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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御洗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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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爸爸妈妈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爸爸带着我回千叶乡下,妈妈带着弟弟留在东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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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是由这个时候开始不爱搭理人,幼儿园的老师一度以为我患上自闭症,打电话给在工地打工的爸爸,让爸爸带我去看心理医生。9 X$ ^+ W7 f! E1 c* e0 A

爸爸为口奔驰,打工到很晚才会回来,连接送我上学放学都是拜托邻居家的老奶奶,根本没有时间去观察我到底是否患了自闭症。再者,自闭症又不会死掉,所以对于这种小事,爸爸不以为然。看见我健健康康,会说会跳,就更加觉得老师小题大做,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U' V$ ~( C1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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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老师教的我都有好好的学,午餐有好好地吃,虽然爸爸没有时间接送我上学放学,但邻居家的老奶奶很尽职,每天都好好地把我送去幼儿园,又接回家。除了不爱搭理人之外,没有任何不妥。6 a5 N& d/ R8 U: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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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爸爸妈妈离婚的事,在读第二年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小孩子总是口没遮拦,人云亦云,不会意识这样子说话会伤害到别人。当有这个意识的时候,我已经扑上去,扭打成一团。% Y& {. l/ d) ^' w: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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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是一个比我年长一岁的幼儿园三年生,虽然不是她带头取笑,但她笑得最欢,而且离我最近,所以成了我追打的第一目标。两个人在沙池里面抱着滚来滚去,帽子都丢到一旁,围观的小孩子在沙池边围了一圈,呆若木鸡地看着我们扭打。当看见我们滚到池边,头嘭的一声撞到池角上,才有人醒悟过来,哭喊着回去找老师。2 [- k1 L- ?' V0 k$ W7 K* S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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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师冲着出来,把我们拉开,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我满口鲜血,三年生身上也满身鲜血。老师慌忙去看三年生的身体,发现她除了被沙子划破了手臂和小腿的皮肤之外,没有任何问题,于是才急忙看我的嘴巴。我的嘴巴撞上沙池边角,断了一只门牙,所以弄得满口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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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抱着我跑去幼儿园附近的诊所,一边狂奔,一边用极度慌张的声音安慰我,“みなみ不要怕,很快到医院了,不要怕,很快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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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点都不害怕,窝在老师的怀里,抬眼看着蓝天,看着白云一朵朵飘过,然后想着妈妈什么时候会来接我去玩。阳光落在眼睑上,耀着我的眼睛,我眯了眯眼,见躲不开阳光,索性合上眼。老师以为我晕过去了,一边大声喊着我的名字,一边跌跌撞撞地加快脚步。7 k2 i8 O: ]) k6 S

其实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断了乳齿,医生柔声哄着我张开嘴巴,拿棉花给我止了血,然后细心地处理好伤口。整个过程我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恐的样子,想来还年幼的我并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只是拿着护士放到我手中的玩具,无聊地一甩一甩。# {  p/ V$ K'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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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完毕,我无事人一样坐在诊疗椅上,舔了舔牙齿,门牙不见了。医生在诊疗室里厉声教训着老师,老师躬身道着谦,然后爸爸由外面撞进来,身上还穿着工地的工作服,老师又向爸爸躬身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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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大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神色凝重地谈了好一会,最后爸爸背着我回家。

“みなみ为什么要跟小朋友打架啊?”爸爸在回家的路上给我买了糖果,但是医生一再叮嘱这两天不能进食硬物,所以糖果只能拿在手里。& M; k* j3 h( i, n: r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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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不回话,爸爸又问:“是不是因为爸爸妈妈?”% a- s. `+ }. d, ^$ @

依然不回话。

爸爸没有办法,背着我回家,给我洗澡做粥,趁我玩叠叠乐的时候,又问了一次,我始终没有回话。: D7 ?' ^. V' a2 l% v

第二天回幼儿园,小朋友都不敢过来跟我玩。我玩千秋,没有人敢过来,我玩沙子,没有人敢过来,我玩滑梯,没有人敢过来。我站在滑梯的顶端,能看见二楼的三年班,昨天和我打架的三年生就趴在窗口上看我。我咧开嘴,把缺了门牙的牙齿给她看,她哼了一下,别过头去不管我。

下午放学换鞋子的时候,发现鞋柜里有一盒糖果,我把糖果拿出来,回头去看四周,只见三年生趴在墙角偷偷看着我。我咧开嘴,把缺了门牙的牙齿给她看,她哼了一下,转过身走了。9 J9 c5 x" W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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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牙齿还没好,而且为防伤口发炎,不能勉强吃硬物,所以我跑到三年生的教室,把糖果还给她。$ T: f4 j) G( U2 `5 U% _5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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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撇了撇嘴角,“这是我好不容偷出来的,拿回去会被妈妈知道的。”说着,她把手收到身后。) u4 {9 i: l1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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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话,确实不能把糖果带回去,我们跑到幼儿园的花丛里面,把糖果埋在地里面。不能吃、不能带回家,只有这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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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牙齿怎么办?”她陪着我坐在门口等老奶奶来接我。1 q, S5 C5 x+ A;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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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粑粑说会长出来的。”爸爸告诉我时,艰难地打着比喻,“就跟壁虎的尾巴一样。”# Z; p8 O/ x9 O( r/ t# v

三年生看来不大明白壁虎是什么东西,我也不明白,但既然能再长出来,那么断了也无所谓。! o8 Q" a7 c1 q% q"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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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三年生指着我胸口的名牌,写得那么清楚她竟然不知道。

