4 Z( `- B: o

当那个人突然出现在楼下,空地的中央,脚下踩着一小团灰蓝影子。

当她在阳台上屏息,隔着垂直的一段距离,远望她挥手的样子,仰起一张小巧脸蛋打招呼,微笑着伸展开一段纤细胳膊,看起来都是如此不真实。

当预谋一帆风顺,变得心想事成,果然是不可思议。# a9 D9 i$ s/ o

小嶋阳菜丝毫不会吃惊,自己还能清楚记得,几年以前的夏天,那个人脸上更显年轻稚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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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细密额发间淌下脸颊的汗迹、领口往下敞开的两三粒钮扣;挽着袖子露出的一段白皙胳膊;她形状美好的下巴;还有在河堤上,像马驹一般撒开蹄子,意气风发全力奔跑的姿态。( P# K' N5 c" R0 Z) g8 N

那些影像一股脑儿涌进脑海,无异于一场结结实实的小型风暴,至少足够她恍神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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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扬起了灿烂笑容,扬起手臂——看着她们,或者只是看着她。到底是怎样,阳菜大概并没有想清楚。" }/ _  ^$ H: W. b  i

到底是向她伸出了手?还是向着已经久所期盼的,无法预测的未来呢。

但无论如何,得衷心感激一个苦心经营过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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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这让事实看起来仿佛——她正是为了伫立在楼下长久守候,深情、纯粹、不顾一切,而出现在此时此地。$ b- P$ o  T, s: A8 F

只为了她一个人。

倘若这是错觉,那也最好但愿不是。! b5 M) e: T- F) p6 @6 q


到正式面对面,寒暄客套又变得十分之俗气起来,好像套路一样正中下怀,不过并不令人厌烦,反而是使她打心底觉得高兴,相当高兴。8 }. x% x# y' D8 Y6 V- n

没想到你也在这里,真是巧合。/ u. B+ z$ S  b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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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倒是你,为什么去哪儿都会碰到呢?

阳菜不动声色站在玄关边上,看着她麻利地弯腰脱下鞋子,细心打量那瘦削的肩膀,在心里无声重复“巧合”这个字眼儿。; O2 t4 i- @& z1 G/ w

悉数回顾期盼着与她“不期而遇”的日子,她发现自己也确确实实很想念这个人,正因为确信她正在眼前,安然无恙地朝着自己露出笑容,而更明白所谓想念。# l! U: U% S2 C' u5 T; d8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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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优子眼神明亮,能一眼见底地看出心情愉快,顺便还扬起明媚友善的笑容,跟一旁的莲见问好。

——见到你真的很高兴。还有,今天你也非常可爱。躬着身子,优子半仰起脸调侃道,她撇撇嘴,眉眼间跳动着笑意:虽然,我看起来不怎么受欢迎嘛。5 n% C4 }3 h! c) w8 ~

似乎心情实在很好,好得不像话。5 O" M/ g$ u6 T3 W5 C: u

诚如所言,她的确相当愉悦热情,而小嶋阳菜也的确没有表现出热情,但其实那久违的直率表达方式——也许对方的神情过于明快,也许那的确是一剂漂亮的甜言蜜语——毫无悬念地打动她。5 t/ m1 _% h6 _9 S/ P$ ^1 _

感觉脸上隐隐发烫,阳菜抿唇维持镇定,而后故作不解地歪头,牵起笑容:哦,那还真抱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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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说可真让我伤心啊。对方酸溜溜地接道,再度屈身将鞋子排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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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打心眼里很明白,这只是热情与冷遇之间的游戏,所以谁在意呢,谁会介意这儿戏而熟悉的一来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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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室内拖鞋踩上地板,她直起身特别爽朗地眯着眼睛嗤嗤笑起来,拨开垂落在颈侧的一绺长发:总之,午安小姐。8 Q. J6 d: Y& c

……你也是。她在心里默念。

啊,是的……这样一个不期而遇,想必也是动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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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自己又其实心知肚明,这确实并非意外,而的的确确正是——预购。1 A) s' Z" ?' D5 ~


话说回来,那不言自明的来意,大岛几乎丝毫不加掩饰,明目张胆地直切话题,某种程度上这样的率直强硬,也的确很像她的风格。0 P$ B0 p% E+ n) o8 k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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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是那种仗义到有点吃亏的性格。; d1 G" d& t3 I, G7 ~,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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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个人总是有一种能力,比方说一进屋子,随便讲几句似乎睿智的话,便能轻而易举就使自己成为注目的焦点。1 z# _3 \7 w. l" ~*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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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简单的,不想念书的话,就马上出去工作。像我们这种人那么早踏进社会,就算倚老卖老也应该有资格谈论这些。1 _  O$ \4 _1 ?7 ^

——你觉得有谁欠你吗,我有什么义务要让你觉得世界充满了爱与和平,为什么要同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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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看着那名少女,却近乎是以叹息的口吻,说着冷酷的言辞:那不是你的选择吗,你的人生啊。2 `- T% J' q: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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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生活。$ q( K* `/ ^4 I3 _

再于是,至此时莲见几乎无法抑制满脸吃惊的神色,惴惴不安地与小嶋阳菜交换了一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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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仅仅向她微笑,却难掩复杂的心情,以及微妙的得意。4 I$ b) g( g9 i3 R" }. v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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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系列或冷酷或轻佻的话题和玩笑,使气氛虽然轻松,也难以避免地染上消极世俗的气味。当然她也有提出轻快的建议(别管那么多跟我出门吧,闷在家里会傻掉的)。- M4 V+ m  G! i4 d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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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伸长手臂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揉乱她的头发,纤细的手腕上,皮肤底下浮现出了淡蓝色的血管印子。3 j; t; l5 w& E( e) M4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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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显得很温柔。  w+ ?& T9 X5 w3 y1 o8 [

或者总是很温柔。目前为止与她有关的一切,都像浓郁而柔和的巧克力色影子,实在让人无法想象时间真的流逝有几年之长,而记忆的确正如正午近海般平静的气息。& Z- K0 c; W$ P6 _

