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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依稀能记得多年以前,那个叫大岛的女孩子倚着二楼阳台的雕花栏杆,前倾过身子朝楼下的自己笑起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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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秋光灿烂,横横斜斜穿过洋房两侧法国梧桐高大茂密的枝叶,错综映下了一片片清澈黄绿,照耀在她纯白的绵布连身裙上。

大岛优子夸张地挥动属于少女细细的手臂,半长不短的棕色直发有一搭没一搭落满了白皙颈侧和锁骨,眼睛弯得好像两撇可爱新月,笑靥如花。' w" y" q7 ?" j* V' N

拍摄场地的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地在身边穿梭,人影纷动,嘈杂喧闹的声响此起彼伏,浑浑沌沌地一股脑儿涌进耳膜,脑袋里顿时一阵晕眩。然而阳菜还是不明所以地仰起头,抬着下巴远远望她,望着她嘴角边两个深深的清晰酒窝印子。- P8 q1 W% t# {0 c3 ~3 ~

半山腰的微风吹动了少女轻飘飘的裙摆,恍如掀起了波浪般涌动开美好的褶子,时不时触打着大岛她纤瘦的小腿。

用腹部抵住护栏,那边楼上的那个女孩子,露出一排又白又亮的牙,笑得很干净,莫名情绪高涨似的将双手拢在嘴前,冲自己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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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

声音带着略微沙哑,却清越地轻易穿越过人群,穿越过纷繁哄响,穿越过嘶嘶风声,风铃子的脆响般直直敲进了阳菜的心底,不期然引起一阵如蝉翼般薄弱的振颤。                                                            * {5 c9 I. A4 I  h; W6 @



——小嶋阳菜!: M- M  a1 u#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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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小嶋阳菜走上艺人道路也纯属因缘巧合。所谓偶像团体,听似风光繁华,无非还是让人联想到花火霎那和新陈代谢之类一系列词汇。付出高二辍学的代价,说冲动偏执,似乎轻了点,说梦想,大概又远了点。

十七岁的时候,首度面临人生的沉重负担,初感生活之庞大,生而为人之脆弱无力,必要的选择和丢弃都显得格外迫人踌躇。而她已然很早习惯于摆出一切都无关紧要的脸色。' n1 }, o3 }# Q( E

在从前看来难熬的时光,如今却能用青涩,崎岖,这类词很简洁明了地涵盖形容,想来这非常奇妙。可你看大多数人总是难免流于俗套,多得近乎泛滥的励志题材向来占有市场,所以诸多艰辛似乎也普遍化得并不那么值得提起了。

当时有人告诉她,定位——你有张很漂亮的脸蛋,你只要扮演好漂亮的笨蛋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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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双手背在身后交握着,静静地听,思忖时习惯性略偏过脑袋,长长的睫毛就顺势低垂了下来,然后又顺从地点了两下头。0 N' A3 Z4 n1 ?6 [+ Z. Y*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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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小的年纪,班导家访时就说小嶋阳菜,是个早熟的孩子,但是内向怕生,安静得可爱,又总觉得缺了什么。$ e5 i7 \5 T/ s1 R8 q0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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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优子就不一样了。行动派,户外派,怎么看都挺不安分。. h1 Y- [! }0 b+ T: n


这样的心理距离,天南地北似的,还能绕到一块儿,阳菜实在觉得缘分以外的字眼安上去,哪个都显得牵强委屈了点。& Z" o- \2 b. A8 z+ w8 C( p% V

第一次见到大岛,提起印象的话,说实在的还真没什么可以轻易描摹细节的印象。那好像匆匆搭上同一条船的缘分,肩挨着肩,估计是连名字都没记住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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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身为制作人的秋元,和舞蹈老师一道领了一群新晋的孩子进来,都不过十来岁上下的模样,脸蛋上的生涩明显得很是纯净。齐齐站定了,似乎一律是拘谨地微低着头,挨个自我介绍,又恭恭敬敬地鞠躬行礼。

老实讲,真不算是一场愉快的会晤。, x0 `, g) Y% {

K组甄选的事实对A组那群小姑娘来说,无疑很称得上一个重大打击。情绪持续消极抵抗,排斥和慌乱在所难免。于是,阳菜感受着高桥她们分外强烈的眼神,以及对面投来的相差无几的注目,就一脸茫然地站在人群包围里,竟然是有些心安理得的无动于衷,淡淡地将视线从K组的女孩子们脸上扫过去。

大岛优子就在对峙方的阵营里。不过阳菜也未曾刻意留意观察过,隐约就记得,个头很小,中长黑发,纤瘦的身影在列队中并不突出,相反有些不起眼,姿态相比其他人却镇定得多。仅此而已。

那是拼命训练的一段时间,竞争,就那么一回事儿,谁也不想输。小嶋阳菜倒是觉得自己过得浑浑噩噩,没日没夜似的辛苦疲累,在反反复复的肢体动作和声带厮磨里,掺着空气里颇为浓重的火药味,机械化地一晃一眨眼之间。只是A组同队里也经常听到说,不能输给K组。她想也是,输得起名声地位,可就输不起那些最不受老天待见的日子里,打落牙齿也和血吞进肚里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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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舞房的一侧开着一排硕大的窗户,初春午后的阳光会直接穿透过无色玻璃照进来,在映得出全身的大镜子上反射一遍,又肆无忌惮抛洒得满地都是白白的亮斑。% K+ F8 O1 P  W4 d1 o  G

她手扶着护栏,架高了一条腿压韧带,只是走神的片刻无意中一瞥,看到镜子里倒映的那个女孩子在不远处露出一对小虎牙笑着,侧面下巴的线条瘦削简练,白色大T恤覆盖底下身体过于纤细,想了想,似乎是叫大岛。

春季薄弱却温暖的光线笼罩在她肩头,少女脸上、脖颈间白皙的皮肤被印上了水迹般明亮的光痕,清澈通透,笑得——实在也太明朗了。& e) Y" M  N, [+ w" Y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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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当时盯着她瞧了半晌,对方也没什么感应,继续和身边的人说笑。她眨了眨被镜面反光刺得发疼的眼睛,蹙眉又自顾自地兴致缺缺了。- x( a& B" N: y) A/ i( n+ C6 j

不算特别漂亮,要认真来讲,真不是标准美人。经过一些琐碎接触,阳菜最初对她的印象综合起来不过如此,大抵还是模模糊糊的。同年出生,比自己还要小上六个月,身材过于娇小,单薄,笑的时候总会露出一排白牙和深深的酒窝,眼神清澈明亮——好像镜子。  A" M+ G; x5 t% A' H-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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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同组的队友说起,那个叫大岛的,演艺经历相当长,比团队中任何人更甚。于是不免有些意外和微弱的敬意油然而生。同时也意外地冒出来点不服的心理。不过到此为止罢了,没什么太大感触,一个A组,一个K组,鲜明阵营,同团也不至于私下有太多交集。只记得从前优子还是笑得不多,坦率地认真着,相较后来的放肆的确是十分收敛,一副优等生的范儿。6 ?  y/ o5 N9 F/ k8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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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真能算得上熟悉起来,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不光因为公演和后来向日葵组建立使AK两组关系拉近,有幸拍摄电影的缘故,好歹是得以合作,搭得上轨。: U" h& i7 g4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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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阳菜还总笑场。一句台词,反反复复重来了好多遍,莫名死拗着说错词儿,不然就是表情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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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亲你吗?2 N4 D% a,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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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像模像样,她暗自谢天谢地。坐在身边的女孩子,按剧本流程瞪着一对大眼睛迅速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而在和她对视的那一刻怔了怔,突然扑嗤一声笑出来,然后连忙用手掩住了嘴角。3 a  v# D) }3 r/ h. I$ A

