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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6 |. P( q' p- g2 X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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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有什么理由去喜欢大岛优子。! X3 ?' v% z% M- S! V- z6 i; r1 O4 b

做爱和结婚还要简单上许多。& u3 M3 A3 x5 p, T

溢美之词叫情感升华的深入接触,心灵乃至身体的全面认可。但就算排除感性因素,纯粹化到动物的本能追求,即使徒留肉体关系也足以成立。至于结婚,为达到某种结果而采用的方式,或者仅仅就是一个结果,一项使命,容易理解得多。

然而爱情显然存在太多不确定性,抽象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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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黑格尔,创立客观爱情唯心主义体系,通过辩证法猜测其发展规律,不妨看作一个充满随意性和必然性的曲折过程,将之提到美学价值的高度上,是人性超越的一种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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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斯腾伯格氏,爱情三因论。动机,情绪,认知,进一步衍生为热情,亲密与承诺,三者的掣肘制衡决定了情感的倾向与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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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以科学严肃的态度去对待人类长久以来的难题,未免还是势单力薄,那么让我们换一种更加鄙俗矫情的说辞:爱情本身就是悲剧性的——以眼泪与痛苦为证,此言非虚,是寂寞空虚的灵魂迸放出的磅礴力量,感性的相互吸引,自由狂妄且不可理喻,事实上在某些生命的某些阶段纯属消遣,而我们依然愿意以伟大相称,如此矛盾。$ Y" ^* P. J6 K: C+ ]* F"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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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她的两任男友为例,菅原,他是女人的理想,长谷川弥秀,他是在跟自己的理想谈恋爱。

打个岔,但求谅解,得指出的是在笔者眼里,这就是个肉麻的字眼儿,天生一副白烂架势,而人心往往叵测狡诈,不可斗量。然则,我们还得继续扯下去。7 Q6 P# ~$ K" C: }& i% ])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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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一场战争也不为过,双方努力互相蹂躏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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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出自白河节子的总结,鲜明的个人色彩。她在小嶋阳菜与长谷川彻底决裂后很及时地出现在阳菜面前,郑重为自作主张的干涉所引发的诸多事端致歉。2 p# V% b0 F, f2 y5 K

——严格来讲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一开始干脆拒绝就好了。白河懊恼沮丧,一副亏欠的表情:弥秀是个认死理的家伙,不过我的确有以为他算个不错的男人。总之,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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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结束后会面,自然是通向谅解的一个台阶。小嶋阳菜并非善于记仇,况且也不至于扩张性地将怨恨波及到那位故友头上,对方自投罗网的认罪,来得很出乎意料,于是勉勉强强受理了此番告解。

——大概你真的很特别。情绪恢复得很快,白河低下腰,拾起自动贩卖机里滚出来的饮料罐递给她,没有眼神接触,径自打开了手里易拉罐的铁环。) Y( T+ q. ]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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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捧着发烫的金属罐子,阳菜的目光飘向地面,勾起浅笑:不比你想的更特别。7 X( U5 q& ^/ c7 ^* D5 K

喝了一口罐装咖啡,白河摇头:不是说那个意思,你想错了——她往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去,又抬手灌一口,太烫,节子吐吐舌头:先天或者社会定位,男人就是偏向占有主导权的一方。4 x, `+ Q' a1 o5 b

话题一下子被扯远得似乎毫无关联了。小嶋阳菜理了理裙摆,并着双腿在她左侧落座:定位和分工?1 [1 w7 L/ U  l/ g8 u8 i* Z

——就是这样啊!对方随手将咖啡罐搁在长椅上,敲击出沉闷声响,她调整姿势倾着身体更凑近了她,兴致高昂:所以喜欢掌控和征服,追求一种——转了转眼珠思索,她像在搜寻一个合适的词汇,用指尖碰了一下太阳穴,白河顿悟般脱口而出:感觉。对了,就是感觉没错。

接过她发亮的熠熠目光,阳菜皱着眉不予置评地笑起来,拉开封装环,示意她继续。

别管什么理想情人之类的说法,多假啊。爱情什么玩意儿啊,再纯洁也摆脱不了优越感、征服感等等,反正总要在对方身上找到自尊和信心对吧。随意打了个手势,白河的脸上又出现了妄下定论时惯有的愤懑和武断:男人这方面的虚荣心比女人夸张多了,大多数女人一向习惯顺从倒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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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明白。她插话道,领悟了对方的话音:所以你想说……" m1 ^! m. ~  v2 T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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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难让人找到自信啊。白河坚定地判断,与她相望了两秒又转开眼球,一边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自己张开的左手分析道——无名指上不再空缺:阳菜长得太漂亮了。

微点头致谢,阳菜垂着眼眸笑意平浅,接受习以为常的赞美。: \% {  M; ]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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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人压力。而且老猜不透你在想什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嘛。在男人眼里这就是魅力。她停顿片刻,目露欣羡之色,接上述:挑战性同样很强。

一个好男人,条件优越就不怕候选乏人。总会有大把女人乐意倒贴上去的,但是太容易得到的反而不屑一顾,真傲慢。白河自我认同地点头叹息,话锋一转:偏偏遇到这种吊起胃口的女人,反倒愿意穷追不舍,也可以被收得服服帖帖。人都爱犯贱,到不了手的才是最好的。2 }' [/ [) ^* Q&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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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岭之花。

——高岭之花?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她轻啜饮料,反问。7 ?3 T: z' {  {

是的。将双手合放在交叠的大腿上,白河认真注视她:高岭之花。' p% I3 I  }" m& A/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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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色彩均匀地淡淡抹开在她的面容上,节子重新拿起冷落已久的咖啡,吞下一大口,接着只是握着它摆在腿上,继续解析:你的心不在他们身上,因此变成了无形的勾引,反而让人死心塌地。男人惯于开空头支票,而女人惯于犯傻……其实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多傻啊,天生是好色的动物,明着暗着花心谁知道呢,女人总拿他们没办法——她耸了耸肩: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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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你这么讲,好像天敌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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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眯着双眼望向不远处的公园沙坑,国小低年级学生在那儿堆沙堡,书包就丢在一边地上,喧哗声忽高忽低地参错在橙金色的夕照里。再过去一点,路面上停歇着一辆快递公司的小型白色货车,车身印有彩色的公司标识。

——很对,天敌。白河节子颔首,一仰脖子就把剩余的热饮喝干净了,闭着一边眼睛,扬起手臂将空罐子瞄准阳菜旁边的垃圾桶,投掷。易拉罐在空中划着弧线从她面前掠过,稳而准地落进了废物收集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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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人的好坏,无关男女吧。阳菜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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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子比出两根指头,胜利的眼神和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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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男生直立着从沙坑边的滑梯道上跑下来,引起一阵骚动。, V4 w' w4 u3 H*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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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也是呢,但爱情也许就是战争,规模比较小罢了。调换了两条腿叠放的上下次序,对方再度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还有嵌在指间发亮的婚戒,慢慢抚摸它:我到底是赢了还是输得一败涂地,真不好说。

节子已经赢了。熬过来了,也试着和妈妈和解,很勇敢。小嶋阳菜朝她的手瞥过去,宽慰。白河节子已经进行了婚姻注册,却免去了婚礼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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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的确如此呢。将戒指稍脱下来,褪到第二个关节那儿,又戴回去,白河微笑:我一直都这么想,没有婚礼根本无所谓,形式主义而已,就算没有名分又怎样。你知道吗,离婚之后他将来得支付一半的养老金给前妻……谢天谢地,果然是自欺欺人,我还是会想要用婚姻来换一个保证。在一张纸上签字按章,真的很简单,一点儿都不费事。

太简单所以才不放心吧。阳菜眨眼,思忖后接话:责任和义务,女人果然想要可靠具体的保障的,通常签字总比不签要幸运很多,差别太大了。8 m  i- o3 I$ Q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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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这样没错。对方看她一眼,连着轻点了几次头,十指扣在了一起,向前伸展了一下手臂,骨节里喀拉喀拉地发出响声:不过这张纸对感情本身没有捆绑效果,法律只是法律,人的心思复杂多了。人家说一个男人会为了你背叛妻子,那么难保以后不会再犯……当然,我想得比他们都明白,也知道代价会有大多。

她抓着自己的左手,完全盖住了上面的戒指。

——可还是犯傻赌下去了。

握着变凉的饮料罐,小嶋阳菜撩了撩肩上的头发,笑着感叹:好大的赌注啊。' y% p' y+ n( W3 u3 A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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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那边的白色快递车被人打开了,穿着制服的两名工作人员先后登上车,合上门。引擎的发动在排气缸里催出一连串低沉音效,它小心地缓缓转向,驶上了车行道。2 N5 \3 h& ~. ~

——确实啊,因为想要赢得的东西太大了。白河屈着双臂,松垮地交抱在腹前:即使现在赢了,我还是输掉了非常重要的东西。有时候觉得,如果不能两个人一起承担,爱情或者婚姻……她突然顿住,阖眼摆了摆手主动截断了话题:算了不讲这些无聊的事情了,没意思,真没意思,我也不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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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节子扭身戏谑地冲她挤眼,阳菜不解地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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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高岭之花小姐,你又预备赢得什么呢?


其实抛开字面意思,较真追究,这样的形容安在她身上是不恰当的,不过她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纠正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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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道:男风,绝色的武士少年与同性发生恋情,毋宁称为雅癖,主题是爱慕和忠诚,赌上了尊严和性命的至死不渝。

而这个谬赞的词,盛开在逶迤高岗,纯洁无暇,无人能拮的美丽花朵,由来于此。( G) P: l/ \8 T7 j


其实小嶋阳菜好像从来都没想清楚过输赢,至少眼下,当那个人躺在自己床上,近在身旁,手臂还霸道蛮横地揽着她的腰,阳菜暂时放弃了关于砝码和结果的思考,纵然答案也很可能会在一念之间就左右了未来的转动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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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命运,就是一切能选择的和不能选择的,摆在面前。3 r! Y- C6 r9 p

那个人的呼吸,频率缓慢而稳定地贴近她的胸前,起伏有序。晨间薄光穿透窗帘,以一种温暖而柔软的姿态轻盈降落在拥抱之间,蜷栖于恍如生命最初的母腹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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肢体接触,体温包围,水藻般长发的互相交缠,在这个正挥发着的梦境尾声,剥离了过去记忆模糊的淡彩附着,渐渐暴露出了现实的今日,漂浮上水面来的清晰面目——如同纹理细致而纤弱的植物,色彩稚嫩柔和,或许,到了时节就会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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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优子的埋头环抱是久违的紧密与依赖,仿佛与生俱来全然信任的力度,真实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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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袍滑到了锁骨以下,白皙光滑的肩胛袒露出来,神情理应是毫无防备的,才不辜负此时酣息,虽然小嶋阳菜看不见,但猜得到。一如在黑暗里仅凭感觉的摸索,那也是再熟悉不过的:指尖顺着她的下颚,亲吻过的唇,移到了舒展的眉心——渗透皮肤的温度,细腻的触感,这些都再熟悉不过。4 @9 J) i9 b0 _) n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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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巴靠着她的头顶,阳菜轻扯那个人的鬓发,立刻换来了对方不满的抗议,意识分离于身体,猫咪一样在她的颈间蹭了蹭,优子再次舒开一瞬紧蹙的眉头,还原到陷入沉眠的状态,勾在她腰间的臂膀丝毫没有松脱的趋势。任性的幼兽——她很容易就能联想到这个家伙蜷成毛茸茸一团的模样。, C+ ^' e$ K! t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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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应该说纯真的楚楚动人,换个词,招人怜爱?女人最难以抗拒的形式无非如此,母性驱力的作用。) ]' s/ C4 c6 i- H' g4 Q- |+ |# l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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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生命,并不具备独立存活的能力与资本,因而只有最大限度调用自身素材,向外界塑造出可爱的形象,以此来博得更多受关爱和照料的机会。一种生存手段,出于生物本能,更是潜意识中的狡猾——从长谷川那里听来的。% {2 G6 v% N9 {

撇去喜恶来看,那个男人实在很有意思,藏书量惊人,填充满分别倚着两堵墙,特别定制的高大柜子,直耸天花板。会用专业领域的术语对自己进行人格分析和精神状态评价,如实详细地记载下来,使用的是活页本,黑封面十六开,某种意义上大概代替了日记。据说是医科大学时代养成的习惯,虽然与本身专业不符。小嶋阳菜未曾有幸拜读,当然以他极强的自我意识,此类分享不在容忍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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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谷川也几乎不当面针对她作出分析,除了一次闲谈中偶然聊到的:本质上你缺乏自信。% N( I# q- ]% ?-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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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在认同的基础上求解。不过依照世态运作规则,女人需要靠自恋来维持美丽,遑论作为拥有美貌的女人,彰显恰到好处的、孤芳自赏的傲慢似乎才是理所当然。) h% @  v1 [4 U2 t9 ]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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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姿或者手的一些小动作吧。对方一语带过,接着就讲了一段让她印象相当深刻的话:不喜欢和人争输赢,难免就是打心底害怕失败,没有作出失去和放弃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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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耳濡目染所赐,小嶋阳菜对某些学术名词不陌生,有样学样,用他那套理论来粗浅定义他的话:少年时期贫困而家庭不睦的遭遇,及成年初期的挫折,即亲子关系中和客体关系内在精神过程中的创伤,双项重叠便产生了冲动、偏执、脆弱且强烈的自尊,映射到心理上,人格障碍——自卑与极端理想化的融合,高傲自负,过度支配意识,忽视他人感情需求,无条件地期待外界机械性地遵从于自身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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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一直以来长谷川弥秀的自制,正是与脆弱的意志作着搏斗,也并不成功。! z  r8 H2 w- s*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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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合理的立场上,一系列受害和厌倦之余,小嶋阳菜确实有尽本分地表现出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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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友驹谷仁美的论断更通俗:说到底就是自恋啊,觉得自己与众不同,所以女朋友也得是又出众又完美才配得上他……这种人最没救了。& n+ s  @' h1 Z* _8 I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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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同情且困惑地看着她,不乏催促的意味:事实上我搞不懂,为什么你还能忍受下去的。% j7 p0 P' T: Y6 ?

不过长谷川涉猎的范围,真正能引起她兴趣的并非这个层面,而是传统意义上所谓禁忌与偏差的情感症结。小嶋阳菜心血来潮,私下在男友的书架上寻觅相关,擅自翻看的结果又是毋庸置疑,为此他相当焦虑地发表了互相尊重,私人空间和自由,你想要可以大大方方问我借之类个人观念准则。# B. Z& d6 U+ J1 e7 f4 x1 r

先不论长谷川的言论中包含了怎样的双重标准,她从那些空泛条例中发现的,与从前见过的概念也相差无几。0 g( E7 U9 {1 p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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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的,按规则她本来就不存在多少可能性和条件去喜欢大岛优子。家庭的诱发因素方面,精神分析论的观点不成立,再来发展心理学的讲法,青春期交往环境,比方说,单性别学校,导致性驱力的暂时偏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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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严谨地来看,外行人如此单调笼统地归结成因,是否不失为轻率潦草呢。

那个人在怀里动弹了一下,鼻腔发出低低的呜声。小嶋阳菜知道她就要有苏醒的迹象。2 B: F2 Y. q8 j9 ^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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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腾腾地翻身,大岛迟缓随性地扒着头发,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然后撑着床坐起来,浴袍顺势滑落到腰际,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背脊。

懒散地将身上衣物重新拉回肩膀,她的动作停滞了一下,而后抬手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环顾四周之余就打了个激灵,低头检视腿上的被子,接着就是快速扭转了身体。

——阳菜?再揉眼,她一手还紧攥着被子。0 e4 _* Z) k9 G0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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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个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小嶋阳菜从容不迫坐起身,倚在床背上平视她。大岛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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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你喝多了。本来桐生要接你回去,你自己要留下来的。她冷静陈述着,嗓子有点疼,语调中不缀加多余的感情成分。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家伙的神情变化。* b& @# ?$ g) D: F0 O#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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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样啊。她垂头而笑,捏了一下鼻梁,仰靠到了床上,与阳菜并肩而坐:真是麻烦你了。; d! j. g2 I( K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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瞟了眼她弓起的膝盖,那儿将被子撑出高低顺接的流线,小嶋阳菜叹息,伸手在她脑袋上推了一把:说什么蠢话啊。认识多少年了,讲得好像外人。

十年啊,我记得的。对方嘿嘿笑着,然后望了望窗户,满脸疑惑地思考着:现在几点了……话说今天几号啊。

沉默又调侃性地审视她,阳菜歪着下巴:你说呢。8 O  ~. T' K6 {$ a6 o&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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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哈哈……大岛优子讪笑,摸了摸耳根子:昨天你生日嘛,我怎么会不记得。& N! ~7 `9 g3 J8 J' u# C$ `5 w( U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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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礼物都忘了买吗。她装出一派煞有介事的失落。

才不是呢。睁着一双琥珀色的无辜大眼睛,那家伙理直气壮为自己辩护,口不择言地嚷起来:就说了没挑到没挑到,怎么可能会忘掉啊拜托,我连你的三围数据都记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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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死!她顺手抽了枕头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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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神情惶恐夸张地闪避着,缩到了墙角,开始一串告饶。

——唉好了好了,别这样……你别这样啊我说!真的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小嶋阳菜停下攻击,枕头还威胁性地扬在手里。  d/ y* n% p7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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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滚成一团之后,总算能喘口气,那家伙面朝上躺在床上,四仰八叉,用手指爬过乱糟糟的长发,完全放松的姿态,望着天花板眨了眨眼:嗯,好累。  R! j  ?" T. L6 `1 R6 t

将枕头摁在身下,阳菜俯首,目光停留在她平展的眉际,询问:头还疼?

闭着双目晃了晃脑袋,大岛摸上自己的肚子搓揉:哎哟胃真不舒服,喝多了,现在觉得简直像胃穿孔,要死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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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活该。小仁在就别说,后来在那儿拼命灌个什么劲。迟疑半晌,她还是按上那个人摆在腹上的手背——伴有戒指坚硬的金属触感:去帮你拿药?! I# X" E% w$ m9 C& w7 m% R6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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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等下就好了。她推辞,表情固定的面容显得很平静:已经麻烦你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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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下意识抿唇,阳菜努力不从她脸上移开目光,拇指在她的虎口上轻微摩挲:你记不记得昨天,我是说晚上……7 C5 q6 g# `1 y* L+ c5 Y

眉心飞快跳动了一下,大岛优子打开双眸,表情闪过了短暂的震悚。

——我……几乎是同步的,她用空余的手抚上了下半边脸,细琐而局促地四处触摸,视线胡乱飘飞,差点就咬指甲,幸而克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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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凝视她,所有的微小变化都没看漏。掌心底下,对方的手也在作着挣扎,抠紧了腹部的衣料。! O- r/ q; f" c" Y% y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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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指尖滑到了锁骨中心那点凹陷,按着不动,吞下口水的动作使颈线稍有起伏。将金棕色的瞳仁隐藏进了眼睑之下,终于憋出了后半句:我不知道。: {* P) e2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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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说,这种失望感是预料中的还是期望外的,只有头晕的感受比较真实。阳菜稍有凝滞,撤回了自己的手臂,再不留恋地动身下床。4 u) x* P+ R/ L4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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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进拖鞋里,她面向紧闭着的门:可是我记得。0 F0 s% r6 X& j* ~& u


等她冲完淋浴从浴室出来,大岛优子已经把早餐准备完善,很有讨好的意味,见到她擦着头发走过来,尴尬地抽了一下嘴角充作笑容:我……呃,去刷牙,你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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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不发地在桌前落座,小嶋阳菜连客套话都没有,余光瞟到对方逃一样溜进了盥洗室,走出来的时候依然窘迫,像是硬着头皮,搬开凳子坐下去,举止生硬又拘谨。7 `; R- D, N/ ]/ R

于是一顿饭就能吃得无比安静了,偶尔有刀叉轻撞在瓷盘上的叮当脆响,大岛优子埋着头,但心神不定是显而易见的。7 z  }- }0 ]! O

嗯,那个啊。她放下了餐刀,右肘支上了桌面,目光闪烁地瞧过来,用指尖小幅度地反复挠着耳根:我是不是老惹你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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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眼睛一瞥,阳菜索性没理她,叉子刺破煎蛋,黄色的黏稠浆液淌出来。8 D. E) U# \& A' w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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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借用咳嗽来掩饰困窘,颓丧地抓起刀具,整个伏下去郁闷地重复着切割的工作。孩子气的低落表现,倒是异常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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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比她先一步用餐完毕,旁若无人地起身端着自己那份餐具走向厨房,仿佛要与她划清界线一般——进一步的打击,效果显著,她拉上移门也听到了大岛在外边的重重叹气声。) T* B# A7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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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意义上,僵持总不是令人愉快的事情。但感觉很奇妙,她拧开龙头,水柱坠落下来冲刷着皮肤,小嶋阳菜非常明白,并非真心想要扩大事端,照例来讲,落空的期望于她而言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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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更单纯渺小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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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带着期许的恶作剧,试探她的底线,重温曾经的伎俩,阔别已久的幼稚举措。愿意见到那个人尝试猜她的心思,千方百计的讨好,得到想要的迁就和纵容,雀跃于预谋的得逞,仿佛习惯。) ~7 E! w" P) \) z/ T*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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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发现人对幸福的理解,其实也是一种习惯。. X# K+ L( R8 v: b2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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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看她为自己困扰的样子——时间会抹去生命里所有繁华与卑微,却也没能颠覆她人生当中重要的认知,所谓幸福。8 m! z7 w4 `  S7 N& s*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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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优子清洗着她那一半餐盘刀叉,小嶋阳菜才察觉家里的猫不见了。听到她呼唤宠物的声音,大岛从厨房里探出半扇身子:怎么了?7 g- m# z% P8 ~( m" E1 Q2 n

托着食盆,她没心情去跟对方计较前嫌了,略为焦急地答复:くるみ不见了。一边还在压低了视线张望。

——早晨起来还看见了啊。擦拭着潮湿的双手,大岛走向客厅,不以为意:没关系的吧,也许就是跑出去玩了。4 Q5 n, q9 r! Z& T! F, h# J' H- n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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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养在家里的啊,平时我怕它跑丢,基本都不放下楼。她烦躁地搁下食具。0 ]+ I. ^9 B$ p5 \+ L

之前去丢垃圾的时候……噢该死。拍了拍前额,大岛优子露出不妙神色,立马就心虚地放轻了语调推测:没锁门,因为我没钥匙啊。该不会,那时候跑下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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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恼而无奈地瞪她,小嶋阳菜拧眉。对方缩了缩脖子。

——我要去找它。莫名执拗起来,她快步走向玄关。. Z2 D3 T* j! u1 W-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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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现在?优子讶异地歪着嘴:你要上班的吧,已经迟到了耶,而且它出去玩了也会回来的啊。

——我不管。她弯下腰换鞋子。简直跟十几岁的小女孩闹别扭使性子没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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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优子安抚性地屈服了,急急忙忙撂下毛巾,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追上去:我陪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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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夜雨下得并不大,有一阵没一阵飘着,大约凌晨三四点就停了。

街道上不均匀地分布着浅而小的水洼,液面折射出上午淡白色的日照,泛着一层粼粼微光。规避开它们,拣着地面干燥的部分行走,大岛由原先的跟随,变换成抄到了她前方。

经年累月的习惯,两个人之间保持的半步距离,恰似心照不宣,即便无心去刻意约定,也成了本能就得以领会的默契。/ C  _  L; J% p# q$ m(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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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她的固执任性无疑是莫名其妙和可笑的,起码眼下的漫无目的就是最好验证。

大岛优子走在身前,为了她无理取闹的偏执愿望,作着很可能白费功夫的坚持和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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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穿外套,连衣裙吊带挂在赤裸的双肩上。自背脊上端,延伸至后颈那一段白皙肤色,被弯叠的长发若隐若现遮蔽着,两条纤瘦的手臂伴随步伐,在空气中交替着前后晃动,此时略显焦躁。7 |3 [3 `+ n- G3 q6 T" _; y

穿过树荫,叶影圈叠着洒在她肩背上,就是一片清澈静好的疏朗斑驳。$ s" g! m, s9 q8 K0 ]4 E

风吹动树梢,叶丛中残留的雨水滴落到她的脖子里,大岛惊呼起来,站在原地,一手捧着颈侧扭头:这样找也不是办法啊……阳菜,不然先回去?  |( q9 W: n: M

小嶋阳菜冷淡地直接打她身旁穿过,语气里的愠怒居然是自己都不明白的:上你的班去吧。

——啊等等,不是这个意思。优子慌忙赶上来,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3 v. w" u  w* P6 m6 K

在侧边仰起脸,大岛表情狼狈,牵着的手掌无意识加重了力量,蹩脚地哄她:别生气,怎样都好你别生气了,陪你找到为止可以了吧。0 l& S3 ~/ o! y# }& `7 w- u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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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从枝梢缝隙细细筛下来,一缕一缕漂染她茶褐的卷发,大岛优子玻璃珠般浅色的眼睛,瞳仁明亮的弧面上,映着她的剪影。5 f$ B4 k% N* ~# y0 q

——你啊,为什么那么……垂下眼睫,小嶋阳菜终究语塞了,只是默默回握她,掌心相抵。

牵着手走在阳光下,很简单,而其实何尝简单。

春暖花开的季节,枝节盘虬的藤蔓蜿蜒着在壁上爬满绿意,日光弥漫如蒸腾水雾。碧影一波一波翻卷着,漾开满墙层叠渐变的鲜丽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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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步入收尾阶段,道旁染井吉野樱花期已尽,墨黑发亮的枝杈优雅幅散着,抽出了新叶。倚着树根的八角金盘,生长正旺。阴影里明媚绽放的青翠与清凉,气息缠绕。( \; C- W) r6 A9 V6 |( a# z# f

散步一样,进展全无,没有紧迫感,小嶋阳菜差不多快要忘了最终目的。其实忽略掉初衷的话,说不定打心底更愿意纯粹当作约会来对待。你看情绪,形式和环境,哪怕期望中理想的对象都一应俱全,分毫未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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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日子里,一路携手走过的行程,丰饶且柔媚。假如思维混乱上那么一点,她很有理由去以为,这才算一场合意的旅行,比现实更真实,而在身边的女孩子,才算是她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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くるみ和大岛优子意外是十分亲近,虽然那家伙对猫过敏,起先把它领回来,大岛还在揶揄抱怨:你该不会就不想我来你家。当然这一层障碍也考虑到了,可小嶋阳菜没来由的执念非比寻常,打定了主意要收养。

金色眼睛,白底,背上和脑门上有几块狸花斑,尾巴上是一圈圈环状的花纹。刚带回家那会儿,还是没断奶的崽猫,虚弱年幼,是阳菜在打着喷嚏的优子协助下,用奶粉泡软了猫粮一点一点喂活的。等个头大一些就变得挑食了,最喜欢小沙丁鱼干,不沾腥味的东西根本懒于光顾,爱趴在阳台上晒太阳打盹,热衷于各种纸箱子,经常腻在里头霸占着不出来,独自捣鼓毛线球也能特别来劲。平日小嶋阳菜出门工作,一直将它关在屋子里。$ l2 `, N3 O1 V1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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くるみ是属于怕生的母猫,和主人微妙相似。几年前,弟弟阿辽来她公寓玩,兴致勃勃地逗弄半岁大的猫咪,不顾它的抵触和挣扎硬要抱在怀里,结果脸上被挠了三条短短的爪子印,阳菜因此有把柄嘲笑他很久。& F5 N4 j2 h0 ]5 _2 m; }' {# b

经过街角,遇到别栋楼的老太太把一袋猫粮倾倒在大号碗盘里,大岛优子看得出神。% k8 }; ?6 Y9 _! `9 P* G6 E

——是喂野猫的吧。她驻足,朝那儿微抬下巴:我见过好多次呢。

——有时候家猫也去吃。阳菜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毕竟这里能养宠物。* p5 e, U  I5 M3 j

挽着白发的老妇人,拿筷子敲响碗沿,一阵悦耳的叮叮当当,不多时就有几只花色各异的猫熟门熟路从各处跑过来,围在她脚边,凑成一堆挤挨着进食。; L: _8 E) e5 Z' U) E5 |- v/ o, N: l

——这样啊。对方眯着眼睛点头,意味不明地感叹:替别人养着小猫,一定也很幸福。$ a/ p- w# K9 B. S1 l0 b1 S

——大概吧,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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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拽牵着的手,大岛带头重返搜寻的行程,一边表示遗憾:可惜小家伙不在里面嘛。

——就是啊……赞同着,小嶋阳菜略作思考:不过,我可能不太适合养くる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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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为什么?对方大惑不解。

阳光照进脖子里很温暖。冬日转瞬即逝的气息,早已在这个春季托起的悠长清风里,飘离了大地,在远方,消散作低吟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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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升温了呢。她将晒得发热的双眼合成了一条细缝,又转回话题:工作那么多,都没时间照顾它啊,也不能陪着玩,くるみ在这里会很寂寞吧。这样想想的确挺可怜。

——那你还执意要养?大岛呵呵笑起来,踩上花圃外围高起的狭窄边缘,像小孩子那样走在上面,低头注视自己的脚下,尽量保持平衡,还不忘了逗她:而且老锁在屋子里好可怜哦,孩子长大了总要往外跑哟,过保护可不行。: o' Q( T4 G  h.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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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要你管啊。她赌气地反驳,手上稍使劲,撑住对方不小心偏斜向这边的重心,以防她掉下来:我也明白的,负不了责任就别一时兴起去招惹……话是这么讲,可是舍不得送人。

扭过头来,大岛优子踩着花坛,身高缺陷由此弥补,视线和她平齐了,棕褐发丝在光照下一根一根清楚地闪耀,晶莹发亮。5 G) w3 r' _% x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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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它每天,每天都在家里等我回来。她挡一下吹到眼前的碎发,目光掠过满地淡淡的日影:光这样想着,也觉得很开心。, _4 A6 \8 b  Q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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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不是徒劳,最后找到了くるみ的踪影。它被困在香樟的树枝上,进退两难,叫声自然就凄楚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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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麻烦了。双手插在腰间,优子翘着下巴仰望一丛繁密葱郁的冠盖。绿阴垂降。  X* Z. y/ M$ I1 U

现在怎么办?阳菜重拾焦急的心情,求助地看她:它到底怎么上去的啊。: d4 e, T% w4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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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猫会爬高,却不擅长从高处落地呢。装腔作势地抚着下颚,大岛冲她促狭地笑:谁让你不给它机会自由成长,现在吃亏了吧。& M! Q) W/ C! D" c: e

——你……狠狠剜她一眼,小嶋阳菜撇过脸哼了一声:我自己去借梯子爬。1 p/ P( o, W/ F% I6 g" T) M+ [, u9 O

——喂等等,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对方拽住她,露出苦恼的笑脸:别当真啊。

——那么危险的事情怎么能让你干啊,真是。她仰起脸目测那段距离,表情认真,从下颚到颈项绷紧的曲线,秀气得格外漂亮。

脱掉鞋子,优子是徒手攀爬上两腰粗的香樟的,干得不比任何一个乡下野小子差——还穿裙子。一溜动作敏捷轻盈得都让底下的小嶋阳菜紧张之余不得不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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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影为茂叶遮蔽,搂着树干站好了,她用脚尖叩了叩延展出去的那根分杈,零星翠色飘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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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阳菜立刻急着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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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朝她比了个示意放心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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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稳妥,接下来就踮起脚,优子伸长一条手臂,够向不远处陷入维谷的花猫,看准时机,小心而轻柔地捞进怀里,改换成捏住它的顶瓜皮。

——来接一下。她环着粗糙树皮倾身递下胳膊,くるみ就荡直了四条腿,面目呆滞地自半空中晃悠下来。

阳菜连忙凑上去将宠物踏踏实实接到臂弯里,又担忧地不住抬头望:小优,你下来要小心,慢点。( x  u' p* }6 _1 q- K) O-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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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澈春光在树影间抛下一路路明亮轨迹,薄痕浸着苍青繁枝,通透干净。视野里,大岛优子苍白的足踝和小腿,还有裙子,被簇拥的绿意分割成无数细细的精致碎片。她在上头冲她挥手。0 R* F7 r* r4 P3 K" X$ Z9 {

处在溢满阳光的高高叶丛中,拎起一侧裙摆,那个人狡黠弯着嘴角,像模像样地朝她行了个屈膝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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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闹了笨蛋!小嶋阳菜在底下气结。; u4 k- B" H, r

对方不出意料地发出夸张笑声。' E6 E" A/ C* d& w.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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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途返回也很顺利,在她目不转睛的全程紧紧注视下,除了膝盖上蹭破少许,优子基本安然无恙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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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穿短裙不就全走光了吗。她自我解嘲地庆幸道,粗鲁掸着身上沾到的杂屑,雨后树上湿气残留,在衣料面子上染开斑斑驳驳的水印子:阿嚏……: A8 W% ~! k1 `% A9 ?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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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了顺猫咪背上的毛皮,一撮撮黏连着,触感湿润,她饶有兴致看着对方因猫毛过敏而不停打喷嚏,形象整个悲情,于是笑起来:小优其实你是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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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呀。捂着口鼻,大岛优子忿忿地翻个白眼:货真价实的女人啊。

抵达家中,十一点刚过,小嶋阳菜极为难得地决定请假休息,年内第一次。

——头有点疼,我去睡觉了。她按着眉心揉了揉,从早晨头皮底下就微微胀痛:你自己洗了澡去上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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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优子刚跟经纪人通完电话,关切地靠过来。

可能是昨晚淋到雨,为什么你就没事……她闭眼甩甩头,挥了挥手:行了你去工作吧,别管了。, Z  J" r0 c5 N* d9 k8 \8 j: k

对方锁着眉,眼睑垂了一下,睫毛扇动,随后是不容推辞的眼神:什么都别说了,让我留下来陪你可以吧。1 A/ s9 W  l  b0 Y

你这个人啊……还是一样霸道不讲理。她漫不经心地撇嘴:随你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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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早上才穿起来的衣物,又得换洗掉。% l7 n( {; w9 k1 H/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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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侧卧着,听到房门开关的声音也没抬头,然后是那个人在床沿上坐下来的感觉。' h. C6 u2 B  ]- ]$ @

——不会发烧了吧。优子用手背试探她额上的温度。+ I# S# |. I; Y7 n$ c

——没有。保持双目微合的状态,阳菜平淡答话。

真的没问题?裹着宽大浴袍,那家伙为难地提议: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哪有那么严重,就说昨天晚上淋到雨了,风一吹当然会着凉。不当回事地拒绝,小嶋阳菜半边脸陷在枕头里,眼皮搭下来,慵懒的声线使鼻音分外浓重。她顿了一下,然后讥讽性地短促轻笑:明明你也跟我一样,为什么没事……果然笨蛋是不会感冒的?