“高桥みなみ。”我也指着她胸口的名片,是我不认识的字,“你叫什么名字?”* u& w! e! i; ~1 _3 X3 e9 c

大岛优子。”说着,她咧开嘴笑起来。

大岛优子成为我在千叶唯一的朋友。因为和她打架的事,附近的小朋友似乎都很怕我,家长之间貌似也有传言,也不太喜欢自家的小孩和我玩。

上了国小,因为有幼儿园的同学一同升读,关于我打架的事也跟着过来,虽然我没做些什么,但不爱搭理人的性子,再加上打架等等的传言,大家很自然就疏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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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打架,比我年长一岁,比我高一个年级的大岛优子却如鱼得水。我有些不解,同样一件事,为什么她始终被大家所喜爱,我却被人远远隔绝。* E, z  h1 D) H, P; A5 V' o

不过这种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国小过得很快,快到我都忘了这六年里面学了什么东西。不过能尽快升读国中也是好事,或许这样子才能摆脱小时候的恶名。

优子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要搬到枥木县。临行前我们趁夜翻过幼儿园的围墙,找到当年埋糖果盒的花丛,把糖果盒挖出来。: n7 G9 U2 Z+ n/ o) [1 z0 z

打开盖子时,浓郁且古怪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的糖果都化成水,糖纸霉变。6 V8 c0 \, }# c& {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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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都怪你啦,当初把糖都吃了就没事了嘛。”优子有些沮丧。

我白了她一眼,如果不是因为跟她打架断了门牙,怎么会吃不了。不过这些话我没有说出来,把盒子埋回花丛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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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上国中之后,みなみ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去打人了。”优子一边帮忙堆土,一边小声说着。6 T/ Q  G6 C' _0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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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没有打人。”我回了一句。0 }) y1 K; Y' C3 H+ I4 z9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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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子笑了一下,“暑假我就会回来,到时候给你带枥木的糖果,你可不要又断了牙齿吃不了。”说着她又咧嘴笑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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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觉得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不过以后可能看不见了。: X* J8 o. ~) S' h5 D2 Q2 B  W

国中一如国小,因为有国小时期的同学,恶人名声就带到国中。第一堂课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告诉大家我的名字,原来在哪家小学就读,然后有人在后面很小声地说了一句,“不良。”, U. K+ [- ^0 k/ c# j0 e) X

就这样子,我成了同学眼中相当鄙视的不良。/ g( h  p( H0 z! y% ]

没有人跟我说话,没有人和我一起吃午餐,没有人和我一起回家。我趴在桌子上,目光很自然地放在邻桌身上。是一个和我差不多高度的女生,皮肤黝黑,理着清爽的短发,梳得很贴服,夏季制服穿得整齐,戴了一副镜片很厚的圆框眼镜,一副书呆子的样子。3 S$ Y5 `# |+ j! X, p- q7 y

叫什么名字?我忘了那天自我介绍时她说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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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转过头趴向另外一边,她在笔袋里面翻了好一阵,没找到想要的东西,然后转过头来,小心翼翼地看着我,见我和她对视,便急忙低垂下眼睑,用极细的声音问我,“那个……能不能……借我……橡皮擦……”

由笔袋里拿了橡皮擦递过去,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然后向我报以感激一笑,当即满口银光。

我的邻桌,戴着银光闪闪的矫形牙套。虽然正在笑,但让我由心起了寒意,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连忙转过脸,趴向另外一边。- U: l+ w* R( j( @, r( t

啊,怎么会是一个钢牙王坐旁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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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知道了钢牙王的名字,前田敦子。因为父母在海外工作的关系,她被送回千叶老家,住在爷爷奶奶家里,然后入读如今的国中。之前都不曾在千叶生活过,没有认识的人,对千叶完全不熟悉,虽然是一起入读的国一生,但给人的感觉,如同插班生。2 |1 N8 T5 D4 f6 a7 K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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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撇子,摘了眼镜就看不清前座的样子,内向,怕事,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说话声音很小,经常忘记带东西,很爱向我借东西。这是上学一个月后,我对前田敦子的印象。每次向我借完东西,都会向我报以微笑,想来她仅仅想微笑,但因为牙套比较突出,以致微笑被牙套放大,成了咧嘴笑,我当即眼前一片银闪。

戴牙套、大近视、皮肤黝黑、个头不高,因为这个样子,前田敦子成为大家欺负的重点。会被人在校园里很大声地喊她“钢牙王”,虽然我心里也这么喊着,但我没有喊出声来。会被人在她背后贴纸条,她总是浑然不知,那张写着丑八怪的纸条由学校跟着她回家。会被人将她的室内鞋藏起来,一天藏左脚,一天藏右脚,她没有说话,只是咬着下唇,忍着泪,穿着一只鞋子,被老师斥责也不回嘴。

我趴在桌子上,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样子长得丑就该被欺负吗?  e5 k: m( y4 J0 f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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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到后来,前田敦子整个书包都被人藏起来,老师发现她没有书本,问她为什么会没有书本,她没有回话。老师也是知道她一直被欺负的事,只是学生教育过了,家长也找过了,但还是没有任何好转。老师让她先到教导处去,然后问我们谁把她的书包藏起来了,各种道理,各种训话,始终没有人回话。& g0 R2 s. s6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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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藏的书包,我都看在眼里,藏在哪里,我也大致知道,但是眼下这种状况,我不可能开口告诉老师。