小嶋阳菜顿时异常灰暗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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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眯着眼睛,嘿嘿笑着抬起头来,双手合掌请求她原谅。夜色昏黑,坐在公共长椅上的大岛面容有些模糊,摄影组的灯光打过来,将她清瘦的脸镀得略显苍白,然而笑容清丽,狡黠而可爱。


大岛优子说喜欢演戏,不过总不是那么顺利的。从作为童星出道,到现今那么多年,不得不觉得所谓的梦想和热忱可能遥远得有些不真切。但阳菜觉得她很好,聪明又有天赋,更难得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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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问到既然如此干嘛还来参加偶像团体,她歪头拨弄着脸侧鬓发缓缓牵起了唇角,眼神里隐隐透着点落寞和超越年龄的沉稳,但还是相当可爱地皱了皱鼻子,耸肩:我不甘心嘛!' u$ Z- p, ]+ [# n* I) Q+ J7 i% T* x

想演戏去太田,想唱歌就去尾木。据消息离事务所的移籍也不远了,团队里一直这样说。她曾对大岛开玩笑:优子果然是太田派。

对方咧嘴,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难得有些羞涩,将话题转开:那么小嶋桑是想唱歌的?+ t- p8 \2 d8 r9 |( }

阳菜呆呆地眨了眨眼,想问题时习惯性稍歪过脑袋。凭良心说实话挺没出息,从来没清清楚楚给自己下过定义,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未来,有太多不能确定,难以预测的,才叫未来。# N2 F% t2 Q4 I3 L$ q* ?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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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十个位子都坐不满的观众席表演的日子,在大街上向喧嚷的来往人流派发传单的日子,过去有那么许多许多。总以为可能坚持不下去,总以为睁开眼的第二天就会是解脱,结果周围人的作用下她也被推着前进了。对于自己这种没什么强烈志向的人来说,生活的十字路口并没有太过差别鲜明的厚此薄彼,随缘而已。

而如今,偶尔也会为“好雨何妨降此时,相逢有借词”这种和歌感慨的时候,小嶋阳菜才很认真地想:到底是过于乖巧地听从了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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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时她盯着椅子底下的两条腿,摇了摇头:不知道,怎样都好。

优子略带诧异地抬了抬眉毛,像是认真思索了她脱口而出的话一样微微颔首,态度诚恳而温和:小嶋桑是活在当下的人啊,真不错。不过声音很好听,不唱歌太可惜。* y: }3 W& f6 B# f; F% y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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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回答让阳菜颇吃惊。/ q1 q& t5 o# C* h, i! G1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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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拍摄中刚被淋过冷水的身体还没恢复热度,风吹过来会不禁发颤,头发上残余的水滴顺着脸颊的弧度挂了下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大岛立马很机敏地伸手帮她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毯子,一边皱眉笑着:啊呀好可怜,我看着都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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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为对方的好意稍有感激,因为不习惯肢体接触,又下意识抓住自己胸前的毛毯点头道谢。" V! I0 H+ F+ U0 y6 f5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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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不在意地收回了手,撑在座椅的边缘,偏着头笑吟吟打量她,半晌:小嶋桑呢,不笑的样子,非常美……当然,笑的时候也很漂亮。5 t$ l! U. w$ |9 v, q9 l6 }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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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进入夏天,大岛优子就顺利移籍了太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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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是在电视台的休息室。

小嶋阳菜揉着眼睛,发现大岛优子正坐在沙发上,在身边。很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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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将疑惑问出口之前,对方就笑嘻嘻地解释了:路过电台大楼顺便进来看看你,他们告诉我在休息室,本来想说好久不见所以超兴奋的,结果你睡着了。说完还撅嘴作出极其委屈的表情。: ^$ V+ O5 _' B! A5 i$ b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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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干嘛不叫我起来。阳菜笑了笑,摸到盖在身上的似乎是优子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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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累吧,累到睡着了。随着嘴角渐渐放平稳的弧度,优子的语气平淡下来,笑意温和,倒是有点慨然的味道。9 f* Z1 Q; i: |5 L4 E

阳菜一直认为,她有时候其实很文静,从前扎在那堆女孩子里本来年龄就偏大,表面上疯疯癫癫,大岛优子却是个极其稳重又圆滑的人。向来比自己更懂得人情世故,也会照顾人,让人以为天底下仿佛从来没有她不拿手的事,个子矮小,纤细单薄,但认真起来却是能让人仰视的绝对强大,这样温柔、可靠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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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女人了。

手指下意识暗暗抓紧了她的外套衣料,小嶋阳菜低头不语,沉吟了片刻,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轻声说了句:做梦了……

什么啊?对方很好奇地问。

偏头想了想,阳菜扯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把衣服重新递还到她手上,然后起身抓了桌上的纸杯走向饮水机:没什么,就是过去的事情嘛,很杂,都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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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优子笑两下,没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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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两人都不作声,安静得只听到饮水机里往下注的清流正汨汨地淌进杯底,她低下腰注视着渐渐盈满的纸杯水波粼粼,不由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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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优子突然打破了沉默,来到身后,像从前那样扑上去大大咧咧用双手环住了她的腰,将脸埋在背上,低声嘿嘿地狡诈笑着:等下你工作结束了跟我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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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吃了一惊,措手不及地差点儿打翻水杯。0 F0 m0 B0 b+ k. N+ G5 d

她作出生气的表情转身瞪过去,大岛优子却提早逃开了,一边还满脸得意地扭过头瞧她,咧嘴露出了尖尖的虎牙——二十七,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这样笑起来还是特别孩子气,酒窝清晰,琥珀色的大眼睛,眼神干净而清亮。

趁她低头察看被沾湿的衣摆的空当,对方已经退到了门口,分外狡猾地冲她笑着眨了眨眼:在电梯口等你,收拾好就过来吧。接着很快闪不见了人影。# b) ?' o3 u1 m8 C9 ?  z9 ^$ g