大岛优子没立即作答,过了片刻才挤出:昨天——但是又不再有后续了。阳菜不去看她也猜得到那张脸上会是什么神情,感谢多年相识的默契,未曾枉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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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大岛好像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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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一直坐在这儿?干脆完全闭上眼睛,小嶋阳菜面无表情地打破沉默。

啊……大岛的神思被拉回来,身体有挪动的迹象。沉浸在黑暗中的判断,她在去留之间挣扎——阳菜对自己的直觉和对那个人的了解,从来都有自信,心平气和地等待她的决定。3 i* b9 ]* K, h) O( {8 P! u

最终那个家伙竟然掀开被子,躺到了她身边,这倒完全是预计外的,她有些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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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帘只拉了一半,光线是十分充裕的。

靠近她的胸前,当然,还差了几公分距离,熟悉的香味随沐浴后的水汽,在鼻端慢慢蒸发,温热得让人晕眩。阳菜平整着心绪,温顺乖巧得一反常态:不走了?7 k) ?3 @! R/ Q1 [

——嗯。弯着胳膊支住头侧,优子从上方看下来,另一条手臂虚搭在她的腰际:家里没人照顾你,我不放心。

——谢谢。小嶋阳菜面前,衣襟开口处,她清丽毕现的锁骨线条看得很清楚:还有,くるみ也是。! c1 D4 |" A& d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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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啊,本来就是我的疏忽,找回来就好。对方如此表示,继而:这么逃走还真吓人……不会是发情期吧?. |% n" V- X8 l" F8 s8 b

语塞数秒,阳菜嘴角抽了一下:我说大岛优子你是傻了吧。她直接翻过身,将被单拉过头顶蒙住。; p3 P, K9 ^5 x4 n- q7 r5 y/ L

——又怎么了啊?无辜地提高了嗓门,优子不明所以且神经紧张,忙不迭阻止她的举动。+ M  l, H3 m# I# b6 v9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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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它做过节育手术了啊。她扯下被子,气呼呼地盯着她,心里忽然非常委屈,撇开目光,补充:你陪我一起去的。! D& Q' V0 j; W;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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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对不起。那家伙一脸无可奈何和挫败,把她揽回来:一时没想起来啊,原谅我吧,别不高兴了。

她不耐烦地躺回到大岛臂弯底下,不依不饶地抬眼瞧她:你不是很会哄女人开心吗?" f; ~* y, Q- |- ]2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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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突然把我讲得多花心……好吧好吧我知道了。识时务地顺从,优子扮出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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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屑挑眉,玩弄自己的发梢:真老套。. g6 F" O3 F2 H; f5 Y

对方较劲一般瞪着她。阳菜好整以暇地回视,眼神,是连自己都预想不到的狡猾和妖娆。, K8 I- V/ R8 G0 r! F6 q* Q; z

于是两个人不慌不忙地相互打量,嗅息之间,逸散满了自然光里的金色微粒,轻盈至几乎不可见,亦不可触摸。再于是,分秒流逝也从容,也美好。2 K* d8 r1 Z* `1 S: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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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过分啊你。大岛优子苦笑着败下阵来,声音沮丧却温和,像抚慰猫咪一样摸她的背脊,掌心隔着衣料的摩挲,安逸得近乎能让人萌生昏昏睡意。  {1 |4 Y8 c6 A

伏在她胸口,小嶋阳菜眯起眼睛:小优为什么会跟桐生……她犹豫着,感受到对方的手变得僵硬,还是避重就轻了:之前和村松,我是说摄影师,不是走得很近吗。, J# k; B/ T: I5 A0 I

显然,那个人也有意在回避,直接跳过第一个没说完的问题:村松,他不是啊。没在一起,只是觉得像哥哥罢了。! _' N: k. q$ o7 T1 p3 \

——真的?

——不骗人。她点头,指尖梳理着她的长发:跟我哥很像,所以才会亲近。' w5 }3 _2 z  O

——别人可一不定像你这么想。阳菜闷声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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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笑两声,那个人绕开了针对性的敏感话题:小时候一直和哥哥一起玩,差三岁刚好嘛,吵吵闹闹其实很有意思,我大概是比较像男孩子的,性格上。后来妈妈离开了,也是跟着爸爸。  C' T3 O( `2 h

——等等,你在为自己是大叔找借口?她打岔。

——你想到哪里去了!满脸受不了的神色,优子找回情绪:……说实话,一开始的确不太会跟女孩子相处。上学那时候朋友也大多是男生。阳菜一定不一样。

——没什么兴趣而已。她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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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啊,谁那么早熟。大岛用指尖绕着她肩上的一绺褐发,打趣道:幼稚园就第一次喜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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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面颊微红,小嶋阳菜咬唇捶她的肩,互揭疮疤般回击:再说你幼稚园还不是喜欢上小男生,国小暗恋的人哦,敢画相合伞……

——停停停,可以了我说不过你。摆手请求休战,优子笑着认输,将自己的鬓发勾往耳后,皱了皱鼻子:不过我那个年纪完全跟男孩子一样爱玩,恋爱什么的……说起来也很有趣,国小我还能跟男生掰手腕,赢过的哟。但是一到国中就不一样了,男生简直一个个窜得飞快。: Z% Y9 u" w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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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辽也是这样嘛,一下就长高了。5 h* q8 F#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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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她点头,平举在空中的手背,从一个高度提到另一个高度:就像“啪”地一下长高了,变化真大啊。力气也根本不是女孩子能比的。总体上,都在变强。6 I9 n5 R# C! h" I5 u( s5 W

——我啊,才真正算发现男女之间原来有那么多不一样的。她的调子低下来,落下来的掌心,不经意地抚过小嶋阳菜的后颈,沿着覆了满背的柔顺长发,滑向腰间:社会也给了定位和不同的期待,约定俗成男人要学会承受更重的外来压力,至少得扛起挣钱养家的负担吧,否则算什么一家之主。这个世界是很讨厌失败的。( K5 b! y6 Q$ Q' R, V1 {+ z! n

阳菜窝在她怀里,静静听着。

可是,相应也会有更多机会,比如成功的途径方式,还有……她的手停在她腰上,说下去:保护重要的人,先天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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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浅笑,用略带叹惋的口气开玩笑:所以偶尔会想啊,我如果是男人,会不会比较好呢。2 ?5 x9 c3 R#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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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了一阵子,小嶋阳菜伸手掐她的脸颊,对方立马呼痛。

——这种事情。她淡淡开口:还不如今天晚饭吃什么来得重要。4 z; P5 E$ q5 ]+ n

——毫不介意地活下去就行了。她的话语里带着困倦的鼻音:再说你要是男人,现在这样就算性骚扰。我会去报警的。

啊?对方愣了愣,又愉快地笑,低头凝视她,欣慰的性质:嗯,你就是这点最可爱,一直都没变……哎哟,再加上有时候的虐待狂属性就更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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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变的啊,大家都是。向她的怀抱更近地挪了挪,阳菜阖上眼睛,松开手,确认着什么一般轻抚上那个人的脸庞,宛如呢喃:不过,小优还是小优。很温柔,很讨厌……有时候也蠢得可以。  ]' i" u. p# k2 ?% b8 H

——既然小姐您这么说了,我就打心底同意。大岛爽朗地接受了她的挖苦。/ f4 F! x; g% v/ ~$ K" K  y9 Y+ B, G

——优子。收回手臂,她叫她的名字,细而软的声音。

什么事?

遮光窗帘拉得不严实,即使闭着眼,仍然能敏锐地捕捉到昏暗中流动的微亮。随呼吸而起伏的胸膛贴得那么近,渗透出衣料纤维的体温,冗杂温暖干爽的气味,依循着嗅觉和触觉,最原始的感官,能够确定那个人的存在。离诀别、舍弃、成长这些个空洞的醒悟,都很远。

我们有没有真正尽全力吵过架?! Y% V5 a( N& o3 H9 ^$ v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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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错愕,摇头:没有吧。/ Z0 B7 v" \, G3 z2 @: z9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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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再问你一个问题。紧挨着她的身体,说话的时候嘴唇很可能快要触到了皮肤:我们有没有好好谈过?- P: L/ `, S"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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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迟疑:关于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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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6 z5 X3 G0 z* H0 X! Z1 m

在她话音刚落的当下,大岛优子就缄默了,吐息停滞了一拍——从她胸口伏动的节奏可以判断。小嶋阳菜不再讲下去,有条不紊地等待着,正如同似是而非贯彻了那么多年,一直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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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等待的人痛苦,还是被等待的人痛苦。这样的问题,似乎从她二十五岁的夏天,或者是更早的以前,延续到了如今,依然无解。4 N6 `6 d. i' X

最后那个人只是拥抱了小嶋阳菜,原本支撑着脑袋的手臂搂上来,形成可以让她蜷栖的环抱姿势,紧密无间。$ c% T4 b2 V) j: X

大岛卷曲的棕色发丝垂落到了她的颊畔,气息安定,温热如一场沉着柔软的好梦:睡吧。2 e$ m2 K, Q9 H6 y5 z! b9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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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是被大岛优子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下午一点三十分,优子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故意把音量压得很低。伤风感冒的缘故,不免昏沉,但阳菜还是隐约又模糊地听到了她称呼对方为妈妈,另外围绕着台本展开简短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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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真的不方便……什么啊,阳菜身体不舒服。台本我晚上过去拿……啊?你过来,不用了吧……4 `& O! P9 f  L* W&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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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视野朦胧地注视着她,直到放下拢在嘴边手,挂断电话。

察觉到她的苏醒,优子抓挠后颈,抱歉的语气:吵到你了?0 y) O% K  N) r" Z4 s4 i0 c*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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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怀中蹭着摇头,阳菜重新拥回去,对方一时不知所措地双手悬在空中,一番思想挣扎后又选择了回抱。

——头痛?5 O6 K8 j8 @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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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含糊地以鼻音作答。

就说去医院,还是我帮你拿药过来,总之,选一个啊。0 [/ X5 f; v+ [- d! `- w8 P7 M

你好麻烦……不领情地打断她。小嶋阳菜不满地蹙眉:吵死了。9 T% M0 D) \8 x4 _(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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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真会给我出难题啊小嶋桑。到底是服输了,大岛优子困顿地笑着,下巴靠在她的头顶上,悠闲地用手指理顺她几缕打结的头发:我妈,等下要帮忙把台本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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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家里吗。桐生的面容,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 c' \0 S" z, a: y( {4 d

——我也忘了,之前去妈妈那儿,拿出来看了就没带走吧。

——真没出息。她不假思索地评论。

——唉?不至于吧。委屈不已,大岛啼笑皆非:只是记性差了点而已啊。1 b* |8 Y: [8 b0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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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优子的母亲,个子不高,一头齐肩短发,妆容俏丽,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9 R% m' p1 p9 {' e# [  |


见得不多,印象中一直是个作风干练的中年女人,也相当有“魄力”。当年为追求理想的生活和爱情,毅然与丈夫离异。得说的是,从日本法律角度来看,母亲拥有无条件优先取得抚养权的待遇。但是,很显然她的选择是彻底放弃了对子女的监护权,某种意义上,这才算真正获得自由。

也无怪乎优子早年挥不开遭到遗弃的感受,直到高中,母女才得以冰释前嫌,以及相互理解。$ l; h5 c% g, E' Z- H6 q% o" C& N

因此,阳菜曾一度有点荒唐地认为她摆脱不了恋母情结:心理,会对年长而温柔的女性产生特殊好感,所需要的,仅仅是一个既能给予照料,又能允许撒娇的,理想中的对象。; G1 C) Y8 C4 J8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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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礼节,小嶋阳菜跟着优子下了床。她的母亲直入主题,归还了台本:你这孩子还真冒失,都多大人了——她转向阳菜,友好致谢:麻烦你了,那么照顾她。

优子抬了抬一边眉毛,耸肩。

小嶋阳菜客气地留她吃饭,对方噗嗤笑出来:都几点了,两点半啊,早吃过了。不过还是谢谢,我坐会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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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去厨房做饭之际,阳菜在客厅里陪着那个中年女人,多少有那么点拘束。本来有打算亲自下厨,但优子的母亲阻止并支使:不是还生病呢吗,我家那小孩都麻烦你这么久了……小优去弄吃的吧,打扰了人家不做点报答太不像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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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沙发上,小嶋阳菜说不出的倍感压力,费劲进行着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伯母特意过来,招待不周请见谅。( z0 `5 u1 M' u7 R4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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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笑意颇深地打量她,将桌几上的杯子端起来呷了口茶。

——哪有这么回事。让优子再跑去我那边也费事,毕竟她挺忙的,不像我们这把年纪,时间多得无聊。我还想说叨扰你了。' Z# S: z' j* \1 t, H1 r3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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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没有。她低头,不太巧妙地闪开目光,手指不自主地拨弄起衣摆,搜肠刮肚也就只能如此老实应答:您对优子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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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才叫过奖了。托着茶盏,对方望了眼厨房的方向,移门被拉上了,她突兀地有感而发:我亏欠那孩子挺多,所以啊,一直想找机会补偿,这点小事还是想为她做的。  l3 N. T' s; P& i  ~- K$ U% l

话题似乎一下子跳向了她不大有立场涉足的领域和深度,小嶋阳菜实在无言以对,也感觉相当怪异。但对方不加避讳,接着讲下去,解释说大岛优子两天前工作结束就去了她那里,为了生日礼物的事情征询意见,并邀请她一同出行采购,作出参考。* R( h) o. p9 X6 d: n

——那孩子对这种事情一向很上心,以前也陪她挑过的。唇边浮现一抹笑影,她轻摇头,不留情地揭短:结果找了半天还是没决定嘛,怎么都不满意。我说你不如自己去问小嶋小姐想要什么好了……叫你阳菜可以吧——对方歪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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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怔了一下,那些冒出来的纠结思绪还没理清楚,小嶋阳菜慌忙应承:啊,请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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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味深长地颔首,大岛的母亲把茶杯放回桌几上,思考的时候,抚弄鬓发的动作和女儿如出一辙,直呼她的名字:阳菜想要什么自己最清楚的吧,去问不就可以了,她还不乐意,振振有词辩解什么这样就没意义了……哎我说,那拖着没个结论就有意思了吗。( ^( D, o4 U5 j% b) F* u$ K

——没关系,劳你们费心了,谢谢。

隐隐觉得,对方的话语有另一层意味,可她着实想不清楚,也不敢想,因而用礼貌且腼腆的笑容充数,敷衍了事。

与她对视了一秒,那个女人微垂脖子,十指交叉着摆在膝上:其实,我只是有点担心,今天才过来的。看到她没事就好了。

这样突如其来挑明的本意,未免让人惊悚。

——谢谢你照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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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当即反射性地抓紧了衣摆,阻止不了一系列不舒服和忐忑的想法,各种情绪和猜测一应而生,次序混乱地在心底轮番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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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自在地埋着头,试图用改换坐姿来保持冷静:举手之劳而已。% z$ W& P+ B! I$ u" c" r

大岛的母亲于今日晨间就来过电话,只是正值她们外出,后来优子也忘了回电。她转而询问那个人的未婚夫,也从桐生口中获悉事态发展以及女儿的种种事迹,为此担忧不已。她的陈述,大意如此。" i9 a9 M3 O% L: B5 F

提心吊胆地听着,唯一让阳菜庆幸的是,对方并没有深入追究的意思,闲聊般浅谈辄止。7 J2 B5 Q/ K* ?& T

——做父母的总归不放心,就算已经长大了……要结婚了,毕竟是我女儿啊。她的喟叹,夹杂着时过境迁的涩然,抿了一下薄唇:还有啊,婚姻这种事,还是希望她真的慎重考虑过了。虽然没资格这么讲,失败的例子。9 a1 Y- X5 f" L$ {

她爸爸不是不好,只不过和我想要的不一样,也不想勉强自己。她向阳菜笑了笑:要说失败,双方都有责任吧,只是我做的更过分。

她说至今唯一后悔的,是连累了无辜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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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想她重蹈覆辙嘛。那个女人抬起一双浅褐色,和大岛优子一模一样的眼睛,轻松地结束了这场不期而至的对谈,抑或对小嶋阳菜来说,更近似单方面倾听。

在优子做完午餐出来后,不久她母亲就告辞了。阳菜不确定那个人是否听到什么,不过大约都是无关紧要的话,起码大岛只字未提。总体上,就算是装出来,也足够臻于若无其事的境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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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大岛优子打算离开,临行前已经替她把一切都打理好,包括清扫公寓的工作。

——小嶋桑,下次冰箱里不能乱塞,还有两袋东西已经过保质期了吧我说。抱着胳膊,小小的个子立在她床前,优子扁了扁嘴:另外分类垃圾要记得丢,错过了日子又得堆在家里。. J0 A& R9 E' t$ h0 E" y

她欣赏着她刘海下簇起的眉间,那些细微可爱的褶皱。

——嗯,我知道的。0 P1 r& ]"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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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呀肯定又是搪塞我。大岛一副确信无疑的表情。  P/ I( y' o/ T: |3 |  x

——那你跟我讲这些有什么意思?她偏着脑袋微笑,丝毫没有愧疚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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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轻女人一顿,坐着和站着之间有一段高度差,踌躇着想微微矮身,但还是叹气坐到她旁边,松软的床垫上,转头:我还真的挺担心,你自己一个人怎么活下去的。4 w8 L4 |$ b8 f" Z6 R

小嶋阳菜不以为意,而且有些疲倦:就这样活到快要三十岁了,没什么问题嘛。# U" o+ l5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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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呢?

——以后的事情就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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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当然,其实大家都能好好活下去的。缓慢地闭合了一下眼睑,大岛单手支着床侧坐,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笑着直直望进她的瞳底:阳菜也一定会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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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迎着窗外的夕阳辉色,她的瞳仁和眼白清晰分明,又仿佛蒙了一薄层水光,亮得奇异。0 p- q6 r; h! B* M) c/ ?5 @$ S

没答话,小嶋阳菜牵过了她按在床单上的右手。对方有一丝愕然,没挣扎,任她意味不明地低头审视着自己纤细修长的手,还有修剪干净的指甲。* `) \* D, C  O% r6 e6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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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指腹摩挲着那个人清隽的骨节,笑容漂亮地仰起脸:然后呢,你就要走了?

听到这句话后,大岛优子的笑容凝固后渐渐消失,睁大了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她看了好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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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要走的。迷迷糊糊移了下眼珠,她反应过来,牵强地假笑:啊当然,现在是要回家了,明天还有工作的……

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大岛迅速在外套口袋里翻找,背过身站起来去接通。8 }$ l, |" e+ Y* Q8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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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至终她没有正式称呼过电话那头的人,刻意压低了嗓子,语速稍快,不过看着那个人的背影,镀满了黄昏淡橘色的日光,阳菜很轻易就能猜到和她通话的对象。. A4 t/ X"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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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的影子,浅灰色的一团模糊,斜落在地板上。) O( l! w/ _9 g. ]3 v$ \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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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灼,不安,暧昧以及数不胜数的委屈情绪,放在以前不是受不了、忍不住,纵然任谁来看都是不太聪明的赔本生意,但那是自主的,并非那么不甘愿的付出,哪怕最伤心最没有价值最丢自尊。! {3 B7 T0 j: g% ~* H

为了那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值得一提,落实到法律或者责任义务上的牵绊,但是无限亲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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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再往后,还可以付出什么,另一段青春,那当然是不可能,或者还是另一个十年。

实际上,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楚,不理解,差点就要捻灭火星子的东西又是怎么在一瞬间引燃,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了。5 Q5 X* |+ w;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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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记不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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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并不大也远远不是什么震撼人心气势汹汹,实际上平静得和质问压根搭不上边,但大岛几乎是在一瞬间,下意识阖上了通话中的手机,半转过身来,怔愣在原地。4 ^! j1 Y, U4 L1 h

目光在半空中相接,半晌,优子困难地移开视线,抓着手机看向地面。% C4 A8 H& C9 ]' ^

——这个,我……她欲言又止,走过来,举步维艰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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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生气,也别难过,真的。那个人咬唇,站在小嶋阳菜的床边,开始语无伦次:不管怎么样,我都是……要我做什么都行。- c$ d. _8 V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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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坐在床沿上,阳菜安静仰视她,笑了:叫你死也去?) m. N2 p( t8 ^, h2 x. ?5 _/ v6 O0 D8 x

如果小嶋阳菜和大岛优子是最好的朋友,那么多好,不会赢也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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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快要嫁人的女孩子目光暗沉下去,很久都没说出话来。这个当下,她的手机再度响了,她干脆掰开后盖挖掉了电池板,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s. a) P6 z: ?7 `1 ]

大岛优子吸气又长长吐出,鼓足勇气,视线一直斜斜低垂着:我喜欢阳菜的,真的喜欢,所以也真的想清楚了,知道什么对你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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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看着她,阳菜眨了眨眼,勾起复杂笑意,或者说有那么一点自嘲,意味不明地轻唤:小优……

其实她有什么理由去喜欢大岛优子。1 B3 {% }! {1 K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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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想要赢得的,还有将来和过去,可能会和已经输掉的,再无归处。: W8 j& G) ]7 M; w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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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稍起身,小嶋阳菜拉近了和她的距离。那个人下巴的线条,压低的唇角,还有长而密的睫毛,无措但努力不闪避的样子,如此接近。

——可是我讨厌你。她亲吻她的侧脸,带着细而软的鼻音在她耳畔低语:最讨厌了。; |* x7 ], F3 t

她在大岛优子的呆滞和茫然中,用细长的手指理了一下她肩上的卷发,心安理得般伏靠上她的胸前:我让你很困扰?( n: w* E' I8 T3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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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嗯,没有。对方才反应过来,大概是无法可想了,连声音都是动摇的。- R3 i" C9 n: I8 y( @

小嶋阳菜稍稍调整了一下头的位置,阖上双眼:我困了。* d9 k. a: j'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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くるみ,胡桃,不要问为什么,觉得可爱罢了,反正她都小枫小肉桂了,再多个植物又不会死。只是有人跟我讲活像孤儿寡母,此刻某人负心汉附体,那一段也可以改成。" Z0 P4 p* w$ V3 q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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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上幼稚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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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优子你是傻了吧,都国小一年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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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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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跳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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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猝不及防的发言,她听到大岛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感觉得到她努力并勉强压制着各种无措和慌乱,如坐针毡,还得吃力地处变不惊。' j& }8 P$ @& I*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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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邻近心脏的位置可以听得很清晰,血液在心室与心房里的收缩挤压,以并不平静和正常的节奏,以急促且凌乱的步调,频频出错的鼓点般接连不断敲打着她的耳膜。$ V7 b; m0 H8 x9 }; C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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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的身躯无疑是僵硬的,但是倚靠着的胸口却依然有着熟悉的体温和气味。谈不上什么宽厚可靠的怀抱,坦白来讲就是无稽之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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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架纤细身形苗条,普遍意义上,也缺乏能营造出安全感和力度的肌肉组织,在一直以来的认知当中,的确就是一个女人与生俱来的姿态。眼下,似乎连心跳声都不坚定。

男和女是人类最基本的分类——我们应该早已习惯并欣然于分类的乐趣吧,所占比例最大的两个群体,籍由生殖功能而划分。然后才会被赋予社会性定位,相对分配义务与职责以及心理性格,以约定俗成之名,甚至连各自的美德标准都一并予以安排。: @" K- C" y! h

而差别本身势必意味着不公正,成见、阵营的产生和划分。只要是拥有不同诉求的类,必要情况下从不排除偏狭激烈地捍卫各自利益。迂回地记仇或是坦白地怨恨,一向如此简单。6 {& {* a8 k& g" U& Q6 Z4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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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用一种最俗气也最直白的公式说法,男人和女人——这里指的仅是抽象又非特性化的概念,来自不同星球,因而争端是永远在所难免的、必须的。于是在互相吸引目光、彼此需求和达成生殖合作,一系列阶段中仍然不忘互相厉声指摘,两者并行不悖,这也很有趣。

男人眼里,或许大多数女人总应该是被动,稳定,因情感而非理性,小性子,死脑筋地展现着既可爱又是可恨的固执和倔强。被赋予保护者身份的男士们,哪怕只是为了尽到与己相称的职责,他们也得认为,不管多么强韧的女性,适时展露出她的柔弱,才得以成全美丽与美德。或者说,柔弱确实是本性之一。而给自身的定位:主动,活力,宽容,遵循纯粹逻辑、客观标准,以及强大。/ p/ Q$ J0 H7 g, t$ r$ C- x& r- L0 j

当标签已成定局,他们也难逃为先天和自愿招来的品质付出代价,于是被寄予更高的冀望,保护依赖者远离危险,再远一点,成为战争的直接牺牲品,抑或暴力犯罪的对象……一切看起来顺理成章。+ b# F; w) x- z  t6 `% A9 U# v

不过以上不是重点,这里没打算深究学术理论,只是大约需要了解一些基本的、受普遍应用的观念:诸如爱情与性与婚姻是介于两者最好的纽带,分类的目的,恰好正是为了延续和发展,等等等等。0 n0 k$ j6 ?9 L3 g

异性之间纯粹化到彻底撇开欲望的友谊,不是只发生在坟墓里,就是在走向坟墓——此番言论未免蒙上了一层轻蔑色彩,失敬之余,请相信绝无恶意。

那么关于眼前这段友情,在她心里寄存的动机不纯的期待,又是否能同理简单地合理化,简单地作出报告,好像是一直以来令人困扰的课题,倘若值得深入探讨的话。% b' J( E* ], P5 V'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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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别人睡觉的时候,会想起大岛优子。

理性判断这很不合常理,是不该有的,对既定的规则和习惯都属于叛变,可道德良心唤起的困惑担忧和怯懦,又实实在在提醒着意识中的僭越。9 o" J5 r/ E/ ?* m$ N$ w

对于性交,哦不对,应该说广义的生物交配,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用更斯文礼貌、富于教养,只可惜晦涩干枯的哲学修辞,来作一下诠释:存在生殖功能区分的状态下,不同性别获得了具有差异的类属感,由此在主体引发冲动的欲望,期望通过与同一物种的另一主体完成统一,来发现自我的感觉,完善自我,从而于本性中体现这个类属,并使它实现。$ j+ h1 @- L9 ]/ A% z$ h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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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触碰到的躯体,鲜明的线条,紧致的肌肉,背脊坚实如铁尺,与期望中理想中是不大相同的,于是最初深层意识里难免滋生着隐隐排斥,好在并非坚决抵触和抗拒,得以自我慰藉:尝试接受就是一件好事,你看起码不坏,因为会习惯。

不过每次妄图保持完全清醒似乎都不太成功,于是意志一旦薄弱,臆想的入侵就变得格外容易。

偶尔会思念她的身体和拥抱,仅仅是偶尔。8 A! q3 G, _: [2 H$ f( v. r

例行公事,喷洒在颈间的粗重喘息、灼热温度、压迫着呼吸的负担以及来自躯体中心的冲撞是实感的,而那偶尔漂浮于脑海中的影像,不期而至,尤其在亢奋的临界点,却总是很模糊,混乱得让人疲惫而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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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念她披垂而下的长卷发,纤长白皙的手指,还有那副薄唇的亲吻,像某种诱惑。其实连具体行为也是模糊的,只是大约觉得有那么一个人,无须去确认面容,但她的怀抱必然是温暖而安定的,一切似乎都符合理想和预期,迎合愿望。

但正因为不具备可能性,所以也很明白,所以才能肆无忌惮地去拥抱上方那个并不真实的幻象,同时搂紧某位先生的肩膀和脖子,而在当下不存有罪恶感,心安理得。+ ^8 K, N4 e5 T" I7 @' X, O# P

自然,一切悖德的愿望和臆想只是假象罢了,那就最好。3 Z$ C: g) n2 b1 W4 r; _+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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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小嶋阳菜也在凭着残存的理智挽回脱缰的思维。当然清醒时所有肤浅的感情都沉下去了,就更应该认为,贪求不可得之物,光是存有这种想法,对那个人和她自己而言都足以构成一种亵渎。

回过头来面对现实中的大岛优子,笑容明亮得近乎璀璨,譬如晴空浅海,轻易就净化了太多非分之想。所以凡事还得按部就班,很难更接近也很难疏远。毕竟生活需要面对压力,谁也没那么多时间和余力反复纠结在无谓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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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毕竟她们是相识多年的好友,拥有一份没人能轻易染指的友情。有这样的解释来保驾护航,已经完美无缺,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但是她当然需要她,像爱一样的需要,如此单纯,而如此高涨。# k( y- z# |3 Y  ^' _1 U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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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时候不太会骗人。小嶋阳菜靠在她的胸前,神色和声音都是冷静的,垂眸哂笑着,指尖停留在仍然渗透出激烈跳动的那一小方领域上,稍加施压:比方说现在。( q. |3 c# e7 \# t8 U

对方条件反射般抬起右手,似乎想要按上心口的位置。碍于目前不可控的情势和格局,她又及时制止了这个企图,悬空着手臂踌躇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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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沉默延伸了数秒之久,身体松懈下来,对方迟疑之下还是用手掌轻抚上她的后脑勺,无可奈何地叹气,声音是嘶哑的:那么你想听什么?