没有办法,老师只能继续讲课,让前田敦子在教导处待了一堂课。. Y! Q0 s. }" k5 h% k1 j& B

下了课,我一个人去找老师,教导处没有其他老师,只有班导和前田敦子。我趴在门边,偷偷探着头看进去,只见班导问她知不知道书包是谁藏的,知不知道藏在哪里,前田敦子都是摇头。班导看似无可奈何,做了一个猜想:“还是说,前田同学把书包忘记放在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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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敦子慌忙抬起脸,连连摇头,“我、我、我……”嘴巴太笨,一句话都没能解释出来。

“如果是忘记了,那么请好好想想,放哪里了?”班导的话,无疑是把责任推到前田敦子身上。明明被欺负的是她,为什么还要怀疑她?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7 {. _) j$ b+ h

放弃向老师告密,我知道即便我把实情告诉老师,最后矛头只会指向我,我会被诬蔑成藏书包的人。我冲回教室,冲到藏书包的人面前,推了他一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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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有些意想不到,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话的不良,忽然找上门,还一副撩事斗非的样子。

“你、你想怎样……”他声音在抖,估计很害怕我会打他,毕竟我恶名在外,幼儿园的事一直被渲染,几年间换了许多版本,最终变成我打了高年级的学生,那个人害怕被我继续欺负,所以举家搬离千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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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着这样传闻的人态度奇差地找上我,我也会害怕。, y4 y7 u. U+ }7 g4 t1 d

“把东西拿出来。”我又推了他一把。  d1 X+ M# q$ C4 R, u5 H; j7 ~

他自是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刚才被老师问话,心里面已经在怕,现在被我这样子威吓,他早就吓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F# T  P+ g2 M( T9 L$ s

见他一动不动,我指了指外面体育部的小仓库,“快去把东西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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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东西藏哪里都被我洞悉,他撇了撇嘴,非常不情愿地站起身,在我监视下把前田敦子的书包拿出来。回到教室,班导和前田敦子都回来了,前田敦子明显哭来着,鼻尖通红。而藏书包的人看见了班导,哇的一声,大声哭起来。4 Q( ?" s/ \9 I1 Q" S3 x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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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哭着说我打他,说我诬蔑他藏了前田敦子的书包,逼迫他去藏书包的地方把书包拿回来,等等等等。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说着,并将罪责统统推到我身上。

事情还是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看了前田敦子一眼,她托了托眼镜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我在心里面骂了一句,果然不能出头做好人。8 {# e  k* }% E8 H; H; s2 N" E

因为我在教室里面威吓那人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知道实情的人恨不得我这个不良受到教训,而不知实情的人就真的以为是我藏起书包,然后逼迫那人去取回来。! P% H; O- P8 v  g6 f* y0 i; e5 R

班导铁青着脸让我去教导处,问我事情真相。我忍着火气,把事情真相告诉他,但是遭到驳斥。班导又再一次问我事情的真相,我咬了咬下唇,没有回话。既然不相信,那么何必问我真相。3 g9 i0 \* V% [, M! G- e( D7 ^

问了许久,我都没有回话,班导没有任何办法,在学生手册里面写了话,让我带回去给爸爸,让爸爸抽时间来一趟学校。我紧紧握着学生手册,爸爸才没有时间来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返回教室,已经放学一小时,我以为教室里面应该没有人在,没想前田敦子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我瞥了她一眼,很快收回目光,走回自己座位上。东西都已经收拾好,连画板、运动鞋都一一放好。" g+ J( v- R9 t( C# t& T

我看了看前田敦子,她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又是一嘴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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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谢谢你了。”7 v+ `; W* S! g: ?

我有些意外,我以为她和其他人一样,会以为书包是我藏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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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知道书包是谁藏的……”她轻声说道。

“为什么你不告诉老师!”我只以为她不知道,见不得她被班导冤枉,还一头热地给她出头、被恶人诬蔑。原来她是知道的,却偏偏没有说出真相,任由我被人诬蔑!8 Y. n+ k9 M; P. R0 z

“因为……我怕老师会找爸爸妈妈……等他们玩腻了,就会把书包还我的……”她知道因为她的不声张,令我落入指责,故而非常不好意思,这样说着,向我一躬身,“对不起……”

不想搭理这个人,被人欺负还这样子委曲求全,既然她乐意被人欺负,我何必还要像个傻子一样帮她?捉起书包就转身离开教室。她见此想叫住我,但回头看看自己的东西还在,便急忙拿起自己的书包、画板、运动鞋,还有我的画板和运动鞋,急急追上来。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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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我头也不回,撒腿狂奔。胸口有一股无名火在烧,烧得我必须要付诸狂奔。( ~5 u0 s: {+ V% d7 W& _' [

待气竭的时候,已经跑到学校外面的河堤边,我喘着气,回头看了一眼,前田敦子背着书包,左手挂着两个画板,右手提着两双运动鞋,非常艰难地追上来。# [) f& P8 w8 }1 A2 e- f,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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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了一会,继续撒腿狂奔。* K) |1 {  V; w1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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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个跑,一个追,一直跑到河堤的尽头,我早已筋疲力尽,把书包丢在一旁,坐在河堤的石坝上喘气。/ p" N2 g5 t9 ]% T5 T: d: Z