门锁合上的低沉金属音质短促地铿锵响起,整间屋子又落入了彻底的静寂,留下小嶋阳菜独自一个人。, ?0 x/ }$ l( o0 U/ O

看一眼手里被捏得有些凹凸的杯子,她将视线投向了优子离开的方向,久久凝视。穿过玻璃窗的夕晖蜜一样流淌在了对面白色的墙壁上,在紧阖的门背上留下了宽阔的鲜亮橙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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眯起眼睛,阳菜歪过头,细细回想:大岛优子笑起来的样子,在树荫底下弯着琥珀色的大眼睛,长而密的睫毛仿佛蝶翅一样遮盖下来,在眼睑覆下了小小一块,静谧的灰色荫翳。0 }8 ?% H- c. z' c

历历在目,历历在目……

——可是今夕何夕,今夕何夕。她按着一跳一跳隐隐发痛的太阳穴——而当年秋日雪洒般清朗阳光下,笑得无限美好的女孩子,就要嫁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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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大岛优子的友情,姑且也算得上一波三折了。走在路上阳菜想着。

优子拉她的手,一贯的喋喋不休。她只是静静地听,偶尔附和,走得稍慢些,跟着她的脚步前进。那个小个子的家伙还是生气十足,光看着背影都会让人觉得可爱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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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暮光倾泻满了下滑的坡道,恍如稀释开的柔和薄霭。路旁染井吉野樱即将满开的粉色枝稍预告着这一个春季如期的莅临,天然纤光跳跃过繁花似锦的梢头和高高的屋脊顶端,在空气中斜抽出了无数条平行光缕。" C( m" |$ j6 q+ o+ p0 b9 `' `

不自觉低叹了口气,她仰起下巴抬眼望去。暮色是一片耀眼深红,密密连缀的云霞延伸着铺展在格外透亮的明蓝底色上,在天际层染开金色的重重温暖光晕。


嗅息间充斥的,是早樱芳寒。3 Y& y2 G3 r1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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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女孩子黏上自己,仿佛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但其实挺遥远,真的遥远。十年,是可以让日比谷公园的樱花盛衰十次的,让所有懵懂朦胧在各种青涩不堪的回忆里升华为值得依赖留恋的往昔。也可以,让一个女孩子挥霍完一生之中最为明净雪白的岁月,转身就成了女人。

现在牵着的这只手,纤细,白皙,比自己的要小上一号,但是始终坚定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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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并不喜欢太多肢体接触,虽然一个连房间都懒得打扫的人,没资格自称洁癖。可是不习惯就是不习惯,无须更多解释。小嶋阳菜,只是不擅长亲近和被人亲近。" J9 S: s0 h; S) @

冷淡,抑或天然这些附加的形容词都无关紧要,娱乐还是要有娱乐的价值所在。她不是个愿意花太多心思去取悦别人的人,自认为也算不上温柔,再所以当大岛优子最初一个劲黏上来的时候,依然是毫不客气地抵抗。她很不明白,那个本身相当沉稳的人,为什么会如此热衷于孩子气的游戏——口口声声的喜欢,喜欢,喜欢,到后来,她都能习以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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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着走着,大岛优子忽然停住了,松开了手,说稍微等一下。阳菜还来不及开口问清原委,她便独自一人跑向了马路的对面,径直跑进了一家便利店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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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沉沉的大袋子。隔着并不算太宽广的道路,隔着车流来往,她朝着这一边挥手,笑得格外灿烂,阳菜茫茫然抬手回应了一下。) V( ^6 G, d$ }7 u! p8 @

她迈开步子,于是落在胸前卷曲的棕色长发,便随着小跑而飞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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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条纤瘦的小腿在微微飘动的裙摆底下交替,她一下一下踩着地面,娇小的身影在川流不息的灰色人潮中间,步伐轻盈。清清朗朗的笑脸,还像是十年前一般,鲜亮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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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了夸张的表达,习惯那些轻易说出口的喜欢。然后明白,好的,坏的,计划内的,计划外的,其实都是可以习惯的,这才叫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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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某种心情已经变作与呼吸并肩而存的习惯,实在难以去想象,有多糟糕呢。3 B% A# N4 U. h) `6 @' q3 o0 D# _+ y7 I


大街上噪响交错的声音,隆隆地滚过小嶋阳菜的心底,在那一刻模糊得宛如潮声的高鸣,酸涩的逆流堵在了胸口,一时间,几乎壅塞得无法呼吸。不是不懂,不是不懂啊。9 C% L# c8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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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重。优子在她面前止住了脚步,皱着眉头,脸上的表情却是愉快的。塑料方便袋里传来了金属互相摩擦碰撞的声音。

阳菜装作拨了拨刘海,将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偷偷揩走,赶紧笑着,低头看她:买了什么?- C6 n4 g. i5 y- Q7 f; ~/ G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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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看你心情不好嘛。所以……对方歪了歪脑袋,直直望过来,眼睛里是担心的神色,看得阳菜有些局促不安。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就不擅长应付这个女孩子的认真和严肃了。于是巧妙躲开她的视线,一副惯常的慵懒口气,伸手揉了一下对方的头顶:讨厌,不要多想了。3 k0 q: Y  G8 n5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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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杂的神情在大岛脸上一闪而逝,但很快又换回了原先的轻松,甩着手腕抱怨:算了,来帮忙啦,快帮忙。——稍敞开袋口,露出了堆叠在里边的罐装啤酒。- o/ r$ ?4 m1 |, k) A; j7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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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大岛优子一个月前宣布要结婚以后,她们第一次见面。

暮色中的河堤,杂草丛生,黄昏的光晖倾泻满了下滑的坡道,恍如稀释开的柔和薄霭。就地坐在斜斜的草坡上,脚底下就是倒映着漫天灿亮红霞的,轻漾的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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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优子说你不够意思,二十岁都没陪我喝过酒。3 _, h6 X# y# T1 L" _2 Z4 c

阳菜听了呵呵呵地笑起来,酒精的作用下,身上微微发热。她抱着屈起的双腿,戏谑道:现在不是喝着呢吗?3 M$ B/ L: L2 d2 \. W" }

对方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屑;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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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晚了。阳菜看了一眼她左手的无名指没有说话。& x9 H2 w  L( Y$ n. H5 r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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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晚了啊。大岛自己接了下去,时过境迁般的惆怅,看起来更像个成熟沉稳的女人:谁都知道在年轻的时候别浪费时间,想做的都拼命努力,这就是梦想啊,未来啊……结果最后却觉得少了什么,少了什么呢……2 V5 s$ z6 e3 `* Y: C5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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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把手里空空的铝罐子喀啦喀啦地捏着,又丢进了一边的袋子里。她伸开手臂舒展了一下腰肢,背脊的骨节里发出微弱却清晰的轻响。# M/ e% y  e1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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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比以前。虽然也就十年的光景,感觉太不一样。她双手撑在身后,抬起了下巴,视线投得很遥远:熬夜熬晚了都吃不消。& s0 L4 t3 Q& @0 C$ M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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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岁,大关。阳菜接道,轻啜下了一口带着泡沫的酒,苦涩而冰凉。6 f. ?4 C: l3 m" j+ b9 }* e" i