大岛的身上有干净衣物、沐浴乳隐隐的甜腻和渐已冷却的日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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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在她怀中,从容得像是对自己的预见性成竹在胸,语调带着奚落且慵懒——虽然消极来看,这样的占上风全然无济于事:就算我敢听,优子也不敢说对吧。6 B' m, O3 _0 a9 e/ i3 P

使劲吞咽了一下,大岛优子被击中要害般全然语塞,整个落在了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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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不指望你费力气编谎话了。很显然这种无言以对也在她的预见之中,因而丝毫无所谓失望。阳菜扶上她的肩头,手指在锁骨的线条上摩挲着勾勒过去,浅笑着抬眼瞥她:优子真的很瘦,小矮子。" Q3 h9 P6 }) L. P% R% b

跳跃的话头压根不着边际,肯定是多少让人摸不着头脑。果然大岛优子愕然了,茫然又不解风情的表情傻得有点可爱。

抬起手掌困扰地抚摸着前额,整理思绪,大岛全无主意地揉乱了自己的刘海。隔了好一会儿,草草拨弄一下纷乱的额发作为收尾,也是另一个开场的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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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沮丧苦恼地扯开笑容,压下脖子心悦诚服地看着她,眼眸是玻璃珠一样的亮褐色。而那甘拜下风的神态,简直是有着无限好耐性。

——饶了我吧公主大人,您真的一直都在给我出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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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因为她浅色的眼睛很美,或许因为近距离,再或者无意中温柔起来也的确俘获人心,每当这种时候,小嶋阳菜都会惯例性地有些不知所措,并且很难不去怀疑,那些具有人为修饰色彩、注重形式的“真实”与“合理”,在心愿的面前是否早就单薄到可有可无。比如说现在——尽管那回应本身蹩脚得挺让人扫兴。5 I6 R/ y2 ^  F! b&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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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实在认为动摇和羞涩泛滥得太不是时候,但对她来说努力维系的自尊又实在难以舍弃,进退两难,十分尴尬窘迫。相较之下那个人却已经逐渐理顺了紊乱的阵脚。* H6 a( ?) U: E2 {3 t/ e2 @

下意识选择稍稍推开她,勉力稳下游移不定的目光,同时也不甘示弱,小嶋阳菜强撑着不乏仓促的冷淡口气讥讽: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想被误会的话,对女人最好别那么……$ |- o+ O! O1 Z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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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的眼睫扇动了一下,把浅褐色的瞳仁移开,抿唇笑得似是而非:对不起。2 ^2 ~  U$ |' {- o1 M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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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有心无力的感觉,阳菜的还击停顿在这里接不下去了。视线缓缓平落在她肩膀的流线上,最终重新趴了回去,她阖起眼睛,并有点委屈:算了,无关紧要,一点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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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沉吟,但表现得不再生硬,接过她身躯的动作堪称纯熟老练,可接着她未讲完的话题,开玩笑一样的发言却相当不中听:亲爱的小姐,我要是男人可能问题才会比较严重。如你所见,现在真没什么好担心。

拐弯抹角更接近于有意无意地提醒着保持距离,是能够心领神会的。小嶋阳菜不大耐烦地蹙眉打断:一点都不好笑……

——我真的应该讨厌你这种人。她更贴近些,倚在那个人温暖的颈窝里,闭着双眼慢声补充:最好讨厌到死。

对方无言半晌,诚恳而无能为力地放低了调子喟叹:那我可真伤心啊——结尾的字眼儿几乎要隐没在了嗓子里。

这种时候,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是要泫然欲泣才比较应景,而后很快就能自嘲地勾起嘴角。轻微挪动着调整一下姿势,对方弯曲的发尾,细碎落在了她的脖子里。* q* O3 `/ y&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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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我漂亮吗?0 _& Y) {. l  u+ n& E

嗯?大岛不解地漏出了质疑之声。

指尖在线条优美的锁骨上轻轻叩击了两下,伴着鼻音的语调如常柔软,小嶋阳菜发出警告似的预先声明:说心里话比较好,我不打算听无聊的敷衍。: k/ |5 G0 i* a- A' _

等待期间,对方的手臂环在她肩膀上,十足犹豫迷惘了一阵子。最后大概是妥协了,优子以示真诚地微俯下身,面颊磨蹭到她丝缎般柔顺的长发,无意间就加深了这个拥抱,微笑如实答复:好吧美人儿。( I9 E* j4 I, `' P& z

是的,你很漂亮。简直迷死人……这样总可以了吧,望得卿心。! w' {( t5 X, y' V7 {: O2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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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与预期相差无几的答案,她清促地笑出声,接下去:十八九岁的时候,别人问我想几岁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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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看?她假惺惺地征询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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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不太自然地小幅度动弹了一下,类似对芒刺在背反射出的本能挣扎。夕阳温热明丽的橘色光痕,来自窗外,在她胸前衣料的细密斜纹上化开边缘模糊不清的亮印,暖色调,小嶋阳菜看得有些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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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仍然选择了作答,声线微弱含糊如衣裾摩擦的窸窣:二十六。

——没错,二十六。斜倚在对方身上,阳菜低头拨弄着自己的一簇发梢,平静揭穿:乱讲的而已。. Q" y& k9 b$ E9 {.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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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反问之后,大岛优子声气复杂地感慨:很荣幸我还记得,很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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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二十六岁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呢。可惜错过了黄金期,真可惜啊。与抱憾的语气相对,她略歪着头,轻松的表情似乎不具有说服力,用手指卷绕起那几缕头发,注视着发丝弯起的曲面,有光泽微弱反射:然后怎么又是那种无聊的问题。  d' o: w/ W. T6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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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的忍耐与底线濒于临界,的确是迟早的事。那个人抚摸她的背脊,手掌贴着薄薄的衣料,依旧耐心,放缓的语调却有着恳求和歉疚的意味:说心里话……我没有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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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下去。仿佛命令的口吻,她尽量不加理会对方的反应:想要丈夫怎么称呼你?

——这么问也太蠢了吧。停顿了一下,她平整心绪和呼吸,顺着上面的复述,不客气附上了不太善良的刻薄评价:一点意思都没有,老来那一套到底烦不烦。所以我就……说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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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 G1 e) V1 i$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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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不自觉从她怀中抬头,望向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由于她的弃甲来得出乎意料,不在指望之内,恍惚间也让人来不及反应,不得不花上三四秒去怀疑:那单纯只是某个在从前习以为常的称谓的重现——比如回顾上文,或者是在这里,身为问题的答案而出现。% r6 `7 M/ d! t" b) Z1 q8 T: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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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粹简短到仅仅占用两个音节,但确实原封不动,一直以来意义非凡,就像虽然她一直表现得另人失望,可她还是真心喜欢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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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不由自主浮动着,神情仿佛落寞的孩子,对方重申:你是说姬。7 ?7 q" t- a, [0 \2 y(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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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挪开视线,眼神清澈而专注地直直凝视那个人,居然带点认真地小声问:很蠢?. e) @6 y; F0 U! a( p) e&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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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垂闭着眼眸认真地摇头,鬓发随着动作而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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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底无声呜咽,眨了眨眼睛重振精神,她尽力且尽显遗憾地自我调侃着:恶俗又肉麻,我也觉得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少女情怀。当时怎么会讲得出口呢,搞不懂,很可笑不是吗。+ B* Q% v0 C, Y% c: Q) e  ]2 u8 G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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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大岛优子的女人却没再配合搭腔,也再未强堆笑意,显得尤其没趣——阳菜挑眉,刻意用责难失望的眼神瞟过去。* R  z* m0 `. O( o2 \0 g% w

大约不是什么错觉,时间的流动变得格外冗长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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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寂寥的缄默以及凝视她故作轻佻的表情之后,大岛优子默默拂开了阳菜肩上华丽又胡乱倾泻的长发,把褐色的刘海拨向一旁——她眼睁睁看着对方靠近,感到优子的指尖已经冰凉。

那个人俯身吻她细腻光洁的额头,极其郑重,嘴唇的触感柔软。从这个角度观察,下巴额外清瘦苍白,凑近的气息里掺着泛凉的甜味,萦绕鼻端。优子的身上,充满着阳光与暗影的热情和阴郁,而她也有理由敢于相信,此刻的亲近与触碰,一定是介于阴影与灵魂之间。4 A  S$ d+ @9 M/ F1 \

因为清楚身为一个女人的引诱力,所以清楚那个人的情绪在当下并非沉迷和混乱,相反虔诚得更接近于信仰式的爱慕。小嶋阳菜合起眼睑,忽而意识到的确困意渐深。有一瞬间,她甚至确切觉得是被怜惜和疼爱的,唯独不尽人意的是,迫不得已被摆在了这个糟糕透顶的立场上。

结束掉短暂而无比慎重的亲吻,大岛优子弯下颈项,低语的声音十分靠近她耳边,那么多心绪她似乎一时无意藏匿:请原谅……原谅总是想要欺负你的我吧,因为你一直太过可爱了。

——承蒙眷顾。谁都不会相信这样的幸运。% z" Y5 l: J& Q( _# R' _# I& W6 k# r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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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黑暗中听到那个人的声音,非常温柔,乃至动听——包括心跳声。当对方那么诚恳地阐述,当沉默地被她单薄的身体拥抱,像跳华尔兹一样,腰肢被有力的左臂搂紧:体温,贴近的姿势,没有音乐伴奏,空气里只有涨潮般充裕丰盈的光线,是暮色的跌落。阳菜分不清是谁在发抖,自己或是对方。. e; V* s8 N; V! V  y: O#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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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不让人误以为是所谓的相爱已久,看起来那么像情人,每每身不由己,而之间除了接近,一无所有。+ f4 ~+ _+ z$ `' }  p

——我也不敢,要怎么去相信呢。 * l8 m# q2 m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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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行将哽咽之前,那个人就松开了臂弯里的力度。5 ?! b+ w, i& _" S$ I8 \/ k9 z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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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动作小心地起身拉开距离,目光流连在她的脸庞上,与她对视。眉头收紧时的神情,却相仿于委婉又呼之欲出的告別:但是非常尴尬,一直都这样,没有资格拒绝,也没有权利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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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那个人就选择藏起了浅棕色眼睛里的动摇,浮现笑影的嘴角——无奈以及苦涩或者别的什么不言而喻的东西,还是隐现出了那对尖尖的虎牙:即便如此也无法去感激,一定只能是天底下最差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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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是了。她垂眸思忖,睫毛轻颤,在那张白净清丽的脸上,决意过程中的表情却也交付不出释然:没错,还是永远别原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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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尚未开始,就必须去预想结束,大体上是残酷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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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共享的、能够握住的瞬间里,分离的预感无疑是强烈的。但很奇怪,不可思议,她对大岛优子即将动身赴往的地方究竟有多远,离她会有多远,而她驻留在过去的风光里,又能期待着与谁不期而遇,等诸多的事,都不再觉得恐惧了。不过那种陌生又孤独的感觉,却使她非得要作一番努力才能憋回眼泪。. ~8 X' {2 Y+ q4 h! e$ d3 g1 e

总的来讲,这可不是什么值得感动的场景。5 j2 n8 {4 W! j2 c  X( Q9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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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光阴在那里凝固,淡淡一片橙色浅印,在她的肩膀上。如此一段安静,仿佛以四分音符演绎的慢板,在奏完了自由变调的插部中段后,复三部曲式临近收尾——上演得那么平和。" k* ~% b6 Z+ m3 s* x8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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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真难看。小嶋阳菜终于噗嗤笑出来,跪坐在床沿上微仰着脖子望她,觉得小腿开始发麻。  H4 u: A) ~( F2 m

对方不置可否,抬起右手摸上自己的左侧脸颊,动作艰难地作着确认:是吗。+ E, B2 m$ v; l) Z' v$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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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心平气和地在那个人的视线里微笑,她很惊奇地发觉自己还有余力和心情打趣她:要知道如果心眼再小一点,我就会抱怨你在给我难堪。我是那么不讲道理的女人?; ^3 h' z/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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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拿责问的眼神瞧她,戏谑淡化了原先那份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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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稍作迟疑之后,只是默默露出难以言喻的柔和笑容,始终默默。) Q, n5 J* G6 I; }6 M7 C

当然了,你当然可以觉得我是在刁难你。转过脸,阳菜用指尖慢慢抚过床单上的褶痕,从容到好似慷慨又漫不经心:事到如今,我也可以继续虚伪矜持。这样是不是最好?8 y0 v, h) j% p9 H/ u

也许她的问题一个比一个难,大岛优子勾起她颈侧的长发,仔细地缓缓挡向耳背,直接绕避了争锋相对,但目光不曾偏斜过。一双棕色的眼睛望着她。

——这绝对绝对……不是我的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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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两手叠放于膝上,此时是不施脂粉的,美丽却苍白的脸上,挂着闲庭信步式的静谧和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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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给予爱情的同时,还有令人软弱迷茫的责任和负担——倘若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必须被命名为爱情,她也仅被告知这样理解的选择权:有些时候,幸福不在把握与承受之中,不能言明却也不用质疑,而所需做的只是遥远凝望,或者,还有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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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突然无预兆地想到,假使该段经历碰巧被放在一个更轻浮的人身上,说不定日后也会成为一份了不起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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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静静打量著那个人,红唇漾开淡漠、堪称完美的笑意:你还敢来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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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不是可想而知的吗。4 l$ {+ ~7 ~- F

这仍是一个焦灼浮躁,逐渐走向机械的标准化、整体化,无独有偶热爱注重形式的时代,哪怕一部分“真实”与“合理”可有可无到无足轻重的境地,也必须时时得到捍卫维护,来挽回一些“权威性”廉价的尊严。; h8 H3 ]- {: r5 i- _3 K1 p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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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人懂得注重方式效率,凡事需要拟定标准,且事先假设其正确性,好比律法——理论上,是构建秩序、摆平不安因子的有效手段。它存在的具体职责就是被尊重注视,并接受猜疑和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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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聪明的人,在强烈诅咒谴责虚伪与表里不一的同时,也善于去将它们付诸实践。他们一般都具有比普通人更模糊的原则,和更显诚实可靠的表情、眼神,以及更发达的笑肌。相比起正面冲突,倾向迂回骗术和机会主义的人,显然很明白,规则只用于宣告应该怎样表现,而问题的重点在于实际上怎样践行。道德交给上帝,良心由自己保管才万无一失。

至于为数众多,不擅长诡计、不怎么精明成功的泛泛之辈,显然就仅能沦为负责提出要求、表达不满的一方。理所当然受桎梏使人痛恨,想想看,遥不可及的主导权是如此诱人。9 [+ S( I7 I( B) E$ z

不过这类人常常只会通过满腹牢骚来标榜特立独行,也常常无作为,而后顺从,比如说现在正为您阐述这个故事的,愚钝的我。' F( X' }: ]  O5 p4 H

再不过,描述现实得冒着不讨好的风险,因为人们其实并不怎么喜爱货真价实的真实。对于行骗者而言,愿意受骗的人总不会缺货。  O6 z9 F# V' b# {$ |

只能说,好在这不是个荒唐绝望又耻辱的故事,好在际遇从未彻底冷酷不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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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在寻求希望时,还得遭遇令人沮丧的预见和断言,那是多么悲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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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与心愿通常同床异梦。它的确不能选择,比如无常的晴空浩瀚与风雨交加,比如星夜宁静潮汐或者怒涛呼啸万里,又比如在何时何地,日落的光之盛宴,正如书卷摊开在暮色的手掌心里。但人还能拥有思想,仍有机会面对自己的愿望,最好是发自内心认同的,比如此时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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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基本上命运和幸福不矛盾就对了。: s& g5 m9 ]% B" h6 Z,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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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幸福只是一个答案,对于许多人这还的确值得犯愁,漫漫岁月,也的确有足够时间去绞尽脑汁思考至极限:那涨满玫瑰的彼岸是否远在他方;一个人到底需要多大力量,才能抓紧自地平线转瞬即逝的春之光景;当金黄的时刻轻叩着我们的窗方,又如何去关上与黑夜相毗邻的那扇门;而屈尊莅临的慈悲之抚慰,又会在生命里徘徊多久呢。  [+ p' p: h" h; j6 D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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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妨大胆设想,倘若幸福与极限恰恰背道而驰——即使受斥于不思进取、全无自觉我也得认为,何须悲叹烟雾迷茫,何苦执着捞起碧波上荡漾如磷火的冰冷月光。

但愿能像一个普通人那样,轻易就快乐起来。衷心赞叹于秋风春水之锦绣鎏金,真诚感激夏日云絮繁华与盛放蝉鸣,届时冬夜初雪之安详,必将作为一生中最美的琴音。

那么,此刻为一人所挚爱,理应是幸福的。# e4 r6 [* D5 `5 x& h8 u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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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世界得继续运作——可以是电闪雷鸣,也可以是凯风快晴,离休止符还早,遥遥无期。8 P0 Z1 r6 v7 Y2 ?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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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须商榷了,不管以何种步调与姿态,不向前迈出的话,一切皆是未知。而恕我始终坚信,同理于不可回溯的过去只会透过人为拼凑,才得以向我们展示部分面目,再明智的预见,并不代表真实可信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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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真实本身,也应配备较宽容的环境,得以冷静自由,客观地去理解。$ F* `/ d7 R( o& ~% X3 ~

或许生而为人,天性狭隘鄙薄,带着形同陋习的傲慢和自以为是,总是很难去认可自己不理解的事物其存在价值。& k* v" f0 t5 f# n* f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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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面对着一种无法加以理解、轻易合理化的重要性,伴随“纯粹事实”这一概念诞生的,无非是预先偏见,其结果,也无非擅自默许了坚守的主观信念中,重要性与必然性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定义,鬼混在一起私通苟合。. {: O, Y) I- ~+ @8 ]

当客观真实非得退居人类意志之后,真是值得扼腕叹息的心酸待遇。但这是没办法的,谁叫我们是人类。& F8 j6 {) h% Z1 ]8 k

不过放轻松点。尽管大放厥词,而在这里唯一想要坚定申明,也不介意再一次,再一次不厌其烦重复的陈词滥调却只是:# C) Z- S6 Z) D2 C, [7 G'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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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世事,本身从来不会妨碍我们的憧憬与向往,有时如夜海上的一点风帆,直薄旷远星际,甚或有时为某一个人付出一心一意,哪怕一生的钟爱,从不。! b3 N* W( b* c# r/ }8 j: Y! u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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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勇气与坚持,无一不是弥足珍贵的。

当心愿失宠于命运,你可以柔弱,但务必坚韧。如果暂时无法挽回,起码要学会美丽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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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结论可想而知。

呃,咳咳……我知道,是时候该我们结束这叫人生厌的题外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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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看,面对情感冲突,最受青睐的无非两条路子:和对方一直争执下去,或者躲得无影无踪。大岛优子实质依然拒绝沟通,这些阳菜全然明白。局势自然而然倒向后者:她像消失了一样隐匿在小嶋阳菜的视线和生活里,一时间风浪俱无,平静得简直煞有介事。

照理来讲,小嶋阳菜具备充分的理由和资格,来为时运不济,以及作为女人表明心意——更加明了的,所得到的不幸“羞辱”,真心作一番郑重其事的哀叹和哭诉。就算像热衷亲身演绎戏剧化的妇人一样,发誓到死也无法原谅那个不知好歹忘恩负义的薄幸郎(郎?笑),看起来好像也不怎么得寸进尺。( O) H& K- n' q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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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事情仅仅是这样的,那个人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可以自由了。

实际上阳菜的理解,很可能不凑巧地和她产生了莫大分歧,但是这一点她没有告诉她。

何谓自由,就是不情愿的时候,有权利可以说“不”。5 N( W' ^" J8 i6 m2 f3 }

显然,遵循逻辑,她也完全能在当下就凭个人意志,自由地咄咄逼人、歇斯底里,更有甚者撕开名誉,自由地纠缠不休,以促使局面更加明朗化,要不就是全线崩塌地恶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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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如此,相较于不计代价风险的激进奋进,适时的自我保护性政策——矜持,哪怕虚伪懦弱,未必全然坏事。人得为自己的尊严负责,终生责无旁贷。0 x0 e; e6 @7 e% J* X- u2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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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失却全身而退的机会,于是问题的舵把就被迫转向了,应该如何善后,应该如何巧妙避开一堆纷至沓来的涡流与暗礁,化险为夷,才能使双方的关系与多愁善感无缘,才能轻松将某种趋于痛苦的心情,衍化为波澜不惊的一干细节。

而对应着一次失败的规避,小嶋阳菜驾驭的那条航船,无异于碰上了一次严峻的搁浅,形势不容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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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注视着一个人,成为一如呼吸般平常的习惯,常伴在侧——领会到这点时,她倒是得以再度温习并加强了,在外人看来近乎不合情理的沉静态度。

至少,你不会因为安静思念着那个人,就被妄加上罪名。+ v6 N/ R5 }2 [' @$ [

一个甜蜜的讽刺。' T0 y# S' k& G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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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送佳音的苗头遥不可期,在接下来那半个多月里,不遑多让轮得上愉快庆贺的,也许得算弟弟小嶋辽的升迁。继在横滨工作的两年后,他得以受命正式调职于东京都的公司总部,对于年轻人而言,这显然是进驻前程里的大好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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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小嶋辽放弃了由上头分配获得的单身公寓,打算与女友同居。作出此番决定的原因,很大一方面是顾及到目前在东京求学的莲见,这也是在横滨就着手策划的。

关于莲见初江,不算接触频繁,但她大抵是有了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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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境良好,任职机械工程师的父亲,娶了一位精明强干的律师作为妻子。而身为他们的女儿,从偏差值六十以上的私立高中毕业,就读于知名国立大学的文学部,历史民俗专业,很快也将顺利无阻地结业,莲见无疑是十分出色且值得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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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看来,总觉得一派光明的未来都在预想当中,虽然“未来”本身其实还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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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的父母对准儿媳各方面都满意,没什么好挑剔的,满意到简直对儿子的眼光与好运钦佩有加。7 t, T2 a$ S* W# a% ?+ \

从前阿辽给出的总结是才女。2 f, `4 _0 B5 T. a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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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补充,莲见是他所接触过的年轻女孩中,最可爱的一位。" C' g7 c$ n% Z" ^( q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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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质明朗、落落大方的女孩子,黑色齐肩发清爽而利落。笑的时候,眼睛眯缝起来弯得很可爱,也会露出一口整齐白牙。属于能轻松相处的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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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轻女孩,偶尔会用“僕”这样男性化的自称,这点一直很有趣。5 A9 h3 R1 C/ V6 c9 H7 g- F  ^) q% O8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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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码阳菜觉得她讨人喜欢,凭着相当程度的好感,所以才不假思索就同意了弟弟提出的,让女友在自己公寓借宿一晚的请求。

——家具什么至少要明天才安置好吧,初江那儿的租期今天就到了,不好意思就麻烦你一晚上了。弟弟在电话里是如此解释的,然后厚着脸皮嘿嘿笑两声:你不会拒绝的对吧。

他们到来的时候,正逢阳菜在工作结束赶着回家的路上,因而于门外等候了片刻。0 E4 l: g* B; V% z

刚转过楼道,小嶋辽眼尖地发现了她。久违的见面,门口就他独自一个,单肩挎着硕大的提琴盒子,拧着脖子理直气壮冲她抱怨:好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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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头发剪短了,一撮撮竖立着,也恢复了原本发色。黑色西装裤和挽起袖子的白衬衣,打了领带——外套估计留在了车座上,身板更显高挑。另外蓄了满脸扎眼的络腮胡子。7 v2 g: {, C5 S( G"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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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在原地瞅他一会儿,上挑起嘴角,以一贯不紧不慢的步态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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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一遍?她笑容可掬,不等对方回应,猝然就伸手抓住了他整个下颚,往上抬,逼得那个漂亮青年不得不痛苦地仰起头。/ d- l8 K- c) Z; x, W$ j7 q1 U" o

阳菜嫌恶地打量着他布满青黑短茬的下巴:你的脸恶心死了。

——喂喂喂,放手,我说可以放开了吧!小嶋辽挣扎着甩头脱开了她的钳制,仿佛惊魂甫定般摸着自己的脸颊,夸张又委屈地对她嚷起来:你这女人怎么回事啊,就那么对自己的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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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了眼被胡须扎痛的手心,她一边从包里摸索出钥匙,一边不以为意地反驳:把亲姐姐叫成你这女人,这种白痴还是被车子撞死好了。

对方瞪了瞪眼睛,还击的话语即将脱口而出,却突然踩住刹车,视线越过了她的肩头:哦,你回来了。: L# j( ]8 o" G! e

小嶋阳菜被他的唤声转移了注意,回过头就看见那名黑发的少女,抱着一个纸箱子,正转过墙角向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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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接上她的目光,表情立马就明亮起来,笑得格外灿烂:阳菜小姐。

她愣了愣,而后心情相当不错地笑着打招呼:啊,好久不见了。

——是呢,好久不见了,姐姐。对方的眼睛弯成了新月般的弧度,声线悦耳。双手将沉甸甸的纸箱环抱在胸前,稍稍欠身行礼。肤色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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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见果然如最初见到的那天,以及后来的每次见面一样,从表情到动作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都是爽朗明快、不失得体的。实际上,对方除却一开始惊喜之情难以溢于言表,之后反而意外平常心态。从认识起,将对她正经八百的敬称转变为更亲近的称呼,过渡期也称得上短暂。+ u+ i* M% b/ p5 ~& S" |

总而言之,讨人喜欢的孩子。还有一双好看的眼睛,眼窝是微向内凹陷的——她不动声色短暂观察那个少女,着实认同自己一直以来的观点,在那张小巧的脸蛋上,从双目到眉毛那一段尤其漂亮。长相算纤细,虽然整体并不惹眼出挑。8 p. v1 n5 n6 G(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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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抱歉,还要这样打扰你,是我自己没安排好,麻烦姐姐了。免不了的一番客套,她露出为难歉疚的笑容,再次欠了欠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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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这时候,小嶋阳菜才留意到,那个女孩子的眉际以下,右眼角上方有很小一颗浅褐色、不易察觉的痣。6 ^2 J" m( o$ R0 c6 o

由于有遗漏的必要物品,刚才莲见折返去取回,其余需要搬迁的行李,都留在了小辽特地从家里借来的汽车上,带上楼的换洗衣物只装了一小袋。小嶋阳菜眼看着她将箱子里的便携式电脑和数册书本拿出来,无谓地在心里感叹着轻装简行。4 Y" @9 @2 E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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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自小嶋辽手里接过来的大提琴箱倚靠在客厅墙角,又不怎么安心似的扶了扶,抬眼向阳菜致以询问的意思:摆在这里可以吗?7 |6 ]# w; N* h% K" P- Y; Z6 l

——我这儿有储藏室。她伸手朝后指了指,善意提醒:贵重物品放那儿比较好吧。4 L  N' k& ]& e$ A* _, W3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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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吗?那太好了。对方像是松了口气一样笑起来致谢,稍稍凑下腰,背起那个体积庞大的乐器箱:那么占地方,本来放车上就可以了嘛,不过总觉得……' F  }2 S# E$ K8 g5 J%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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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帮忙吗?小嶋阳菜注视着个头一百六十公分的女孩,以及压在她肩上的负担:很重吧。. q7 j% A$ [' |6 L. [$ \+ i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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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对方挑起眉弓,疑惑的表情使她看起来分外年轻,继而瞥一眼背上的箱体,客气地摆了摆手解释:不会不会,十公斤都不满哦。

——你跟这女人有必要客气吗。握着茶杯喝了一口,小嶋辽扯松了领带,喉结突出得非常明显,斜眼瞟自己的姐姐。6 ]: m9 K3 [$ h+ v

带着讥诮的神情,她不屑地勾唇:不知道要做点什么,还在这里废话的蠢男人被车撞死好了。

对方翻着白眼,“嘁”了一声,赶紧撂下水杯,走向被逗笑了的女友。) o3 `# U- d2 X! c.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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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阿辽没作太久停留,晚上还有差事。: A0 ~1 w% _) C6 Y. C$ j

临走前他蹲在地上,兴味盎然玩弄着小嶋阳菜家的猫,手掌穿过它腋下,托起那小小的身体,举到与目光平齐的高度,与那双呆滞清澈的棕黄眼睛对视着。' D" n9 h' G6 J3 l9 g+ ?

猫咪的两条小短腿在空中平举着,垂挂下去的后脚够不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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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然将脸压近,它立刻缩头闪避,眯眼敛眉,耳朵紧紧往后伏塌下去,还反射性蹬了两下垂着的小短腿。 ) X8 g, g# n+ ~5 }& |) _

在小嶋辽准备作出更狰狞的表情之前,阳菜已经往他脑瓜上拍过去了。! H$ G- O3 g3 _6 d5 J6 [& _! k8 o4 m

——不要做无聊的蠢事。

真小气……嘀咕着这样的话,阿辽摸着后脑勺站起身来,随手掸了掸皱起的衬衫下端。% H& ~% }  I9 `% A: Y6 f9 j% j

她微抬下巴,审视那张胡须茂密的脸,毫不掩饰厌恶:果然很恶心啊。9 Y- Q; \9 J; M(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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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很帅好不好!会意地抬手摸了摸下巴,他困惑而不甘心地歪着嘴:算了,我得走了。

——加班?

不,应酬……哎,怎么说呢,新环境也得打好关系。他眨眨眼:日本人不就喜欢这样吗,企业文化。$ j  N4 h: d2 o1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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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便。她撇了撇嘴,停顿一下:见到爸爸妈妈了吧,你好像几个月没回家了。4 |/ J( \. A' x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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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回来这几天也在公司住,今天刚见到。6 \7 a; m3 D- m) {5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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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横滨带了手信回去,他们挺高兴。小嶋辽言简意赅,转向一旁的莲见,大概碍于姐姐在场,有点欲言又止,于是长话短说:那……我要走了,明天来接你。

——嗯,我知道。对方神情愉悦地点点头:慢走。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一挑眉毛,拖腔拖调地开始控诉:哎哟我知道的知道的,跟偶像住一起很高兴是吧,只有我这种没人要的家伙最可怜。$ Y5 a) V9 G( S6 U+ c; T) F$ ~

阳菜会意之余,向她露出亲和大方的笑容,又对弟弟下逐客令:行了,你快点走。# c% j$ a3 Y0 L/ ^8 h% ]. v$ v

年轻女孩也不否认,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略显腼腆,看得出很开心。" B" H* T$ U7 c# k& k+ j' C

——哎,明天我还是别来接了,你干脆就付租金当小嶋阳菜的房客吧。无奈地摇了摇头,他重重叹息,转身作势迈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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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见却叫住了他:唉,等一下。  d: I6 H, J4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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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辽回头,故作姿态地冷淡应声:怎么?' x4 S1 ~6 U9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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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辽总是那么粗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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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上前一步,笑吟吟地仰脸看了看对方,伸手替他整理起松乱的领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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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0 K( Y. U: t3 J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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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个孩子的话,似乎不太符合年龄标准,但非要冠名为年轻女性,又忽略不了那份稚嫩的孩子气。两厢综合权衡下来,所以还是用少女来定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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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见初江给她的感觉大致如此。不过小嶋阳菜也很早就看得出,有别于外表,对方是非常早熟的那类人。# f, n8 Y, b4 I' Z4 A4 Q9 z" m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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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莲见首先洗完澡,之后等自己从浴室出来,阳菜就见到对方在饭桌边摆弄着便携式电脑。相当随意地套着白T恤和牛仔热裤,那个女孩子一声不响保持着微微前倾的姿势,在键盘上进行连续输入。一如大多数惯于操作乐器的人,手指很漂亮。8 P' c1 \, E4 s/ @  g/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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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拭潮湿的长发,小嶋阳菜边走近边打量她。对方仍然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戴眼镜的侧颜斯斯文文,忽略那副打扮的话,意外十分冷静知性。

——坐这里不热?她出声打断。, L3 w/ ?4 a.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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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击键盘的响动暂停下来,对方扭头就是一脸疑惑又无防备的表情,一瞬间拂去了成熟的影子,大半是孩子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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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马上就好。她回以微笑,推了推落到鼻梁下的蓝色半框镜架,然后迟疑地朝电脑的方向斜了斜眼睛:我怕打扰姐姐你休息。1 B& t% F: {7 Y  x/ a5 l" M

小嶋阳菜把视线移向一串串排列在显示器上的字母,无意识地慢悠悠点了点头:哦这样啊……网页代码?2 U% L5 Y5 Y9 C

对方仰着头顿首:嗯,是的。5 U1 E8 J.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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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视着堆满了英文和符号的界面,她抽出靠背椅,在桌子的另一侧落座。3 Z7 B& Q5 K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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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手支在桌面上,托着下巴,小嶋阳菜的目光从屏幕再次落回到少女的脸上,带着戏弄性的狡黠:果然像小辽说的,很能干啊。" ^8 Y; ~9 j7 a+ g2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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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了一下头,重新把脸扭向屏幕,莲见微蹙眉心笑起来掩饰害羞:只是帮教授做点小事而已。6 ]8 V. ?  m#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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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学文科吧,跨领域也可以吗。她逗弄道。

电脑的扁平机体中,排热风扇的转动声陡然增大了一点,细弱地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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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做程序方面工作,所以跟着学了一点。抬手拨了一下额角碎发,她敲上一个分号,谦逊补充道:不过只会写最简单的东西。

阳菜眯起眼睛,视线垂到她摆放在键位上的手指,没记错的话,指尖上有练习拨弦而留下的茧:那也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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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愿意这样想的话,我可是三生有幸。零碎填完了几个字符,莲见初江开着玩笑回应她的称赞,眉际的弧度流露出平和的温驯,只有双眼中的闪烁揭露了她的局促。

虽然不算生疏,但距上次见面时隔半年,可谓久违,此时单独相处,也许还是让这个年轻人不怎么真正放松。0 O- d5 J+ t#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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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莫名升起的好奇心而微扬起嘴角,小嶋阳菜从桌面上挪开身体,站起来随手将半湿的长发拢向颈后:今天很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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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呢。女孩抬头应和她,扯了一下衣领,把手掌当做扇子一样划了两下,鬓边的几丝细发被撩动着飘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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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房间里吧,冷气开着。她拍了拍对方的肩头,浅笑着冲她眨了眨眼睛:还是你担心会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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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部的课程即将迈入一个告别段落,面临结业关头,拿下全科学分对莲见初江来说,可以算十拿九稳的事。另一方面,她本人似乎是有志向要继续往大学院深造的。1 Y8 {9 ^3 m, p( J6 b