前田敦子跑一会歇一会,在十分钟之后,也来到我身边。手中的东西顺势滑落在地上,然后整个人瘫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不容易回过气来,她才慢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挪到我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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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说话,只是坐在我身旁,见我满头大汗,就掏出手帕,双手递给我。

狂奔了这一段路,我的火气也下去大半,一手夺过她的手帕,胡乱擦了一把脸,然后把手帕丢还给她,“为什么就不能让你爸爸妈妈知道?”我始终不明白,这种事情不是应该让父母知道会更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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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抿了抿嘴角,“爸爸妈妈去英国的时候我答应过他们,要和大家好好的相处,不能让爸爸妈妈担心,如果老师找到他们,他们一定会很担心的。”. I1 M$ m9 r0 v) J0 Z

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我无法继续生气,我随手扯了一把草,撒到河里面,“但总不能被人欺负不作声啊。”1 f/ ?+ s( R8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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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话,只能不作声,现在的话,我知道高桥君会帮我的。”不晓得她哪里来的笃定,笃定我会帮她,她看着我的脸,笑得银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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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谁是高桥君啊!”

“啊,不是高桥君,是高(たか)……みな?”- f- A3 Z2 Y% m0 k4 l

“喂,不要乱给人改名字啊!”+ `3 W9 N- \1 }3 P9 K

“たかみな不好听吗?”她晃着脑袋,“这个昵称很好听啊~”5 i3 B* `7 k( P& u

不想再跟她搭话,总是自顾自地决定事情。

“たかみな,たかみな,たかみな……”她拉着我的手臂,笑得一脸无邪。夕阳打在她的牙套上,闪得我眼前一片花。

“够啦……”认命地站起来,背好书包,然后把她一路带来的画板、运动鞋都背到肩膀上。“回家吧,不然真的会被你爸爸妈妈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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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f7 \, j5 m! g( {0 q#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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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她送到家门口,才发现她的画板、运动鞋都是我在背,然后,我怎么会把她送回家的?明明我家在反方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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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给前田敦子出头,学校里把她归为我这一派,不良和丑八怪。  H; \. N6 y' v+ ~4 d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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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不要和丑八怪归为一派。看着坐在我身旁,打开给我准备的便当,然后又把自己便当里面的炸鸡块一直拨到我便当里面的前田敦子,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当初帮她只是一时热血冲头,如果那天被冤枉的是中田月子、山田日子、岛田美子,我想我都会帮。

不过她似乎把这件事定性为特殊事件,单单针对于她的特殊事件。出于报答的心态,她知道我的中餐只是一个面包一瓶牛奶,于是主动给我多带一份便当。知道我是单亲孩子,会把我的运动鞋带回自己家帮我洗。知道我家经济条件不是很好,看见适合我的小玩意会买给我。每天在十字路口等我,和我一起上学,然后和我一起放学。我把她送回家之后,才自己回家,等我到家之后,她就会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不要忘记了做作业。

这种模式隐隐觉得不妥,但是哪里不妥,我并不清楚。4 Z2 c5 \# t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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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闲的时候给优子打去电话,自然也把前田敦子的事告诉了她。% l5 p) ^& z5 u6 j1 K8 D7 M9 y/ E% p

“这样子啊~”优子在那头笑得不怀好意,“みなみ的春天要来了吗?”" ^1 ~+ x; J) z; u

“什么春天,现在才秋天。”我不明白优子的调侃,只是觉得郁闷。' w+ }& h* y2 J' x5 C( [

“不过对方戴着牙套,是有些不方便。”; \% x- f4 G; ?5 N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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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不方便。”我不明白我的苦恼何故会让她这么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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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个等みなみ遇上再算吧。”又是一阵欢笑。

升上国二之后,欺负前田敦子的人似乎少了许多,虽然还会取笑她是钢牙王,但是不至于在校园里面当面高呼。前田敦子也比国一的时候机灵一些,背后的纸条只要贴上去就能即时发现,一把扯下来之余,还会回头露出牙套作呲牙状。作恶的人固然是被吓跑了,我则在一旁拍着手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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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觉得这是たかみな的恶趣味。”前田敦子一边吃着中华煎饺,一边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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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偏过头来,她拿纸巾拭了拭我嘴边的油渍。9 \* T" o, d: ~' L' L

“什么以暴制暴,老是把牙套露出来吓人,分明就是让人取笑我嘛。”她甚是不满地戳着饺子,然后一口就把一只饺子吞下。3 W% J$ O; M! C1 H( B, G* d

我忍着笑意,“那他们确实真的怕了,现在都没人敢来欺负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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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有些忧心地看着我,“我这个牙套真的那么可怕吗?”( b1 w, d% d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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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点头,但看见她戳饺子的力度,把话吞下去,“也、也不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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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虽然眼镜片很厚,但我还是能透过有着一圈一圈波纹的眼镜片,看见她闪闪发光的眼眸,随即像是确认一般,她把牙套露出来。. n9 F( h  c; T* S) X(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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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饶是我这个每天见惯她各种露牙套模样的人,这一刻还是被她吓到。饺子里的韭菜缠在她的牙套钢丝上,这一张嘴,丝丝连连的韭菜,毫无防备地呈现在我眼前,有说不出的恶心。$ z8 a3 n  C2 ^( M3 G* M$ y)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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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过身勉强把呕吐感吞下,然后催促她漱口把韭菜弄干净,但磨蹭了几分钟,还是缠着一些。实在看不下去,拿过牙签,让她呲着牙,把缠在牙套里的韭菜丝都剔出来。一边给她剔,一边在心里默默起誓,这辈子再也不要吃中华饺子了!& E. X. m0 ?; D& a) i8 b. X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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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没想到自此之后,她只要和我一起吃饭,总会把我拉到一旁,然后呲着牙,让我检查牙套是否干净。干净还好,若是不干净而她自己也处置不了的,就会让我出手处理。不能放下她不管,我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帮她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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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吃不下东西了。4 Y6 n% Y  v8 P! u2 l' P4 J