抬手扶了一下额头,优子一副苦恼的表情,然后正合心意般地应了一声对啊:就是,你还比我早了六个月出生——尾音上扬得很是狡黠。& n- h- O1 T2 x6 X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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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了两秒钟,然后反应过来,阳菜哭笑不得地捶了一下她的肩,满脸悲愤和嫌弃:讨厌的东西,吵死了。哪有你这样把女人最隐私的心痛当作伤口挖出来的!4 Y3 \+ I! {, a5 M

大岛小人得志的笑容简直灿烂得泛滥了。白皙的皮肤上泛着很薄很浅的红晕,从云层里渗下来的自然光线浮在了她的肩头,照得一片橙红,一派温柔。) V3 \4 U+ m6 _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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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的定义,小嶋阳菜这些年一直弄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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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答案过于多样,春日的次第繁花般一朵挨着一朵绽开,十人十色,而无一不是美丽的。可是喜欢呢,,答案应该是固定的吧。

那么,游戏一样的,喜欢,喜欢,喜欢,到底算什么。可能什么都不是啊。肥皂泡般五光十色,如此轻而易举地出现后,打了个转就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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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侧脸靠在膝盖上,很疲惫,脑袋里昏昏沉沉,好像做了一个冗长而沉着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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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以前,曾经朋友的聚会,七七八八该来的都来了,一大堆女孩子,场面蔚为壮观。4 `4 E' [7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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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为了赴约还特地请事假,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风尘仆仆。这几年的工作量并不比在AKB的时候少,毕业以后,反而是与日俱增一样压过来,铺天盖地得晕头转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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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刚从原先的团体离开那阵子,强烈的孤独感和恐惧感使人无所适从。就像是一下子被丢弃给了这个偌大的世界,周围的一切又看起来何其陌生、庞大。恍恍惚惚就觉得仿佛会被时间的洪流冲走,无影无踪。

然而后来,习惯了也只不过这样罢了,本身算不上多么乐意多愁善感的人,该过的日子继续得过,世界缺了谁都在正常运作。人心善忘,世态炎凉,残酷而现实的规则摆在哪里都挺得当,不能争出头堂堂正正站在别人的视野里,只能遭遇湮没。

大岛优子从前说阳菜,是游离于集体和个体之间的存在,微妙得很。她觉得意外的贴切在理,恰到好处。优子笑了,神色淡淡,审视的眼神温和却极穿透力:不热情,也不薄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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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布毕业,是在演唱会的尾声,优子稀哩哗啦地哭了,这一点确实也很像个女孩子。小嶋阳菜却没有。$ y5 h4 v% J2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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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伫立于舞台之上,彩色照明灯映得满世界花花绿绿,到处都是奢华绚烂的流光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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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眼望下去,观众席上黑压压的一片延展得漫无边际,数不清的荧光棒,宛如悬浮于静寂河面上的浩大灯流,东风乍起,会吹得火苗霍然鹊起,璨亮得仿佛在流墨之夜,涨满了一天一地的星海潮汐。( J5 ^) r4 e( T2 o4 m  t( \( ]

在背后,齐齐站了一排的,是曾经相互扶持、患难与共的同伴,朋友。

没有泣不成声,没有哽咽中断,出人意料的冷静。她握紧立在地上的话筒,说谢谢。小嶋阳菜面对着全场默契的寂寂,身后则是同伴们压抑的小声啜泣,尽最大限度地深深弯下腰去,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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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对的——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0 q8 a$ G, x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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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转身朝向太过广阔邈远,茫茫的前路,好歹还是理清了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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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是一种细细的叠加,有转折,有低落高涨,于是精彩。而一生之中,总有一些喜悦和难过的升华,就好像星光与夜空的灵魂,渐渐攀行在迫近黎明的,亮与暗相融的最后分界线,最宁静的轨迹——委婉,沉寂,不可言说。0 G( e' i4 z) Y2 _, F+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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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头一次觉得真实的拥有过那么多朋友。有毕业的,也有在职的,几处留得明月在,几家欢喜几家愁,各自的出路都得自己走出来,看天命,也看人为。真正值得庆幸的,是即使各奔前程,也不能一拍两散的情谊。

先前的好多年同处在一个屋檐下,毗邻朝夕,倒是没有机会和意图这样细心留意,以致于提起许多人的名字,印象却总是影影绰绰。所以,只是回应着那些无比熟识的笑颜的顷刻,感动就难以言喻,回忆的浪潮汹涌澎湃,一个惊涛砸在礁岸上,轰轰烈烈地碎响了。1 b7 x8 [+ E-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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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大岛的时候,对方只是站在原地,双手提着包垂在身前,隔着七八步的距离凝视她,意味深长地点了几下头,笑意盈盈,于是阳菜也没动声色,但总觉得情不自禁会上扬起嘴角——一阵一阵跳动在心坎里的雀跃又是何等真实不虚。/ r4 R5 ]/ r7 P5 c/ g- y2 \0 O2 p

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莫名其妙。最后大岛还是破功了,夸张地嗤嗤笑出来,缩起脖子吐了吐舌头,立刻径直一溜小跑靠过来,拉她的手。

还以为小嶋桑不会来呢。她挑衅地抬了抬一边眉毛,笑起来的时候下巴就越显得清瘦,线条干净:怕麻烦的小嶋桑哦。

什么啊。阳菜不满地抗议,挥开她扣着自己腕间的手,眼角却是忍不住的笑。

半年没有见面,她似乎更瘦了一点,眼窝深陷,皮肤也因为劳累而显得苍白,但看起来还算很精神。据说都在拍戏,工作多得焦头烂额。——忙啊,一年到头地忙,连过年也没抽出空回家一趟。她摇头感慨,眉毛皱成八字两撇的模样很是亲切熟悉。

阳菜只是偶尔会收到她的手机简讯,普遍不长,言简意赅,几年前非常热衷的颜文字都用得少。果然,还是不一样了。她自己回复得也不多,好像掐着字数一样,但下意识就会斟酌,难得有耐心来来回回地端详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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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说你变了挺多啊,但只有欠揍这一点打死没动。6 J. a5 d2 U- q# X# M2 j3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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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自然。大岛优子得意得厚颜无耻,嬉皮笑脸,而后屈起纤长的手指,将几缕发丝挡到耳背后面,微扬唇角:过日子么,其实还得赶鸭子上架。

小嶋阳菜算了算,她在梦想的道路上摸爬滚打的二十年,自己有参与进去的,大概一半都没凑上,两只手点数起来还绰绰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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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关系要好的一干人去续摊,很没创意地坐进了一家经常光顾的KTV。众人从包间门口鱼贯而入。大崛惠热情洋溢,拉着优子率先跳向沙发,霸占了正中间,跟在后面的就是阳菜和板野。