但理性考虑,按所从属科目来看,即使费力取得了修士学位,也难逃华而不实之嫌。" {7 ?: P  p/ y$ L/ {3 W

稍有为未来出路用心盘算过的人,都应该想的到,相对于落实到应用阶层的理工科,失礼地讲一句,人文相关并不是那么容易体现“实感”,甚至有些空虚浮夸的成分。回归到本质意图上,关于就业,也是丝毫不占有任何优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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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一尴尬处境,显然那名少女也做过一定程度的思考。在涉及有关话题时,尽管口吻轻快,她也难掩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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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就理工出身而言,更高学历无疑是绝对有利条件,一般情况下,该优势将有助于他们在跻身大型制造公司的竞争中,在一系列被文明化流程化的生存斗争中,获取更可靠的筹码。

众所周知,大学院研究室同赞助商保持着良好交流往来的习俗,形成了一直以来相互照应的传统文化。不乏优秀人士,身为此类制度的受益者,他们凭着进修时代,随教授参与企业研发累积的各类经验与要素——包括人际关系,当然也涵盖实力,便可能尽快地步入精英行列。" V7 f5 \* B6 D( J  F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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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命运恩赐额外偏爱,我是说,有幸得到某些重要人士另眼相待的青睐,比如师长授予的、有益于疏通的信函,那也无异于为前程另加一道保险。+ I, g$ ^0 S8 V3 g- @5 x

如上述,在日本除去特定行业,文科学生向来不会更受看好。或者在哪儿都一样。

从东家们的眼光出发,总之简历再光彩,不见得能为身价增添多少值得掂掇的分量,与优先录用几乎无缘。1 y9 J( v3 C6 E9 B9 h5 q: ]

如果没有人作为比较对象,谁又会知道什么是前途的好坏呢。" c# x8 B, D7 E# R" Z# V

小嶋阳菜坐在床沿上,望向早已结束了工作的年轻女孩。对方取下了眼镜,只要在安逸环境中打消了拘谨感,就趋向健谈——话题能进行得很有趣,也会抛开年龄差异或者别的桎梏因素,的确是可以轻松相处的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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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阳菜本人看起来一贯适合作为倾听者。这倒是非常奇妙,很早以前就有人恭维她天生是谈话的好对象,无形中就能使对方甘心奉献出信任与依赖。如果所言非虚,那么眼下这会儿显然应该是成功的案例。

对于或多或少疲倦于各种事物的人来说,偶尔能找到一个提供着平静的所在,也是幸运的。

她侧坐在椅子上,趴着靠背,下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身后是阳菜不怎么使用的那张书桌,像一个普通少女一样陈述自己的困扰,有别于她们的是,主题不曾环绕着恋爱、交际、流行元素之类热门。1 s" m  E) I3 A$ H6 s

——其实一开始家里并不赞同我的选择,本来在国立大学文科就不算重视对象,再挑这么个专业,他们也很失望吧……她瘪瘪嘴,抱怨的样子很可爱:按妈妈的意思,那个偏差值进法学部也没有问题,起码比民俗学好一百倍。: Z, T( O+ n+ L& n5 c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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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声乐方向转行文化类本身也很特别。不过小嶋阳菜没有言明这个想法。

——那为什么还愿意继续读书。我的意思是既然有了打算,应该会……她稍作思忖,慢腾腾挪换了一下双腿交叠的次序,再次看她:你这样的孩子,应该不会是盲目的?5 q* q: n# F$ c# c, Z$ X) c. s( r

——我?她眨眼,用了“僕”这个词。3 H( j5 i5 O) A3 `2 \* K& E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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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一开始没什么打算,根本没仔细想过以后出路。莲见抿了一下唇,眉心轻蹙,特别孩子气、又像深感有负众望一般挠了挠头,惭愧地笑着:很不聪明,单纯是因为兴趣而已。信心什么的可能不怎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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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就笑了:不过你喜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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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平常逻辑,这不算什么好的开头,有些幼稚的不明智。看不到长远的未来,仅握有当下的希望,仿佛少年式,过于勇敢单纯的愿望和冲动。但也不全然是盲目无知的,渐渐明确所憧憬的道路,据她所言是在大学二年级。

因为并非就业有利条件——可想而知,大家都不是能被简单愚弄的,愿意修习大学院文科课程的学生为数甚少,除了那些决定下特殊志愿的。莲见就是其中一位。. r3 I* `1 y0 X/ j8 o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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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利的话,在今年取得学士称号之后,她就有权向大学院提交申请,经获准,假如能在两年进修期间拿下三十以上学分,并通过考试以及修士论文审查,那么离理想之门就更靠近一步了——留校任职,将研究工作继续下去。

一个需要步步落实的规划,逻辑上可行。可以说,她所初步具有的事业心和野望,相较于众多依然浑浑噩噩,对未来迷茫而无法自拔的同龄人,恐怕是值得敬佩的。$ j3 U2 n1 c* O! p1 y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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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即使花上五年,历经一系列繁杂程序,最终如愿获得来之不易的博士学位,成为大学教员的机会也只是几十分之一,挑战性极大。成功除了需要实力,同样仰赖于机遇。倘若悲观地去思考问题,她无疑是给自己选择了一条十分艰难的道路。( B7 k. G: ]  C1 ?0 F8 {5 y  f- f7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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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她的一往情深也绝非平白无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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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史学部这种保守分子的老牌产地,迎合着“传承传统”的主旨,对传统——另一层面的,给予偏重似乎已然作为潜在规则而存在。在此类领域内,正统的观念可以名正言顺受到强调,也可以名正言顺以保持历史的纯洁性为名,杜绝一切歪曲与臆测。很自然学术界永远不会匮乏权威,学院派大家领袖们,也不会轻易对冒犯他们权威的东西产生任何兴趣。

谨言慎行,真让人缺少热情。

——殿村教授是最好的老师。当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莲见的语气没什么波动,可黑亮的瞳仁里却依稀有坚定光芒:起码是我遇到过最好的。

值得一提,也为莲见初江始终铭记的是,大学二年级第一次接触殿村的讲座,那位五十出头而极富魅力的导师先生在讲述常规内容前,所传达的那番见解,抑或励志训导。/ u( ]7 Y6 Q  q$ Z( \+ I! X- \

说起真理,你们能联想到什么?日月昭昭或者牢不可动,还是无法背道而行的规律和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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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当然愿意这么想也不错。不过请原谅,现在撇开这些,暂且统统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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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遗憾,最初的希腊古语中,只是用Aλήθεια表示它。这意味着,将受遮蔽的蒙昧视野,开放为无遮蔽领域,即一个动态的过程:解蔽。; P3 J2 t! S4 ]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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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往后罗马人继承并应用了希腊的话语模板。拉丁文里,这个词被写作Veritas。在罗马,他们将其意义转渡为“真理”。9 J/ a; S4 G7 _; v/ M.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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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马,他们却丢失了它所依附的原始经验和思想,并且继续传承。/ [$ _( X, }#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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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如今,我们也习惯于将其理解为不容置喙,静态的正确性。他说:但我希望告诉在座各位的是,轻易就受到前人挟持,心甘情愿沐浴在繁华光辉中俯首称臣,那么你永远也不会明白,什么时候自己已经错过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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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天性是享受现有的,而非孤独艰辛的探索。可我相信总有那么几个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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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种常识在成为真理之前,都有机会不幸沦为异端,或者在之后也未尝不可。+ j" ]% u+ p! D2 `6 j

以自己的方式,更直观,更深入而大胆,站在独一无二的位置上,亲手去触摸到真实,那无可比拟的震撼与心酸,势必……势必是更为美丽迷人。( M) `, p: V* j5 L.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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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受感于对方这种脱俗、超然、激动人心的煽动性态度,出于崇敬和仰慕,少女才会近乎热忱地坚持着理想,俨然固执将之当做了真理的代言人。5 x9 E5 S7 E$ J6 X) @; v% a

很老套的模式。3 t3 ?' l9 N( B' W6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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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对方门下高足——所谓的异类,金子般的年龄,莲见当然是倍受看好和提携的。可以说,正因为表现出色优异,这位得意门生的前路也含有受指派成分。学部长由教授轮座来担任,今年流动到殿村头上,为期两载。6 U6 _" C* [% S#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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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与外表的乖顺随和不同,在某些方面,那个年轻女孩的性格,指不定是出人意料激烈执着。) n) i1 R' \8 Z& ]& _# ^! z; T


不过还是个可爱的孩子。

小嶋阳菜端水折返房里的时候,顺手将空调关掉,家里的猫就围绕着脚跟打转,毛茸茸的身体在她小腿上蹭来蹭去。

——喂好了好了,很热耶。她无奈地低头留心脚底,避免踩到它。& q, H' M8 \7 `8 ?2 V% \2 _" |/ Z" [

而卧室外面,那名少女正把半个身子趴在阳台窗口,玻璃窗被移开了,脑袋朝下探,似乎在户外的黑暗里搜寻着什么。

摆脱猫咪的纠缠,她靠近莲见初江身边,顺着对方的视线张望了一眼:找什么?. Z" a4 W4 P' H# i7 P1 \

——下面有猫在打架哦,在草丛里。莲见回道,笑靥明媚地扭过头来,然后在看到她递出的杯子时,匆忙双手接过去:啊,谢谢。# k. }0 O" m9 ~( Y! }; ~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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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哪里?阳菜赶忙挤在少女身旁的位置上,同样伏在窗口,往正下方俯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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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空中一段垂直的距离,深井般昏黑的墙角,大堆灌木庞杂簇拥里,沉降着暗雾。

借路灯斜洒过去的微白光线,隐约能望见有部分枝梢在剧烈颤动,随着摇晃的节奏,零星碎叶纷纷被撼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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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顿片刻,茂密的灌木丛中再次传来瑟瑟骚动,起伏着扭打声以及野猫的怪异嚎叫,一阵混乱嘈杂地滚碾在夜晚的平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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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在那边在那边!亢奋地嚷起来,莲见伸长了手臂指向为阴暗所覆盖的某个角落,一手不忘抓紧差点摔落的玻璃杯。! z6 P- Z: H# `% B4 g: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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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倏忽间,两团小小的黑影突然自叶丛里跳脱出来,在地上纠缠着翻滚了几个来回,又立马弹了开来。

——糟糕要逃掉了!小嶋阳菜也跟着紧张地攀住窗沿,眼睁睁看着模糊的影团,自夜幕底下拔足飞奔。. O, x1 o4 n% Z7 F: P) ]# x

它们迫不及待飞蹿而过,前追后赶地逃离现场,身形轻捷,接连穿过路灯下的一裂白痕后,转眼就消失在了目光能捕捉的范围里。

路边重错的繁枝,在黑暗中轻微摇曳着,墨影纷叠。于是一切又不出意外的,最终回归于沉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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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巷空荡,灰黯路面上浮现着淡淡的月光。0 f5 `) t+ r6 F+ I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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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着向外前倾的姿势,她遗憾感叹着:啊,逃掉了……

——是啊。旁边的少女也一脸惋惜,失望之情溢于言表。1 I5 r- x' U" y

小嶋阳菜安慰性地冲对方笑笑,从容起身,顺便把玻璃杯摆上了窗台:那就算了吧。( R! l; C, d( Z$ t8 a. u/ ?3 K

举目所及,夜空静好,半透明的光滑底色上,层层云霭流畅衔接在视野当中,绵软延展到天际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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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纤风微凉,理了一下落到眼角的刘海,她重新将双臂交叠着,懈怠地搁在铝合金框沿上。+ o; [& R9 z+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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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白天,夜间气温已然有所下降,不过依旧稍嫌闷热。空气里夹带着充足水汽,能清晰嗅到些许湿润的味道。$ L6 u& J1 n( F

——明天会下雨?少女出声问。% r9 f8 c/ Q& {0 p8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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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抬眼瞥向高积在远方泛红的云团。每年时至初夏,海洋性气候和东南风影响下,临近入梅季节,降水量总是丰沛的,阴雨连绵的日子难免频繁光顾。) y6 ^/ y! V3 z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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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近几日晴空艳阳之后,此时的天象也不失为转变征兆。0 M. K, o# g8 }(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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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吧,我觉得。她说。* [" w' O/ u( H6 b% z8 `; `4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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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倒霉,明天要搬家的。撇了撇嘴角,莲见懊恼地歪头枕着胳膊,双眼眯缝起来,像小猫一样伏在窗口:不是麻烦了吗。

——那就丢给小辽吧。耸了耸肩,一派轻松地提议着,小嶋阳菜又开始语调悠闲地针对弟弟:一个大男人总不见得派不上用场。不用对他太好的。

——才不要。对方眯着眼睛反驳,神情稚气:家里肯定得打扫啊,那种笨手笨脚的家伙只会搞得一团糟。- Q) e" L! w' q; I3 i: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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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眸打量着那名少女,她扬起一抹浅笑:其实我想不通啊,初江你这样的女孩子,为什么会看上那种笨手笨脚的臭小子呢。3 r0 Q" Z1 y0 A/ g  J) D4 U% O2 z

少女打开眼睛看她,略带困惑地眨了眨,然后犹犹豫豫地从手臂上抬起了脑袋。- v' U2 w- ~# a! ?+ y% ]( o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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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思忖着拨弄了一下颊畔的鬓发,稍作迟疑,但还是向她问出了口:不合适吗?0 _5 n5 y. d$ X/ J& l3 U4 ?9 N9 P

呃。望着对方黑亮的瞳仁,阳菜顿觉有些语塞,尽量真诚地否认:不是。

夜色宁静,月亮被完全遮蔽了,深邃天幕中漂浮的云絮慢慢流淌着,滑过对面楼房的顶端。不远处,一条条横向并列的电线,井井有序地平行垂挂在半空,于高高耸立的建筑之间穿梭,在住宅区上方形成了疏松的织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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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息间丰盈的草木微酸,和温热湿度,溢满了夏季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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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仰起脸来,支吾道:其实那时候对恋爱根本没兴趣,而且总觉得帅哥也不可靠啊。0 i8 l, D% B!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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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见初江正式的初恋,发生在高中一年级。对象是高二学长,还是很受女生欢迎的人物,最终结局并不好。作为受损方,她笼统概述,以无法再勉强想起来为由,忽略其余的一些细节。只是强调,虽然只高了一届,但他那留有刮过胡须的痕迹,非常醒目的青色下颚,比同龄人更显成熟的样貌,至今还记忆犹新。' u) L4 b: H( ]' Z

——说什么你看起来很文静又很聪明之类的,跟我交往吧。这样的理由……反正我知道自己不漂亮。她慢吞吞地说着,话锋一转:所以来往过几次之后,小辽找上我的时候,就觉得做朋友还可以,但那方面真的不是很想搭理。感觉上,男人长得太漂亮就不真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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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脸?阳菜用手掌支着脸颊,兴味盎然地接着她的话头。8 Y( m5 U. M8 M. O

对对。连连点头,少女表示赞同,伸手摸了摸额角:嗯,我是打算回绝的呀,又不想他太难堪。所以开个玩笑混过去。3 W/ M+ O: X* [. d8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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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了什么?7 F9 i3 j: f- O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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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见看看她,嘴角抽动,忍笑的模样:我以为你是gay啊,傲娇受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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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撑大了眼睛,阳菜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她。7 P5 A) f$ F8 ?6 {" ]

对方单手捂了一下脸,仿佛悔不当初,再次吐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解释第一次在联谊场合见面,他那天还带了耳钉,而且一个男生居然那么讲究外表,于是随口顺着这个做文章了。, }3 W5 s- I%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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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还以为你是不情愿的,被朋友拖着才来联谊凑人数。少女笑得相当灿烂,像是想到很开心的事情:不过,当时小辽完全傻掉的表情实在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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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终于止住笑,抚了一下前额,意味深长地端详了她一会儿:所以他喜欢你。& g! l! u5 R4 i7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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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见稍低头,带着一丝腼腆。" h! X: B  |0 }! }$ J& n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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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跟我说恋爱啊结婚啊都像战争一样。她撩开挡住视线的发丝,托着腮,幸灾乐祸般调侃:这么看来,我弟弟输得很漂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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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入夜,温度已然有所降低,空气中渗出了阴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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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底下风声漫漫吟啸,卷过那些繁密枝头,道旁香樟的簌簌轻响,就细细弥散在了夜色的光泽里,带动了一地跳跃的斑驳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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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仗?少女闻言,压下被风掀起的头发,略有疑义地侧了侧脑袋,提出自己的见解:我倒觉得,更像是投资呢。* M( A5 J: c, k% w; v# V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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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片刻,阳菜望着她自嘲:投资啊,我不擅长理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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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我是这么觉得……对方翻了翻眼睛思索:比方说股市。一般,谁都会想找报酬优渥的绩优、蓝筹吧。; Z1 u7 E$ a/ s8 u9 B' E$ i" r

当然,小嶋阳菜明白,她所说的只是个理想化的美好初衷。

通常情况下,理论上遵照汉德公式和波斯纳逻辑,人们都会懂得规避风险,计算成本、收益以及亏损的几率。非常可惜的是,碍于眼光和能力,包括资源都有局限性,更多时候,更多人只能带着未竟的雄心铩羽而归罢了。好高骛远并不切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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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落实到根本上,对比较明智的普通人而言,问题的重点应该是:如何致力于以一个可爱的价格,去收购更可观可靠的产出比率。0 Q, @0 d5 G/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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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依全局来看,成本预算始终只能归于商业游戏范畴,人难免得向无妄之灾妥协。

那……她顿了顿,指尖缠绕着几丝细发:小辽算什么呢?

对方蹙眉想了想,以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的慧黠和俏皮,回答:潜力股吧。6 J& [- b( \- @9 D  j& `; J

诶——故作惊奇地挑眉,阳菜柔声讽刺道:我还以为他只是一无是处的三流货呢。: h; I6 Z% J5 f: f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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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辽很可爱。莲见笑着不以为然,眼睛眯成了月牙状,说得却很中肯:而且未来谁也不知道吧,往好的方面想,就算是三流业绩,通过资金重组说不定也会大幅升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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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一个人的将来,绝非一眼就能判定。

纯粹而直接,具有正义感,也喜恶分明,这类人她见过很多,比如自己的弟弟,冲动张扬又孤独敏感,刚硬却又脆弱,惯于先行动而后再思考补救。. h+ \& O" p  }$ e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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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莲见,了解不深。她只知道一个喜欢质疑的人,大概相信凡事都会有真相,也无法停止去追求答案,注定始终是聪明而迷茫的。会有很长的路需要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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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两者也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区别只在表里而已:充满了反抗精神的存在,往往是容易被误导和掌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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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也是啊。小嶋阳菜沉吟,旋即向那名少女鼓励性地莞尔:但愿你是对的。

挪动了一下身体,她将搁置一旁的水杯拿回手里。0 x6 B# }4 T: Z9 G

层云间没有星辰,被繁华都市的霓虹灯映照着,黑夜显得很空旷。天幕下,原本林立的房屋,此时一一为沉寂色彩所覆盖,只留下了外壳朦胧的模糊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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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楼群交错出的空隙间,能望见办公大楼高耸的遥远身影,一排排齐整窗格里,间隔着透露出了灿亮的灯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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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将下唇靠在杯沿上,但是没有动口。贴面凉风吹过,拂去了初夏的所有余热。

跟着她的动作,莲见拿起了遗忘在一边的杯子。刚要送往嘴边,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她转过头来,抱憾地控诉:但小辽那家伙也真的超过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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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阳菜不解,投以疑惑的目光。

他明明知道……清了清嗓子,莲见微侧过脸,仿佛为鼓足勇气而加快了语速:明知道我是阳菜小姐的fan还什么都不说。/ \% N3 P8 x: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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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的直接告白。她怔了怔,联想起最初见面时对方的反应,随后扑哧笑起来: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没问过小辽吗?+ E  J2 @1 T4 N# {,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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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摇头,面颊薄红,但是调整好了情绪,思路清晰地陈述:一开始因为姓氏和长相有点怀疑,不过总觉得随便问很失礼嘛,而且那么巧的事情谁敢相信,要不是那天跟着去了家里,我根本不会知道啊。$ |: V4 E% [, t3 l9 J" \( i% y

对方所提起的那天,大岛优子也是在场的。但是她很快挥去了这个念头,还有脑海中浮现的身影。

——当时挺失望吧。注视对方稚气年轻的面容,她佯装叹着气:在家里看到真人,应该和想象中差太多了哟。% J  A* i$ H* ?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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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这回事啊。笑颜明朗地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年轻女孩放下水杯,朝窗外的夜空望了一眼:怎么可能会。* F8 F' f9 e9 O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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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也说过,我很喜欢阳菜小姐,从高中开始的。咬了一下唇,莲见寻思着适合的词汇,然后扭头看她:那时候就有一种,“啊,这就是女人啊”的震撼感。( U7 A% q* f1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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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对少女的形容略感错愕,但小嶋阳菜还是摆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以戏谑的口吻逗弄她:你确定说的是我?. Z' y9 U  L1 k* U7 ?3 {6 B) B2 C8 ?7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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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没错了。聪明又温柔的美人啊,一直是理想中的完美女人。一副愉快而向往的神情说着,莲见靠在窗沿上认命地摊了摊手,轻松叹息:不过像我这种长相普通,不尽人意的女孩子,永远没办法变成那样吧。

即便对于此类赞美已经习以为常,此时意外觉得无措。她拧着眉歪了一下头,长发就自肩膀滑落下来:怎么说……被国立大学的高材生称赞聪明,心情真复杂。; Q% c5 Z* ?4 Y6 P

习惯性作出触摸额角的动作,少女有些害羞地笑了笑,之后年轻的脸庞上就流露出困惑:我只是觉得,念书厉害就真的算聪明吗?! G" g. l# B  z, u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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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扫过她右眼睑上极小的那一点,浅褐色的痣,小嶋阳菜双手扶着玻璃杯身,微挑起嘴角反问:初江不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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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瞥向长着硬茧的左手指尖,她又用了“僕”这种男性化的称谓:我不清楚。小时候一直被人说,就算从家里的血统来看,也不应该有脑子笨的人。但好像干过不少蠢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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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算了,也就这样。无意深究,莲见满不在乎地就此打住,抓起玻璃杯喝了第一口,然后又放下来,杯底碰撞出咯的一声轻响。摇晃着的水面,反射出一薄层晶莹亮泽。, l1 c- {) c8 W: W  N( S/ n+ ]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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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觉得。少女的目光从液面的波纹回到她那儿,侧脸上映着屋内灯光的片影:阳菜小姐是内心强大的人。" s6 {- J0 ^2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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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愣,与莲见初江对视须臾,颇有些无言以对。

——你……是怎么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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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一直很冷静,能包容很多人和事,非常了不起……很难形容啊。接着略有为难地抿了一下嘴唇,少女脸上闪过踌躇的神色,语气却相仿于无心带过:说起来,姐姐跟优子小姐是好朋友吧。- [) f+ p! H% q.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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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一时来不及反应。

寂静夜幕下,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兀然响起,回荡在住宅区的上空。两人不约而同望向楼底下。& X) `, w6 j6 [6 z4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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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角尽头,车灯白光晃在墙上,形成一小片水迹般的薄痕,映亮了黑暗中蜷栖的灌木。在漂浮的霰光里,它们泛出了些许冰冷的浅银色。

随着尾音远去,光线在短暂停驻后隐没,黑夜又悄无声息地笼罩了视野。      ' J  j9 G* k/ V( w) \' k

她回过神来,扣着杯子的指关节有些发僵。预感那不是什么特别愉快的旧事重提,首先那不是让人毫无顾忌和猜疑的关键词,她活动了一下骨节,好在摆出若无其事的姿态已然习惯成自然。如此想来,倒是非凡豁达。& b. \9 t+ i0 M.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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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好朋友吧。从十八岁起她死皮赖脸地粘上来。指尖轻轻摩挲着玻璃沿口,小嶋阳菜缓慢地闭合了一下眼睑,气定神闲地总结着:我就知道跟她做朋友,麻烦是免不了的。' D& A9 x# |! S4 ?- F0 P* r1 H

这样啊?莲见笑两声:除了姐姐之外,我也一直很尊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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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辽也这样说过。她浅眠般把脸倚在自己的手掌上:喜欢她什么?& n1 ~9 l! Z1 O%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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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是不可思议的个性啊,拼了命去做一件事。那也算是强大吧。双臂搁在窗上,年轻女孩慢条斯理地阐述着,停顿了一下:真的是拼了命,有时候就有种一意孤行的悲壮味道,有点羡慕呢。

对面房屋的那些窗户,错落着几点灯照,在暗雾中透出昏昏亮光。, v1 q7 f" q6 N, N; W/ K6 s

她保持着那样的姿势,默默听着楼下渐强的风吟,混合了树叶间的呼啸,徘徊如海岸上细碎的潮骚。) A: R  _. r4 G; S1 u# z0 l9 k% b

——我现在是觉得。小嶋阳菜缓缓开口:自己无权评论别人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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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因人而异。她稍稍直起身让背脊舒展开来,抚平衣料上压出的褶痕,转向那名少女微笑:并不是每个人都得养成那样的性格才行的。

迎着她的视线,少女目光定定而懵懂,又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那姐姐认为,优子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m1 X2 p- I2 w3 H  q- {! A9 P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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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坏心眼的混蛋。她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在对方吃惊的眼神中撇嘴,却放低了音调:喜欢捉弄人,吵吵闹闹很烦人,睡觉和闹别扭的时候……都像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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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魔王?莲见微张唇,扑闪着大眼睛。

她呵呵笑出来,点头:算吧,算是吧。. I: A" ^# V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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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窗而立,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感受得到凉意,她肩上的长发在风里飘散开来。这样一个夏夜,万籁俱寂,没有月光。, j1 f" l7 ]# t7 r7 r$ I

阳菜渐渐放平了嘴角:大岛优子啊,不管想法能多豁达,骨子里还是总想要变强大的那种人,也经常不懂什么叫极限。运气从来不好,但是挺能硬撑,而且努力说服自己享受它们。0 q% A- c* {( y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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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见没有再接话,杵在那儿安静得出奇。' D  ^( D$ A% E" `; q) B

——起风了。她转身看向少女,碰了下她的胳膊:回房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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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先前已将空调关闭,室内还残余着冷气。

小嶋阳菜坐在床沿上,看着莲见收拾书本,她将它们垒在了桌角上,摆放整齐。伸手去够电脑的时候,少女竟然打开了它,指尖在触控板上划动了一下,但犹豫着没进一步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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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打算睡?把抱枕搂向怀里,她提出疑问。0 Q' d% ]4 ^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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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回过头,是那种无防备的稚气神情,又扯开笑容解释:哦那个,本来还想把论文写一下,但是不希望打扰你休息,所以算了吧。+ h6 H, J8 q&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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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我耽误你时间了。阳菜一脸抱歉:我明天晚上才有工作,你可以自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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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真会开玩笑啊。莲见连忙否认,无意中就用了敬语,接着开始说起玩笑话:有机会和阳菜小姐聊那么多对我来说是种荣幸,论文怎样都无所谓啦。# s# a& ?7 i4 i7 P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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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装作委屈地眨巴两下眼睛,故意感慨:如果明天教授那儿交不了差,你还能跟我说这种话就好了。7 z7 ^1 C7 [, N  ], Z

——明天不用的。少女轻快地合上电脑,将它移到了一边:但上午还是会去一趟学校,把网页交给殿村教授,然后可能去旁听几堂大学院的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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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辽去学校接你吗。# H+ \* d$ |# }: G& N( d-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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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过后就直接去新公寓。她重新拿起那一叠厚厚的书,竖立在桌面上整了整,使它们底端平齐。# W9 ^3 ^% o' T  K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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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的视线扫到最外侧的封面,浅棕色硬质地,印有银色太阳轮十字架。当莲见的手挪开时,她才看清上面同样是白银的花体字。- _8 l3 E  Z4 r5 B/ r2 k0 v# C1 T

——基督徒?她难掩讶异。 ; \: ^) U9 r& L

莲见否认了,疑惑地歪头,但很快就恍然大悟。她从书堆中抽出它——圣经,在手里扬了扬:你是说这个?别误会,论文选题而已,我不是上帝的fan啊。. H9 R( R: V3 [# C"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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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民俗有关的。少女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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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视了一会儿书封上黯淡的银色纹章,阳菜才挪开目光,眼神晃了晃:我以前一位朋友是。

前面已经讲过,一个从不虔诚的人,对于被指定尊崇的东西,或多或少是提不起劲的。这样的好处是,不管遇到什么状况,都能相对理性地保持冷静,因为没有养成去寻求依托的脆弱习惯。并且也较容易,客观地看到事态好的方面。- R$ ~& M3 y/ c4 U

小嶋阳菜说自己大约只记得经文里有那么一句话——很惭愧,还把它念得支离破碎,Love suffers long and is kind.   

少女只稍作回想,就迅速灵敏地反应过来,甚至比所谓信徒更加有经验地指出新约,保罗达哥林多前书十三章第四节。

背靠着书桌而站,她哗啦哗啦翻动书页,念念有词地埋头将它寻找出来。莲见的英文在日本人里还算不错的,有模有样,指尖压着书本的中缝,读的是手里那个古英语版——Charity suffereth long , and is ki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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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略微困顿地眨着眼:但是,我的导师说不怎么可信。2 G; V; E3 {; B' O6 `#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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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信仰的纷争问题,总不是那么容易搞明白的。触犯忌讳的机会简直多不甚数,毕竟,你知道狂热分子向来都只有一根筋。, _5 C4 t0 h8 V* H7 M5 @% S+ w#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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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关于爱,真古老的议题,即便各种陈腐气息扑面而来,也为人津津乐道。! i" E  g;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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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基督徒所宣扬的那些教义,或者按字面意思来理解的话:在每一个境遇里,人都不缺乏感情,更不会缺乏出口对象。可惜命运没有一帆风顺,于是为了这种情感的产出,同时承担随之而来的痛苦,付出忍耐也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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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诚地毅然扛起爱的沉重负担,实在是高尚又慈悲的境界,很感人。; Z9 A# c& n; c* {  P

假如一个人的眼里,专注的永远只是无尽厄运与不幸,那它真的十分正确,可谓至理名言。8 z6 H8 P9 n; _/ }6 R% C' z5 j

而犹太式的价值观,拒绝原罪,也拒绝将爱等同于忍耐苦难,这是两个不同层面的主题。这些崇尚享受的人,从来很乐于独树一帜。当专注于“欣赏”这件事本身,当真心诚意对待美丽的事物,困难根本是不足为道的。快乐足以战胜一切痛苦,无须忍耐,付出的代价,仅仅是购买愉悦的货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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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以概之,爱的释放与忍耐,本身水火不容,逻辑上两者无法混为一谈。

总之,她那位尊敬的导师的见解,显然是横跨在两个阵营上的——外邦人在一定程度上承袭希伯来的神,而他们的思维方式,却没有接管希伯来的传统意志。新约有太多不符合历史结论的部分,当然,可以谅解,人们很愿意让思想屈从于现实须要。至于犹太出身的使徒保罗本人,写下这句话的意图,抑或只是犯了个学术错误,早就在时光流转中无从探究了。+ Q6 ]& t& C2 H' |,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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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相当复杂。

小嶋阳菜也不负众望地告诉她:那么深奥的问题我搞不懂,不过无所谓了。

——果然是阳菜小姐会说的话啊。似乎欣然于她这种态度,莲见笑着低头,漫无目的地翻了两页纸张。8 n9 {, K- o) m8 F* g% u, A4 S

一手托着那本典籍,她将书页翻回来,语气很弱:姐姐,有喜欢的人吗?