不过大岛的威严也没能延续多久,在少女的情绪陷入低谷前,很快在小嶋阳菜的恶意支使下,她不得不暂时离开片刻。这时候像小狗一样听话,委屈无辜地抗议了一下子,但很快屈服。$ }9 c5 C2 \5 l; h8 F!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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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那个人跨出门外,赶向便利店的娇小背影,看着她褐色的长发跳跃在肩上,在楼道转角隐没,阳菜收回视线,不易察觉地低声叹息。" a: n5 b1 f: S

让满心欢喜冷却下来,感叹两人多年间不谋而合的默契之余,对于向少女隐瞒的愿望,小嶋阳菜也不得不歉疚。+ {' b. ^; I  ^"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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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购一场拙劣的不期而遇,有欠考虑,如此愚蠢笨拙的行径,实在不像自己的作风。

无形中利用了无辜的少女,通过她的不幸,将希望寄托在撞运气上,运用了这些伎俩拙劣的手段。

比起每次杳无音信的等待,像折磨一般的不安揣测,以及不断暗示自己稍安勿躁,这显然是更加主动方式,直接而猛烈,即使这不可说“光明正大”的好运。! Y: G% c- f9 v: T

起码,今天她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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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吗。莲见打破了沉默,打断了她的思绪。# ]5 f; V) m) U


小嶋阳菜回头望向了少女。% a( H6 I5 C6 @4 i& X3 C

——其实我真的很吃惊。对方没有看她,反而俯身去收拾桌上的茶具,用着非常平淡的语气阐述:虽然您确实很了解她……不过我妈妈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呢。

现在轮到阳菜惊讶了,不得不从脱缰的思路中回过神来,静静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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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见抬头冲她微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般移开目光——今天刘海用夹子固定了,眼皮上那点褐色的痣看起来很明显——她一手托着杯子,并摆手婉拒了阳菜帮忙收拾的意图:但当时我真的很不能理解。$ T4 \$ W; e0 X' O3 w4 @

真是一个不怎么美好的故事。

接上述,直到她低着头,在一排错愕的陌生评审面前,开始在台上不能自已地小声抽泣那一刻。. w' |6 c# _(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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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踩出了一路空洞急促的声音,如此熟悉的节奏,由远及近,踏上了礼堂舞台的木质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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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中,就被领着跨下了台阶,光线自明亮切换到阴暗,而后又切换向了明亮,能够模模糊糊看清一个修长背影,修长,而笔直坚强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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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停驻在空无一人的走道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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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转过身的时候,眼白满布鲜红色的血丝,脸上出现了压抑着悲怆的表情。2 e: D8 X&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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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亲密又煽情的拥抱来传达谅解,让关系解冻,一个故事,最好是有这样的结局,不过……: b4 M1 D) w/ h9 N/ c$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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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全部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我干嘛非得受这些罪。将茶具全部摆上流理台,莲见拧开水龙头,甩了甩手:所以你活该。* Z/ E1 J7 W3 Y

——我就是要她难受。所以挑了最恶毒的词儿……她稍加快语速、不过慢条斯理,说下去:没错,我是让她尴尬,谁叫她那么多年的安排。所以最好是拉开距离,在同一个屋檐下过着互不相干的生活。但我也压根不后悔至今为止做了那些事。/ m. K+ t* H( w$ ^9 ?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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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狠狠地结束了那一段,莲见长出了一口气,继续手上的工作,在水流的冲刷下清洗着玻璃杯。背影看起来倒是特别平静。

薄暮将至,窗外的光束打在少女的脚跟下,泛开了宁静通透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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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期然间,拥抱着死胎的产女,那副灰白隐约的容貌,又犹如雾气在小嶋阳菜的脑海里凝聚起来,再度唤起了胃部不舒服的感受。' A  ]! r6 _+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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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潮湿的空气与黑暗,那些深邃幽远的雾瘴又重回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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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蹙了一下眉心,但很快挥开了那些影像。

——凭什么不去怨恨呢,如果事先知道她错得那么离谱,我也一定会去恨她,当时是这样想的。她侧过身看着小嶋阳菜,将清洗完毕的茶具摆在了一边,黑色眼睛里居然露出了迷惘的意味,慢吞吞地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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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她的确做错了,但是……我一直让她引以为傲,当成最骄傲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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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顿半晌。9 j/ S' E9 @5 Q' C5 _. D' `' F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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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她真的错了。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少女沉思片刻,自嘲地抬起一双明眸:现在想想我的母亲真是个笨拙也不懂表达的人,不是什么最糟糕的母亲。还过度保护,把女儿养成了什么都不懂,只会自作聪明又爱发牢骚的蠢货。1 F/ F- E7 F  O. W- i. M

——不过,比起以前那样卑微地活着。她甩了甩其实已经擦干的手:还是现在比较好,就算这么狼狈我也不后悔。( c5 o& j7 x1 z2 o+ _

然后莲见抓了抓颈后,这个动作显得很男孩子气,稍有稚气地腼腆笑起来:之前我只告诉过您一个人……所以,现在也只对您这么说。

生活郁重辗转至此,其实诸多不得已,还有什么好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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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放松地环在胸前,阳菜半倚着墙站立,那样沉默地听她讲完。0 `5 L; B. P8 Z' |, m5 l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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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一番真诚的坦白,着实也是动人的。对于那么出人意料地赢得她全盘的信任与尊敬,让小嶋阳菜觉得如果不拿出点诚意作为报答,似乎也太过意不去了。

也必须摆平心里的歉意和罪恶感。6 D4 x8 b2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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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跟你道歉。她说。6 \8 x1 x: w( L' q- d) S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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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交之下,对方眨了眨眼睛,很快敏锐地从无声中领会,轻松地笑了笑示意并不放在心上,仿佛挥开一件压根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当然她是个聪明人,莲见从来不是愚钝的女孩子。& l2 E3 o$ v'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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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是愚蠢的女人啊。放下环胸的双手,背到了身后,小嶋阳菜扬起讥讽的笑意,垂眸打量自己的鞋尖,声音渐渐低下去:因为我想见她,只不过是想看到她而已……# }" h  Z2 ?. S  h7 l& O