她看着大岛被纠缠,一脸开心的模样,脚步停了停,板野就抢先了一步坐到那个人的右边,八爪鱼一样缠上去。. h( U6 f' E) q3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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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张了张唇,没有作声,默默退了一步,向侧旁一张沙发坐下去。& H1 O6 S; o4 t  |  h) S(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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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的视线瞥过来,望了眼,欲言又止的味道,随即又自然而然地转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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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热烈,包厢里混杂着音响设备里机械化的嗓音和女孩子毫不忌惮的笑闹。在场能炒热气氛的人还是很多,比如说,就那个大岛优子,与身俱来的天赋一样能成为众人的焦点中心。说不出的烦躁郁闷,她没什么兴致去抢话筒,只勉勉强强和前田合了一首,唱完就疲态毕显,倦意直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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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皮面沙发的椅背上,身体一下子陷下去,她仰着脖子无所事事,入眼的是天花板上悬挂的水晶吊灯,黯淡橙黄的色泽平静而柔和——有些出神地想:一步之遥。她小嶋阳菜像是从来没有跨多过一步。

人生的分寸,笑容的分寸,诸如此类,可以掌握的和不可掌握的,那些界限总不是很分明,因此才有了人情世故一说。被硬安上天然的设定,当成笨蛋一样对待,可能最值得庆幸的只有随时都能找到最为有力的靠山,来模糊掉生活的太多规则定界,狡猾,但也免不了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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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不了勇士,起码不要像个懦夫。, e5 S/ w+ ^7 J& F  I+ Z* a

记得有人告诉她,你犯傻而迷糊地笑起来,就足够美丽了。小嶋阳菜终究不是个有勇气的人。距离啊,这就是距离啊——自我解嘲:跟那个女孩子之间的偏差,天南地北。. Z& c* e! i) G0 J& X6 H: f


大岛优子说要结婚,是在聚会的最后,人困马乏睡眼惺忪的时候。& c; [0 t" J/ L5 }

一如往常轻巧明朗的口气,轻巧得都不像个要结婚的人,徐徐地说,棕色长卷发松松软软地挂在肩上,昏暗的光线使容颜隐约看不分明,但笑的时候两颗虎牙就特别明显。临了,相当淡定地环视了一圈四周异样的沉静,调侃:我说怎么了,都不祝贺我,怎么表情一个个都跟后妈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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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从头到尾脑子里都是一片模糊,好像几十年前古董电视机的雪花屏,只有黑黑白白的纹路光影闪烁。不晓得完整地听进去几个词,只是结婚这字眼闯入耳朵那刻,来势有点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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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易察觉地打了个颤,清醒过来,看到周围人的脸上由惊讶逐渐过渡而来的有些僵硬意外的笑容,正陆陆续续舒展开来,心口就那么微妙地收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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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干笑两声,咳嗽一声,阳菜以为她要说什么,结果又什么都没挤出来。# d' `3 s8 s7 i/ ^2 \, M

第一个开口的还是年龄最大的大崛惠,她抓了抓头发,眼神慵懒而犀利地打量着优子:想不到你这丫头居然还偷偷摸摸踩着二十的尾巴嫁出去了,能耐啊。/ y; Z; ^5 n5 a* \  T/ L0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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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缩了缩脖子笑出声来:光明正大好不好,不就是我的人生计划吗。2 t$ L- h0 r' i4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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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本来意兴阑珊的一帮子人,估计也都被这针强心剂给催醒了,于是一片祝贺的吉言就兴奋地此起彼伏,调笑的声音也顺理成章而再自然不过了,简直都像预定好的一样完美,友谊和爱情双收的圆满。! S& r6 ]+ }! T) p$ V& Y! V9 h+ B2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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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那道软糯的声线,捎带着几分困惑的温和柔柔地冒出来:没想到……真是,小优子居然也会结婚,不可思议啊。说着摇了摇头。, n. \8 i! Y; Q4 |% q7 Z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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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吗。若无其事地摆摆手,大岛优子爽朗无比,镇定无比:到了年龄,该有的都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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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结婚啊。真好,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嫁出去。大崛连连咋舌,抓起桌几上的酒瓶,直接地吞了几口,然后满脸揶揄的神色,斜过迷离的眼神,倚过身体搂住了优子:那最后再为我做点贡献让我亲几下吧,饯别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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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象征性地挣扎了,哈哈哈地大笑着要摆脱她,嘴里连忙讨饶等等等等,不带你这样!其余人等都是一律幸灾乐祸的表情。7 u5 [$ [6 I0 z- l( v% _- @0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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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一言不发,静静地看,静静地听,只是感觉身上冷了不少。5 ^5 k" @7 |. n7 e6 M# f, A2 P7 l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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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够了,优子气喘吁吁,心有余悸般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大崛点着了一根烟,女式的,又细又长。白色的烟卷架在修长指间,惠姐显然是喝多了,音调里嘶哑而带着分明的醉意:说实话——清了清嗓子:说实话啊,我还一直以为要进你家门的是小嶋呢……老是超喜欢超喜欢什么……) k, ]. v- D- P$ H3 P; ^3 G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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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是一下子静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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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听到自己的名字,心跳漏了几拍。带着淡淡甜腻的烟味细细地弥漫在空气里,从她的鼻尖悠悠晃过。感受到那些不约而同投过来的注目,无法溢于言表的情绪复杂,芒刺在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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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暗自握了握摆在腿侧的手,指甲都掐到了掌心里。小嶋阳菜很配合地抬起一双明眸,扯开了笑容,却坚决不去接触优子的眼神,演技在此时倒是格外的精湛:你看对吧,嘴里说着喜欢啊本命的,结果那么头也不回地跟人跑了,伤心啊——还掬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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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不置可否,只是一个劲打哈哈地傻笑。

——我以为阳菜应该是第一个结婚的呢。高桥温温吞吞地插了句:以前大家不也这样说的吗。" P: `: w9 W; D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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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这就是机缘。大岛优子撇了撇嘴,特别可爱:这就是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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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还是相信机缘和命运的。: Z( g6 c0 C& a1 Q

年轻的时候,觉得这样那样林林总总都是要争取来的,到了而立不惑之年往后就没了太大野心,趋渐平淡。人能各安其命,其实是一种莫大幸福,奈何为人鄙薄渺小,冀望又何其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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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能从来就没什么野望,随波逐流久了,发现生活摆摆荡荡,也终究会步上该有的正轨。但其间错过的,没有力争的,沦为遗憾的,也的的确确只能是遗憾了。回忆有多种多样,捻灭了火星子的感情和期待,总有一天,也会为回忆所替代。

三十岁以前,她开始学会了对着人生望洋兴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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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飘进耳朵里的,是大岛优子在不远处略微沙哑而生气十足的声音——那个谁谁谁,要来参加婚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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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的母亲和优子也很熟悉。9 F2 w/ ^! {0 R0 \3 R% A

从前看她们电视上节目的时候,自己女儿当然是要用心留意的,除此之外——小嶋太太表情一亮地碰了碰她的胳膊,伸手一指光色斑驳的液晶屏幕:唉,这孩子谁啊,真可爱。

阳菜抬眼看了看,荧幕上,大岛优子那夸张而明朗的笑脸就跃入了视线。9 U7 K) c+ D$ Y$ ^% q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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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K组的啊。她淡淡地答了一句,低头继续按手机。" c+ A- o$ r: J' S0 \