坐在松软的床垫上,阳菜瞧了她一眼,心里居然是格外平静的,丝毫没有抗拒和抵触的情绪。但也没打算实情相告。8 ]3 F& u9 \,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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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就回驳的话,有点幼稚,所以她一边跪起身掀开叠好的被褥,一边闲散地这样说:要是有就好了,是啊,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努力找一个。

手里的动作停滞了一下,她故作轻松地扭头:为什么这么问?9 R2 F& l$ x( H6 R$ B

对不起,很失礼吧,只是随便想到而已。莲见面带不安地合上了书本,躲开眼睛敷衍道。

年轻女孩转过身将圣经摆到原来位置,但是良久没有转回来,最终好似费了不少决心:呃,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我记不太得了,明明极力隐忍,却浮现在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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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藏于心的恋爱。5 g' ]0 Q0 k, R  b, j/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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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平兼盛  忍ぶれど,色に出でにけり,わが恋は。 吾爱,藏于心,却形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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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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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起来的时候,莲见已经出门赶赴学校了,也带走了那个体积庞大的乐器箱,那么不辞辛劳地大费周章携于身侧,只能是非常珍视的东西。0 |& S' ^9 A6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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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对方小心翼翼,力求不造成任何响动,小嶋阳菜连那名少女的离开都根本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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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是个相当体贴懂事、有分寸的孩子,也很周到地把她那份早餐准备好,桌子上压着便签,解释以上的一切。就这一点来看,她是应该心怀感谢的。0 G  N4 R& j/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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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眼下年轻人中,莲见的手书可以说是难得漂亮且值得观赏的。小嶋阳菜捏着那张纸片来回打量——毕竟能用普通中性笔写出钢笔的架势来,也相当有特色。比起女性视为可爱的标准,可能较许多男性,更在一定程度上标浸出了坚毅和力度,凝练平稳,但收尾惯于藏峰。话虽如此,反倒并没那么注重章法,仔细看的话,接连几个“う”的笔顺都是颠倒的,会把平撇写成短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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聪明持重,周全独立地思考,并注重效率,印象中她的确如此。很有主见的女孩子,麻烦的是,那种潜在的逆反热情和顽固,也极有机会给她招来不愉快。好在处事仍是谦恭的。; _1 F$ |  m, B0 P1 P1 g'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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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某种性质上,这从不是个擅长妥协的人。如果判断不失误,那位外表随和温顺的少女,大概总惯于在心里,为自己保留着一个强硬的角落。

而阳菜本人总写疏朗又左倾的字,在无意识中,整行斜往右上方。结体颀长且重心下沉,收笔倒是轻快。从上至下的行首留白,由狭窄渐渐过渡为宽松。

据她所知,随之而来的负面论断也很具讽刺性:有着上位者的胸襟,却缺乏相应气魄;压抑感情和需求,会逐步地、怯懦地放弃某些利益;做事干脆,却仍旧容易矛盾迷惘,缺乏远虑,偶尔不排除逃避现实,也习惯下意识回避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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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幸大体心态乐观积极,内省且豁达。. w3 U& A' I& N* M% G-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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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善交际,但能凭着稳重作风把距离拿捏得当,通情达理而不至于偏激,看在自尊心与自我意识同样旺盛的份儿上,做到这样也不简单。就算在今天这个激进奋进的时代来看,提到待人接物的艺术,我们所能联想到的第一批名单中也绝对会有明哲保身。太多先例作证,无所保留,面对囹圄时注定只能有凌乱不堪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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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在此方面深得要领,理论上更喜欢节奏缓慢而稳定的生活,对于很多问题,更乐意不求甚解。

所以每当必须失去中立平衡的余地,也非要面对清晰严酷的结论,她所获得的困扰应该是倍于常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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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我还是坚持认为,如果说一个人,在备受赞誉的理性和冷静之下,依然愿意为了谁而不吝于付出那些最为鲜活而生动的表情和心绪,这本身就是件极其美丽的事情。3 Z& l2 ^8 Z1 R' C* ?* W9 w1 D

小嶋阳菜没记错的话,大岛的书写习惯看似更显随性,行距宽松,首列向来无规则地参差,以一条中线为轴,字体还分别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倾倒——以那样灵敏的交际嗅觉、好人缘,情绪化又争强好胜,开朗仗义的性格,还有莫名强烈的奉献精神来看,丝毫不奇怪。" }$ Q' e" x, ^1 u1 h'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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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那种大原则上的忠诚固执,卖弄城府显然也是不适合的。

但大岛优子,绝对比想象中要现实理智得多。0 u; N: a  w: O$ e& a

偏于扁而宽的字体。更大跌眼镜的是,与上述那些热情完全相悖,居然没有张扬的笔划,相反拘谨迟涩而紧凑,墨色凝滞。不失为良好的印证,过于执着,会有沉重的思想负担,通常责任心、原则性等等这些东西卸不下肩,就难免对自己太苛刻,同时也难免多虑和钻牛角尖。另外,朴实的家伙。& p4 e0 L# l# Q1 R4 I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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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越是矛盾,这样的人才越是充满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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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少女时期起,大岛就是疲惫的人。回顾过往时光,印象最深刻的说不定会是,在某一日午后不经意瞥见,那个人酣眠时眉心簇起的细小褶痕。/ R! S, g* L- d3 I0 B0 C/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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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卖命工作,期盼着平静却又不懈奋斗,在睡梦中总是很真诚,有时固执倔强得甚至像个老先生一样刻板讨厌……而为她所无法不喜爱——当然,这件事也足够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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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扫过莲见漂亮的字迹,包括了致谢的客套话与委婉邀请,以及最后一行工整落款,小嶋阳菜将那张便签放回了桌上。

并非像昨天夜里显示的征兆那样不容乐观,天气意外很晴朗。从厨房窗口泄进来的浅金色阳光,爬到了敞开的移门边上,室内明亮。

手边就是莲见准备好的餐盘,纯白瓷质釉料上反射着一轮干净的光泽。令人心情愉快的早晨,应该是这样开场,如此一来,才不辜负接下来难得悠闲的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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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莲见的好意,等搬迁工作全部完毕,不妨碍工作行程的话,她可以顺便去那边一起吃晚饭。这大概不是什么客套话。

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叩了几下,阳菜垂下目光审视便签上莲见初江规整的名字,又无聊地用指尖在胶条的部位划按几下,使它粘着在了木质的平面上。2 i# |, H9 a5 N3 ^4 P( @8 p4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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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约定要早,中午就提前到达,给她开门的是弟弟小嶋辽。他把白衬衣脱掉了,赤裸着上半身,依旧胡子拉碴。

伫立在门外,小嶋阳菜坦荡又不客气地劈头就奉送了评价: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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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热啊好不好。一手抓在门把上,低头瞥向自己汗水淋漓的胸膛,阿辽无辜又愤懑地瞪着眼睛:小嶋阳菜女士,我可是忙得要死啊。; R* d; G' A! `0 x/ z

——跟我有什么关系。她置若罔闻地歪头一笑,跨入屋内就四下张望:初江呢?

顺手带上房门,弟弟跟在后面小声发牢骚:这位姐姐啊,你真会胳膊肘往外拐。7 v  q0 Y0 M7 o% M# \5 c5 r2 M8 r

白色的墙壁平铺在视野里,家具基本还未购置,大致空空荡荡,因而格外宽敞通明。

莲见穿着简单的T恤,工装裤腿挽到了膝盖上方,头发用卡子别在脑后,一副干练的模样。迎上来的时候,那名少女还表现得有点吃惊,对于阳菜协助打扫的意愿也再三推辞,很符合她一贯礼貌周全、进退有度的风格,不过笑容一如既往讨人喜欢。总体上,莲见初江是希望能把很多事情做到万无一失的,但在有些方面,反而是不拘小节。

以那种优渥教养和温文尔雅,势必是该替弟弟欣慰的。 

小嶋辽的行程很吃紧,特意从公司赶来安置新居的事务,之后又得行色匆匆地返回工作场所,简直难以兼顾,但照他的意思来说,刚到新环境里,随随便便请假缺勤未免显得太失诚意,对自己没好处。好歹上司体谅照顾,宽限了几个小时。

——人多少得迁就事态吧,谁会来凑着我一个人的方便。清扫工序大致完毕后,那个年轻人站在阳台上抽烟,罩上了衬衣,但全然敞着胸膛:再委屈又怎么样。

只剩厨房里一些杂务,莲见招呼他们先去休息,独自负责余下的工程,并准备午餐。

扭头往客厅的方向望了一眼,那儿正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阳菜口吻清闲地嘲弄他:反正你只会碍手碍脚,特意跑回来干什么呢,初江一个人也很能干的哟。

——说谁呢。不甘地反驳,阿辽吐着烟,咳嗽一下:再说我可是男人啊,搬家这种事情都丢给老婆不是废柴吗。( y8 Q- H' F, G7 }, ^, U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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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低头窃笑,抓着了话柄:已经确定了?

对方瞟她,然后颇为不好意思地撇过脸,但仍旧表现得声气强硬且理所当然:废话,不然呢。

很好啊。小嶋阳菜趴在窗口,一脸无谓地放松了身体:你难得有眼光,莲见是不错的女孩子,我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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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觉得吧,无所不能型的。还有,现实中能遇到实在太好了。弹掉一截烟灰,阿辽忖度着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地注视她,询问道:“僕娘”(注)什么的,不是很萌吗?

默默无语地与弟弟对视几秒,她眼角抽了一下:你GAL GAME玩多了吧!( ^# ~& g1 b8 ]' A

啧,真没意思。对方咋舌,深表失望地摇了摇头,又夹着香烟抽一口,感慨:现在做男人多难啊,没有好工作好收入,连老婆都娶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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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月薪四十万不嫁?阳菜刻薄挑眉,提起那个所谓的都市女性择偶标准:照这么衡量,我不能理解有人会看上你。

——快要达标了啊,就差一点点而已。在拇指和食指间捏合出短短的空隙,向她比划了一下,小嶋辽取下烟蒂在烟灰缸里嗞嗞地摁灭,薄雾还在从嘴角逸出来,在光照下泛出了淡青色。$ A7 X4 |8 ^2 I( j! _'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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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手撑在阳台边沿上,袖子胡乱卷在肘部,他俯视着底下匍匐生长的茂密草本植物,以及角落里栽成一丛的早园竹,玩世不恭地叹气。

该说是社会规律还是生物界规则呢,雄性要努力变得强大,竞争交配权来延续自己的遗传基因,至于雌性,当然是负责严加挑选配偶,这样一来产生的后代才会相对优异。进化论哟——他抬眼看看她。; j4 P. d4 `, y-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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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三拣四,从追求者里筛选出一个理想的候选人。托着脸颊,她赞同地点头:很现实啊,你这么说是没错。

即将进入五月下旬,气温的上升是持续而确定的,并有所高低反复,燥热感和潮湿空气总不会让人太舒服。一路上,大街两边的行道树,那些繁密的荫蔽下,肆意流窜着艳阳的光焰。% B) s' u6 v  n  V# |: ^8 y' E

就在今早,她路过自家住宅区门口,还遇到因更换坏车胎而焦头烂额的某位邻居,后背当中汗水浸透的痕迹,在他的衣料上形成了浅灰湿印子。夏季的感受就分外强烈了。* o* E! Y- O* c* X5 V& _8 T

天空中一丝一丝飘浮着云翳,底色不怎么纯净,淡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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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正值花期的矢车菊夹杂在草坪之间,宁静的蓝紫色,跳跃性分布在一片鲜绿里,堂而皇之迎接着下一阶段的雨季来临。4 c8 L. j# ?8 E- L9 s: y2 f

——所以啊,女人还有选一个可靠丈夫的生活手段,男人就不能吧。打了个哈欠,小嶋辽懒散地抓抓后脑勺,侧脸上表露出显而易见的疲惫:吃软饭的小白脸……这种称号真担当不起。  M% L1 F( g+ m" k+ w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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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强烈,刺目得有些晃眼。拨开黏在颊畔的一绺头发,小嶋阳菜的视线转向他的肩膀,线条硬朗而宽阔,有板有眼的男子汉气概。再往上,衬衣领子干净雪白,显然是用心浆洗过的。5 q  P3 T$ D( B2 I$ E) D. Z

——我说小辽。目光移向了弟弟不修边幅的络腮胡子,她扯开耐人寻味的笑,揭疮疤:你要找一位可依靠的先生,我是不会反对。4 e% q/ K& T6 F  A* G0 l%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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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眼横她,没讲什么,低头着手将衬衫的一粒粒纽子,自下而上地依次扣起来。) `9 o/ ^2 h(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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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你那位小姐。阳菜收回了不怀好意:可是在跟你一起努力的。

——真话。上方第二颗扣子也被合上了,耸耸肩,小嶋辽说着斜眄她一眼:所以作为男人的我当然要更加努力了。

从弟弟离开后,就下起了雷雨,暂时性地倾盆而覆,但很快就雨势渐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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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莲见那番形同试探、略有“失态”的话语,她只是用“哎,是吗。”这种没什么大不了的态度,当戏言一样地敷衍过去,很自然,以对方知趣的性格,断然不会再得寸进尺地刨根究底,虽然时至今日,小嶋阳菜其实并非那么抵触类似主题。" i. x! D* l" |# Q3 F) f3 ?

或者说,非常难得有一种感觉,莲见是能放心对话的人。就这么想,弟弟对她情有独钟的偏爱似乎不无道理。. s, B1 i. U5 _; \  p( t

因而事后,现在的面对面,并不是什么足以尴尬的事情。  d3 u% K: X$ V3 \! ]0 o1 [

从小嶋辽劣迹斑斑的恋爱史出发考虑,如今的安分守己,无疑是始料未及的,作为转机出现的初江,无疑也是一位值得好奇的少女。  c$ d: p) w.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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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时下热衷演绎风尘事故的年轻女孩们,莲见当然是另类了点儿。虽不见得真正精明,但依循种种迹象推测的话,对于这么一个条理分明而头脑清晰的人,阿辽也从来不该是她理想中那处可观的避风港——世上多得是安静稳妥的角落,大可不必领略孤注一掷的冒进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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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人费解的是,作为交往前提,莲见初江对他过去的种种轻浮经验是有一定程度了解的。0 D. B% v# J& o* W

因此,小嶋阳菜跟她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那种花花公子你也敢放心?0 z" @; C* R* }+ G' w3 N$ [

对方表现得很是镇定,以及有别于自负的明于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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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打算说什么对他有信心之类的啊。挡开落到睫毛上的刘海,莲见皱了皱鼻梁笑道:可随便怀疑不是太过分了吗。

其实,从前朋友也提到过,我们可能不合适。看了看阳菜,只是稍作停顿,她就以第三方般客观分析的冷静,继续说下去:其实我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像阿辽,适合更优秀出彩的女孩子站在他身边吧,起码得更漂亮才般配,正常人都该这么想的。- r. H6 j9 I- Q) b) i" o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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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有自知之明的正常人。她十分诙谐地重申着最初的观点:一开始就不打算理他的。不管怎么看,艳遇与我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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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当事人,有这份自拆台面的闲情逸致,心态可嘉。+ v! L4 h% h% b6 g0 S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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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是指长相般不般配。阳菜无奈地笑着摇头,望向坐在对面的少女,理了一下大腿上短裙的下摆:如果以结婚为前提的话,男人应该担心的绝不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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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莲见眨了眨那双微向内陷的漂亮眼睛,稍作思忖:就算兴趣方面,我们也差挺多。

——但是他看球赛打游戏的时间,我也能做自己的事情,这样没关系吧。

少女抿了一下唇,拨刘海,指尖无意间抚过了右眼睑上褐色的痣:而且一般不都这样认为吗,管太多的女孩子很招讨厌。

实话,人类总是很奇怪,一边巴望脉脉温情,一边对强迫推销的关怀诚惶诚恐。4 |3 p5 M; |. u& \,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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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各位先生们的自尊心有时候格外敏感而强烈,孩子般固执地宁可独自面对问题,也不愿示弱,不乞望援手相助——虽然这一点挺可爱。身负贤内助的期待和小小野心,外加不甘寂寞,女人自作聪明的从旁干涉、指手画脚,此类不走运的善意,更易于被视为与不信任及气焰嚣张同类,徒增厌倦反感罢了。

的确可以相信,磨合期及往后,采取放任自由的态度,估计是许多人求之不得的。* n( V4 t) ?% }$ l8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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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里刚好有个示范性案例。当然,人生需要经营,投资可以有很多种途径,但收益肯定也伴随风险。面对这样的女孩子,面对理应另眼相看的气度,彻底避免无谓的关心和干涉,避免自取其辱。怎么说,某种程度上,自己的胞弟可能会有点挫败感。2 o& |# \. p$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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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好的方面想,不妨相信“未来”,会给所有人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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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大方呢。小嶋阳菜微笑,自认无权为人心引路,于是保留意见。" w+ x& {9 j6 L2 R* b

——我只是不想自讨没趣而已。在这时候,莲见的表情不像个孩子,很理性:反正大家都想要自己的空间吧。" s) @* y+ \" F) O8 b  C/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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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摸了一下额角,她很快又露出了属于少女腼腆的神色:小辽第一天上班穿的西装,是我帮他烫的。

这种跳转性的思维丝毫不妨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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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明白。阳菜垂闭了一下眼帘,半是感慨地捉弄:妻子的心情吧。

——您真是……对方轻易就脸红,为难皱着眉,局促地笑。* |+ V& W0 n9 V. `" f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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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对不起——刻意拖长尾音,但决定点到为止。她瞄向窗外间歇性飘摇着的小雨,天际呈现泛白的珠灰色,水迹零星敲打在透明玻璃上,洗尽了夏日白昼应有的尘焰。但房间里还是气压沉闷。# q. A# Y1 T, v1 T, F% |9 K

莲见突然致歉起身,暂时离开座位,走向露台,“唰”地将铝合金窗朝着两边分开了。) `" Y* g2 x8 X- h, n

于是疏风带雨,穿过纱窗密密的缝隙,细细溅在铺满瓷砖的白色地面上。. k% o' b' i3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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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阳台迎向绿地,视野开阔。先前所见,那些体长而柔韧的景观竹,在暴雨中已经弯折了部分,簇拥的青色枝叶,倾斜着坍塌下来,垂落到低处的草尖上。. u* m. L' y4 n! b7 x5 F

潮湿空气里,涌进来的阵阵凉风,沁透着异样清澈的植物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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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返回来,莲见赧然而笑:抱歉,室内很闷吧。6 p' N! Q  v4 V; @/ A* k) d0 x; q

如此善于察言观色的洞悉能力,着实奇妙。小嶋阳菜微怔。) v1 |# s7 j3 `6 u% f3 ~( q

转眼瞥到房间墙角,座架上立着那个硕大乐器箱,她适时迁移了之前的话题:没关系。比起那个,你以前学大提琴?  ( u0 x, C) d1 o0 q& ^

大学以前,准确来说是高中三年级以前,一个颇为持久的过程。

——可以让我看看吗?我是说……她以目示意。

对方欣然颔首:请稍等一下。3 V+ \& [7 D5 W7 ]& f2 T0 c* ^

那个年轻女孩从搬过来的流线型箱体中——琴盒上嵌有湿度计,此时红线飙高,取出了应该是相当珍视的乐器,抽拔出底部细长的支撑柱,抵在地板上。但仍把马尾弓留在了匣子的紫色绒衬里。; ?$ d+ [1 V4 G3 V7 l1 N(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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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它斜枕在肩上,靠在双腿间。一手扶着琴头,纤长而柔软的手指沿着枫木琴颈滑下去拨了两下弦,音色铿锵。少女把碍事的鬓发夹到耳后,低垂着脖子细致检视云杉面板,确认有无裂纹,并用细绒布擦拭尘埃与残留的松香粉末,下手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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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姿态,显得非常知性。+ S" F' G) V' B6 Q

对方解释这是第二把琴,国中时期,作为生日礼物从父母那儿获得的,至今更换过旋钮和拉弦板。1 x# ^( k, q4 D- ]1 B/ f

单就那一百八十万円的不菲价值来看,以上一切悉心对待无论如何也是值得的。 / A1 K6 o  f7 w" v% _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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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是昂贵而脆弱的东西,对一系列繁琐注意事项,倾注的时间与感情同样不菲。理应致力于避免汗水,哪怕些微油脂等等残留在琴身上,避免遭受强烈阳光照射、各种震动冲击,包括温度的骤变也在谢绝范围之内。酷暑或严寒的日子,干燥或湿润的气候都足以构成威胁。

每至夏季,比方说现在,莲见需要担心的就是令人头痛的炎热和湿气。一旦木料吸水膨胀,极其容易促使琴颈扭曲,同时也伤害到指板等轴心部件。比起天气干燥而导致的材质收缩,排水显然更加形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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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倾身体,小嶋阳菜端详着上漆光滑的赭红色面板,出于各方面忌惮而保持着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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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很厉害呢。她慢声感叹,抬眼望了望少女:古典乐。

——哪里,现在只是业余的。收起手里的绒布,莲见有负期待般惭愧地笑着,摸了摸后脑勺:随便玩玩罢了,而且拉通俗音乐比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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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开谦词,事实上莲见初江自童年起,所接受的就是专业性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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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许多人,尤其年轻人眼中,生活道路是可以自由选择的,也可以把对未来的幻想发挥到极致。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如非一些意外,可能会更漫长,那位少女只能将自己当成一块任人雕琢的原石,等待着接受塑造的命运。3 W; O, [/ c! Q2 w8 X8 i) n. N

确定声乐方向的发展道路,仅仅出于母亲的意愿和某些遗憾铸成的情结。独裁决策,理论上不怎么人性化,不过看在投注血本的基础上,辜负之类的举措实在是不忍为之。看得出来,她实在想让她在这方面有番作为。何况那样一位强势的女性,呃……实在没有反抗余地。

先不论严厉家教,一个倍受期待的人,到底在享受和承受什么,本来就很难三言两语说清楚。5 V& r: J' \8 s" K$ G. @

少女四岁开始接触大提琴,那种连弓和弦都掌握不牢的年纪,同龄人尽享无法重溯的天真岁月的时间,几乎全部交托给了该项乐器。" C/ v- i2 S+ w) u,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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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的标价:天分、努力、机会,还有非常非常足够的,耐心。

对一个孩子而言,每天光把音调准就必须耗费大半个小时,的确是对耐心的极大挑战。从最初艰难演唱着锯床腿的噪鸣,到逐渐能拉准音阶,总共花了两年不到。比预想中要快。由此来判断,莲见初江大概是颇具禀赋的——遵照这个常人的思考模式,被压上与日俱增的期望也合情合理。

尤其又遇上一位好强的母亲。* t, h$ X; G1 k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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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改造成隔音环境的地下室,日复一日进行单调的枯燥练习,很难熬,难免自觉不幸。其实只要稍加想象就能明白,那名少女是如何在忍气吞声与默默流泪中,度过许多时光的。

——因为是金属弦,手指上会起很多水泡啊,就重复愈合又裂开,直到长出硬茧。连肩胛那边都一直磨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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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见摊开掌心。确如所言,指尖还略显平方,拇指外侧的胼很厚——拉奏高把位所致。另外握弓的右手也未曾幸免于难,大拇指前端,中指中段均分布有硬质的皮层。

——而且很好玩,我两边手指长度也不一样了。她将掌心相合,下端平齐,仿佛急切展示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一样,表情认真却天真地侧着头审视它们:左手比较长吧,好像长了三四毫米呢。; I9 E5 P% k* o; Y$ v# v

——好夸张。小嶋阳菜瞪大眼睛,然后深表同情且望而生畏:练成这样一定很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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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痛的啊。抚摸右手中指上呈横条状的细茧,莲见神情明快地讲述:以前也常常觉得干脆跟妈妈哭闹一场不干了,反正我又没那么高天分,何必勉强。! H1 \& Y$ m! Q9 O0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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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物但凡切入到专业角度,都无可避免要变得困难、艰深。所以拈轻怕重的我们,才最喜欢打着娱乐的旗号招摇过市。* J0 p1 u" Y8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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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时警惕机械化地理解节奏,时时注重投入体会,巧妙把握呼吸脉动,将分句法、乐曲走向融会贯通——越是地道的技法造诣,就愈发使人困扰。偏偏她每天遭受的责备,一半以上是因为“节奏的韵律有失自然流动性”。* t/ v1 s5 M+ d$ L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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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很令人沮丧。在重重苦恼与压抑中,一度表现出懦弱屈服,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噢老天爷,看在大提琴的性质倾向上:展现男性式雄厚胸襟、情感深度,又凝聚着意志与力量。那简直糟糕透顶!$ G3 [, g& Q0 [, G

——我老在想,既然乐器本身是男性性格,自己肯定适合不了的。趴在竖立的琴身上,将十指交叉又松开,莲见无奈地耸肩。8 \$ {# j9 C1 l! V' y, Q2 {

很可惜她的母亲并没太当回事。好在还是有位见识不赖的老师,也满载热情。在鼓励和引导下,凭着过人领悟能力,莲见初江依然是能让家人引以为豪的出色女儿,不逊于任何男性学徒。

该位教师,把教学重点放在诠释风格的问题上。考虑到不同期作品的相异内涵,盲目的标准化和一体化无异于误人子弟,需要坚决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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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埃尔加的曲子演奏得像德沃夏克,实在太可怕了。惟妙惟肖模仿着师长的语气和腔调,少女义愤填膺般拍了一记大腿,微微抬高下巴,瞪起眼睛打着手势:我们不能允许这样的风潮在音乐领域里盛行,坚决不能认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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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在她的表演下笑声如流水:恕我直言,你的老师要是知道……嗯,一定不会高兴的。- G# U7 x- N0 I( y

正值情绪高涨,少女冲她眨了眨单眼:开个玩笑罢了,他才不会在意呢。

格外幸运,他有意指引她将不同时期的作曲家分门别类,包括各自性格特征,同时此类探讨,相应也扩展到了这些作品所属年代的文化、社会环境,以及历史背景。

非常无意的,犹如海面中央升起的十字星,黄昏隐约之际,就为那位少女的未来揭开了远洋航标。无心之失般的机缘巧合,现在看来,格外值得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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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终于在高二时,童年至少年反复的一切,折磨与苦难与欢愉,随着参加音乐学院特招考试,经历一次唏嘘不已的落败,以一种近乎激烈、尖锐的犀利变奏,出人意表地降下了帷幕。! V9 m2 n8 E  M

不过,这是下一个故事,以后再讲。2 f9 _5 N" O& Y+ S! A# J  ]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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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处,莲见本人并未多作赘述。! w/ E# N, h!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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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怎样重拾起这项遭放弃的“爱好”,也发生得很艺术加工化,宿命论者也许喜欢。时隔两年,在高三迎头奋进之后,大学一年级选修的音乐鉴赏课上,讲师播放了舒伯特的A小调名作,近来常以大提琴辅以钢琴演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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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佩乔尼奏鸣曲。当时问名字,只有我一个人答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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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上琴马,莲见拨了一个单音:换成从前我肯定得说被逼的呀。毕竟那么多时间太难熬了。小时候根本按不住粗弦,手痛得要命还经常流血,哭了很多次……真要命。$ ~8 I6 w. q. \0 @2 w$ p4 r. t&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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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总觉得妈妈他们只会逼我干讨厌的事情,太讨厌了。她轻触琴弦,赭红色的优雅乐器斜靠在身上:从来不问愿不愿意。

所以我就笃定他们不喜欢我。俏皮地皱了皱鼻子,少女平浅勾起唇角:他们当然是想为我好的。

——只不过在那个时候,用了你不想要的方式。阳菜眯起眼睛,致以微笑:有心情的话,下次可以拉给我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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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对方迟疑地拧眉:姐姐应该对古典乐不感兴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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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不知道贝多芬和莫扎特有什么差别嘛。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小嶋阳菜瞟了一眼阳台方向,雨后初晴,日光的明亮薄痕印在瓷砖格子上:不过尝试一下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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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三个小时后大岛优子出现在了莲见的公寓中,并与自己的母亲相谈甚欢。

总之,发生了很多事情。

厨房里,小嶋阳菜守在煮着食物的锅子边上,炉火正旺。, R5 |! d/ r, X) O) |

——那个……对不起。酝酿许久,莲见初江低垂脑袋切着蔬菜,略带佝偻的侧面很显单薄。是不加修饰的懊恼和歉意,组织语句: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就……嗯。! W# O3 ?9 s# \" g

而外面,隔着厨房的移门,正是那绝对超出想象太多的微妙情景。6 t3 H' ^2 Q4 w+ K9 q,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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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遭逢一件奇遇。何其苦恼,无助得不着痕迹。7 G" k8 h2 n. r9 Y: h, s- _

执念丛生之地,第一场雨的歌喉,宁静到漫不经心的清唱,降落在灯芯草的羽绒之间,委身隐秘。/ q+ |3 @7 C8 {! m& ~$ U

黎明摘取了星夜银色尘屑,怀抱叹息,“今日”以不可捉摸的双翼,追逐着“过去”。( E, l7 X( }/ k4 s: c. |) |

那放养多日的甜蜜寓意,于湖水低回,漂流无岸。而此时,枕倚在芦苇蓬飞的雪白花束里,一刻安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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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跟我道歉。阳菜侧了一下头,轻笑:她不是你的客人吗。

发愣一样停滞了动作,少女扭过头来看她,内陷的眼睛里折着灯影,幽黑发亮,安静地惊讶着。1 ~( ^) K8 c7 F* Y/ U5 {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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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刀具,莲见的面部掠过极其复杂的表情,一种摇摆不定的目光挣扎在瞳仁里,似乎欲言又止。3 m7 P- n5 v! t) q$ B+ |3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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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缄默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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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了一口气,她的脸色开始镇定下来,声音略沙哑,勉强地露出笑容。; y3 q" h: f/ l& x% x; V4 e

——优子小姐绝对是M啊。


三个小时之前,偶遇大岛的确是极为巧合的,地点在超级市场。小嶋阳菜甚至觉得,如果出于精心策划,发生在一个更煽情的地方,说不定会更有趣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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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准备食材而外出采购,这是计划中的合理部分,适逢雨过天晴再好不过。唯一不合理的,就发生在莲见那“优子小姐”的唤声之后。于是在当下,她和大岛优子站在五米开外的四目相望,就变得极富戏剧色彩了。

事出突然,对方头上压着鸭舌帽,长卷发,快要三十岁的人,小男生一样轻快的休闲打扮,仓惶而窘迫地回应她的视线——像极了逃学未遂,又妄图拒捕的高中学生——最好是能拔腿就跑。

当然,她一直想着她,半个多月里,包括所有见面的可能性。但这霎时的达成心愿,未免太过猝不及防。

说老实话,对心脏没好处。

如此久违,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观望,当然是无济于事的,难免尴尬万分。肯定双方都在盘算,由谁来率先打破这可笑又可畏的局面,才比较妥当——起码一个共识,在心照不宣中达成了,身为“肇事者”的莲见,有必要负起调节责任。

显然,欲盖弥彰或者此地无银。 5 y4 M; G" S, ^

暗涌的殷切盼望下,好在她及时顺利完成了挽救形势的任务,那一瞬间,阳菜真的从大岛转开的双眼中,读到了终于得救的讯号,滑稽得有些孩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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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阿辽的缘故,还有小嶋阳菜“咎由自取”,莲见初江和优子也有交情,虽然不深,当然绝不可能话不投机。凭着这两个人的个性,事实上,是可以有很多话题的。

因此,阳菜保持着沉默,大有退避一旁之嫌,不动声色走在相处融洽的她们身侧。, o/ g1 }: D3 {7 c4 h$ I

期间,算得上交集的:当后方推车快要撞上来,理论上没有任何视线交流的大岛,居然能早一步察觉,并越过中间的莲见,敏捷拉住她的手拽向了自己那一边。尚算有惊无险,总算可喜可贺。

接下来,不久少女就突然提出了匪夷所思的邀请——接踵而至的惊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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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少女那种性格,发挥出那样夸张的盛情,几乎是别扭的。照目前的敏感状况,也几乎不怎么和适宜。但她来不及作太多猜疑和犹豫,也没立场言明阻止,碍于热情难却,大岛就点头答应了——固然有所顾忌。# J8 {" v4 S( R1 U; j0 _1 c! Z

矛盾之余,除了随其自然无法可想,也不乏暗自冷嘲。大岛优子,这家伙泛滥的善良,果然是经不起女孩子软硬兼施的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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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小姐总是,主动牵您吧。主动的。磨磨蹭蹭作着阐述,莲见干脆放弃了维持牵强的笑意:不过,她的手老是从后面迎上来。我很早以前就发现了。

牵手时叠放的次序,涉及潜意识的解释,被动位置,形同顺从与迁就。对方的意思大致如此,表达得很简明诚恳。当然了,在外人眼里一切都模棱两可,纯粹臆测。: ?. z2 @! @! f9 X6 v

偶尔也不一样,比如这次。停顿片刻,她眼神闪烁,努力憋出下面的话:是从前面握住的。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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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觉得。年轻女孩垂闭一下眼睫,嘴唇抿得薄而紧,斜下了目光:“这是我的女人”……那种感觉。$ P/ z( N! t3 t  x$ l

倘若,这是一个形式轻佻、激动人心的爱情故事,女主角大可不必再听下去了。# u& E. z* i2 p# Z0 i+ |. t

承蒙好意,诸君的后盾即为吾勇气之矛。没有什么,能凌驾于美丽与思念之上,简单而粗鲁的方式就足以解决任何问题,幸福的光环,亦将因某人之爱而始终笼罩着你。

但看在迂回含蓄的面子上,那些注定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很抱歉。# w6 t$ p9 z' P+ J  @0 ?