——托你的福。0 q5 V1 ?# u8 ]3 a  E

然而可以确信,对方一定是听得清清楚楚,尽数收于耳中。: T8 _8 G  a5 I  [# K" j+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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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我总以为自己应该……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斜望向了窗外一小方蓝色,白昼渐长,那儿有浅红色卷云漂浮。于是仿佛下定决心:不,一定会跟那个人在一起很久,那么全心全意地相信……我喜欢她,在几年前我有什么理由不应该去相信。到现在还觉得可能……是不是很蠢呢。

她好像寻求回应般看向对方,但又并不怎么期待回应,这眼神大概略显年轻。" d4 q. R, N3 w' [0 d4 ?$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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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的很了解那位。少女不置可否,只是礼貌笑着指出。

她沉默着点点头,轻咬下唇之余,不由自主地撇开了目光,一瞬间就仿佛真的年轻了好几岁: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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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您差点成了她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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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轻人真是惯于语出惊人,轻描淡写般。

小嶋阳菜抬起目光,莫名地无话可说,虽然有一瞬间似乎想辩驳,但最后都没找出半个可以拿来反驳的字眼来。, _/ G: l: k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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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调整情绪,为之前的失态而略感羞愧,接着向这名晚辈浅笑,以平等的态度与立场:我欠你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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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不欠。对方柔和却诚恳地回答:我们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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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总像是早早就预订好的。: i7 [$ F. Z& f7 k0 I: f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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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用毕晚餐不久之后,那个连日将“晚归”执行得毫不怠慢的弟弟,居然提前返家。这着实让人大吃一惊。但小嶋阳菜又有一种——早已决定好的事,这么微妙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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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玄关,胳膊上挂着皱巴巴的西装外套,他扯松领带与衬衣领口,焦灼而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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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开门进来时,环视里屋发现了大岛和姐姐身影,首先呈现出惊愕的脸色,继而恢复了一贯的散漫,向两位随随便便打招呼,唯独故意对莲见爱理不理。* f! [, V& N! `,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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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与少女交换眼色,对方无奈地耸肩,不过摆脱前阵子的沉重,反而就有种从容不迫。$ `8 h2 `7 W$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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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你知道……阳菜低笑着小声同她耳语。# }6 k: ~- z" X% \9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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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回以诙谐的眼神: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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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遗憾优子也不在状况内,对于一串小动作,有些疑惑地向阳菜投以质疑的目光,但她却丝毫不打算解释,反而意味深长地挑起眉毛。: H( |3 V( K9 m5 @0 A* U

大岛居然看呆了一瞬,随后扑闪着浅褐色的大眼睛,最后只能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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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反应,却莫名让她很开心。

提前从应酬上抽身,似乎只是心血来潮,起码他是这么解释的,一再强调其随意性。小嶋辽坐在沙发上满脸疲色,身上还散发着酒气,口干舌燥地摸了摸喉咙。

然后莲见善解人意地将水杯递到跟前,他瞧向对方,又笨拙地用余光偷瞟阳菜二人,欲言又止般默默接下来。

小嶋辽算是很容易理解的年轻人,那点单纯的心思根本不值得揣摩。

因为先前的酒会,年轻人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很快进入了带有轻微自暴自弃的余醉之中。

话题很容易会延伸到公司里有关挫折。虽说在习惯中,自己的父亲并不是会将工作情绪带回家庭的人,然而考虑到辽君的年轻,又是可以谅解。) p# _3 H5 Y( t5 z) B2 u

他抱怨着现在的人生,为了出人头地,必须要付出多少牺牲,如果不擅长待人接物,不善投机,态度天真的人只能眼巴巴与金钱和名誉失之交臂。而保持终身的体面,又是何等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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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和背景当然更容易成功,这样的人也才比较容易得到女人青睐,说什么公平呢,真没劲。: ?! N' F) }! O+ S( B/ U

大岛优子是很有耐心的人,于是尚算耐心地听取他的满腹牢骚。比起阳菜,她大概更能提出实质性的意见,在事业上,也擅长保持理性进取的态度。

大致上她确实和辽君非常融洽,目前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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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日子不是RPG游戏,打怪升级就行了吗?阿辽翘着二郎腿,微醺地伴以手势:像小优姐你也能明白吧。

——啊是啊。如果可以,我也想活在RPG里呢。0 f' K, F* E# J8 T7 [8 U

——别人家里的东西随手拿,HP掉了还能补药。优子用手指卷着蜷曲的褐色发梢,半是戏谑地笑着感慨:一个黑屏一晚上就过去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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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毕竟不行呀,真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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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起来的时候,声音沙哑而明快,同时又隐约充满了世故的味道。

小嶋阳菜坐在一旁,时不时瞟向那个人的侧脸,目光从她线条明朗的下颚,移向眼睛——是浅褐色的,阳菜觉得那十分漂亮,打从一开始就这么想,惹人无限遐想的半透明光泽。

但是无需遐想,这个人有时候根本就让人无可奈何。

她略感苦恼地注视她,那个人灯光下卷曲的长发闪烁着微亮,咧开的那副薄唇下,还是会露出小小的,可爱的虎牙。即使看起来清清闲闲,却仍能瞥见其负重之一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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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白无垢或者世俗而世故,每一个面貌其实都不陌生,像现在那么安定注视着,让人无限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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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她小嶋阳菜大概真是不怎么聪明的女人,才会对着一个不怎么现实的梦想死心塌地。毕竟在那么多别人眼里,可能就是:这个人对你很有意义,充满了回忆,但这毕竟不是爱情能够负重的范围。而自己已经不再怀疑。5 ~! W/ G" u9 x) A% h0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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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并不指望别人能理解,大部分时候即便无奈,也是幸福的,虽然稍纵即逝,无法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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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不指望这个世界上谁都有那么无奈、戏剧性,又深入骨髓地,愚蠢地爱过一个人一样。6 w; O0 F: R+ U+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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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这样一个档口想起来,又好像笑话一样轻闲了。9 t: O, {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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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手掌抚过额头,任酒气挥发,青年好像不得不转而正视现实:要承认这些,太让人痛苦了。' w# v. E3 D$ S8 w$ Q( g

——总之抱怨那么多没有意思。大岛搁下茶杯,交换了双腿交叠的顺序,那能干而耀眼的姿态尤其慑人,总结性而强制性地截断了话题:只会抱怨的人不招人喜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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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辽像本能般抬起目光,流露警惕地盯着她。