你跟她关系怎么样?母亲挺好奇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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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头想了想,她将手头的一条简讯发出去:不算熟吧。5 ^5 j9 d3 r) m9 L% G- P

于是小嶋夫人瞥了眼她脸上的表情,短短说了句这样啊,有点无趣地收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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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就那会儿来看的确不熟。小嶋阳菜还是很慢热的一个人,最先除了队里埼玉那几个,鲜少乐意主动同人搭话,多数情况下处于被动状态,推一步走一步。! h- g8 j2 {0 I9 N: N, ~: `

理论上——当然只是理论上,枥木县来的大岛优子就应该跟她合不了拍。看似自来熟不说,热情多动,太顺理成章的肢体接触也叫人敬谢不敏。她很难想象在一起拍了电影后就会被黏上,但谁又清楚一生之中,能出现多少预计之外。: ^1 H. P$ Z; N7 b4 |* M

其实大岛优子还是相当聪明有分寸,死缠烂打和点到即止又是两码事了。起码,她擅长察言观色,多年的演艺圈也没白混过来。和真正的笨蛋以及乐于装傻扮蠢的人相处的感觉,区别显而易见。! d3 V, Z6 t, I& H+ k/ J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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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的母亲对优子相当有好感,那个女孩子通达于人情世故,论待人接物方面,自己明显跟她差了一大截。如果说圆滑本身,只是为世界所驯服,那么大岛可能又有些不一样。6 j! T# z; V& ]3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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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领着大岛优子去家里做客,在玄关口,她鞠躬并递上手信,唇角习惯性地上扬出恰到好处的弧度——于是在脸上构合而成的,是近乎完美技巧性,臻于娴熟的明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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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无怪乎母亲会喜欢。笑容是很难作假的,即便看在她算个女优的份儿上。真诚,也一定是需要强调的美德其一。5 d& m/ A& V. d7 s6 `4 v- @% d

阳菜觉得优子是挺能勉强自己的人,过高的标准,加上下意识会争强好胜的个性,多半不能活得太轻松。6 M; N1 r+ R0 T*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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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她弯着新月似的的眼睛,笑得犹如内海港口滲进第一缕阳光的金色早风,摇落了白色窗帘上映下的明蓝天空——仿佛咬下一口柠檬的凛冽清爽,于是又该如何去想呢。# O1 u5 U# c, \; r/ ^' x& V

因而在小嶋阳菜的记忆里,始终只能是眼神干净,没有丝毫造作勉强的清澈,友好,一笑就宛如铺开了蔚蓝海岸一整个夏季的灿烂千阳,明媚如花开四季的光影。


实际上最初,大岛优子也并不是那么受看好的。舞蹈老师夏まゆみ闲话间就议论过:那孩子不错,能吃苦,跳舞和唱歌也都很用心,吃亏在身高和年龄上了。然后转头又不忘了补充:要说年龄,小嶋你也是。) R! o: v. @, d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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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像,看点是青春,卖的也是青春。同样的起点,因年长而过晚地迎来巅峰,意味着过早的结束高潮。这样来看,高中退学的她和早期星途不顺的优子,孤注一掷的味道就分外浓厚了。大岛优子,不过是凭着年龄和阅历优势而被推上K组ACE位置的家伙,无法避免的,最初就是会产生这样的念头,虽然事实也是近乎如此。人气,竞争,这一系列敏感词汇,永远值得斟酌对待,因而有太多事务是非不能笼而统之地思考了。" H# N2 ?( m" p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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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很神奇,在类似于大岛缠住小嶋是为了攀人气这样的传言甚嚣尘上之时,她却能轻易地一笑了之,之后再想会觉得,抛出这份信任的底气是否太过单薄了,就因为,那是个笑得多么美好的孩子。

对于夸张的表达,没有全部接受也没有彻底反抗,模棱两可,她跟优子的友情是如此走来的,一尘不变的模棱兩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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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来讲,大岛优子算是府上常客,无论东京公寓或埼玉的老家。优子是表面不拘小节的女孩子,实际上心思缜密,对于家事的上手着实让人叫好,但在很多方面确实也不拘小节。不过让她踏入自己房间,可想而知那张脸上的表情会有多怪异——这是仓房?她凝固着八字眉,歪了歪嘴。下一秒阳菜抓起枕头丢了上去。; X/ B# b! m: z7 X. ~) E% k- S1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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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家人对她的欢迎程度也足够份量。优子也许本来就善于和长者相处,但同坐了一桌吃饭,更或者看她璨笑着陪伴自己的父母和弟弟打牌,连跟家里那条红贵宾犬都能相处甚欢。3 _9 L" `6 l1 @4 R1 W1 f2 p5 {; [

这种融洽实在非常奇妙,奇妙的理所当然一样,那么顺利到令人惶惶难安。恰似大好晴空下云影摇曳般动荡的心情,一定也相当匪夷所思了。  j% G$ t. r7 A/ v0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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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桌上,有一次小嶋太太甚至半开玩笑地说:小优子干脆嫁到我们家当媳妇多好。

阳菜很没形象,当即喷了一口,冷不防呛着了咳嗽起来。优子很快递上水杯,还细心地轻拍了她的背。她抬起手背擦了擦嘴角:妈你说笑吧,她嫁给弟弟的话简直是灾难——斜眼瞪了下稍带惊讶笑意的大岛,鄙夷嫌弃。

你太失礼了耶。小嶋夫人甩了个白眼:哎哎我当然是开玩笑。不过,真可惜啊——她架着手里的筷子,思索着眨了眨眼:难得阳菜会跟人感情那么好,如果小优是男孩子的话我就……说着用筷子拨了拨白瓷碟里的菜,一副遗憾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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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优子平静地挂着微笑,以一如往常轻松的语调附和:是呢。- D1 V% X/ N) O7 P2 ?7 l

小嶋阳菜低头扒饭。) c8 e6 {7 P$ k0 s9 V2 q3 I6 B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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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高中呆的是普通混合制学校,但也认识过一些进了女校的旧同窗。" b1 s& ?7 Q& k$ [! u

制服短裙的花样年华,三三两两并肩而行,形式其实大同小异,这在混合制或单一性别学院并不构成表象差异。而基于性别为划分准则的后者,在那个半大不小善于想入非非的年龄里,所被迫接受的限制不得不说十足是个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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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万幸,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有时似乎也足以弥补这一缺憾——毋宁说,特定条件下的症候群。2 b0 i4 j) ]9 G2 R# n, k;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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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以为常的牵手,拥抱,是天平偏倚得过于苛刻的背景下,女人罕有的,十分奇妙的特权。将柔弱视为美德的时候,状似相互扶持依赖的亲密更容易得到合理化。于是其间轻易就能模糊掉的某些界限,又因此变得分外难以揣测。