为时过早,按捺不住就打出底牌,抑或彻底不按理出牌——实在有违她一贯稳健的处事风格。突兀得意想不到,此处丝毫不存有个中深意或者婉转隐喻,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u6 \3 i5 d) q5 v

小嶋阳菜张着唇,微愕,即使早作心理准备,多少也暗自惊叹于对方出格的,一针见血的大胆直白。

说实话,她还比较期待着对方由提问的形式来切入,然后她就能寻思着相对得体、无伤感情的措辞,以不善言辞的立场,来尽量做到较安全完善的反驳。比方说类似于“就像我所讲的——虽然作为朋友,我有时不够坦诚,但她也的确算是个麻烦。”: ~, A. @5 v! [, x: B7 a, o

——其实真的无权过问,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所以……总之。认真地望着她,少女欠了欠身,为难得的冒进恭敬致歉:对不起,让您困扰了。5 c8 I! ?! N2 x

估计,那位可爱的姑娘觉得,任何问题都是能凭客观分析来得出准确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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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于怀疑,倾向思考,仰赖着自我探知的真实,也无法容忍暧昧的答案。有时候,这种人有点可悲。尤其是,当身处在更偏乎现实和人情的,东方式价值体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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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叛逆的潜在性格,时而以高亢又犀利的旋律疾行,说不定更适合小提琴。她无端联想到了此类毫不相关的猜测。反正总体上,她是失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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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提琴少女身上挪开目光,小嶋阳菜缓慢眨了一下眼,无意识抚过自己的左手掌心。5 ?# Z$ J" M(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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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好奇。安全起见,她调小了炉火,慢条斯理地询问:在挺多人眼里,我是不是那种特别可怜的女人?& R2 G) J! L. J6 e8 S$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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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不是这个意思。对方开始慌张起来,急于辩解:虽然冒犯,但我,我并没有那么认为。; q3 Q! Y5 a8 h$ i6 _: D%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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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摆了摆手,示意稍安勿躁:别紧张,我没有生气,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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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静默下来,年轻的面容上就满是困惑了。4 F+ A( ]- P2 @+ |/ N8 h- s1 P3 E  v  I

洗手台光滑的表面,反射着冷白色的灯光。锅身底下,半透明的火焰带着些许幽蓝,轻微跳动着倒映在视网膜里。

不怕你笑话了……小嶋阳菜稍作叹气,仰起脖子注视着吊柜表面上的一层柔光:喜欢一个人,所以为她做很多事情,奇怪吗? " `, c$ h5 f0 @( [) j1 A6 ^

对方摇头。* h9 h- G4 t$ K# d1 d7 @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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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会不甘心,嗯,不瞒你说真的不甘心,只是觉得花力气去衡量得失太麻烦了。我对算术也好,理财也好一点都不在行呢,念书彻底就是笨蛋而已。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她好整以暇回视莲见,垂在身前的手里还平持着一双筷子:按你们的术语怎么讲,Love suffers long?+ P7 l+ A6 v: m

少女抿唇思索,低了低脑袋,半晌才接话:我们的术语里,那种爱,没有原则。

哦,是吗。她无所谓地笑了笑,静候下文。9 L1 Q" K$ q2 h+ g: g*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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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久忍耐。那么她……我是说别人,给您找再多麻烦都变得理所当然了,一点错都没有。放慢语速,年轻女孩抬头,松下了肩膀,扯动嘴角无能为力地开着玩笑:我们的术语里还有,绝色的女人,易与苦难相连。) {4 d) ^" t; c; c" R

人生渐行至此番境地,卸下最后的防御,竟然是这种感觉。恐怕,心情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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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再凝视善良的孩子,小嶋阳菜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没有像这样,或者打算像这样,那么完整明确地表达过什么。不置可否,朝对方戏谑地挑了挑眉,她把木筷搁在燃气灶上。: X, Q7 o7 {0 O  D: i9 E3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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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立场太多了,我就不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她揭开锅盖,水在沸腾,高温的白色汽体蒸腾了出来,扑面飘散作一团模糊的雾霭:现在当然是清楚的。

提着盖子咳嗽了两声,扇动手掌,她挥开周身凝聚的朦胧烟汽,视野里就逐渐清晰起来。

阳菜看着对方深色的眼眸浅笑:不知道你怎么想。至少现在我还能认为,对自己喜欢的东西,付出不等价于失去……哎呀,虽然拿不出证据,好像胡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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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紧不慢地自我解嘲,声音如常沉静而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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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不自觉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下一刻,莲见仿佛无计可施又像释然地笑出来:您是对的。很多对自己重要的事情,在别人眼里都是浪费时间。

——要是只剩不堪的回忆啊之类的破东西,一定不可能花那么多年想着她了。转灭了调控炉火的旋钮,拂开肩上碍事的长发,她作势要端起锅子,太沉,于是放下甩了甩手腕:绝对的吧。

只不过偶尔想想也会觉得很委屈。双臂使力将它抬离台面,小嶋阳菜若无其事地撇嘴角,抱怨般感慨:真伤心啊,那种不解风情的大笨蛋有什么好喜欢的。

——不过。转过身要往移门边走去,她微笑补充:能和她在一起那么多日子,我很开心。

闻言莲见略迟滞。她最终欠身,再度表达歉意:请原谅我的失礼。2 ^% _8 m* }' a$ `! c% I

不论什么境遇,您都没有忘记轻松生活的方式,我一直很向往。似乎是溢于言表的敬佩,少女的脸上同时也出现了淡淡惋惜:也许……这份心情,如果那个人也能明白就好了。/ p! V  |/ w2 n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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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关心。你是很可爱的人。半侧身体站立在门旁,小嶋阳菜垂眸致谢一番,而后特别孩子气地歪了歪头:所以,怎么说呢……从容面对生活?' E/ U8 y2 [9 S7 m4 _$ ?0 z9 |&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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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光临在一切环节中,大概也是比较不可思议的。" d' T5 }" E8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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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领导关照,小嶋辽得以提前结束工作,并接收到了母亲传达的信息。在丈夫赴外出差、独自居家的情况下,她希望及时参观儿子的新居,抱着这样的热忱迫不及待。虽然略费周章,但阿辽有义务、也情愿来回护送。: f9 i1 Q- w: J'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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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稍早前,这样相撞的场面,绝对让人大大地感到不安。所有人的注意力,也许都一致集中在了大岛优子会如何应对上。莲见的愧疚感很可能就是在那时候加剧动荡的——始作俑者,不可抗的外因导致了稍后内部的政变。从那会儿起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好在以大岛那种熟知人情世故的秉性,足以应付大多数状况。谢天谢地她所擅长的一套寒暄,化解了太多尴尬,情况不至于更糟了。和莲见相继进入厨房时,阳菜还能听到她正咨询并赞美母亲新烫的头发。

忽略某种诡异,相安无事。  r2 j; C" P7 B/ ]' ^) l

慎重起见,席间母亲再次询问了莲见父母的意愿相关。莲见初江笑颜以对,示意一切大可不必多虑,尽在计划之中按部就班。

宽心之余,她以母亲的立场表达了忧虑与愿望,自然无可厚非。8 c* B0 Y+ _( V! z, }!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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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照顾人家知道吗。难得这么好的女孩子会看上你,真奇怪。说着类似谴责的嘱咐,她故意不甚信任地瞄他一眼:要是我的女儿,我才不会答应呢。0 W5 x; g) ^8 _8 }1 B8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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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吧妈妈。小嶋辽打断她,唱反调似的用拇指戳了戳阳菜的方向:您的女儿在那边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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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斜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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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都是要长大的啊。他全然不以为意地反驳,然后顺手抓起旁边未启封的罐装啤酒,朝大岛扬了扬:要吗?

大岛优子笑着爽快地答应:多谢。  t8 Q0 [' j  s, |6 M7 B

阳菜看着隔桌丢过来的啤酒罐,在半空中拉开了一道弧线,身旁,优子像猫一样敏捷地把它抓下来。漂亮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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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女儿自己要看上谁,当妈的还能干涉吗。他接着说,一边低头“啪”的一声拆开易拉罐封环。. G3 R$ N  ^+ G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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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不满地向儿子抱怨:你这孩子真不孝顺,讲一句顶三句。, J: b) R. \+ N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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摊了摊双手,小嶋辽一脸无辜状:我这不都是实话吗。2 h8 M2 J- p0 s; G

——就说你不懂。无奈地摇头,她露出深有所感般的表情,叹气:其实吧,女儿跟着条件再好的人,当妈的都不可能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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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着打开拉环的清脆轻响,大岛撕开小巧的封装盖,摆在一边。自始至终没和小嶋阳菜有过正面交流。同样的,也没人提及婚礼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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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太太拿筷子掘了一下碗里的米饭,突然瞪向阿辽,话锋一转:还有,你快把那邋遢的胡子剃掉,太不像话了。  t/ s, B6 v6 Z, u1 b: i

年轻人顿时语塞,向莲见投去无助的目光。

由于夜间工作的关系,道过别,小嶋阳菜较早离开,大岛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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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时六点刚过,莲见送她们到电梯口,除了告别的话,她细心备至地递过来一把折叠伞:晚上可能会下雨,两位都没带伞,不过家里只有一把了,你看……7 p7 c/ v! U- c

——算了,你明天也要用吧。阳菜推辞她的善意,一眼没瞧大岛,嘲讽式地拐弯抹角划清着界限:再来给谁呢,我跟这个人又不一起。6 I3 j* E+ N% ]% E$ o  ?- B

——呃。犯难地皱眉,无意中被卷进矛盾的年轻女孩心知肚明,考虑着:这样吧,我再去找一下。6 T7 R" x' K% I9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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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的。9 }( a: O! o' J9 g

今天,只要小嶋阳菜在场就尽量缄默的大岛优子,奇迹般的出声了。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她。0 a; J4 Y2 G* ], e, o0 V

对少女宽慰性且感谢性地笑,优子不客气地接受了好意,从对方手里接过那把小型折叠伞,并承诺:之后一定还你。) k0 n- O: Y0 [& T" V

那个头戴鸭舌帽的家伙,抬眼看了看她,无可奈何:你就别为难人家了小嶋桑。一起用也可以,是吧?8 \( N% C& R) X& z7 V: z

她不予置评,毫无悔过之意地撇开脸。0 j1 j0 G( O- a! ?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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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笑容如获大赦:那就拜托你了,优子小姐。


在这一天,可谓冤家路窄。如果事先预料到那么一堆意外,她想自己不会如此平静地,走在那个人身边。与君相遇,不走运地发生在这样一个时候,未来还悬而未决,但也值得高兴。

纵然一路无话。2 H( g  N5 }5 c# V& y: @8 Q- g

横穿过街心公园,抄了近道。路旁栽种的椴木,植株并不高大,今年夏初气候反常,温度骤升的缘故,花期提前了。葱绿阔叶间夹杂了明净柔软的白色,花型纤小,空气里四溢着最后的春残气息。

脚下是雨后未干的些微湿迹。

从拥狭的小径步行而过,还碰落了枝梢的点点香屑。夕阳失去热度的光照,在树丛繁隙间呈现出平行的线缕,地面投射着一干琥珀色的碎影。

大岛优子黑色的帽檐上,沾着轻盈细小的粉白花瓣。不过她未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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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河岸行走,小嶋阳菜因脚后跟持续的刺痛感而停了下来。鞋子是新的,难免磨损皮肤。2 Q# ]0 h; z( v  N4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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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领先一步的大岛才不解地转过身来。0 x- o" `( l* ~1 Z: L  `0 X- h5 F

至于之后的处理,正如这个人一贯希望在她的人生中,扮演相对美好的角色,优子表现得分外殷勤。没计较她的爱理不理,从安排她在长椅上坐下来,到只身跑向了就近的便利店,接着气喘吁吁地折返,整个过程都是二话不说的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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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远远跑过来,两条腿交替着踩在地上,长发在肩上明快地张扬。( B4 A2 v, @5 s" w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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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步并两步冲到她跟前,那家伙一刹住脚步就掀开了头上的帽子,甩了甩发丝凌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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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了体力退化了。一手叉着腰,把鸭舌帽抓在手里扇风,大岛优子神情夸张,像小狗一样大口喘着气:果然是老了吗。1 `) C* R/ Y( ^- i& m6 u

小嶋阳菜看着她,悠闲地说风凉话:你自找的。

对方揩过额角的薄汗,压下八字眉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居高临下,终于扬起苦恼却宛如纵容的微笑。6 N6 F/ t0 K" })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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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您可真难伺候。把帽子扔在椅子上,接着她就蹲下身,撕开刚买回来的创可贴,伸手扶上了她的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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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防受了一惊,她警惕地闪开:你干嘛。" l# L$ e2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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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着脸,那家伙摆出莫名其妙、理所当然的表情:什么干嘛,帮你啊。3 v- \( ?+ T; Q*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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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来就行了。仓惶地拽了拽只及大腿的裙摆,阳菜稍挪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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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耳不闻般,大岛径自捉住了她的脚踝,继续耐着性子说服:好了好了,一下就可以的。/ M3 L. g  L/ w, V/ w, [8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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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她冷冰冰地一味坚持。只要站起来拔腿抽身,明明就可以立刻摆脱,却也只是在原地困扰不堪地无意义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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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对方抽动了两下嘴角,表情有点好笑:干什么,我有病毒还是细菌吗,我又不会占你便宜。! O0 Q$ u2 V; u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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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那家伙对视着,顿时有种啼笑皆非的受挫感,她略显羞愤地蹙眉:你这种变态怎么没遭天谴?& H- G# K0 `; A.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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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变态。自暴自弃的口吻,蹲在地上,大岛优子耸了一下肩,把弯曲的长发拨到背后,再次埋头打理她脚跟上的擦伤:如果有必要向神认错的话,我会首先跟您忏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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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猜那个人一定能感觉到她身体霎时的紧绷,于是故作镇定,指尖轻磕长椅的木质表面。大岛的鼻息离小腿很近,指尖在皮肤上划过的触感鲜明。# ]& @7 \, Q7 C! _)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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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说这样的话。$ f: A, ~* Y( I

因为先前的奔跑,感觉得到那个人身上冒着热气。! A$ I2 _) j* s4 U

打量她洒满橘黄色夕照的脑袋,长而卷曲的暗棕色长发软趴趴地落在背后,肩臂看起来很瘦削,不过意外有力气。小嶋阳菜转念又扯出一个刻薄的笑容,嘲弄的语调:我以为你今天都不打算跟我讲话呢。

手上的动作顿了半拍,对方没搭理,将两端的胶布固定好就直起身来,张望着四下没有垃圾箱,把剩下的废纸团起来塞进牛仔裤的兜里。  I; u( F0 A2 O5 T+ S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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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背抹了一把下颚的汗水,大岛优子在她身边重重坐下来,双臂撑在椅沿上,松下身体,望向色彩层叠渐变的傍晚云霞。

薄暮时分,夕阳混迹于云层浩大的拥抱里,不复耀眼的光线,使天空中那些流淌的花絮呈现出温柔的昏红色。前段日子,据气象台报道,今夏有罕见的强烈热带气旋经过太平洋上空。往年每至台风将临,阳菜总担心暴雨带来的一系列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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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拿起摆在一侧的帽子,又开始扇风,细细的发梢在颊畔飘动起来。

这时候该说什么呢,指尖在木质的椅子上摩挲,她思忖着,果然只有最直白无趣的台词:谢谢。! v9 `& [  |+ W5 ]7 t1 l2 i+ n" s

——不客气。大岛双手捏着帽子后檐,调整上面的扣带长度,大概为缓和气氛,刻意板起正经的脸色:真心诚意对待美丽的东西,是我的原则。$ q* |7 ]3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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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睨视对方,扬眉:耍帅的台词一点都不适合你。

——小嶋桑好过分啊。对方咧嘴笑开来,把帽子搁在腿上,抓了抓蓬乱的刘海:哎呀……前几天我回老家了。7 d0 F* Y2 p9 Y1 O: V

她想了想,礼貌性地问候:你爸爸还好吧。( a3 `. `0 m& W6 @

——还行。点点头,她将额发理好,眉毛塌下来的样子就显得异常困惑:是不是上了年纪的人都特别爱怀旧啊什么的。被拉着看了很久的老照片啊。 

——不好吗。阳菜随口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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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大岛微微顿首,伴随澄澈而柔和的笑影。/ Z: G# W' S& k5 w/ H"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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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咳了一声,自顾自地讲下去,说电台居然播了几十年前奥运会的纪录片资料带,和父亲一起看了。

昭和三十九年十月份,奥林匹克盛会于东京都召开。NHK电视台在世界上第一次,和民间广播业者一起集力播出了比赛项目。摔交、体操、排球等八项比赛,包括开幕闭幕在内,还有幸得以彩色放送。可惜那个时代有能力接收直播的人家寥寥无几。3 @3 v. [$ l! L' p1 a+ i2 O

——六四年,六四年爸爸也还是小孩子啊。把帽子低低地抛起来,然后等着它落回手里,她重复着这样幼稚的举动:他说晚上一群人跑到唯一有电视机的孩子家里,就为了等一个开幕式。后来也经常在别人家蹭着看甲子园的比赛。! q9 U8 v7 `3 A- j  e, i4 \

小嶋阳菜没记错的话,那年日本享有盛名的东洋魔女还击败苏联拿到了女排冠军。虽然也是非常古旧的事情,遥远到不着边际。

——红白歌会变成彩色节目也是在六四年呢。大岛慨叹,那顶鸭舌帽终于安稳地摆在腿上了:几十年了,时间过得好快啊。以后我们也会这样?/ {) u, v) W: C. g!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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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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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一大堆回忆啊,然后想起来觉得,年轻真好呵呵呵。表达不清,她挥了挥手放弃了:反正,总有一天也会跟爸爸他们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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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她奇怪的形容,小嶋阳菜噗嗤笑了一声,敷衍地回答:最好是啦,不过到时候说不定全忘了。

对方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目光平静,继而回首仰望东京夏日晴蓝的天空,金红色的云絮在西边连缀成片,恍如庞大而细密的织物。7 h% |8 N. t2 [6 w1 P: A, s2 S

——不会忘的。她说,意外坚定:至少我不会的。

像是应对无关紧要的话题,阳菜浅笑,没有再反驳:那好吧,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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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一个人哭。突然她说,声音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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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几乎是脱口而出,她那语气仿佛一时没弄懂。  : i+ s4 V$ i8 s" s
 
——算了,没什么。回过头笑笑,对方权且搪塞,从长椅上站起身来,只走出了几步之远。背对着她,脚下光影的对比极为鲜亮。 
 
近处河面宽阔,隔着刷成白色的铁栏杆,对岸大楼参差的倒影,边缘隐现着余晖的浅金色,斜斜漂浮在水流之上。吊架大桥垂映于河川之中,形成了一大片暗沉的波状阴翳。) ^3 |2 @- I: X9 O" {

眯起眼睛,她凝视她逆着光,距离差之下,此时显得格外单薄的身影。

其实小嶋阳菜不是不明白,也不是真的不能承认,很快就懂得了,只是在那一瞬间却分不清楚,也不得不质疑,这算是请求,还是愿望呢。假如可以认为是前者,关于这个请求,又应该如何去平和地坦然面对。$ A- Y: r' ~" ?0 ]: s-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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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是真的了解她的,某些方面。

就在她依然困顿的时候,大岛优子已经走到了栏杆边上,双臂趴在上面,远眺河岸的另一边:明天会是晴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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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开不宽的行道,不由自主望向夕阳渐沉的天际,她淡淡应道:谁知道呢。

——但愿是。对方没回头,自言自语般叙述:人类真是单纯的动物啊,只要知道有个不错的天气,心情就会好起来。

——单细胞阿米巴原虫?她哂笑:那是你,跟我没关系。

话虽这么说,小嶋阳菜还是很愿意忠告自己,让一切坏心情见鬼去吧。毕竟,眼下有个不错的天气。

大岛优子啊哈哈哈地爽朗笑起来,肩上的卷发被河岸的风吹着四散开来,又说:我昨天梦到被罚跑五千米,好累。. @9 {8 @0 Q$ q

——什么东西?她诧异。

对方扭过头,表情灿烂:高中时候嘛,不知道为什么被罚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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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解释,在梦里,又回到了高中的学生时代。即使梦中的情节总是模糊、不成规则,也清楚记得少年时代的自己,正午的昏昏欲睡,在教室里所坐的那个座位,包括课桌上堆叠书本的方位,那些串联起来,漫长的大好时光,仍旧新鲜得像是刚从过去打捞上来,有着干净而柔软的触感与嗅息,轻松得无关乎去向,未来。

——小嶋桑坐在我后面的位子。她历数梦境。

——我根本没和你一起读过书好不好。阳菜申辩。: X4 r, m) L/ C

——反正我梦到了啊。她理直气壮地顶回来,扶着白色栏杆,翻了翻眼睛指出:还一起逃课。4 O! [" c- |3 O

遗憾的是,在那样一个虚无的构想里,行将临近结局就清梦被扰。

——阳菜爬不过围墙,磨磨蹭蹭磨磨蹭蹭,我在外面等得好急啊,急死人了。想着怎么回事,被抓住就糟了……然后,“啪”,醒了。她拍了一下掌心,摊了摊手掌,表示结束。

简直形似插播进广告,扫兴,前面的内容戛然而止。

皱着眉,小嶋阳菜看向她,眨巴了一下眼:好差劲,小优真没出息。# B# j% `) N4 U" S: d* ^

对方受尽冤枉般嚷起来:开什么玩笑,爬不过去是你自己体力差吧!

——那可是你自己的梦,关我什么事……算了。小嶋阳菜辩驳到中途,幡然醒悟,从长椅上站起来,不屑地瞪她。3 z  f+ ^,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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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无聊的蠢问题。总之全部都是你的错。推卸完所有责任,她掸了掸裙摆转身就打算走人:我要走了。

——喂等等!大岛忙不迭追上来,还在忿忿不平地啰嗦:那不是事实吗,你这人怎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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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身还想争论,一眼就扫到,柔化成一片的天光云影,明亮而难以捉摸地摆荡在平静河面上,还有那个人焦急无措的面容,无可救药的笨拙。" v/ m4 }' E: Y9 @0 p( ~3 R/ a

于是话到了嘴边,就不情愿地转成了:你快点。


等坐到电车上,天色已趋近昏黑。赴往工作地点并不急促,时间阔绰。

小嶋阳菜百无聊赖盯着电车上摇晃的拉手吊环,无端开始犯困,她靠在椅背上,抬手反复揉着双眼。

大岛优子轻易就察觉了她的倦意,掏出手机看了看钟点,再看她,问得相当自然:想睡的话,借你靠?: Q  [$ V# b: }( d# r6 O

侧过脖子,瞥向她重新扣到头上的帽子,小嶋阳菜的视线又直直落到那张熟悉的脸上,一时没答话。

——嗯……大岛的目光跳动了一下,似乎联想到什么,局促拨弄着弯叠的鬓发,低下眼睛:对不起。; F: G( \4 T' U+ \- i

——你太矮了。阳菜扇动了一下睫毛,面无表情,语气慵懒而直白:靠着一定不舒服。

对方讶异地张着嘴,大出所料般:啊?6 {0 a  M1 ]- a+ p5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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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算了。她妥协似的叹息,仿佛审视着不尽人意的事物,打量大岛的肩膀:勉为其难将就一下吧。, j: h/ s; p# Y

电车里的光线不算充裕,近乎黯淡的白。早过了运营高峰期,乘客的流量也不再营造出拥挤闭塞的氛围。这种肆无忌惮的亲密,那么接近,并且真实。那个人的长发挡到了背后,脖颈和肩窝就挨着她的头顶与侧脸,由此,感受得到节奏稳定的呼吸起伏。可能,还是有点紧张的,那家伙的身体绷得笔直,或者说,极力迎合适宜的高度。# m' c4 S% A1 S- K' d

挪动了一下,小嶋阳菜睁开单眼,偷瞥她的神情——目不斜视,帽檐下压着,侧面,下颚清瘦得尤其漂亮。说心里话,很迷人的线条。* W# Z" S/ w$ b4 h& f( C* ~3 `' ]

——啊,果然好矮,真难受。她冒出牢骚。

嘴角抽搐,大岛优子愤懑地瞪大了眼睛俯视,继而生硬地露出灿笑:没办法啊,毕竟我长得矮啊,不然你就不要靠了吧?. H$ e& e# G% ?. J8 r, g

哼……也许是最难得的放肆,她调整位置靠得更近些,发丝落满了对方的颈间,梦呓般的声音:小优是大笨蛋。0 N. q- T$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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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呆愣了须臾,身体松懈下来,轻笑:好吧。

——傻瓜一样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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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您说的是。她点头。8 Q7 _7 \0 `+ ~# }% y/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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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下电车的时候,大岛拿出了莲见给的折叠伞——她的站点,在更后面:带着吧,人家借你的。2 i- ~. c- a# J- E/ [5 q. H

——会下雨?她整理着稍有凌乱的长发,满不在乎地问着。3 y- G: R$ l5 K$ l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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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夜里应该会。那家伙推测,望了望车窗外头,夜幕低垂,现在黑云积压:你晚上工作回去用得到。; y0 v+ m1 P+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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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从座椅上起身,扶着栏杆站稳,端详仍然坐着的大岛优子,以及她握在手里那把规格不大的雨伞:不是你收下的吗,要认真感激人家的好意。7 J$ ^" B) U9 F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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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逻辑啊。对方抗议,哭笑不得:我说真的,小姐您会用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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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了一下嘴角,阳菜向出口移动,放开立柱,攀上了悬挂着的吊环:明天会是晴天吧?, K# P4 p* h( h" C8 t

——嗯?大惑不解,优子皱了皱眉毛,回答:是啊,至少我这么觉得。: O$ P- q. i7 n& B6 U

——那就好了。她微颔首,继续朝着出口方向移动,转身就抓到了门旁的柱子,透过门上狭窄的窗看出去,外面如线状飞快掠过的景色,渐渐减慢了速度:要是淋雨生病了。

——我绝对不会照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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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窗上,折射了泛白的灯光,同时,也倒映着大岛优子惊讶而困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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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娘:GAL GAME术语,使用“僕”这种男性化称谓的女性,作为萌点而存在!(这种东西也注,注你妹啊!

——道歉之类的蠢话,一点都不打算说。9 y& L3 ]1 I7 ^0 R4 t! u; D- }* C+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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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沉寂浩大的天幕里,烟花炸裂,粉碎了外壳而漫天流窜的光色,轰然照亮了这个夏季,大半的深邃夜空。4 }1 q8 X# L7 [7 K4 U% y9 {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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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侧颜上闪动的流焰,忽明忽暗,而火光又将四周燃点得过于明亮,小嶋阳菜几乎就记不太清楚,在那个时候,她脸上浮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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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升腾,空气里穿梭着清促的爆破鸣响,淡淡火硝味弥散在荒川广袤的河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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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续飞向遥遥天际的祭典焰火,接二连三在远方繁花般绽放,磅礴种植于城镇上方,辽阔无垠的黑夜之中。) [$ |* n+ f5 o, u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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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愿意转身面对:那么至少请一定让我为自己,也替你完成一个愿望。- Y# v! S* [( m( Q$ h#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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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知道的,在时间灰白冰冷的洪流里,一切太过于庞大,而愿望又显得太过渺小。+ m! G& T  K+ y7 c.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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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常常善变而脆弱,说过的会变卦,做过的也很可能后悔。" i, S2 r* ?- y/ \' F' j2 J

其实是明白的。以爱为名,不代表就没有欺瞒和保留;付出全部的心意去对待一个人,也不代表就会得到回报;朝着理想勇往直前,突然有那么一天回过头去,才发现那些走过的路,居然全都是歪歪斜斜。

所以更应该有理由怀疑,要如何才能去不顾一切,如何去坚持心里那点最单纯的东西。' C* ]! I: J#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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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还是希望,相信着世界正如自己的梦想。相信夜晚虽然漆黑一片,然而白昼却是明亮的,相信泪水会伴有痛苦,但微笑依旧是幸福的。但愿能追逐着这样一个希望,仿佛自树梢细细筛落下的浅金色阳光,又寂寞,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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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多么简单,就像简单地注视着一个人,注视着你。

河岸的那一边,挥霍着三千花火,无数个转瞬即逝的灿烂,辗转扩散,就在流墨的暗雾中涨满了璀璨潮汐。* N# c8 D+ ~; c  K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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迸溅在头顶天空里的美丽颜色,那些发白发亮的光芒,四溢成辉煌的细屑纷扬,在茫茫草野绵延的风浪间,在平静水面,坠落作了银色的星星。# p' G% M8 A* k% s3 M4 ^/ H6 z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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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感觉那个人收紧了两人交握的手,她看着一抹巨大的烟花消失殆尽,才回过头。7 a" U/ F% Y" t. C0 D) k+ b

与她相视,对方眨了一下褐色的眼睛,微弯的长发在肩上轻盈飘动。指尖已经被河原夜风吹得冰凉,瞳仁里依稀倒映着斑斓闪烁的焰色。2 Z. K- r& B; S0 M6 q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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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如果是男人的话。她扬起浅笑,遗憾一样的口吻,拨开飞扬的鬓发:说不定二十六岁我真的会跟你结婚了+ g2 y4 A6 o* a3 Y7 Q5 Y. {6 p

——可惜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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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起眉端,大岛的神情掠过一瞬的疑惑和动摇,绷紧了清隽的下颚,但是手上的力道没有放松。( I3 I# r. i6 C# k

先前哭过的缘故,眼眶残留着酸涩感,她转而抬头望向深黑色夜幕,那儿正是烟花狂欢又凋败的地方,任何绚烂色彩,都有湮没于死寂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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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人,都在寻找自己想要的结局,最好是发自内心,愿意用尽所有勇气坚定面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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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一件要紧事,只能够也只打算拜托你一个人。轻轻闭了下眼,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音量:因为这是我最重要,最重要的心愿了。( s/ J/ y' ~) E2 C/ \0 @

——如果是你。她垂眸凝视那个人:一定会比谁都拼命地去完成吧,我是这么相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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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的缄默中,再度从天而降的花火,光芒炫目。" G+ M% t6 g$ d! h7 N/ [

原野上的嚣响翻滚弥漫,波荡开了肆无忌惮的浩浩潮骚,于是草浪汹涌在盛夏季节的气息里。

无论如何,这注定会是一个华丽而混乱,难忘的季节。. f3 \9 d, N0 i( X9 o2 Z! |7 R5 O9 K0 _

无论如何,她也绝对会记得在那最后,大岛优子扣紧她的手指,笑颜明净而目光澄澈:有些事情,现在没办法证明。所以……1 L8 b1 @1 b: n) Q/ D8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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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有必要向你借用一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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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个,伤脑筋的请求啊。9 F# g) a3 Z8 V

值得商量的余地分明还剩下很多。心情好的话,在这一年里,她实在有立场和时间来针对这种无凭无据的私人借贷,挑剔出各种不怎么讨人喜欢的漏洞和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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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往昔必将远离,而美好的记忆却更是无比清晰。毕竟人是那么矛盾的存在。

即使已经对可以触及的当下宣告所有,也在担忧着,如此难以置信的幸运,会在未来里停驻多久呢,而那些最初所盼望的,最终又真的能成为牢牢掌握于手中的东西吗,又或者它真的就是内心所恳切期待的吗。在现实面前一切总是很难免俗,无论爱情,无论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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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多事情,其实最经不起瞻前顾后。0 h& c/ _) m4 u. |+ s. v! n

尤其像这样阳光清明的早晨,在端详着那个人宁静的睡容的时候,躺在干燥温暖的单褥里……考虑那么现实无趣的问题,显然是相当讨厌的大煞风景。* H; N6 L- y' S3 \( X%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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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惫的样子,平静的样子,日光仿佛透明,漫漫如水一般柔和地浸透了她干净的面容。眼帘下隐藏着美丽的浅色瞳仁,还有睡梦中无意识微颤的睫毛,像小孩子一样天真的表情,温顺乖巧得触手可及。' I0 h" r( c5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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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指尖梳理那家伙蜷曲在肩颈的长发,很近地靠在一旁,小嶋阳菜已然非常习惯现在的距离和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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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阵子持续的阴沉雨季之后,夏日流云宛如晾起了高扬的白色织物,似乎每一道纤维缝隙之间,都会是干净味道,当阳光和风斜斜拂过窗口,它们也接二连三,缓缓倾淌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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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印象中的东京来看,的确是蓝得不可思议的苍亮天空。& h) K; [# X/ @% N( }. x& ~; G