于是之前诙谐轻松的氛围,好像只在那么一瞬间就流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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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辽君……她习惯性地去转动手上那枚戒指,仿佛之前那些都只是为铺垫而作出的迎合,开始言归正传:你要是想任性的话,也不是不可以的。不过,对女孩子那么没风度,真的好吗。

明确地被直戳到痛处,年轻人闭上了嘴,脸色开始有变化。, _$ ^. v* t1 J. G5 m6 R; B

——我以为你已经长大一点了。

但优子依旧直视他,微笑,语调柔和而言辞犀利:这么说可能你不爱听。, y$ f( T5 D  P5 J

事实是他的确不爱听,从鼻子里发出了轻轻的嗤声。而她的耐心也可能的确不如前几年好。, |; j; F. w2 a" x3 Y$ V- U, y

摇晃玻璃杯里的液体,漂亮青年板着英俊的脸孔,明显是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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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故意别过脸,视而不见一侧的莲见,这样垂眸拨弄着白衬衣的袖子,间或用喝水的动作掩盖不耐烦。6 O# ^1 E1 i/ q0 y

谈到不好的预感,小嶋阳菜的直觉总是比常人来得敏锐,通常对此胸有成竹而无可奈何。这到底是幸运或不幸也很难说。7 h* F& V- Y.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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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颇为忧心忡忡地扫过对面的弟弟和莲见,两个年轻人各怀心思。: S6 x0 H# M0 P6 }9 J8 w% J-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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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大岛大概本打算讲点什么宽慰他的,而介于那种倔强的坚决抵触,状况就变得令人不怎么痛快。可大概受制于各种因素,今时不同往日,相较于多年前,没有人打算难看地暴跳如雷,这是更为体面而平静的方式。

其实你真的很幸运……现在不理解也没关系。她这么说。% p  B$ {+ k3 h* [" B& n

别瞎操心了,我自己能处理。他生硬地回应,仰起脖子颇豪迈地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热水。

就是此时,气氛在此陡然急转直下。小嶋阳菜那胸有成竹的预感简直是在胸腔里铿锵作响了:啊瞧瞧吧,这两个争强好胜的蠢家伙!( l* _1 n+ S+ C+ ]. x: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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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女人的眼底闪过一瞬的愤怒,蹙眉与他的目光对峙了片刻。* m" m& ];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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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想怎么样,升级到日俄战争那种程度吗。那双特有的琥珀色眼睛,直直定在年轻人脸上,故作轻松地发出一串笑声,优子拨弄着戒指扬起唇,也难以按捺语气中的嘲讽意味:我以为你已经长大了,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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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怎样……?; ~1 {8 X7 ^-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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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起浓眉粗暴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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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再也不想遮掩烦躁和不耐,将空空的玻璃杯磕在桌几上:得了吧,省省,别口口声声装好人。3 J, n6 J8 W1 L; A  a4 ]$ Q

那种玩世不恭的口气,仿佛正打算开始嘲弄身边的一切。她为他的大胆和鲁莽倒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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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侧面看过去,大岛的眼睛里似乎窜动起透明而低微的火焰,遗憾的是,事情总是难以控制的。

——管好你自己吧。你凭什么像个过来人一样劝导我……+ e4 h5 t" O- {& j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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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凭什么要听你唬人的废话。长腿横搁在膝盖上,用力而随手地掸了掸裤腿,他仿佛报复性地、明目张胆地口无遮拦:笑死人了……你能做什么啊,我姐被那个男人扇耳光的时候你人在哪里,哪儿?现在一副高尚的样子,结果还不是假惺惺——哇啊!

话未说尽他就吃痛地惊呼,带着无比震惊的眼神飞快调头,瞪向旁边的莲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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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嘛!他忿忿然质问着,皱眉揉上腰肋。

就在刚才,少女用肘部狠狠捅了一记他的侧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小嶋阳菜简直感觉心脏往下沉了一公分。

而对面,一手捧着疼痛的肋间,青年与少女大眼瞪小眼。

乐曲怵然走调的异样感觉顿生,焦点转移,先前紧绷的硝烟味霎时散尽。2 m0 U. [' e1 j$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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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女孩冷静地、毫不客气地、简洁到位地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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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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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那段过程,她多少有点记不清晰。

到底是怎样拖着大岛的手离开沙发,忽视那个人的挣扎,怎样简明而敷衍地告辞,将所有冲突与不痛快抛之脑后,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真正头也不回,留下待收拾的残局,几乎像落荒而逃般不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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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像直接大举跃过了那个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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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却又有空前的轻松,一如身处这个夜空下清澈畅快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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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与暗雾降临的东京都,夜色那样通明。

穹窿辽阔,深紫色无限伸展向远方,天际浮现出霓虹灯遥远而模糊的华彩,遮蔽了星光。" y/ T6 |6 g0 s% l7 e

那样的决绝和不假思索,而如果再给一次机会选择,她确信无疑还是会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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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说,先前的几个小时,到底是都像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或者发生得太过仓促鲁莽,更或者今天这一整个不期而遇,说不定也纯粹是个令人心动的白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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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如晕船的感受。0 {8 [' O  I0 i

夏初细窄的上弦月,弯曲于纵横交错的树枝上空,高高悬浮在她们的头顶上方,云霭疏朗。9 d7 p9 R5 p* u( X# L& ~+ J* j. z

而大岛优子这个人,从之前那难以形容和捕捉的虚幻感,一下子被拉向了现实,拉向她的身边。% k) T* M. g4 m4 ^% q$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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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她正伫立在微白街灯下,用力而泄愤般,孩子气地拂去臂上本就不存在的烟灰薄屑,褐色眼睛和头发里简直快要蹦出怒气的火星子来。* K/ `3 a: c- J4 j- j; N6 _

其次触感:前一刻牵手的体温还留在掌心里,一细层薄汗,带着动怒的蠢蠢燥热。$ \, A  [& K+ J# N3 ^6 a3 H6 o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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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美勇气与机遇,这仿佛一次仓惶却分量十足的收网,她的心脏与灵魂都能感觉到,确知那逐渐增强的、真实不虚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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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完完整整地拼凑在一起,还原成唯一可以肯定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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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在这里。