作为补偿,前田敦子把我带回家里,给我做巧克力蛋糕,还有牛油曲奇。我坐在她房间里面,喝着她奶奶给我们做的巧克力热饮,然后翻着她特意给我找出来的漫画。冬天的午后总是让人昏昏欲睡,我能闻到楼下牛油的香味,还能听见前田敦子轻微的说话声。我躺在地板上,又翻了一下漫画,渐渐合上眼。

我做了一个梦,妈妈回来了,带着弟弟回来了,和爸爸复婚,我们一家四口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妈妈给我做了牛油曲奇,牛油味道浓郁,很好吃。

醒来的时候,牛油曲奇就放在小桌子上,而前田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我身旁,也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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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眼镜因为入睡微微耷了下来,我轻轻把眼镜摘下来,想让她睡得舒服些。但这一个小动作,把只处于浅睡的她弄醒。第一次看见没有戴眼镜的她,我以前就在想,她的眼睛会否因为重度近视而畸变,却没想,眼眸出乎意外的明亮。因为刚刚醒来,眼眸里含着水气,看起来格外教人怜惜。

因为靠得近,她无需眼镜辅助,也能将我看得一清二楚。见我凝视着她一动不动,便微微靠过来,手就抚在我的脸上。6 J2 \) D2 J$ p2 Y

手指冰凉,明明在房间里面,怎会冷成这样子?自顾一下,她把被子盖在我身上,自己却只穿着单衣蜷缩在一旁。心里无辜一紧,把被子盖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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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了一下,继而脸上泛了微红,不再看我的眼睛,顺着我的动作,缩进被子里面。到底在脸红些什么?

我把丢在一旁的漫画拿回来,在刚才看罢的地方继续翻下去。她没有说话,只是躺在我身边,估计是觉得冷,于是往我身上靠了靠。见我没有拒绝她的靠近,就又往我身上靠了靠。难道还是很冷?我一手拿着漫画,一手揽过她的肩头,稍稍用力,将她带到怀内。这样搂着会暖和一些了吧?

她的气息就打在我的脖子上,一下接一下,暖暖痒痒。我分了神,漫画也看不下去,想将她推开一些,但当转过脸来,看见她那双耀着璀璨的眼眸,便失了神。这家伙怎么平时老是戴眼镜呢?' C/ T) W% C) r! Z: l" J6 F

“たか……みな……”好吧,这一开口,让我那些莫名的悸动,快将冲到脑袋的热血全部消褪。她这口银牙就在我眼前,闪着让我心寒的光,我很怕她会忽然张嘴来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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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忙往外退出去,一个翻身坐起来,拿起小桌子上的牛油曲奇吃起来。" d, i! a9 j' o$ T0 \/ F& M5 K, S0 Z

她披着被子也跟着我坐起来,见我只顾干吃曲奇,就让我喝了一口热巧克力,又拿着纸巾在旁伺机待发,想等我吃完给我拭嘴巴。: `6 D' ~) w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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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她的孩子,她不是我妈妈,她为什么总把我当做残障。这么想着,把纸巾拿过来,自己给自己拭嘴巴。7 I# ~! f& q- W' P

去过她家之后,前田敦子似乎比以前更加迁就我。吃什么、玩什么、做什么、去哪里都听从我的意思,连穿哪件衣服,怎么搭配她都咨询我的意见。其实我对时尚完全不了解,看着她因为听我所言,穿着花花绿绿的连身裙去参加学校的开放日,然后被大家耻笑不伦不类,我就知道我在这方面完全没有天分。1 g: |& v4 f( r* p# f: ]-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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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并没有任何的不高兴,拍拍垂头丧气的我的肩,告诉我没有关系,下次肯定会好的。我看着她脸上的圆框加厚眼镜,笑意里带着让人望而生畏的银光,有些死心,穿得再好看又怎样,能搭救样子吗?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制服裙在她走动间划出很好看的弧度,忽然觉得她很可怜,中田月子已经恋爱了,山田日子收到一大堆情信,岛田美子更是换了三拨男友,但是前田敦子却连正眼看她的男生都没有。7 Q# B9 c# ?% U) s+ [( v6 D% a

她不会寂寞吗?难道就不会想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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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见我一直跟在后面,就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依然苦思冥想的我。

“たかみな不是要去吃炸虾吗?再不快点店铺就关门啦。”说着,她伸过手来,握住我的手。! s, J4 ]& L! z- H0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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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纤细柔软,总是有些凉凉的感觉,夏天握着就会舍不得放开,冬天握着,就会忍不住将她的手收在衣兜里,然后用我的手拢住。以后会有一个怎样的人来握她的手呢?不嫌弃她笨蛋,不嫌弃她不爱说话,不嫌弃她大近视,不嫌弃她满口银牙,还肯握她的手。  e5 j. z+ h1 ^: _