阳菜不习惯肢体接触甚密,即使在AKB这样的环境下除却摄影或节目需要,基本不会有太大自觉。因此,依旧是理论上,她也不应该接受得了大岛优子。

但当筱田麻里子戏谑地问起觉得优子怎么样的时候,她想了几秒,随口即答:还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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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麻里子好像颇感意外地拧了拧眉毛,然后促狭地笑起来:呀,不是反抗得挺厉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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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菜明白她戏弄的意味,拨弄着手里的NDSL头也不抬:还行吧 ——再一次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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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行啊。休息室的角落,筱田麻里子靠在椅背上,昂着下巴翻了翻眼睛,扭头又转向她:说实话吧,优子这样的个性,能出风头又爱抢眼——阳菜抬眼看了看她。

——当然,我不是说不好。筱田接过她的目光继续沉稳低声地说:你也知道人在浪尖上……尤其女生多的地方……你看小优也挺不可思议的,感觉几乎都没留什么余地。她双手松松垮垮地叉在胸前,歪了一下嘴角:一般如果不是很喜欢,就是讨厌。; L7 v  j3 |* j0 A+ Q4 M.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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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没有答话,手指停留在了按键上。这时眼角瞥到大岛优子正推开休息室的门走进来,爽朗地就近打着招呼,原本安静的房间内一下子就明快了起来。她下意识蹙起眉,看着在白炽灯光照射下,优子眼下的黑圈深得有些明显。

感觉到身边筱田的注视,阳菜自然而然地低头移开视线。指尖轻轻摩挲着凹凸的键面,却意外地没有了更多动作。) x! \$ Z( x6 x+ y! Q5 N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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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始至终,阳菜都不讨厌她。即使那是个过分黏人的家伙,偶尔会很坏心地欺负人,笑起来见牙不见眼的狡黠模样简直孩子气得无可救药。可是不曾讨厌过。) n$ O' u0 _5 T* O6 G7 ]1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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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优子随父兄长大,打小和男生就非常处得来,对于同一大群女孩子呆在一块反而感到无比困扰,因此在进入AKB的初期还是迷茫兼惶恐不安。- {3 _0 w) k% `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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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当着佳代啊才加她们的面说了谁都不相信呢。优子的坦言让她笑起来,小嶋阳菜打量那个少女,肆无忌惮地盘腿坐在家里的地毯上,背靠沙发,脸上的表情是架势十足的大叔腔。

晃了晃手里空了一半的啤酒罐,大岛眯起了眼睛瞧她:啊我知道啦我在诸位的心里一直就是大叔嘛,所以不相信是吧。" C( D8 l& ]# m' k: [

阳菜很认真地在回忆,她稚气的脸庞:眼神干净得像镜子,而有时笑起来清朗略带着羞涩,便不自觉从眉宇间透露了年少时分清澈的困惑和懵懂。6 A* q5 }% {# e9 W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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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将沉默奉为个人处世原则,才从来没有说出口过,其实很喜欢她黑发的样子,那份仿佛能够渗透过周身流动的空气的生涩纯粹,笨拙的温柔。优子第一次染发,自己是隐隐失望的,抑或是失落呢。是个孩子,就总有长大的一天。+ l( m; y/ ~8 v* h/ k- V) i/ k) _

习惯性地微撅着唇,她眨眼:是有点难以置信啦,感觉优子应该是随便在哪儿都很容易就能活下去才对。4 z% v+ V/ `# @( T# ^. u" ~

话是这么说啦。优子握着遥控器,一阵乱按,电视机里飞快切换的频道错落地交织出嘈杂声响:可我也……0 l( l2 Y1 B: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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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现在呢,我看你现在混得很开啊。她看着她安静的侧脸,睫毛时不时轻扇,没有开灯的客厅里,黑暗中,电视屏幕透出的光亮映在皮肤上,显出一片薄薄的晦暗银白。' N+ [( ?6 s9 n0 L! s

喜欢,很喜欢。大岛不作犹豫地回答,唇边浮上了愉快的笑容。" {% d/ ]6 |0 V+ F8 i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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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轻易能说出喜欢,但并不廉价。小嶋阳菜认真觉得那是个重感情的人,表面能浮躁轻佻,然而细心稳重地兼顾着身边那么多存在,换一个身份,未必不是个好商人。大岛优子经营生活的方式,聪明得叫人赞赏,四平八稳得总像是公正无私。* I' Z  U+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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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到底有没有什么是特别到特殊的例外,她忘了从何时开始耐不住会想追究这样的问题,可那份心神不定的情绪,看起来大概不得不认真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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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大岛优子的友情,不经意就从顺其自然变得需要小心经营了。

可能的确醉了,大岛优子露出了迷糊而犯傻的神情,直直盯向光线跳跃的屏幕,唇瓣微微翕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来。然后,忽然疲惫地倒上了阳菜的肩膀,侧头枕着,又调整了一下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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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样在自己家醉死了怎么对得起我这个客人啊!感受到身上的重量,阳菜愤懑地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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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自顾自地顺手抱上了她腰,闭着双眼扯开了笑容:当然,最喜欢的还是小嶋桑。5 k$ i$ S9 e2 c

平日一再强调到耳熟的热情宣言,糊涂得就像醉话,小嶋阳菜心里却是一阵不能平静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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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去睡觉?故作镇定,用手掌摸了摸她的脸颊,体温的炽热传导过来,稍烫。1 t2 V! Z9 B, k9 t

对方在她肩上摇了摇头,呼吸产生的热气缓缓喷洒到了脖颈里,让她忍不住轻颤了一下。优子的音调听起来晃晃悠悠,踩在云端般的蹒跚飘忽:我啊,经常看着小嶋桑一个人练习……大家离开后,还有开演前的休息时间,一直看着……" @5 @4 _+ V4 [( j! t

酒醉的关系,失去了惯有的伶俐,反倒有点口齿含糊,断断续续:想说好辛苦哦……体能那么差的小嶋桑,觉得特别难过。她神智不清地拍了拍阳菜的大腿:也像笨蛋一样可爱啦,好想冲过去抱着……很喜欢。* X7 a" g: X: L+ v1 b8 K7 x% D. e

大岛优子在她的颈间动弹一下,轻快地笑了两声,嗓音沙哑,是阳菜喜欢的温和,在电视扬声器中淌出的轻碎嘶嘶声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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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有的休假,回了埼玉的家。隔天小嶋阳菜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下午,窗外是一片耀眼的明亮。阳光穿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泻出一片片灿烂光晕。

好晚了,干吗不早点叫醒我啊。洗漱完毕,她揉着眼睛,睡意依旧浑沌,歪歪斜斜地在饭桌旁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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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只有母亲。

能睡就睡吧。小嶋太太将重新热过的午饭推过来,怀念地笑了:你现在也是到哪儿都能睡着,我记得有次还直接坐电车过了站。3 L4 {( v" z2 m, A

唔。阳菜闷闷地应了一声,绰着小撮小撮米饭往嘴里送。* Z$ C' u/ E- H  J7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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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双手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一声不吭地用餐,突然开口:你好像又瘦了嘛。: g2 f" x6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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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了怔,停下筷子摸了摸侧脸,一派若无其事地应道:平面模特的工作啦,减瘦一点比较好看。0 T3 W# o$ B2 n1 }  C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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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样啊。母亲眼神复杂地缓缓点了下头。, ?+ u# Z5 P; V# l