月光淡如薄片,精致到无可触摸,从路旁一侧的高大乔木中碎下来,延伸在脚底下阴影丛生的街面上,几步之外的不远处,便是寂静泛白的下斜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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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一路平坦倾落,就泻入了光滑而深远的夜色之中。


心跳与呼吸渐渐平复,小嶋阳菜回转过视线,再度审视眼前这个余怒未消的人。! A( K: _/ `- E)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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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灯微明,夜风顺畅无阻涌上地势高处,扑面就是悠长辽远的初夏气息,把她们的头发吹得很乱。

紧蹙眉心,那个人将额发一把捋向脑后,烦躁不安定的情绪占据了大岛优子的面孔,即使如此也非常可爱。# C& \9 o3 [, f' f0 m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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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跟我弟弟计较啊。

率先打破沉默,阳菜只是这么言简意赅地安抚。至于小嶋辽口不择言的内容,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至少眼下。0 y) t! P+ R' L& J8 R7 C0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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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伙似乎也逐渐平复下来,但依旧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可恶,臭小子……! V+ |5 C5 x& I( I

——所以说孩子长大了都很难理解嘛。' [' e3 u: r7 T4 \- d  r

阳菜往前踱了两步,扭头态度轻松地感慨着,凉风徐徐,吹动着颈侧的细发。3 R: i8 O6 T! c- z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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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天幕低垂,位于山脚的住宅区附近很安静,与远方林立的楼宇与耀眼景观灯之间,仿佛形成了一堵格格不入的,隐形的墙。

没有强光遮蔽,头顶上云霭稀疏的天空,透着深紫色的空旷深邃。

优子默不作声,垂下眼睫思忖了一会儿,大概掂量着合适的词,但最终又无话可说地抬起脸。

四目相对,几秒钟后,小嶋阳菜就嗤地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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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木顶端筛落的银白斑块,随着枝杈的轻微摇晃,流动在那个人肩上,像夜的气息一样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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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之内,大岛第二次深感困惑了——对她异样的好心情,抑或格外的坦荡宽容。

之前的冲动和烦躁消失殆尽,因而更接近平日的大岛,十分不解地耷拉下两撇八字眉,然而又任由目光出神地在她的脸上停驻。; \# @) _3 u& G- S+ W' Y! i( A" j

海洋性气候的这个季节里,空气中总会渗入些许湿度,混合着草木的冷酸气味,因而十分清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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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优现在也好暴躁啊。小嶋阳菜弯着嘴角,指尖理过长发。

她打量她昏淡光线下白皙的面容,语气中掺着时过境迁的轻喟:不管怎么样,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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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咬了一下嘴唇,又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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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踏入月光的碎影里,步行于月色之下始终是件惬意的事,对方犹豫了一下也跟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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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宅区旁的坂道倾斜直下,踏足坡度的顶端俯瞰,黑夜的色彩磅礴却安定。: Z$ C" [+ K0 e& G+ d

从高地眺望远方,城中心的公路盘叠在黑暗的底色上,交汇成壮大而明亮的河川,车辆安静穿梭如流水不断。形成匆忙的潮汐,在静默中来回呼啸。) s5 K( m- k3 \3 d+ r

——我可能不在意吗。

那个人站在身侧,反问的声音简直低不可闻。

当然,大岛优子是必须在意的,无论出于哪一种感情,而小嶋辽所讲的话也的确犀利刻薄,老实说很伤感情。轻巧无比地用最直接,也最残酷的方式,戳伤她的自尊和长久以来的坚持。5 ^: Q3 w) ^# M( X+ R6 U2 I! b

正因为那份轻而易举,而更衬托得尖锐激烈,难堪。9 v9 m2 U& C7 ^* j; {% z

她意味不明地轻笑,眯着眼睛远眺车流形成的橘色光河。: P& ^- q/ v2 W% L

优子皱起眉头,略微迟疑:……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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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不太开心。+ K6 l9 J! i# L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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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有些像小孩子,偏过脑袋,默默地垂眼注视脚下。

优子深褐的长发在夜色下反射着微弱薄光,比她矮上大半个脑袋,因此看起来格外娇小,因而那么生着闷气的样子格外稚气。* |5 q6 D# \, c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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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侧脸隐入发帘,五官模模糊糊,轮廓却依旧是可以确定的,清瘦而漂亮的下巴,还有略显单薄的干净面容。1 t5 P7 c; j% v' o

即使再怎么努力变得坚强成熟,这个人一直都有一种超越年龄的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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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你怎么想……她笑盈盈地这样说着靠近,用指尖将沾上优子肩头的一片碎叶拈下。

那家伙才顺势抬起头来。

小嶋阳菜注视着她停顿了一下,然后似乎不以为意一样再次提起了嘴角,挽住她的胳膊,低下目光。2 }+ L8 J; O. u0 e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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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连尾音都愉悦地上扬了起来:你不知道刚刚我有多担心。

与她的好心情成对比,大岛优子到底是个固执又爱钻牛角尖的人。$ m( ^  n! B+ t1 w4 g0 i# h

即使在她家中,照理说,安分享受招待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才不辜负主人的一番好意与……盛情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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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你不觉得有必要送我回家吗,你看你惹了那么多麻烦——小嶋阳菜无辜而可怜巴巴地瞧着她,似乎温顺而期待,实则坚定难移。7 Y  k! O1 ]$ b- ]& g: l# q7 E

这样一来,对方就不得不叹息着,无力反抗地迎合她的愿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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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有时候,兴致这种东西,就跟灵感一样,在某些场合尤其可贵,而又笨拙地难以捕获。" O: X! c% l" E. S: o$ w0 z

所以说然而——“你没有告诉过我。”大岛怏怏不乐地窝在沙发里,抱着膝盖,纤细的身形显得更加娇小,她指出:隐瞒了重点。; {3 f# s, I& C. B

从浴室出来,裹着浴巾的身上还蒸发着未散尽的热气,她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非常为难地被迫停顿下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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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此时此地,小嶋阳菜很难指望她能像平时一样嬉皮笑脸,但也不喜欢刻意营造低落、互相紧张的氛围。8 C; d: F( G+ I4 V3 r, X% S7 f7 j