“怎么了?”她偏过脸来,满脸疑问。

我笑着摇摇头,握紧她的手,这个总是被人欺负的笨蛋,在交到男朋友之前,先由我来保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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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妈妈都会由东京都来到千叶,接我出去玩。小的时候会去公园、游乐场,渐渐长大,就是陪我去商店,给我添置衣服或者游戏卡片。+ q* z4 k4 ]% i

每个月我都会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不是为了去玩,也不是为了那些衣服和游戏,我只是想见见妈妈。妈妈似乎很忙,每次见面都会有电话催促她回东京都,后来长大,才知道打电话来的,是妈妈的现任丈夫,他并不希望妈妈和我们还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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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我都尽可能地讨好妈妈,装作很乖巧的样子,穿上她最喜欢的小洋装,她说什么我都点头答应。但是即便如此,这个周末,妈妈并没有如期而至。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个月我以为她太忙碌,这个月我担心她有什么意外,所以打了电话给她。- _, J3 @( O, u)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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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电话那头跟我道歉,说小妹妹生病了,抽不开身来千叶见我。我险些忘记妈妈和现任丈夫也生了一个女儿,一个自小就很听话,从来不会打架,不会被老师警告处分,不会被同学讨厌的女儿。' V) }' m3 u6 q7 @- c' i1 h- T

“下个月我再来找你好不好?”那头有人在呼唤她,她迫切地要挂断电话。; ]6 B( P- O' V9 v" ], }

“好……”电话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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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打了一个上午的电动游戏,然后换了衣服,在外面到处闲转。漫无目的,只是觉得这个状态留在家里,肯定会胡思乱想些什么。最后回到家附近的小公园,之前还霸占着整个小公园的小孩子都已经回家了,公园里面空荡荡。

我一个人玩滑梯,滑了一次又一次,一个人玩千秋,荡得比围栏还高,一个人玩跷跷板,嗯,一个人玩不了跷跷板。3 a/ Y2 e: z8 V"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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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跷跷板的这头,狠狠地用手背擦着泪,心里面想着,下次妈妈来找我的话,我也不要见她了。, q0 R# x( a4 j& e2 n

“たかみな怎么了?”; D9 W7 h! x0 X" |$ L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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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反应过来,跷跷板就被跷了起来,我慌忙捉住扶手,看见跷跷板的那头,坐着前田敦子。她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a( ]! r4 s! T) z$ I, U+ E& I% A

“たかみな怎么了?”她没放我下来,看样子是用尽全力将我升到半空。; a6 _- I# j4 o

“放我下来啊混蛋!”我双脚凌空,在跷跷板上没有章法地乱踢,但是没能把跷跷板压下来。/ N! D  ]) ^' ?0 u$ y0 p

“たかみな怎么了?”她坚持的东西没有人可以阻止,如同她自顾自做的决定,没有人可以做更改。" l5 F$ S' u4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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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平日,我绝对不会向她坦白,但是现在我急需找个发泄口,急需找一个听我倾诉的人,这两年一直都陪在我身边的前田敦子很合适。她不大嘴巴,不会拿我的痛处来揶揄我,不会说话不会插嘴,我能好好地把我想说的都说出来。最重要的是,我还在半空中。6 T% Z$ w; w$ M0 {

我们坐在滑梯的阶梯上,我断断续续地跟她说了爸爸妈妈的事。其实爸爸妈妈离婚的时候我很小,小到都忘记了东京的家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是我记得爸爸抱着我头也不回地拉着行李离开那个家。妈妈就站在家门口,应该抱着弟弟,不知道有没有哭,总之没有追上来,仿佛觉得我和爸爸不过出一趟远门而已,最终我们还是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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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过去了十一年,妈妈嫁给了现任丈夫,生下妹妹,我和爸爸没有了回去的路。  I/ S+ F7 h  o8 N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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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田敦子蹲在我身前,掏出手帕给我拭着泪,“不哭不哭,たかみな不要哭……”她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我,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怜,于是哭得更厉害。: L/ J6 |5 {5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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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她非常单薄非常纤细的手臂搂住我,一下一下地抚着我的背,“不哭哦,たかみな不要哭。”

“妈妈不要我了……”我哭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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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阿姨下个月就会来找你的。”她在我耳边轻声哄道。! }+ J0 o7 B. x9 V$ d$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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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有妹妹不要我了……”我哭着说。

“不会的,妹妹再好那也只是妹妹,妹妹不能代替たかみな啊。”/ ~' \+ o( S0 B& C1 S3 V

“妹妹不会捣蛋,不会打架,不会让人讨厌,呜……”

“不会哦,たかみな也不会让人讨厌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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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明明就没有人喜欢我……”我哭得眼睛都花了,只顾撒娇。# t" B5 c2 j'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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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啊,我最喜欢たかみな了,全千叶,不对,全日本,我最喜欢たかみ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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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吸着鼻子,推开她,看着她一脸的认真,还是不相信,“你骗人,大家都讨厌我,都怕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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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一下,“因为たかみな是除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以外,对我最好的人,没有たかみな的话,我就不会坚持下来,不会好好地在这个学校继续下去,就没有跟我说话的人,没有陪我做作业的人,没有陪我逛商店的人,没有带我去捉独角仙的人。たかみな是我的宝物,是我最最最喜欢的人了!”说到后面,想来是用尽全身力量,她的满脸通红,脖子上也显出了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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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相信了,确实没有谁会对一个丑八怪投诸那么多的时间与精力,她喜欢我是理所当然的。