对啊。她笑笑,又埋下头去。

一顿饭吃得沉闷而单调,谈话总是有一搭没一搭。她自己动手收拾残局,母亲则在桌前坐着,安静地看她把碗盘摆弄得叮当作响。) @0 p% o; x0 g4 C) U( s

你能干多了呀。母亲突然出声感慨,语气平和中带着稍许欣慰的意思:小时候可以把厨房搞得乱七八糟一团,跟在你后边收拾都来不及。

以前是不懂事,以为什么都无所谓,家事啊之类的不会做也罢。她刷着一个盘子,用水冲干净,没有回头:但后来日子过着过着,不会的也都能将就了。抬手将洗干净的瓷盘摆进了碟子架。$ A! B0 S; z; l- \  o(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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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呢。这就叫过日子了。小嶋太太轻笑了:唉,你东京那边的公寓也都有收拾好吧。房间再邋遢得不像话就叫人见笑了。

嗯。她点头。2 ?  u  b2 _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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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毕竟都那么大的女孩子,没多久也会嫁人的,结了婚还什么都不会也太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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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小嶋阳菜沉声不语。! s- C- s7 Y5 g4 N: H

片刻后,她拧灭了水龙头,把最后一个碟子放好。残余的水滴从出水口挂下来,滴嗒滴嗒地在不锈钢池底敲响。

她擦拭着潮湿的手,转过身:妈,优子她,要结婚了。+ b8 b0 i$ C" S* g, W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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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的女孩子本来就不乏人青睐,美貌也从来都是人生重要的筹码之一。人类是喜好趋之若鹜的东西,对待求偶亦然。男人易于将追求与征服联系为一体,而女人都爱光鲜虚荣,于是形形色色的风花雪月也能成为炫耀攀比的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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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应付过的告白难以一一历数,几乎就没尝试过门可罗雀的悲哀。在异性中受欢迎,很不幸地意味着不受同性看好,小嶋阳菜无法避免地也受过这种待遇,好在她并不是个乐于交游广泛的人,当然,平素低调的个性也是最好的挡箭牌。) Z) }& w5 k) ~6 p( H

爱情和友情是一个道理,在迈入门槛之前举步维艰,一旦进入正题就顺水推舟了,用不着额外的教导。/ H+ l$ n2 m) m/ M%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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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高一也交过男友,同级生,样貌和学业都在中上水准。因为是非常有好感的男生,所以接受得合情合理。理应是相当登对的,却一年不到就分手。% m+ i/ W' {8 K. @1 o2 w

其实谈不上厌恶或移情别恋,只是当发现有太多和预想的不同,就无法抑制厌倦的心态滋生。想来也很叫人惋惜。

好友用不敢相信的表情接受这样的事实:你在开玩笑?甩了他?他不是对你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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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好。她手肘支着课桌,托住下巴迷惘地瞧向了窗外,口吻平静:一开始是真的高兴。但时间久了,你想如果和别的男生说两句话就要质问,或者根本不懂分场合看气氛,实在挺难受——说着心里就一阵烦躁:你还记得吧,冬天有次我不就感冒而已嘛,他脱了外衣硬让我穿着,还不准有异议。按常理应该感动对吧?可他也不想想一整天,在学校里走到哪儿别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过来,老师都问男式外套……1 F( f8 F5 U2 D

阳菜有些讶异地打住了,困惑于为什么开口会止不住抱怨。4 Z4 W8 V1 I5 A$ f4 b8 B# A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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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怨很深啊……对方生硬地扬起嘴角笑了笑:那么就是说,觉得幼稚合不来?4 [9 o* c: b! B6 q  Y1 C* ?7 T+ l&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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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稚?大概吧。她歪着脑袋,将几缕头发绕进了指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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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挺像一般情侣会做的吗,再说男生心理比较晚熟啦。朋友笑得很体谅宽容:高中幼稚点很正常的。虽然合不合很重要,这样就受不了,你一开始不是很喜欢吗?

她愣了好一会儿,撇下嘴角,随意地应声:哦。2 u. l! V! H' D( S6 w+ Y" _

透明的窗玻璃外,天空瓦蓝明亮,初夏繁花状的云朵正斜斜地流淌而过。夏季的阳光里,香樟高大繁密的枝杈,在正午肆溢的热炎中舒展,绿意馥郁。! J0 T8 ?7 Y# U- o) l4 u. W

于是不得不感到疑惑,这样就是所谓的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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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后,从AKB出来她又有过两任男友。刻意找了成熟稳重的类型,但奇怪的都不能长远。久而久之,反而淡了这份心思。如果最先是轻率不成熟,但如今呢——不是不明白,总有什么在心里作着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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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大岛优子电话过来。得知阳菜休息,声音听起来很高兴,说找她明天出去玩。! d8 ~. o- n7 B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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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嶋阳菜不作他想地答应了,又问:去哪里?: X, {) {" o" e9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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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优子怪腔怪调地,调侃道:反正不管我说哪儿你都没心情没心情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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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没这回事好吗。她辩解,突发奇想似的,戏弄般提议:不然,迪士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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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筒那端沉默了一会儿`,她催促地喂了一声,优子的笑声传过来:不要啦,会分手的。) B, ~* S: A" e- L

阳菜握着手机靠在耳侧,搂紧了臂弯里的抱枕,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是朋友就不会分手对吧。

哎呀,也对呢……对方恍然一般,笑得却有些勉强:不过,还是不要。% e: A+ a: C5 z4 p+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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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她也说不要,阳菜还记得那个少女的耍赖和固执。她不相信诅咒,也认为优子的坚持孩子气了点,但依稀又觉得,那仿佛是一种纯粹而温暖的信仰。只是天长地久这样的词,遥远得太渺茫了,抓不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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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朋友,就不会分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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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优子要她代为向她的家人们问好。阳菜迟疑了一下,说:我妈祝你新婚愉快。+ J: M5 W1 s; c2 |4 q# P  |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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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电话的那边,对方首先像是怔了怔,然后呵呵地笑了:明白了,谢谢。伯母最近还好吧。( G% ]" ]$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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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行,老样子。她在床上半躺半坐,背后枕着高高的靠垫,长长的头发散得仿若蜿迭的海藻:就是年纪大了爱操心,在外面也只能报喜不报忧。

——哎,这就是父母嘛。4 E& O  v) t/ b+ e+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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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优子柔和的调子,再次让她确信了,那是个二十七岁的女人。. y. j. e/ t# Z8 l, q3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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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听到那消息,看着她显得挺开心,又颇有感伤,好像要嫁的是自己女儿一样:可爱的丫头,从前那些日子就在眼门前晃啊——语重心长:到了年纪,找个合适的人结婚,也好。

掐了电话,小嶋阳菜的脑海里莫名就冒出来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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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喜欢的人恋爱,跟合适的人,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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