——如果你认为那是重点……她尽力显露出轻松的表情,然后扯开假笑,拨弄了一下带着湿气的刘海:呃……好吧,我被扇了一耳光。

大岛阖起眼睛,像是有些艰难地吞下这个事实,然后放开环拢的手臂,放下双腿,慢腾腾地调整了坐姿,将双臂环在了胸前,目光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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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他。4 Q7 N2 I$ f! M3 J' g7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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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煞风景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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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从来就不喜欢他。她放下擦拭的毛巾,回答得多少有些无力,长发湿润地披垂在裸露的白皙肩颈上。$ O/ O. m1 a( E0 k* j

——我不是请你来吵架或者……找麻烦的啊。小嶋阳菜冲着那个年轻女人无奈,而略显疲惫地苦笑。9 C- Q1 Y/ w; Q4 q+ `0 A!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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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愿望其实很简单。5 w" x7 R- N( B

或者说目的,也单纯而非常单一直线地,幼稚地去努力实现了。花了那么多时间,不再听从机缘,学会坦率地面对自己的愿望,可能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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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这个人安安分分地呆在这里;只要她用整个青春去深深铭记的,过于明丽生动的浅褐色,安然处于她的眼底;只要——不沦为战场,怎样都好。* J! N; r: C1 _/ y* D9 _1 S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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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个家伙实在很不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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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朝沙发上的优子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去洗澡吧,不用再想了。7 z! B2 \  \' `# V& p

因为她稍微欠下腰身,于是距离就被拉近了。

她几乎能看清大岛垂下的浓密睫毛,在光线下闪烁的微光——对方下意识抬起脸,睫毛呼扇了一下,褐色的头发软软地散在肩上,眯着清澈的眼睛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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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那些仿佛自肌理深处散发,一缕缕往外冒的淡白色热气,霎时就混合着温暖水汽蒸蔚如薰雾,顷刻就扑面涌上了那个人的脸庞,充盈满她的嗅息。

再于是,大岛的脸上居然浮现了一丝晕眩和惶惶,浅褐色的眼睛局促而不安地移开,好像这亲近的姿势,会隐隐令她感到浑身不适般。

阳菜的掌心还停在对方的肩头。9 [/ n2 @7 n7 p- t" E1 y2 j* f7 f

在这一瞬间,她本能地敏锐感觉到,房间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地改变了,而又难以言明。  " v8 y; Q: I9 L5 [0 U# d

不过很快,大岛优子目光闪躲,不太自然地让开她的手臂,从沙发上起身,简直刻意地拉开距离。7 a" A! @' R; ?  Z- B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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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愕了短短片刻,小嶋阳菜有些发愣地摸着沙发扶手坐了下去,若有所思地低下视线瞟了一眼自己。( f5 E1 M. y4 ~- J3 M& c7 y: q9 R' X

年轻女人近立于旁,拨弄着褐色的长发,客厅灯光打在她清瘦忧虑的侧脸上,止不住地冒出焦灼感——她只能拙劣地、走投无路地再将话题继续下去。

阳菜心不在焉地摇了摇头,明确表示不打算翻开旧账,就此纠缠下去毫无意义,补充:再说弥秀不是什么坏人,你别那么先入为主。

然而意想不到,优子定在原地,目光灼灼地抽动了一下嘴角。+ Q! u! ~9 h4 G5 S" e8 h

虽然,可以说吃了一惊,但这回她总算没有错过,那个女人褐色眼睛里一滚而过炽烈的怒意和嫉妒,宛如透明燃烧的火苗。+ l4 P4 O* k9 d1 h7 Z

——你帮他说话……但迅速攥紧拳头,大岛就将本来快要脱口而出的句子,憋回了肚子里。, u! ^7 s. p) l! ~! q

然后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心,她开始转移话锋,吞吞吐吐。2 S! [& u2 b, A# n/ h2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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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担心你。如果不是小辽,今天可能会更……算了。她有些急切而笨拙地辩解,就像大岛优子一贯所做的,摇头叹了一口气——这口气,深重得仿佛一直沉到了脚底:起码找一个对你足够好的人。" P% L+ t2 t0 ^1 O$ G9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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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位置交换,轮到小嶋阳菜仰着脸,专注而安静地打量那个站在身前的人,再次体会着一份重叠多次的失望,感觉真是十分奇妙。- S8 v- D2 G8 `  \

唯一可以断定,那肯定不是她原先想讲的,并非那一刻发自内心最深处真诚的愿望。

想来机缘总是莫名其妙的,就像早已经决定好的事情,潜移默化中,那么多决定人生方向的转折,全都与眼前这个人有关。

岁月不动声色地变本加厉,往昔交叠着沉淀在清澈的水底,好比聊胜于无的安慰,而至于那个——她全心记挂、满心期盼着的那个人只不过一而再再而三,重复一次又一次的道别而已。! {- @- e7 [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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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能说什么呢,从昔年一切灿烂至奢侈的炎夏,天高云淡,漫漫草野上风声浩荡与星河云涌,到如今尴尬窘迫的处境,能说什么呢?

美好的记忆总是清晰,却又因太过美好而与此刻冲突激烈。

于是,小嶋阳菜只能越发地,无限地痛恨着这个此去经年的现实。) @' o) E9 Z%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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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阁下尽喜欢讲一些无聊话……你也知道我不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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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将修长的双腿交叠起来,好整以暇地抬着眼睛,轻佻地翘起了嘴唇:与其讲那些,还不如直接给我一耳光来得痛快呢。3 ?* }: s) m8 J