她见我还是半信半疑,又想了想,忽然俯下身,脸慢慢靠近来。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知她的脸逐渐放大,眼睛轻轻闭合上,气息渐渐靠近,然后,嘴唇被硬物撞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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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都还记得和优子扭打的时候,一头撞上沙池边角的感觉,现在前田敦子靠上来,一如我撞上沙池边角。

三秒钟之后我才意识到她做的是什么,她正在亲吻我,用戴着牙套的嘴巴亲吻我!如被五雷轰顶,我吓了一大跳,一把推开她,她有些不解,看着我嗖的一下站起身,然后鬼叫着跑回家。3 K4 d( w8 T3 Z( e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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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什么鬼喜欢啊!!!  z' [9 O/ Q8 K7 I* S3 N9 O1 {

家里没有人,我急急将大门关上、上锁,然后跑回房间,关门、上锁。整个人在颤抖,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总之由心恐惧,莫名地恐惧。( d/ G- i3 @. H! i9 E% c" V9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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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了一个下午才回过神来,我探头探脑地出了房,给优子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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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优子听完我的陈述,笑到几乎气绝。

“你先别笑,帮我想想办法啊!”我哭丧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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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嘛,对方戴着牙套,是有些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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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现在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压抑住要由电话这头伸手去那头敲她脑袋的冲动,“现在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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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确认一下吧,みなみ喜欢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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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喜欢!”

“那么讨厌她吗?”

我撇了一下嘴,想说讨厌,但想起她给我做便当,给我洗运动鞋,给我做牛油曲奇,事事都听我的意思,样样都以我为先,就讨厌不起来了。" ^# L- s9 M)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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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我沉默,优子就又问,“会不想看见她吗?希望她不要出现在你生命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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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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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不会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能和这个人相遇真是太好了?”& _; i; b  a6 J" U( \; N* p

“嗯……”1 d% D1 p" d" Y; {% K

“如果有一天,她告诉你,她有喜欢的人了,但是那个人不是你,你会不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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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不会有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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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吗?”即便隔着电话,还是能听出优子调侃的语气,“みなみ恐怕是要等她喜欢上别人,才会明白她对你的重要性。”- [7 h- g. P; Z2 }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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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会……”0 M) C) P2 h9 D  m9 s) p+ O8 K/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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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我恋爱了。”话锋急转,优子没有理会我的回话,跟我报告着近况。

“诶~”我怔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谁谁谁?什么时候的事?”

“也就上礼拜开始的,隔壁班的同学。”

“诶诶诶~恭喜诶!”我由衷祝福。

“好吧,如果现在跟你说这番话的是那位前田同学,你还会恭喜她吗?”话锋再转,她杀我一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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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坦白说,我不会去祝福,丑八怪竟然恋爱了,我才不会去祝福她。3 J: _& V/ b) ~/ _

优子笑了一阵,“就是这样的区别,对于我,みなみ没有丝毫犹豫,给予我真挚祝福,但换作前田同学,みなみ就犹豫了。所以,你是不是该认真考虑一下,你到底在怕些什么?害怕自己喜欢的是女孩子?害怕你和她这么和谐美满的相处被打破?还是,害怕人家说的话成真,不良和丑八怪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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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优子说中了我心里面所有想法。, c( a# F; K$ l  P/ F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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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学校,我刻意回避前田敦子。但是她就坐在我邻桌,不可能完全隔绝所有接触。比如老师发卷子,喜欢左右传递,她递卷子过来时,只捏着卷子的一角,生怕捏多一分我会当场发难。! O8 w8 V$ b#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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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过卷子,没看她一眼,专心做卷子。! o. Z. c8 N* Y: Y

她做了我喜欢的炸猪扒便当,没有我讨厌的小番茄,也没有她一直强迫我多吃的蔬菜,上面淋着诱人的酱汁,由旁边一点一点地推过来,我当作没看见,起身出去买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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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她一直跟在我身后,由学校跟到河堤,再由河堤跟到商业街,然后由商业街跟到我家,亦步亦趋,一直在我五米之外。0 @  C2 o$ h) r5 e

这种状态持续了一个礼拜,我并不是不想跟她说什么,不是不想跟她重归于好,我只是想弄清楚,我自己到底怎么想的。! R- c9 m$ i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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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优子通过电话之后,我认认真真地想了许久我和前田敦子之间的事情。坦白说,她的样子不是我喜欢的,不但不喜欢,钢牙王加大近视这个搭配会让我噩梦连连。但是这个人已经这样子存在我身边两年了,我已经开始淡化她的样子,甚至某些瞬间,我会觉得这个人某个神态某个举动很可爱,嗯,仅仅是可爱。所以,牙套也好,大近视也好,她还是那个全心全意待我好的人。

我是因为贪恋她对我的好,贪恋她对我的全心全意,所以才对她投诸青睐吗?这点我至今都弄不清楚,如果只是因为这样子,我就接受她,与她在一起,那么终有一天,我会后悔的。像妈妈一样,后悔嫁给爸爸,后悔生下我,然后离开我们。

她已经那么丑了,摘了眼镜就看不见东西,牙套缠了食物残渣都不会清理出来,会被人欺负,会被人嘲笑,如果我离开她的话,她该怎么办?