光线丰裕,空气中充溢着干爽而微凉的嗅息,由对方身体所直接传达的温度,约束在柔软拥抱之间。于是在此,真切触摸到命运最为温柔的宽容,在这独一无二,缓慢流动的大好时光里,一定是太过幸运的遭遇。; h% o! {0 u( d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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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又多糟糕,简直会错觉地以为,遑论近在咫尺的当下,纵然是远在光尘彼端的未来,其实再无需任何证明,无需更多理由,也都是可以轻易拥之入怀的——假如一切真的仅仅是误会而已,也不免太让人伤心失望了。

所以说,在我面前,你露出这么孩子气,毫无防备的模样真的好吗?) E8 T, M# e#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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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笑容时格外漂亮的脸蛋,下颚有着明快而坚定的线条,总是倔强而固执,忙碌起来不知不觉表现出的严峻感,一直以来有种特别的帅气,有意无意中也很会讨女人欢心。这样的家伙,现在小嶋阳菜庆幸于终于得以心平气和地对待。

刘海斜倒向枕畔,甚至有些蓬乱,拨开零零散散的碎发的话,可以看见一小片洁白的前额。微微向这边侧着的脸上,眉梢呈现着平缓的坡度,很遗憾时下没有标志性的困惑神情——不,你现在没有困惑。  @, n, [& f9 Z9 V! I+ |6 E! `

由于将长发勾到了耳后,鬓际分布着稀疏而薄的幼细茸毛,能够看得非常清晰。

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阳菜掌心所形成的琥珀色影子,就在她映着澈澈阳光的脸上闪烁了一下——毫无反应,这个人没打算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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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对待猫咪一样轻挠她的下颚,此时眉间簇起的褶痕,下意识退缩躲避的样子,倒是可爱得一点都不令人失望。8 q2 O- N: E  y& ^

也许这个人向来可爱,也向来倔强固执。对于那么强烈鲜明的秉性,再三察觉到无法不去想念的心情,这可实实在在比所谓“一见钟情”要来的危险太多。

而当她修长的颈项和肩膀,裸露在单褥覆盖之外——那一段精致且单薄的流线,与她抚过的指尖相互贴合时,当她的手心切实接触着这份连续的,光滑细腻的温暖,又应该如何去忽略,泛滥在心底里,几乎达到极致的柔软动摇。+ ^& K; b, y! g& z1 I; Y2 U"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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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被她拥抱的夜晚,衣服被脱掉大半的状况,小嶋阳菜还坚持摆出镇定冷静的态度,在那种紧张得不行的时刻,实际上惶惶到全无主意。

——人家说,哄女人上床的时候,讲什么都是骗人的呢。0 a# I  F7 q" f7 L4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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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口气老道、眼神轻佻陈述着如此挑衅的言语,到底是打算为难谁呢。% w0 ?* F* F; N) [8 f9 j9 q

毕竟她连正视对方眼睛的自信都快拿不出来了。! A% ?  L/ s4 R+ {: G. D8 v

歪着脑袋望过来,优子的错愕和困惑不出所料,歪了一下嘴角,不过她很快就能扬起讥诮的笑容,褐色的眼睛很美,眯缝起来则会显得格外狡黠。

这种令人措手不及的转变。

——说得对,我不打算解释什么哦。对方拂开她脸旁散乱的长发,自上而下的压迫感,垂落的暧昧视线简直不容抗拒,这样一来,作为当事人也只能越发思绪混乱了。 

——那可真伤心。在她身下,作为当事人还是勉力不甘示弱的:我还期待你会说什么漂亮话呢。

——就我看来……大岛俯身凑近她的耳廓,放低的声音甚至是稍带羞辱意味,气息温热的薄唇,有意无意间触碰到了颈侧的皮肤,沿着她不自觉发颤的腰肢向上缓慢抚摸的手指,顺势已经从背后挑开胸衣搭扣。2 n! |6 {" O%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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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该不会是。那个女人抬起逗弄的目光,瞳仁熠熠发亮:很害羞,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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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种意义上,真是漂亮的回击。

效果好到她至今都不会忘记当时,慌乱和窘迫,在那瞬间蜂拥而至,苦于无力将对方推开,从脖子根儿迅速上涌的血液,以及耳背立刻滚烫的感受,紧凑促狭得就像一个华丽而轻薄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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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这可是你的意思。手肘支在她的头侧,大岛优子柔声声明,轻抚她的脸颊,嘴唇摩擦着颈侧,吸吮那儿的肌肤:那么接下来我要讲的,都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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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调整紊乱的呼吸和心跳,阳菜在她的臂弯钳制之间喘息,狭窄而灼热的空间里,对方的身体很贴近,只要抬起手就能触摸到锁骨的清丽线条、垂荡下的轻盈发梢——在这艰难却甜蜜的处境,感觉自己连眼神大概都是虚弱无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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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你。, Y$ C. T9 b  t, k0 Z8 r- B

然后在她羞涩且惊讶的注视中,那个人低头亲吻她的唇,柔软的触感像蜻蜓点水。

——我的意思是……在彼此凝望中,她用沙哑而无限温和的嗓音认真复述:我很爱你,非常。

好在那时候,她没那么清醒。

好在那个人,是那么适合温柔的表情。

不过隔天,小嶋阳菜很不幸地面临了异常尴尬的局面。& z% g! i9 @8 N) e9 e% j

在某个时刻早已被抛之脑后的某项工作,还是适时……哦不,是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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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关系很熟的女性摄影师目光异样,好心建议——并伴有假咳:你要谈恋爱我是不会反对啦,但是,要注意点……$ S3 _( |& K  T

她拉拢浴袍裹住身体,以及试图遮盖极为明显扎眼的吻痕。

同样羞耻得让人终身难忘。

谢天谢地,真得衷心感激此等狼狈不堪的经历,小嶋阳菜不由自主就下手掐住了那个睡梦酣甜的家伙的脸颊。

十分痛苦地被迫醒来,大岛皱着眉用力紧闭双眼,晃了晃脑袋挣脱,可能还侥幸希望努力逃避现实,干脆忿忿翻身将脸埋进枕头里,滚动之下就把被褥乱糟糟地卷到了腰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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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赤裸的背脊在光线勾勒下,呈现着一览无余的白皙肤色,脊椎的修长曲线,自背中心向下延伸,由此形成了一道窄而平浅的迷人凹痕。' `- r5 m- ^$ v: G" e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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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顺着那条脊线轻触下去的话,对方就真的不得不醒过来了,背对着她语调迷糊地发问,声音都闷在了棉絮里:睡不着?  M- p! a' ^& k" I0 F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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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靠过去一点,阳菜拨开那几络散落于她肩背的棕色卷发,而后倾身伏在了那个人温暖的背上。

——唔,好困。优子继续阖着眼象征性地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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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7 i5 k, b- ~2 P4 F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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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鼻音浓重,显然是在纯粹敷衍。, g: _! g7 n0 Q1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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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扶上对方形状清瘦的肩胛,与熟悉的气味和体温相贴近,脸颊在那家伙光滑的背脊上磨蹭了一下,她困倦而温顺:我真的好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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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秒钟的停滞之后,大岛猛然咳嗽了两声,睡意全无般迅速扭过头,好像是要面对什么难以置信的事实,惊现出可恶又夸张的表情:骗人的吧! 

不紧不慢调整姿势,小嶋阳菜枕着交叠的胳膊趴在她背上,歪头微笑:嗯,骗人的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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拧起八字眉,优子吃力维持着扭转脖子的姿势,与她对视片刻,继而抓了抓头发,颓丧地重新摔回松软的枕头,一边故作失落地发着牢骚:我就说嘛,你今天被什么附体了啊好奇怪,正常情况不应该是“大岛优子什么的最讨厌了”吗,果然是假的啊……) R; B9 c& n/ M! Z- _) E

声气越来越低,接下去就趋渐寂静了。

沉默着等待了一会儿,依旧毫无回音,阳菜不耐烦地挪动着跨上了她的腰,居高临下地跪着,手臂撑在那家伙脑袋的两侧。- G6 j* X0 L% H1 q4 X

——小优……再次唤她的名字,她口气不善地不满威胁:如果你再睡下去,我就要用枕头闷死你了。

终于万般无奈之下,大岛打着呵欠用手背揉眼睛,在她的虎视眈眈下慢腾腾回转过来,仍旧是一脸睡意惺忪,整个过程都显得极不情愿。+ {6 ]) z& ~$ J3 d+ T

就在晨光大好的早上,一上一下互相打量着,天然光线穿过玻璃,自窗帘缝隙漏进来,明亮空气当中,飞扬着细小的金色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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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美这,既宁静,又透明的片刻,哪怕每一个分秒,但愿它无限漫长。- I  \6 r& s: ~1 Y5 S6 C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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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精神很好嘛。优子半眯起浅色的双眼,笑容困乏而纵容。4 X. Z0 r4 n* n9 g2 [" u* K

她不置可否地挑眉,云絮流水般的长发从胸前垂落着,如丝缎淌满了对方的肩颈之间。! A/ {6 T% R4 v) P

底下那家伙撇了一下嘴角,在她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狡猾的表情时,几乎是全无预兆的,对方突然就抬手搂紧了她纤细的腰肢,施力往自己的方向收拢。/ o* {3 |) D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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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冷不防惊呼出声,身体被迫下落了几公分,与对方在一瞬间就拉近了距离,可惜反抗已经为时过晚——感到大岛弓起的膝盖格开了她的双腿。6 B9 E: k/ Z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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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这混蛋……她赶忙用手肘支撑住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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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呵斥摆出置若罔闻的态度,大岛优子镜子一样明净的眼睛,带着报复性顽劣微笑的脸庞,只在三五厘米之下,气息能够交融的距离。% I3 ?" q3 t- c2 ]0 A+ o

形势很糟糕,也的确糟糕,当她完全适应过来,那个人的大腿已经卡在身体中间,强势而犹如勾引地摩擦,有意无意地挑逗,把无济于事的挣扎禁锢在臂弯之中。0 u6 [, I6 n3 g8 z) ]0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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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将她不安分的身体按牢,一寸一寸沿着腰肢循序抚摸。

强制的,不可躲避的,相当于骑在对方腿上的姿势,对于下身所受侵犯,还有刻意游走在颊畔的吐息与亲吻,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皱着眉抓紧手边的床单,无法控制开始变得急促的呼吸,也无法抑制下腹逐渐发热的感觉。

于是在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注视下尽显媚态,在那种捉弄性的戏谑目光中不小心漏出细弱呻吟,一定是件无比耻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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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个家伙马上就噗嗤笑出声来。

——反应好大……尽量忍笑,大岛露着一对虎牙,冲她别有意味地挤了挤眼:看来昨晚我失职了。) i0 g, {  ~. |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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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音未落之际,一刹那所有血液直直冲向头部的感觉,是如此真实的体会。- b- K2 d5 a  h% N% v# M. G7 \

可能是一生都难得一见的恼羞成怒,小嶋阳菜目光汹汹,下一刻就扑上去用力咬了她的脖子。$ A: N- j. A6 O( R  j' I* j(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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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好痛好痛,松松松、快点松口!要死了痛死了啊!/ V6 O1 A1 t% p1 c' L;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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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御不及并且后悔不及,大岛优子哀嚎不断,她可以想象那副龇牙咧嘴的样子,放轻了齿间咬合的力度,但没顺应她的请求。深藏在颈部的皮肤下,血管有力的搏动,感觉是那么清晰。7 m) I* N1 n, J%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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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对方摸她的后脑勺,在背上轻拍了两下,无可奈何地表达哀怨:我说亲爱的,真的要死人了啊。# S+ p! \3 w0 n" u5 b

最终松口,阳菜抬起头怒目而视。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恶作剧得逞后的得意表情,大岛可怜巴巴笑着望她,几乎是痛得泪光闪闪,伸出手臂抱紧她而后侧转身体,倒向松软床垫。

被拥抱在怀里,小嶋阳菜脸上持续发热,委屈又恶狠狠地控诉:变态!- M" R: d& O9 a+ P! m

对方垂首在她额头亲了一下,指端摸过自己脖子上的齿印,厚颜无耻调侃:阳菜小姐,为什么都快三十岁了还那么容易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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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痴……别碰我。虽然是这么嫌弃着,她也根本没动手推开那个该死的家伙。! a( |% u$ J1 N$ @( M

——好吧好吧我错了,别生气,是我的错,原谅我吧。没诚意地嘿嘿贼笑着认罪,优子将下颚轻抵着她的头顶,安抚性地摩挲:当然,现在不原谅也没关系,反正……; a% j) a7 l& n7 n

——时间还有很多。

的确很多,日复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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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流转的云絮,木屑刨花般繁多而卷曲连绵,簇拥在极度耀眼的晴蓝天空里,也会是异常美丽的景色。7 @4 P( X- @0 V9 C: M3 D( O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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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像如此平和摆荡,就是一种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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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遗憾的是,在此期间工作变得很忙碌,她或者优子两边都差不多。一个蓬勃活跃而欣欣向荣的时节,总之各种事物和情绪,难以避免地被点燃了热情,都会变得太容易亢奋以及高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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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也不失为一种有趣的激进。( w$ [7 D8 L0 L% o" P! h

全数错过了多场例行祭典,和热闹空前的花火大会,应该是特别值得大感失望的。其余一切皆在匆忙与从容中轮番更替,没有特别发生的事件以及演变出无聊的小危机。排除刚刚提过小小缺陷,整体令人满意。$ q+ ^" r+ N' t- G1 \% E  t4 F

难得工作提前结束,大岛特意赶来迎接下班。无约定之下对方突然的出现,又像真的提前预订好的约会,足以使小嶋阳菜暗自就心情雀跃起来。% o2 n, q9 g5 H# G& {

碍于人情事故,和有工作来往的男性艺人客套交谈花了些时间。于旁等待的中途,那个人频繁查看钟点,出格诚实地在脸上隐现出烦躁和不耐,居然状似任性单纯,又不懂得克制占有欲的孩子,只能笨拙地,用无声的消极抗议来捍卫私人所有权。

而对方不开心的样子,也确实会让她很开心。

回家路上,经过步行天桥。正下方就是洒满夕晖的大街,盛夏季节里,两边行道树生长异常旺盛,宽阔路面上交通繁忙,川行不息。7 a3 e) x0 _2 ?

大岛优子又突发奇想,幼稚无聊地开始统计底下陆续开过的汽车数量。, ^) G8 c5 w- r& l

腹部靠在护栏上,她凑出身子俯瞰穿梭车流,笑容灿烂明朗。这天阳菜和她一起在那里呆了很久。

黄昏天气良好,飘荡着阵阵蝉鸣,晚霞铺陈开鲜亮广袤的艳丽,淡橘色的夕照漂染在大岛侧脸上,是分外柔和的光景。% U/ q; Z3 G( P2 I;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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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戏言为迎合燥热气候,有意把碍事的长发剪短的提议,还被对方毫不犹豫否决了。( X4 D7 m$ l% j# Y/ f

——因为很漂亮。不带一丝迟疑地回答,优子笑得简直是有些傻气了:而且我喜欢,一直都最喜欢。

当然,直率又类似甜言蜜语的理由,听起来相当窝心。1 s3 E$ B* a: X% H! I1 |;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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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晚上从浴室走出来,一眼看到那个人放松神经,坐在床上翻阅当天时事相关的报纸,她也着实担心地想:啊,天晓得哪一天,这家伙会露出越来越像个中年大叔的神情。诸如此类。

橙黄色床头灯下,大岛维持着那副专注的模样,而在她爬上床、越过她的身体,躺进里侧之后,不出预料,果然很快又会变得心不在焉,这样的反应非常可爱。$ V1 d4 ^7 I/ P( V1 P

工作不是很累吗——被这种话拒绝之后,那个人也没有放弃希望,丝毫无意回避求爱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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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吗。反而笑得很愉快,对方从背后用手臂环过她的胸部,伴随直接露骨的举动,狡黠而压低的声线紧贴着耳廓:我是打算为你加班的,荣幸之至。+ D8 U/ Z5 m. G8 q%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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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小嶋阳菜忽略耳背的淡淡发热,扭头迎上她的视线,佯装起微愠的表情:我要睡觉。# L8 Y. a+ J# [5 a

——哎呀,好冷淡。优子也很配合地叹息着,失落溢于言表,浅褐色的眼睛无辜地扑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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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在她的理解里,此等游戏式的程度实在构不成拒绝,而可能更相仿于前奏。2 T  N9 q( s  u1 f* F

一味回拒和抵抗的话,对方在坚持继续纠缠不休中,就会变得有点粗暴和强硬,老实承认的话,这也是她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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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那么任性又不讲道理的态度,稍带着兽性的、侵占性的眼神,往往比平日一贯的柔情更让人心动。被牢牢固定在床背和柔韧有力的手臂之间,光从接吻的方式,小嶋阳菜就能清楚感觉到,在她的血液里潮涨着的,那些止不住要从毛孔里漫溢出来的热烈气息。4 G7 o7 q! U: Z6 `/ t

当炽热的呼吸灌进脖子里,她也已经彻底无力阻止对方扯开自己的衣物。1 c& a' K0 h/ ~* u/ ^! f$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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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的手掌在白皙皮肤上用力留下浅红色痕印,然后却又是像珍惜一般放轻的爱抚,交替的粗暴或者温柔,使她不得不使劲攀住了对方的后背,努力压抑着的呻吟,偶尔泄露了几声,就会仿佛猫叫般细软甜腻,柔弱而充满诱惑。7 D; M+ M5 c5 ]% U1 e

身体被压制在床背松软的靠垫上,被修长的手指进入,对方滚烫的唇滑落到颈间。过分温柔灵敏的女人的手,温暖地,波浪一样卷襲缠绕在身上。大岛优子轻唤她的名字,低沉的、磁一样的声线,以她最喜歡的声线,用着近乎引诱而宠溺的口吻,就像第一次做爱时那样,并将细碎的亲吻逶迤至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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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手指埋进对方微卷的棕色长发里,紧紧纠缠着如海藻丰茂蜿蜒的头发,抱紧她的脖子。1 h+ i4 t/ L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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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向来倔强固执,所以始终坚持:比起用乞求来盼望恩赐,以付出代价的方式实现愿望,一定更值得尊重。( y$ a0 k8 @& E. i* \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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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一定是个讨厌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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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人,有很漂亮的眼睛,带着焦糖朗姆酒醉意的颜色,有着与年少时如出一辙的清澈笑容,比如阳光热情而放肆的意味,比如一整个夏日的繁花盛放。& C9 f. J9 d&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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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对将要失去的一无所知,横冲直撞追求着一个愿望,无异于盲目愚昧,但可能也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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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明明对代价再清楚不过,也要为此执着,并期待着得到力量,只是因为,寄托了太过重要的梦想。


如果说愿望,可以单纯得就像一个梦想,那么我的愿望也仅此而已。

就在这个拥抱之间,那么简单。0 Z2 ^' O. [2 S8 @6 E


空气中充斥的腥甜气味,唇齿交相依偎的深吻,还有在躯体中浪潮般上涌的渴求,几乎喘不过气的感觉,接近于不堪重负。

——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好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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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液体,已经顺着大腿内侧留下一条湿润痕迹,那个人用鼻端摩擦着她纤细的颈项,气息灼热,在床上会说调情、挑逗的话:吸得很紧呢,叫大声一点……; K0 S: p1 G8 P: z& J% _, n: x* _7 y

——混蛋……小嶋阳菜用虚弱颤抖的声音反击,却因为对方下流的暗示而感到体内掠过一阵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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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忽然加重力道,让她来不及抗议就叫出声,满潮时海浪那样扑上來的强烈感觉,很快以不可抗拒的扩张之势,淹沒了残存无几的意识。& X- n# [5 T" s0 a: ~, M0 ~

然后,微弱喘著气,阳菜疲惫而眩晕地为对方所环抱,体温和汗水蒸腾在贴合的皮肤之间,稍有移动就会相互摩擦,就显得非常非常之温暖了。双臂紧搂着她的腰,大岛优子把脸凑向她的颈窝,埋进柔顺的褐色长发。% `. G- U- X1 H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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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吸发丝间微溢的冷香,对方从喉咙里发出了轻笑,恶作剧式地低语,嗓音嘶哑:你以前的男朋友,背上经常被抓得伤痕累累?

怔了一下,眉间下意识皱起来,小嶋阳菜再度调整依然急促的呼吸,心跳还是很快,搂着对方脖子的胳膊,变得松松垮垮挂在她肩上。

稍稍推开她,拉开了一小段距离。手臂在大岛单薄的肩膀上搭着,十指交叉在她颈后,阳菜眯起眼睛。4 @" I4 M  K  {* z% R'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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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这种问题,就不怕被我扇耳光?

音调沉静柔软,携带着事后的慵懒。她这样近地凝视那双眼睛,目光中缓慢流动的,大概是连自己都预想不到的妖娆色彩。% e" }/ F8 g2 p9 {1 X7 Q" B1 c, ^/ n

对方与她相视片刻,告饶似的干笑着退怯:抱歉,你好像理解错重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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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她身上挪下去,大岛熟悉的味道和散发的热气自旁边挨过来,手臂绕过她的后腰,将她带进怀里。

——真是的,一点都不明白人家的心情啊。脑袋垂下来,对方的吐息再次细洒在颈间,玩笑般抱怨着意味不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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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转过头看她。

橙黄色光晕笼罩下,那个人脸部清丽的轮廓和线条都更显柔和。认识那么多年里,大岛优子的容貌,基本没什么特别变化,除了愈发浮现出成熟女性的影子,尤其在这一年中。! H0 O) ~- D; W/ O+ P3 I+ O$ _

——哎呀没办法我就是心眼小啊。优子装模作样慢吞吞陈述着,有几分小孩子的顽劣,同时摸向她裸露的大腿:怎么办呢每次想到那些,我就会吃醋到死啊。4 r& G4 u* Q- Y3 c6 ]7 Y3 i/ |" s

细滑的皮肤因为火热的掌心突然接触而发颤,小嶋阳菜不可避免地脸红,按住了对方的手,尴尬地咳嗽一声:真的抓破了?( z4 n( p- v' n; g' y

优子耸肩,咯咯地笑起来:开玩笑的。

这个人还是一样喜爱捉弄人。2 y* c- O  P3 k9 I/ B

望着她得意的神情,阳菜也弯起了嘴角,但是问得有些迟疑:我们浪费了那么多……我是说,那么多时间,一点都不后悔吗。9 I9 o& W- l, d7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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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一点都不。不假思索地回答,眼神的确是坚定的,大岛纤长的手指滑向她的下颚,触感轻柔地游移向颈部,停在锁骨中间那一点凹陷:况且小姐您不是愿意把时间借给我吗。* [' A5 r9 P9 N8 C. {% s

——基本上,我的性格很现实哦。对方逗猫一样的举动,让小嶋阳菜觉得舒服而又不甘心,她闪缩了一下,半转着身体瞪她:要还的。! d. c$ P! @7 X  {" f1 _0 C/ D

优子凝视着她撇了撇嘴角,没有立即给出答复,垂下视线,反而沉吟了半晌,居然貌似犹豫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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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略感失望。

纠缠时的热量渐渐消散了,空调打出的冷气,已经使她觉得温度偏低,实际上很希望对方抱紧自己——这种期望,眼下似乎是做不出暗示的。   - [; @7 `/ J( e) ^5 ]1 I* V

——啊……不好意思啊。打破沉默,那个人这么说,但倒是心照不宣,更加紧密地搂住她:我大概还不起呢。" O" @, P9 G* B2 X% R; E: ~

——听说嘴唇薄的人,比较无情呢。伸手抚上对方下唇的弧线,她有些勉强地扯开轻佻笑容:在我的床上,讲这种话真的没问题吗。

优子愣了愣,继而嗤地笑出来,玩味的眼神:阁下的意思是……上了你的床,我就得全盘托出了? + @' p- }$ Y2 W) k) A

对于恶意的曲解,她没作辩驳,仅仅不高兴地挑起了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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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接近的距离,昏黄的光线在大岛脸上,描摹出颜色温暖的线条,她嘴角的笑意很深:因为还不起,我决定宣告破产了,你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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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不解地歪头。

——按照法律,作为债权人您将立即获权,拥有我全部的财产,嗯,时间。# |2 [: Y" q( z2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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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作为损失的清偿。大岛优子解释着,孩子气地扑闪了一下褐色大眼睛,用力揽过她的身体,将声音压在她耳边:好心人,要好好照顾我啊。7 f* J0 i! g- |

靠在那个女人肩上,对方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小嶋阳菜很遗憾她看不到自己此刻的笑容:太吃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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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像笨蛋矮子收容所一样。

——好过分!上方传来哭笑不得的声音,对方抚摸她的长发,指间的力度,是一种安详到沉静的平和。8 e' @+ g/ ]6 o)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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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一起去看烟花呢?) c, t7 H0 s3 Z,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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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样问,阳菜抬起脑袋看她,不想,也不加掩饰期待目光中的期待。& M& e* k' C, Y# d$ `3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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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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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那个年轻女人笑得温和,握住她有些发凉的手,在她困惑的注视中,虔诚俯下脖子。" a/ A1 N! ]/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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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吻落在她的左手,第四根手指上。0 [* }; u(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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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每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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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绝不是那类,清高不可一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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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全然偏见,可以这么说,女人聚集的地方实际上是有些可怕的——在这一点上她也许十分赞同大岛优子早年的观念,深有体会。& y6 Y8 @! D! _, a: m# r0 X

比如,在这个狭窄的化妆间里。

即使安静地坐在靠背椅上,安静地听任美容师摆布自己的头发和脸蛋,直直盯着镜子里纷繁晃动的人影和灯光,也是无法拒绝某些闲言碎语,自动跑进耳朵里的,除非睡着,真遗憾。

正如上文所言,并不是清高洁癖的性格,所以对那些被滔滔不绝、窃窃私语的隐私,阳菜不见得万分排斥。8 B0 I( U+ Y. j7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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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不算稀罕和值得大惊小怪,习以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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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疏关系中,人们只会允许医生和造型美容师进入近距离的私密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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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貌似保险的交头接耳、低声流窜,在高级化妆品逐渐涂抹上皮肤的时候,在造型师的手指操作于发丝间的时候,非常有趣而讽刺,公众人物们自以为封藏良好的秘密,以零星片段的形式,就这样不知不觉泄露出去了……当然,正如同作为默认规则,医院的工作人员理应为患者保守隐私,基于此,这里也会有不成文的原则——一般来说是这样。

托工作的福,最初几年里,她显然稍感困惑该如何去应付,也惯于以划清界限的神色,来对待各种悄然的不胫而走。至于如今,则早已熟练于摆出固定的,漠然疲惫的表情,避免牵涉其中的同时,纵然不加参与也无需刻意探听,对于许多鲜为人知的传闻,还是能半强迫性地做到大约了解。6 \2 ]. {8 d4 f' `% U! G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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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热衷于获悉并反复咀嚼这类消息的,也自然大有人在。

与体制相融甚欢,业内是很喜欢,也依赖这种风气的。比方说,现在给她打理着发型的专业美容师,就正以轻描淡写的口吻,漫不经心到好像无所谓的态度——理论上她确实也是无所谓的,讲述知名交际花与银座商店老板之间,一系列琐事与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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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哪一个家族情妇悲惨的,半真半假的经历,这可能有趣得多。

事实上谁也不会同情你,无论悲哀或惨淡,仅仅是作为一个遭到遗弃的女人来嘲笑消遣,作为谈资,之后不久便会消化为过时而为人不屑的老套话题。$ }$ s! {4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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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客观地来看,通常,在这个怪圈里时时演绎着残酷的规则,表现轻佻,并且人人引以为荣。

——在我看来啊,得到一大笔分手的赡养费,连后半身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将来也不用犯愁了没什么不好。- \% {: ], w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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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摇了摇头,用梳子挑起一缕长发捏在手里,在她身后感叹着,小嶋阳菜从镜子里将那个女人赞赏却冷漠的表情收于眼底。

——难得是个刚强的人,能做到这样也真是了不起呢。她低下头去专注于手上的工作,以再次的溢美之词作为收尾。/ n3 Q6 y7 t% A0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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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容师姓岸本,常年奔走在各家杂志社和电台之间,至今保持着良好合作关系的必要情况下,阳菜和她也算是熟悉的。对方则由于职业关系,长期跟头发和脸庞打着密切交道,无形之中,恰好是那类掌握着主顾诸多私隐的存在。

对信息有足够的敏感度,且不是愚笨和口风不严,在不同对象面前,也分得清什么是点到即止的分寸。因而这种人口中大方吐露的传言,其中能够确信无疑的成分,显然已经没必要当做秘密看待了——其次,最好是留心,在未曾察觉的时候,无意中的叹息与心声,说不定都会成了这类人玻璃柜里的收藏品。

——小嶋小姐是从那个少女团体出来的吧。仿佛不经意的,岸本随口问道,着手挽起她的长发盘向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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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明亮的镜子里,阳菜看到自己白皙修长的脖颈,完全暴露在了空气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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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这样。她礼节性地微笑应声。7 {9 T8 ?8 o/ r/ s' ^

——最近啊,听说以前跟你关系很好的那个……停下活动的手和梳子,对方好像正在努力回想,翻了翻眼珠:那个大……% F- ?$ D' f; g# q

——对了,大岛优子!岸本装腔作势地表演出恍然顿悟的样子,声音却依旧不大。

首先心脏收紧了一瞬间,在她听到这个关键词的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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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很快的,短短两三秒之内,小嶋阳菜就直觉地决意以好奇的眼神,迎上对方在镜中的成像:诶,最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手指在她的头发间有条不紊地穿梭,岸本若无其事耸了一下肩,但还是奔向主题:这个嘛,最近听说有人看到她和一个男人来往挺密切的。$ F2 \( {2 W% J)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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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早就猜到不会是顺耳的话题——何况,看得出来,对方是有意想要从她这边,窥探向不为人知的领域。关于未婚夫或者婚礼,大岛对外一向低调不宣,估计除了一班旧友,没几个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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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厌烦感油然而生,但意想不到地从此等渠道,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也许分外有意思。& j: p8 y; h- l1 t

——有人看到?她略转过脖子,头皮就被稍稍扯痛。, D3 ~- P9 g( C( Z

——好几次看见她上了人家的车嘛。咯咯笑着,岸本的脸色很平常。& l: z. e. T2 h6 v0 k2 H' B

——黑色的凌志车。她瞥了眼阳菜低声一语带过,话锋一转,又说出了类似体谅和好意担心般的言辞:哎哟也是很正常的对吧,毕竟业界对这种事还是应该宽容一点,只不过也太不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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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了眨眼睛,小嶋阳菜露出了恰如其分的、稍带惊讶的神情——不是如此的话,也就意味着让对方暂停了:啊,有这回事吗?

——阳菜小姐跟她不是好朋友吗,我以为你都知道的呢。

基本上,也可以听作虚伪的奉承和诱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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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妆间响起了椅子挪动的声音,有人从位子上站起来,几道身影从光滑的镜面上掠过,行色匆匆地开门出去。

——关系是一直很好。垂下双眸故作思索,小嶋阳菜拨弄手机挂饰,于是顺应对方的意思,站在“朋友”的立场上作出辩护:但是……光这样就觉得是情人关系。# w) G. v& D'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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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的在恋爱她绝对会告诉我才对。颇有自信的语气,她继续不予置信,稍后又转了转眼睛,略有困惑地蹙眉:难道是真的?1 k4 s/ U$ _( k9 G/ x1 ^7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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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中年女人仿佛同情她的天真般笑了,有些得意地接着说下去:这种事情,难道还会是兄长或者朋友吗?上次我还看到他们在地下停车场呢,好像为什么事吵起来了,虽然尽量很小声,大岛小姐脸色可真难看呢……% U6 C: v* G9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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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到这里戛然而止。/ t8 k' y4 F. f- l2 D

似乎发觉到自己的失言,岸本低眉赔笑:哦对不起,在您面前议论您朋友实在太失礼了,请原谅。+ t. R7 Q8 p- ?