优子没动,只是紧紧皱起了眉头。" X# m9 U2 U" L$ W5 }1 |&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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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沙发柔软的靠背,直起身体,前倾着靠近了大岛,变得十分之贴近。  K1 k7 C% K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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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至这个人深褐色的发梢、清晰的锁骨、颈窝那点儿凹陷,都避无可避地落在视线中,因此格外的诱人,隐约能感觉到对方散发的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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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优子目光像触到烫人的事物般,不自然地躲开,试图和她拉开一点距离。但她的手臂很快就缠上去,左手突然抚上了那个人的脸颊,迫使她无处可逃。( k8 W+ C2 {" A2 S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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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女人脸上呈现出惊愕的表情,困窘无比地扑闪着浅褐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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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仰着下巴眯起眼睛,掌心底下就是她的脸庞,温暖的呼吸擦过大岛颈侧的皮肤,促使对方立刻浑身僵硬起来。& O4 d! b' g' S2 D9 o" i"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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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持这样暧昧不清的姿势,她的手指沿着鼻梁,慢慢滑到了对方那副薄唇上。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阳菜极其无辜而又挑衅地注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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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之接近,除了接近之外再也一无所有。. k. b% x  P$ V0 s! l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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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人深呼吸,欲盖弥彰地移开眼睛,在她抛过来的问题下无言以对,只能嗓音略沙哑地蹩脚提示:你不觉得太近了吗……, v" u$ J" v*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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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光冷静地盯着她,接着装出恍然大悟般,轻叹——啊,是的,是这样。) z. H, m; d( s' J( D" q9 q/ A

小嶋阳菜悠哉地垂下目光,装模作样打量自己袒露在空气中的锁骨,以及被浴巾所勒紧的丰满胸部,光洁的肌肤至此一览无遗,在灯光下泛着清冷而馥郁柔软的雪白。; C) ?. f/ X. i! z, U$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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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她不慌不忙地再度仰起视线,勾起甜美微笑,喊她的名字:小优。


——你对我……有欲望?  E3 r/ D  T- N# m' U)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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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好像,投进了湖水的那么一小粒石子,轻巧地击破了光滑一如镜面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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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的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了起来。

优子瞪大了眼睛,脸色马上就一阵红一阵白,极其难看,下颚的线条紧绷,嘴角微微地抽搐起来。

这次竟然没有作任何徒劳的辩解。8 }0 q  n( I( r: Q  c0 ?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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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勉强地用力闭了一下双眼,勉力保持着最后一点耐心申明,压抑身体的轻颤,就像最后通告般的严峻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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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够了……, c( N- d  B0 V) K2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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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讥诮万分地瞪视着那个人,掌心摩挲她脸颊温暖的皮肤,切身感受着那份僵硬,不顾她眼底闪动着危险的寒冷和透明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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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小姐……我是女人。如果保持沉默,仅仅是维护了那个人的自尊和面子,而她压根不在乎,眼下什么都无关紧要,因而语气平静而刻毒:如果连那种意思都不明白,是不是干脆蠢到去死好了。6 @+ ~2 [* ~) w2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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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停一下,她扬起眉毛,自下而上地审视那张清丽的脸:我说的不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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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声音:给我听着……

——很好,好得很。她回敬:但愿谎言会呛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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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够了! 6 C: K6 U0 G/ h1 H- u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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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一触即燃。

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拽下了她抬着的手腕,气势猛烈而狂暴地将她所有思绪一扫而空,浑浑噩噩间脊椎就撞在了沙发靠背上,她闷哼了一声,不容一丝疑惑的余地,一张愤怒而侵略性的脸猛地凑到她面前。7 D) E$ n$ r: _: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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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爱听什么,小姐?别他妈以为我不清楚自己的处境。真是好极了!我是为了谁才憋屈到现在!2 s* J; I% Z7 o3 u,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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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在混乱中花了半秒理清现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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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的上半身都贴了上来,她几乎能感觉到胸部受到的压迫,对方奋力压抑暴怒的情绪,身体之间空隙微乎其微,因而喘气的起伏感受无比真切。9 c; d4 v" W! _

左手被扣紧了压在头侧,有力的手粗暴钳制在她的手腕上,紧紧压缩着骨骼。

——我不是小孩子。跪于沙发上的单膝紧密顶在她两腿之间,这么不体面甚至下流猥亵的姿势,尽力以理智压制粗重呼吸,大岛优子压低的嗓音仿佛嘶嘶燃烧着,褐色的眼眸中火光幽暗,逼视她:是不是随便犯个错都有人原谅我,嗯?2 P! u  t. m: f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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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以轻佻而带着情欲暗示的目光瞧她,又低垂着扫过她的胸前。

——谁来原谅我……啊?她的眼神迅速恢复了寒冷:我能那么轻轻松松干蠢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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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没想过这小个子女人会有那么巨大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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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种陌生而可怕的疯狂,只在数月前那个雨夜有所领略。9 Y- P  x" g% ]% x$ M/ m

腕骨几乎有种被压碎的错觉,痛楚剧烈,但小嶋阳菜仍旧紧抿着唇,忽略受侵犯的屈辱感,脸色煞白,轻蔑而冷漠地直视她。  S8 o2 w. D/ B5 f$ }) ^

距离之接近,优子的长发弯叠地垂在她脸侧,连互相的炽热吐息都轻易融合,那个人的薄唇在不易察觉地微颤——她几乎以为对方会吻她的。4 ^7 C- P3 h( d0 [# T' R#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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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较量般对视着,胸脯起伏,褐色眸子里黑暗锋利的火焰正激烈跳跃,仿佛在竭力挣扎,而手腕上的力道却一点一点地撤离开来。 2 ^$ t! p5 @/ y: |# G7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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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顿片刻。. O' h7 u% c% N6 }) D# ]

深褐头发的女人哼了一声,嘴角扯出冷酷扭曲的笑意,迅速而犀利地抬起一根指头点向她:别拿话激我。

那纤细修长的手指停在两人的脸庞之间,就在她眼皮底下,白皙的肤色,笼罩上大岛身躯的阴影。

衣着单薄,彼此的体温与气息几乎是纠缠在一起。

——小优,我喜欢你这种表情。小嶋阳菜冷笑得过于艳丽——勇气可能真的多出自恐惧,脸色苍白地直直凝视她,挖苦:很高兴你还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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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蹙着眉头,在最初的微怔之后,神色又难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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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手臂支在她头侧,优子挑高了眉毛,浅色眼珠里流转着一种罕见的诡异和妖艳:哈……你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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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是为什么赶去那里的,知道吗……想不到吧?那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以刻意轻柔而动听的音调,伏在她面前低语,气息都吹在了她脸上:因为你,可能在那里。

——我想见你想得要死,运气好不好谁知道呢对吧小姐。她加快语速,扣住她手腕的力量再次加强了,笑起来:这样说你满意了吗?别的他妈都是什么东西……我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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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那不惜讥讽嘲弄一切的表情,就像一张材质坚硬的能剧面具,妖异而猖獗地深深烙在视网膜底里,带来灼痛的错觉。不真切的感受如此强烈。- u. M: t" |+ b;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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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腕的痛楚生硬而严冷。

而小嶋阳菜仿佛听到了三味线的曲子,在最末时顷刻间断弦的声音。8 d# Y1 L. T; _/ P

还完全回不过神来,阳菜愕然地仰头凝视着她,长发潮湿凌乱地散在肩上,连手腕的痛楚都忘得一干二净——为这不谋而合的默契。7 w- ^, ]4 e2 C4 {

有这么几秒,那琴弦崩断般的最后余音,在她脑海里回响着沉重而短促的铿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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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优子一动不动地眯着眼睛,高压在她上方,削瘦的下巴紧绷出格外漂亮而气势夺人的流线。" c2 y' Q4 B/ W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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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比死更难受的沉静蔓延了半晌后,在下一刻,阳菜反倒平静了下来,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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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她带着鼻音低声说。& N$ x5 k* E$ m

反应延迟了半拍,对方错愕地瞪起眼,手上的力道再次于无意识中松懈了,眼眸里的疯狂居然渐渐就正熄灭着。0 T7 t  X. M) X. K% P/ ^

——我说我也是。小嶋阳菜艰难吞咽了一下,抬起眼睛,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着她:因为……我想见你。

就这样冷却。6 B6 J  ]6 E( x8 l5 |* K6 u;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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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脸上那副面具逐渐而缓缓地剥落下来,简直与上一个时刻彻底剥离了,慢慢地,一种毫不掩饰的痛苦和后悔开始蔓延上她的面容。

——对不起,对不起……那个女人松开了她的手腕,低垂着头颅,长发摇晃着遮掩在了脸侧,从她身上退开,用五指扒过前额的头发,尽力深呼吸:抱歉。# h/ J% L* }( K- N! P* B* K4 i

难过像潮水一样从心底涌了上来,小嶋阳菜觉得喉咙里异常苦涩。在这个时刻,尤其想抬手抚平大岛眉心那些深刻的褶痕。' Y8 X/ |# z2 w/ B/ S3 L. ?0 F) X# ~

然而还是选择先将眼泪努力逼回去。

——你这个人啊……她垂首慢慢揉着被压出红印的手腕,无奈又委屈地瞥了她一眼:真的很过分。4 F+ ]- Y7 a/ Z/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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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下一刻,已经被对方一把抱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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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优子低着腰环拢她,将头埋在她肩上,收紧手臂中的力量,阳菜能清楚感觉到她的脸贴在自己颈间的皮肤上,触感灼热到发烫。

于是她闭上眼睛,慢慢环住对方单薄的背。

——我真是非常差劲的人。那个人的声音很沙哑,听得出来压制着哽咽:你弟弟说的很对。

——你真的很过分啊……这么多年,你还是拿我当外人。声音平静地抱怨,阳菜感到有些冷,缩了缩肩膀,将发热的眼睛埋在她胸前,胸腔里的跳动声依旧是无比坚定而清晰的:优子你明明是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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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叹息着摇了摇头,抚摸她的长发,此时的拥抱变得更为安定,褐色卷发摩擦着晃过她的皮肤:对不起,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我能做什么……还是什么都不能做?# p- P! u6 R1 c. ?! I6 Q' \

安静趴在她胸前,小嶋阳菜的嗅息间充溢满那个人的气味,很平静的薰香味道,和香水强烈的感官刺激不同,然后扯开勉强的讽刺笑意——即使她看不见。4 y# N) r( Y9 {& x

——如果真觉得那么困扰,现在,你再推开我也没问题。

对方静止而僵硬地杵了好一会儿。

时间好像打上了休止符,然而她却觉得格外漫长,长得好似一百年。8 V$ _! W+ G& d+ {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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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说过,你这种女人始终有办法任性。自嘲地从鼻腔挤出笑声,稍直起身,离开她的颈窝,优子动作轻柔而迟疑地拍了拍她的背:明知道我做不到……不要再哭了。& d9 e+ K. K* k7 v8 Q* ]3 k!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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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略抬起脸,视线近处,在大岛前襟的衣料上,印着暗色的水渍,渗透过布料,不规则地化开来。5 V9 d; n2 b  p8 o5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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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出神地注视那片湿热的痕迹,觉得眼眶模糊且酸涩,继而缓慢却出奇坚毅地闭阖了一下双眼,轻轻挣开那个人双臂的圈梏。

——你欠我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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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好了,你欠我的礼物……阳菜推离了对方的怀抱,低头吸了一下鼻子:不过现在没心情,等我睡醒再说。  b' m6 l6 d* X2 E# C6 W- p' _

任大岛优子略微无措和疑惑地腾空双手。0 u6 o9 D, A  e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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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记在账上。随后她低头,回答得极其虔诚。( u+ h- j. U5 A# F/ Z

从沙发上站起身,此时才想起整理混乱中被扯松的浴巾,瞥见手腕上的红印消退,但犹然隐隐作痛。小嶋阳菜居然顿时觉得有点委屈,十分之委屈,抬起手背在发红的眼眶下抹了一把。0 x8 W+ V8 X+ a% r6 Y

接着移回视线,她皱着眉审视那个家伙。身高的差距立时就拉开来,小嶋阳菜居高临下地在沉默中暗自忿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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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清促而轻蔑地笑了一声。8 L) q$ h0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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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来看,小嶋阳菜显然是抢先了好几拍。2 L3 c7 O7 F7 J) m- a

还没梳理好一番情绪,那个人看起来显得慌乱,褐色眼眸中闪过局促,再也找不到方才威压的气势。' W$ ?4 |+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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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今晚的确不适合邀请你去我房间里,过夜……她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胸口,操着一口温柔的、带着柔软鼻音的语调,毫不打算掩饰私心的报复性,再次抬起目光柔情却也锐利:你说是吗?* S% Z) s2 p+ O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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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惊讶地张了一下嘴,但瞬时就反应过来意味所指,表情变得纠结而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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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也好。她微笑看着大岛优子,冲沙发抬了抬手: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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