眉心不易察觉地跳动了一下。. c3 j# E9 w"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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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没关系。小嶋阳菜摆了摆手,和颜悦色笑起来,得体地大度接受了道歉,毫无破绽地说着谎话:反正之后,我也想跟她聊聊的,有挺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A7 N) q8 _7 N, B

——大岛小姐的为人一向非常好,隐瞒您一定也有苦衷吧。艺人们果然很辛苦啊。借着最后的赞美和体恤,对方几句话之下,似乎就将之前的“诽谤”一笔勾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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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子完成固定,镜子的倒映中,发髻被漂亮地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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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各种意义上得不偿失,岸本应该是会大感失望的。5 g! {9 z7 l* y1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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鬓边细而软的长发,轻盈垂荡到了她雪白的颈侧。6 r( b" Y0 r! S9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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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离开电视台,小嶋阳菜坐了父亲特地开出来的车。$ B9 q$ G" R1 W2 O2 @, t8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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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左右出差在外,父亲于前天归来显然是让人高兴的,因此,即使为了过夜而来回一趟有些费周折,她也决定抽空赶回埼玉家中。! L* ?% t% g: ~

从港区出发,一路向着西北行驶,情况好的话,一个钟头已经绰绰有余。交通密度大的时段里,没有拥堵现象,长长的车流匀速而簇拥地推进在道路上。: R1 ]# M+ p4 B+ D.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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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六月下旬,初夏的傍晚闷热得使人心浮气躁。. V9 Q+ B  x+ C8 ]& S9 M/ [

她朝着斜对角方向望去,车站前繁华大街上,喧嚣人潮正匆忙地来来往往。黑白交错的斑马线跟前,也有等候通行的人们在那儿群聚,明明是相互不认识,然而却出奇一致用带着盼望的目光,时不时抬眼打量闪烁的信号灯光。  Q" h  a- ]$ Z- Y. V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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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自己回去也可以的。坐在副驾驶座上,阳菜略有歉疚感:让爸爸来接太麻烦了。+ Q+ E" X) n. K4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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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红灯切换成绿色的一瞬间,她稍摇下了窗玻璃,伴随一小股凉风,大街上的嘈杂也像潮水般一下子流入了车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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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很忙吗,还客气什么。父亲笑着安慰道,打转方向盘,左拐上了前往北池袋的收费路段:而且我下班刚好绕过来也不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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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们来说,很忙也一直是好借口呢。阳菜弯起嘴角,忽然就这么随意挖苦起自己来。3 K: G' c( z% n( v5 P8 f6 ^; m

双手扶着转向盘,父亲不以为意地笑了两声,大概心情确实很好。爬上高速公路之后,属于商业街的热闹,就逐渐从听觉里消失,迅速退减在了后方的景色中。

——你妈妈会说什么孩子长大了真冷淡啊之类的,一个个只知道往外跑,一点都不可爱。车速稳定,他平视着前方:不过我是觉得,既然长大了当然有自己的生活。她也太神经敏感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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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寻求认同般回头看了看她,又将注意力集中在驾驶上。

很难形容,对方善意维护似的辩词,反倒让她不怎么好受。7 t: a! D3 t. T. t/ {

小嶋阳菜没答话,倚在柔软的靠背上。东京都夜间的繁华景象,从窗外逐一掠过,后视镜中,那些在暮色下开始闪亮的霓虹灯,跳动着光鲜的色泽。* j6 l0 [" v# ]/ ~1 R0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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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幼年开始,父亲就是很少出言谴责的,相对母亲来说可能还有些寡言,也绝对不是苛刻的人,只要是非原则性问题,统统可以开明地商量。外加上工作关系,能腾出来管教儿女的时间其实本身就不多。当然作为男性而言,没有过分的唠叨是一定使人愉快的。

所以,阳菜和弟弟阿辽性子里共通的散漫,部分原因也差不多归咎于此。同时,她还更多地继承了父亲那一边的不善表达。5 A' o+ m( _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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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如今的年轻人截然不同,上一辈人出生的时代,正处于战后建设高峰期,物资匮乏,生活在清贫中仍旧刻苦求学以及工作的经历,作为往昔岁月的一页,用时下的眼光来看待虽然不免陈腐遥远,但必然会是那一代人终生引以为傲的资本。- D  ]5 W+ Q( m0 g

或许只是观念差异。如果说在父辈的世界里,大多数人都会拼命奋进着寻求某些东西,在轨道上谨小慎微地追赶着时代急促的步伐,都共识地觉得,不能从护栏摔落出线,年轻人们,却早已不在乎从栏杆掉出界去了。/ Q0 i9 e& e6 |4 }; \$ w; x

像他们这类典型的自由主义者,名声从来就不够好,恐怕的确会受到长者轻视——步入时代的蜜月期,富裕和安定促使年轻人丧失斗志,也侵蚀了心灵,难以幸免的堕落似乎正在传染散播,人人轻浮焦灼,而美德与信仰最终日益窘迫。* l' G( C  L% l

不过严格来清算,父亲极少为了诸如此类的事情大为光火,哪怕面对小嶋辽最叛逆猖狂的年纪,大体上仍采用了宽容怀柔的手段。是很有气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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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两个都不算抱负远大、目光长远的类型。作为儿子,辽君理所当然会更受家里期待,但很可惜他也不是读书的料子,也可能根本无心于此,学生时代就从来与名列前茅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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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比在精英模式教育下成长的莲见,阿辽无疑相形见绌。但只能说得失彼此,后者的生活方式与价值理念,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一定会是更自由而洒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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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一点,小嶋阳菜真的心怀感激。# E: i: z9 q! i8 j: B- B0 b

——阳菜最近不怎么回家啊。隔了很久,他再次开口。

收回脱缰乱走的思路,她几乎是惯性一般脱口而出:嗯,工作很忙。

话音刚落之际,小嶋阳菜忽而又联想到之前的自嘲,于是不再多加赘述。

——那就没办法了。在身边的父亲浮现出无奈的笑容,继续说下去:你妈妈在电话里跟我抱怨,其实我也不能做什么呀,她还发牢骚说你很冷淡呢,真是的。* l' U5 v, B" y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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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是。着急地反驳,她不免自我开脱地辩解:妈妈太紧张了吧,我只是觉得很多事情实在不想给你们添麻烦,能自己解决当然最好了。, S( Z. e) @% Q  j1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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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了抬眉毛,他神情平静:有什么不能商量的,不是家里人吗。. b: B+ S! G& K9 k

阳菜沉默着微笑,移开了视线,看向自己打着波浪卷的长发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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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我也能理解你妈妈的想法,总感觉时间过得太快。

——自以为很了解孩子,结果你们一转眼就长大了。也真的不够了解。稍微……父亲慨叹着,少见地坦白表达了感情:有点寂寞吧。

夜幕垂落,远离都心,埼玉城郊的景色不再绚烂而琳琅满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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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太好意思地转开眼睛,装模作样专注于前方的路况。汽车渐渐驶入桜区,更加接近大宫地界。7 }4 U/ x' w1 W* S" \( W& X)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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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吃惊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于是习惯性抿了一下唇:并不是这样的,爸爸。+ g  ?* g: O5 p( L1 B%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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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住宅区,街道上泛黄的光亮宁静而平和。没有强光遮掩,云霭稀疏的天空,透着深紫色的旷阔。7 R* }# ^, ~7 E!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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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想好好商量的……现在是真的这么希望。她浅笑着将目光投往窗外,自言自语般:有些事情。

母亲对她的返家显然感到高兴,因而格外热情。同时也不乏抱怨,关于小嶋辽以加班为由的推托。

——小辽最近是很忙吧,我也忘了跟他联系。阳菜搪塞,尽量帮弟弟脱罪:呃……刚派到新区域,妈妈你也知道搞营销每天对客户赔笑很平常,以小辽那种个性已经不容易了。2 `; u1 g1 i) D5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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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你就会帮他说话。小嶋太太不满女儿的偏袒,指出:那个臭小子啊,现在连家都不要了。! x8 P  i, i" m: ]! f0 E: p

与父亲对视,小嶋阳菜无可奈何地抽动嘴角。后者会意耸肩,咳嗽了一声,表示无能为力,低下头翻报纸。9 K; `; J; Z*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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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就她所知母亲也仅仅是发泄怨言罢了,并不会认真生气。

——昨天晚上打他电话还关机了。她接着抱怨:现在的孩子都怎么回事啊,真是的,翅膀硬了就想飞。( L5 m4 c7 A1 T; u: m

——好的好的,知道了知道了,我会跟他讲的。阳菜连连点头,以阻止对方无休止的牢骚:妈妈你放心吧。6 ^* v+ I% [( u/ y

于是,几个小时后她与弟弟的通话并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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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照例用老套说辞来敷衍(——是的是的,我有一大堆事要做。),光光是态度,就让小嶋阳菜相当不悦。3 l& n0 W" ?' t

听筒里,人声和电话铃错落地响起,嘈杂地交织在一起。+ t2 W0 x  S  W$ W6 f0 `

因而沉下嗓子,以长姐的立场质问:你人在哪里?

——公司。小嶋辽不耐烦地回答,一副巴不得马上挂断的架势。

抬头瞧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她颇感讶异:又加班,跟初江报备过了?

——没有。电话那头的答复极为简短而理直气壮。. k1 M/ {  d4 N1 {3 Q! ?) c

阳菜哑然,听到对方不断用指尖敲打桌面的声音,节奏急促且混乱。1 E7 N0 |7 W* I- U;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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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吃错药了?重新平整情绪,感觉到明目张胆的不寻常味道,她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你跟初江有问题是吗。: y$ V: z: u$ Z6 j/ d

叩击桌面的声响停止了,小嶋辽沉重的呼吸却清晰可闻。小嶋阳菜的预感很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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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静默只维持了两三秒,下一刻那个年轻人就以近乎狂躁的口吻低吼道你自己去问她,继而气急败坏地掐断了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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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促使阳菜特意出现在小嶋辽公寓的直接原因,倒是另外一件事。: }$ j& t& X9 ?  g! H7 ^8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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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莲见单独相见,是在接到长谷川弥秀的电话后第二天。她注意到对方的变化,莲见将稍长过肩膀的黑发用卡子固定起来,带着眼镜,稍显成熟,脸色苍白,缺乏以往明朗的气质,开门迎她进去的时候,笑容虽然照旧得体,但未免显得勉强和虚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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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辽这两天住公司同事的宿舍里。她解释,努力营造出一切如常的氛围——起码是适合款待客人的气氛:说是工作很多呢。6 `8 J5 Z! W, W

很不巧,从长谷川那儿听来的却不是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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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墨东区的医院就职,如今有望晋升为该院最年轻的副主任,按理来说前途无量、事业繁忙的长谷川是不可能无端端致电问候的——尤其在经历一系列波折之后。但她的困惑很快就得到了合理解答。

据他的说法,纯粹是偶然路过,撞见了小嶋辽在病房里冲着一名年轻女孩发怒,并于之后暴躁地夺门而出的整个过程——准确来讲,只在青年闯出房间踏上走廊后,有着擦肩的机遇。$ P% T* m  K) q5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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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在吵架吧。前男友语焉不详,慢条斯理地形容着场景:当值的护士这样汇报,而且其他病人也看到了。放心,我不骗人的。     5 ?' W" y  {' a& N' O1 |"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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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种口吻,反而让小嶋阳菜感到了焦虑,各种猜疑横生,进一步确认:你确定没看错?

——有可能吗。听筒那端的男人略讥讽地反问,又用开玩笑的语调旧事重提:你那位弟弟,当时可是全力揍我的……况且我们这儿年轻的护士小姐,昨天可都在议论那个很漂亮的男孩子之类的呢。

效果是引起了双重的愧疚,她低声讲着场面话:不好意思,我弟弟太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只是觉得有必要告知你一声,虽然不清楚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对方这么说,停顿了一下,语带诙谐地表明清白也顺带调侃:嗯,反正没有借机套近乎的意思,当然你愿意的话有空见个面也很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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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瞬间,小嶋阳菜呆了一刻,不自觉再次回放了记忆中的种种印象。但从前那个男人周身鲜明的苛刻味道,好像此时确实有所淡化。4 h3 w5 N0 M0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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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长谷川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术不正或冷血无情的家伙,只不过有点笨拙而已,常常无法顺利传达自己真心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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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她笑着回应:谢谢。不管怎么说,你要把挨揍的那几拳讨回去,我也不会阻拦的。( C) G8 p- d0 t: _+ Y

不置可否地冷笑了一声,对方打算挂电话。( E$ y: i% T  ^7 u6 R0 e0 u7 x

——行啦,你啊……有时候也很固执。长谷川的声音渐渐远了:轻松一点吧。1 n9 ?: c2 p7 V% g!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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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很难明白,那个稳重又力求万无一失的女孩子,怎么会陷入眼前的窘境。至少,她偏见性地觉得,即使是弟弟倔强莽撞的性格,基本上,在莲见那儿也是能得到妥善处理的。糟糕的是,目前也许很有必要对这个武断的判断作出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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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没有委婉和装模作样的套话,她在沙发上坐定后,单刀直入地提出了来意:你一定明白,我找你有什么事吧。- V& g, K, J& b; r

刚把托盘稳置在茶几上的少女,错愕地抬头看她。而后露出了意料中的表情,她伸手朝前推了一下斟满的杯子,为难而困顿地笑起来:是的。

顽固的恶性感冒持续了半星期,直到浑身发冷并伴有严重头痛,状况不容乐观,莲见才独自前往医院就诊。随后晕倒在候诊室里,被安排进了临时病房。这样一来,才通知了工作中的小嶋辽赶赴身边。

前前后后的遭遇,听起来似乎是会让人气愤的,阳菜也难免作此感想:我弟弟呢,他什么也不管?0 z* ?( \- c& W" L: s% F

——不是这样的。少女耐心申辩,解除她的误会:我以为没关系,小辽……他提过好几次去医院。昨天也是刚从客户那边赶过来的。我只是不想浪费他时间,辽君有他的事情要做。自己能解决的问题还要麻烦他,实在没什么意思。( y! ~$ Q: ^# h" M9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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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还会发热?端详斜对面的少女,她放松了拧起的眉心,缓和口吻:学校那边应该请过假了吧。

谢谢关心,现在很好。莲见微低头恭敬致谢,鬓发就从瘦削的脸侧垂落下来,映衬着苍白的肤色。. K. h4 y3 w/ j6 _2 P

再度抬起脸,目光带着迟疑,她瞥向玻璃茶几。将头发挽起的缘故,露出了纤细颈部,以及下颌的线条,较先前呈现了更为恬静知性的外观。% Y# ], |, L) H  g, ^4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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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暗自吃惊于这种微妙的转变。' J1 ], i  u,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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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算没生病,我也一个礼拜没去学校了。双手交叠在腿上,她终于开启了话题。

接受着事实,阳菜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指腹摩挲着玻璃杯光滑明亮的弧面,提出疑问:和小辽有关?

——不是,和他没关系。对方摇头否认,坚定强调:是我自己的事情。# T, z+ }, Z3 g, k% O

静默地看着少女全数揽过责任,稍后,小嶋阳菜转开与她相接的视线,凝视手心里的茶杯,轻轻收拢修长的手指:可以提个问题吗?6 [* ~6 o! S4 I; _; r9 K% ?( H) y

对方点头默许。) V' x6 ?2 J3 b* i  C/ \

——也许有点失礼。她打起预防针。茗烟成薄雾状飘散,消失在灯光的照射里:为什么你不敢,更多依赖我的弟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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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见初江瞪了一下眼睛,对于突如其来的一针见血,接着少女用装糊涂来反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别误会,没有指责你的意思。她替对方续上茶,递过去: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不会跟他提要求。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任性一下有什么关系,那么体谅过头真奇怪,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p/ h0 i8 y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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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复杂地接过杯子,她试图恢复笑容,实在不怎么成功,仅仅是嘴角抽动了两下而已。

所以,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w3 ]' O" d' ~1 r

——啊啊真的很厉害,阳菜小姐。困扰地扶上额角,莲见无意中拨散刘海,眼角上的一点褐色小痣就显露了出来。9 |6 S, W3 w" Y5 I# i. I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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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太见外了。靠在沙发背上微笑,小嶋阳菜心平气和注视她:明明大家都很在意你呢。7 i$ `; [+ y' h  k  K! J% N! e

对方一动不动地坐着,垂眸思索,伴随下意识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微侧的浅黄液面,就反射出了晃动的亮斑。0 _) Q) [: C% N

然后莲见饮下了她倒的温水。3 l+ y0 Y; J8 d& S$ D3 y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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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呼了口气,她抬起头展开不太自然的笑意:我啊,根本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好的人。伯父伯母也好,还有姐姐都只是被骗了……一定会很失望。7 o! x. f& B+ p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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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为莲见初江的少女,摘下那副蓝色半框眼镜,用手梳拢被勾下的头发。) Z+ S; d. N; P1 F

——既干过援交,又堕过胎,真的会是作风正经的人吗。: p: J4 {* W% }) [/ p/ |


十五岁那年,莲见第一次和男性发生关系。

理论上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在这个时代,身体与心灵的早熟已如同流行病般,轻松而可怕地蔓延在处于少年期的群体当中。对象正是高二那位交往中的学长。4 a$ S7 r& h7 A: g9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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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重点在于,莲见并不是能和普通女孩子一样享受青春期的人。败坏门风的行为,本身就为严厉家教不允许,所以很遗憾,处境所教导她的是格外谨慎地对待人际关系,乃至爱情。再所以,与学长的往来根本是在隐瞒家人的情况下,私下暗地进行的。 

——改造隔音地下室,实际上也不止为了什么防干扰。不想让人知道底细罢了。少女丝毫不加粉饰地在她面前揭穿,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这样一来我只要负责拼命拿到奖章,我那位自尊心太强的妈妈,她就更有资本在邻居和亲戚面前炫耀:“哪里哪里,我们家的女儿平时也没怎么在练习呢。”人家会说:“是吗,真了不起啊。”

——家里没有脑子笨的人……复述着从幼年起烂熟于耳的、诅咒一样的评价,抑或务必践行的要求,她抬起眉弓:那时候我就一直在想,为什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女儿就是平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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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到了正值逆反期的年纪,深久积怨似乎更加暗涌如潮,只是在静候着一瞬间引爆、分崩离析的信号而已。: f5 I. b0 e; W8 X1 L* k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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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学生的主流社交圈里,花样永远是层出不穷的。十几岁的女孩子,心思多得一个接着一个,如雨后的春季花,争先恐后竞相冒出头来:暗流的竞争心理、狂热于光鲜体面、喜好端着空架子,诸如此类。- y* Z# l+ D- }9 d

对于生活目标单调、被严厉要求的莲见而言,想要融入其中根本不可能。更何况按常理,学业优异而甘于默默这种概念,向来只会同不受欢迎的角色联系起来。

多年来,被迫遵照着绵羊般温顺乖巧的定位,造就了少女内向、不善言辞的个性,附带的连锁效果显然是极其狭窄的交际范围。到了高中时代,学校里关系较密切的朋友只有一位而已。7 c7 l: |3 S6 @, h0 ~6 S% [; T+ }

作为一个早熟的人,莲见初江从来不像一般人臆想中,受保护的温室之花,单纯天真到不通世务。自然也会认真考虑到,没有男友就缺乏与朋友沟通的话题,等等忧虑。7 k& q+ q$ @8 M* I3 U3 w/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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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学长出现的时机,正与这种虚荣心不谋而合。1 |- r0 R6 S8 S

已经厌倦了只能接受安排的命运。好感,附加上叛逆心理的驱使,如此急切期望着,在生命中的一个时刻,会有崭新的转折降临,由此来前进至全然不同的段落,莲见答应了对方提出的交往请求,也于不久后顺理成章轻率献出自己的贞操,不意外。; t$ ^0 W# Z# M' \5 t2 D

然而对方并不是安分守己的人,在新鲜过后本性暴露,越矩行为似乎是迟早的事。事实上关于这一点,打从一开始少女理应是有所感知的。毕竟,那也算受欢迎的类型。: l" M, H# [/ o  i4 ~

一切都不出预料。% e5 p5 N3 b+ X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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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半年后,那个前文提到过的、不怎么美好的结局就迫不及待上门光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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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帮朋友怂恿下,去风俗街买春。后来我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拨弄着镜架细长的脚,莲见语调漠然地平静阐述:其实之前一直知道他跟别的女孩子关系暧昧,我不敢提出来罢了。只不过没想到会做到那一步而已。

——我说何必呢,在你那群漂亮女生里随便挑一个不就行了。果然,你还是更喜欢漂亮的女孩子吧。

难怪少女的讽刺。起先对方还是作出了形式性辩解,用错误的好奇心来作为借口,而在她的追究之下,很快便大感难堪并丧失了耐心,出言伤人似乎在所难免。危机和愤怒,在此升级为白热化,交涉与努力已经无济于事。整个事件,不走运地必须以不体面的方式宣告终了。

并且长远来看,后果远远超出想象。7 U8 w( E/ I$ n,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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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大不了呢。花钱买春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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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长不惮于撕破脸皮强词夺理了,模仿着自以为成熟男性的潇洒作风,振振有词,搬出了不知道打哪儿看来的那套说辞。

首先请撇开感情因素来看这段不怎么讨好的事实。社会价值观大势下,得承认,人们普遍认同,女性理所当然应该受到男性的庇护。* D% J. }0 K7 ?( j4 e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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匮乏自立能力,相反需要接受异性资助的男人,通常我们称之为堕落与腐朽。相对的顺应价值体系而接受男性供养的女人——在婚姻的基本形式下当然是更好了,其署名则为,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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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观来看,在丛林法则下,负责挑选遗传因子的雌性……即便人类将这一道工序文明化、秩序化了,她们必然也会着眼于优秀基因在现代社会的映射——对金钱的占有份额,并将要求对方承担起经济责任。

于是对方当时实话实说了:就算结婚,不也就是支付更多钱,买断一个女人长期的性服务吗。本质上,那和花钱一次性嫖娼有什么区别?

——他讲了那么多,只有这些真的刺痛我了。/ T; q# r+ d)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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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老实话,虽然初衷不太好,当然也是喜欢那个人的。长舒了一口气,少女摇动脑袋,发髻就松散了,几缕细软的黑发飘落到脖子里:婚姻如果只是金钱交换的东西……不觉得太可悲了吗。

而更不巧的是,莲见初江当年那位所谓学校里唯一的好友,在最艰难的时刻落井下石,那才是最大的不幸。没想错的话,大概是长期以来的嫉妒心理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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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地里……哦不,已经不是私下秘密了,大方分享这不幸,当成优等生的把柄肆意嘲笑。想到她们只是孩子的份儿上,还是同情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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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惺惺装成乖学生,结果根本耐不住寂寞嘛,不甘心当处女?莲见模拟那些人的口吻,包括表情:真是毫无魅力的女人啊。+ D- o& ], I7 r7 X

小嶋阳菜无可奈何地低笑了一声,对方不解地望她。

——对不起,我不是……她为失敬致歉,而后困惑地歪头:不瞒你说。明明只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为什么,偏偏喜欢用“女人”这种词。

安静叹息,少女点点头,握着跟阳菜那个不同的茶杯,白瓷的颜色光洁明亮:对,我也想知道呢,为什么……毫无魅力这种形容,应该没有错吧。  L+ Y! B6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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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无趣,除了会念书和半吊子的大提琴之外,没有值得一提的地方。拇指在沿口上轻轻摩擦,莲见微向内凹陷的眼眶,呈现着颇深邃的轮廓:也不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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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阳菜皱起眉端,打断她:虽然听起来像安慰,但我真的不认为外表能决定一个人的价值。. d+ G8 k4 F# _/ S: v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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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她对视着,莲见干净清秀的脸上,浮现出温和而过于成熟的表情,指出:是的,其实我也明白。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理直气壮说这种话呢。9 a$ Q! x; R8 |/ ^+ ^' u/ O

——而阳菜小姐,您正是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很不幸,在五六年前她着实为这种认知困扰着。( J9 N! S1 y7 E: F+ |

在图书馆附近的公园里受到搭讪,作为一个开端,直接导致了之后一年里,莲见在“歧途”上漫漫徘徊。

——对方提出能不能陪他喝杯茶,就这样答应了。我都不记得到底怎么想的,会跟着陌生人进了旅馆。随随便便就能和不认识的人上床,用轻浮游戏的心态对待恋爱关系,在一起愉快地消磨时光,大大方方接受男人的钱和礼物,这样就算是魅力吗……谁知道,或者说,纯粹的交易又是怎么样呢。' W: v2 t  ^% y, {6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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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莲见方面,托蜂拥而至的挫折之福,失落与迷惘伺机入侵了生活的绝大部分领域,做人很失败——对一位阅历尚浅、经历单调的少女而言,如何去平衡趋渐紊乱的心态,已经变得很难。或者说更鲜明地意识到,有必要去考虑,摆脱那么多年来对她纠缠不清的生活。$ I3 {! y&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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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一直被要求做正确的事情,不如就彻底错一次。

刨根究底的脾气,怀疑精神,叛逆偏执的秉性的确在给她惹麻烦。被安排的人生,面对何其多的不甘心,自由就愈发诱人。那么,急需一个契机迅速打破虚假而冰冷的稳定死板。所以她使用了消极又偏激,默默又充满摧毁性力度的反抗方式。

最可笑而悲哀的是,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少女也没有胆量去和那位的母亲,和她所安排的严酷人生,制造激烈的正面冲突。  q; X( {- h; r5 R& \

美其名曰“援助交际”,那么让我们换一个粗俗的说法吧,雏妓。9 r! d" W!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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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非职业性从事卖春活动的女高中生,在业界的确广受欢迎。年轻、清纯、青春满溢,正是步入中年而渴望回顾且留恋过往的男性们,热衷寻找的感觉,因此不惜以破费大笔金钱的代价趋之若鹜。6 ^) p# n$ Q+ Z" C7 Z( z#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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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不在乎地接受金钱关系,心安理得获赠名贵的馈礼,游转在多名恩客之间,熟练演绎着风尘事故与风花雪月。

女孩子雪白的颈项,细密的发际,和垂露出制服袖口的纤瘦手腕都很美,层层重叠着褶皱的裙摆也很迷人。大好时光不待人,何其珍贵,她们只有在那个特定岁月,理应是最为纯白无垢的年龄,才有资格参与到这场待价而沽的游戏中去——交易而已。

当时间洗尽了一切纯真与青春的痕迹,那就只有出局的份儿。+ a" z0 p/ {6 ?" k2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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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不动声色地观望她,少女白皙的面容上出现了疲倦的神色,却异样清澈,仿佛与上述的经历一点儿都不相关联。! k# o* j' ~$ l+ F

生理构造决定了,女性势必是先天被牺牲的一方。真正亲身认识到这点时,莲见所遭到的损失,大概是很难估量的。不名誉的行为在家人那儿败露,受尽谴责与怒火,继而不可挽回地发觉妊娠,迫不得已接受流产,措手不及的打击接踵而至,几乎有充分足够的机会击溃她。好在并没有。! K: y. `0 }( U+ j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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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显然这是自作自受。7 N. U2 t$ t: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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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您认为我只是在狡辩,为自己开脱。出卖身体真的那么见不得人?好吧,不上台面。她思索着,微侧下巴:但是欺骗和玩弄感情,难道会比纯粹公平交易更高尚吗。# m! j: q: y/ t1 C: Y- ^

在今天,首度袒露了背后出乎意料的内幕,斜对面的少女,置身黑色的沙发间就略显单薄,容貌纤细的脸庞上漂浮着浅淡灯光,因此看起来分外年轻。

阳菜不经意地联想到,譬如有时她不设防地转过头来,那一刻稚气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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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女孩确实年轻。

少女放平了眉际,以沉着的口吻说下去:那段时间失去很多,我也突然想明白了,我们的生活难道就不算一种买卖吗,出卖各种商品,劳动力、时间、脑力等等,来换回生存的资格……甚至不惜用身体。女人的身体有时候的确是可以用金钱置换的东西,来钱很容易,也非常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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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顿了一下,抬起脸:啊,事实上我不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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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我还是认为没资格评论别人的生活方式。阳菜闭了一下眼睛,开始欣赏那种冷酷的说法,语调柔和:不过,那是你最底限的本钱了。4 Z) K7 J, ]8 e# j, K' |0 Z0 E

她扯开笑意认同,并打趣自己:是的,的确如此,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用了。唯一要庆幸的是,还好没和ャクサ(泛指黑社会非法社团)扯上关系呢,不然可就难办了。& R" L- {5 s; q7 h5 A) J+ x6 [/ n

在不正常的平静下,莲见的目光中,流动过异样的光芒。

——大家都喜欢名妓和浪人之类的轶事,但纯粹只是叶公好龙,只愿意看到浪漫又凄美的一面罢了。& `: z/ g+ \# W  R* l

她的唇角挑起了一丝若隐若现的轻蔑,和这幅清纯的相貌不怎么协调,因而更给人深刻印象。2 l  _0 b* z2 l%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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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遇上真正靠卖身来生活的婊子,一天接待三四个顾客或者更多这样的女人,恐怕潜意识里最好退避三舍。0 E' v, n$ }/ z; O; X3 ?

少女的盘发更加松散了,有滑落的趋势。脸颊因病情而瘦削,天生深邃的眼眶轮廓,可能非常适合坚定的神情。至少可以确定,这并不是一个容易用哭泣来宣泄感情的人,也向来习惯,在内心强硬地保留下一个角落。

她直觉地感到某些问题,或许现在还不为人知,但女孩想必有着自己的答案。0 n; A: [3 U' c) m

——小辽是知道的吧。喝了一口已经发凉的茶,小嶋阳菜猜测道: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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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您所言。从第一次上床以后我就明说了。少女坦然承认,顺带自嘲:有些事情一到床上总会明白的。我不希望隐瞒自己是那种“破鞋”。7 i$ S0 _" b! ~, L1 l0 M

将杯子搁在了低矮的桌几上,小嶋阳菜放平了交叠的双腿,低手抚过裙摆的褶痕。继续在沙发上坐着,她将双臂交叉在胸前,上下打量着那位少女,直到对方深感莫名其妙而不自在。

揽了一下肩上的长发,她撇了撇嘴角:我要回去了。

——啊,这就走吗……少女稍有愕然,紧接着彬彬有礼地站起来准备送客,稳重地欠了欠身,声音有些沙哑:很抱歉,让您感到不快。路上请小心。

——为什么要跟我说那些呢。小嶋阳菜捞过自己的提包,从沙发上起身,失望而声调抑扬地慢声抱怨:讲了那么多根本都没到重点嘛,我连弟弟为什么生气都不知道,真是的搞什么啊。" I) I% m( ]# H- K4 R; a( r+ x6 U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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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很饿,回家吃饭。扭头瞥向少女,她挑起一边眉毛:没什么要紧的想说就算了。 

莲见初江惊讶地瞪着眼睛,终于意识到受了捉弄,习惯性触摸过额角,之后神情复杂又无奈地笑起来。9 O* y, V3 N# Y: J: K3 l

——我并不打算博取您的同情。不卑不亢地回答,到此时她也没忘记良好的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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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了,为什么一句都不肯跟我商量,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赖吗?真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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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撤回了脚步,伫立在沙发边上,望向同样也站着的少女。- a( n# S0 v0 y$ l

还是一贯出色的模仿能力,少女刚才如实重现了男友的愤怒,然后平心静气:他当时气坏了,说这种话呢。3 q; C# x3 K9 C+ }$ m! s

——不是真的打算瞒多久。只是没心情跟他谈那个……果然生气了吧。莲见镇定而淡漠:而且不用猜都知道,那种莽撞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少女拉下了卡子,黑发就顺势披垂到肩膀上,她抬手握起那把头发笑了笑:进大学的时候就剪短了,是因为我想要重新来一遍,用流行的说法是什么,大学新出道吧?4 p  B) h$ Z# L- c" [. M

年轻女孩从容迎上她的目光:一直以来呢,都希望能变成阳菜小姐那种人。  Q2 B$ k% ]- ^3 L6 G7 K: s8 h

小嶋阳菜无言以对,默默让过了她的视线,又很诚恳地给了忠告:其实……莲见,说实话,你想成为的那种人,跟你想象中一定不一样。# @: `5 l! t- |" b7 q! M-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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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而且一定是永远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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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不以为意,眨了眨眼睛,丝毫没有激动的情绪,条理分明地阐述:同样是女性,光外表和魅力就差了太多档次呢。不可能变成那么美丽到不可思议的人。所以我想那么这次至少希望单纯凭实力去获得认可,用不着因为是女孩子就接受庇护和迁就,或者依赖谁。

——可以公平竞争就好了,也没打算用身体走捷径。少女不紧不慢的态度有些慑人,轻声而决绝:那是我的梦想。' v7 k- v- K! i1 z

那么看起来很遗憾,她那位最为尊敬、仰慕的导师,用实际行动彻底背叛了这个单纯的心愿,也从感情上彻底将她击入了谷底。$ M9 C! E: g- n0 i5 }' s

前年才添了孙子的教授,五十岁开外的殿村先生,迷恋上了,比自己女儿年纪都要小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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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地惊讶着,小嶋阳菜几乎无话可说,面对眼下的情况,任何安慰似乎都显得格外伪善。' F, ?& |) X+ P* f' E

——我说狗娘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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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意外于莲见初江从未有过的粗鲁言辞,她下意识撑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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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提出那种要求。少女无意中又用了“僕”这个称谓,微抬起肤色苍白的清秀脸蛋,发音清晰地进一步重申:我把杯子里的热水从他头上倒下去,说了……5 m3 K, X1 {, m* @9 X5 y;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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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娘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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