想到这,我鼻子一酸,莫名其妙地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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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待在家里想些有的没的,打开门出去,就看见坐在我家门口小声哭泣的前田敦子。第一时间冲出家门外,左右前后转了一圈,没发现欺负她的人,然后又跑回她身前,蹲下来,拉下她捂着眼睛的手,“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R: n8 C/ g; _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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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眯成一条线,见是我,又哭起来。这时我才发现她的圆框加厚眼镜不见了。

“眼镜呢?眼镜哪里去了?”我在她身边找了一下,没有任何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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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不容易忍下哭意,扁着嘴,“眼镜,被他们丢到树上了……”, ?' k$ e6 I% o7 t+ w8 M5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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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把你的眼镜丢树上了?丢哪棵树了?”- p$ e. Z. t; t. `% b3 a$ w1 \# {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小声抽泣着,“在、在学校后山的大树上……他们、他们见你不理睬我,说我没了靠山,所以……所以就欺负我了……”欺负她的,自然就是学校那群混世魔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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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我一咬牙,想去找那些人算账,但是前田敦子一直拉着我的手没放开。

“我、我由后山一直摸过来,我不敢回家,怕爷爷奶奶担心,所以只能来找你……但是你还在生我的气,我知道你不会帮我的,知道你讨厌我……”还没说完话,又哭起来。

如果我没有和她闹别扭,如果不是故意不理睬她,那些人就不会欺负她,不会让她难受到这般地步。我拿衣袖给她拭着泪,“好了好了,我没有不帮你,也没有讨厌你,这次是我不对,我现在就去后山给你找眼镜,好不好?”说着摊开她的手,估计这路上跌跌碰碰,手心都破了皮。: ]+ w. _1 e! ]! }+ M& u* y

心里面各种滋味翻滚,有恨有怒,有怜有爱,又哄了她好一会,她才真的止住哭,牵着我的手,跟我去学校后山找眼镜。2 k8 q2 s! C; M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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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后山是一片青草地,在最顶端的位置,有一棵不知道种植了多少年的大树,树身粗壮,树冠成伞型遮盖了四分之一的山顶。附近的小孩子很爱来这里玩,却没有人敢爬上树。因为树身太粗,树也很高,没有人能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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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仰起头,看着枝叶随风微微扬动的大树,很好奇那些人是怎么把她的眼镜丢上去。前田敦子紧了紧我的手,小声问:“能找到吗?”1 l% P8 k( X+ P0 d% Z

我点点头。, O) p' b/ P6 D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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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外套脱去,稍微活动一下全身关节,围着大树走了一圈,找到一处容易上树的位置便开始往上爬。( O( P4 v" H1 N6 S

“你要小心啊!”她冲我喊道。2 m6 y) E# q# b(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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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应了一声,专心爬树。我庆幸今天穿了宽松的棉质运动裤,而脚上穿的是平底运动鞋,所以爬起树来并没有太多束缚。只是树身太粗,我要用尽全力才能抱住,才不至于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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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一点地往上爬,终于到了能落脚的枝桠位置,我低头看着树底下的前田敦子,她仰着头,眯着眼,不知道能不能看见我。我坐在枝桠上回着气,眼睛四顾,一下子就发现她的圆框眼镜。非常幸运,眼镜就落在第一层枝桠里。但又非常不幸,眼镜落在枝桠的末端。我要是勉强过去的话,会有掉下去的危险。! _: A1 B5 n! g, a. E; R* s7 m: J) p7 ^

我估量了一下现在离地面的距离,大概三米左右,这样子掉下去,应该不会死掉吧。  e# t3 a7 k( e: K2 Z$ I" i

用尽全身力量趴在枝桠的横枝上,一条腿勾住树干作为保险,一只手抱着树枝,一只手尽可能地往前伸,眼镜还差一点就能够到了。3 m+ W( g; p/ {' L' p- {7 K

“たかみな要小心!”1 k2 s; u7 G) [

“嗯……”我憋着气,用尽全力伸着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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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たかみな要主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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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还差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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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たかみな……”

“啰嗦!”忍不住骂了一句,左手就摸到眼镜了,“拿到了……”话没说完,我已经察觉姿势不对,然后身下一空,整个人往下掉!

就半秒钟,我由三米高的树干上摔下来,左手臂先着地,然后是背。也就在这一瞬间,我听见她的尖叫声,接着我落入她柔软的怀抱里。5 m3 ]! _- b% x# J: z6 W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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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样了?还好吗?我去找人,我……”她惊慌失措地说着,声音已变得颤抖。2 x% \9 y. {7 \2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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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啰嗦……”我动了动手脚,都听使唤,还好,死不了。! Z4 {, k  o! ]1 |/ ?- f0 r

她听我这样说,真的安静了下来。因为背着阳光,以至我没看清她的样子,只觉得阳光由她已经及肩的长发间倾泻至我脸上,有着不一样的温暖,然后,这片温暖被几点热烫打湿。她在哭。0 p$ N7 D- d7 U: s, R

“喂……”我还没死,哭什么哭啊。

起初只是抖动着肩膀,小声哭着,尔后收紧抱我的力度,把脸埋在我颈窝里,哭得死去活来。

我被她抱在怀内,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勉强由她怀里抽出一只手,摸着她的头,“好啦好啦,我没事啦,眼镜也找到了,所有事情都解决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1 z7 |/ c6 `

她没管我,只顾自己痛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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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力坐起身,全身上下无处不痛,却又不知伤着哪里,但在她面前,我不好把痛楚直白地告诉她,不然她更加哭得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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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敦子!”我摇着她的肩,让她抬起头来,“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我好好的,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g5 ^% O3 v( F! W

她抹着眼泪,拿过眼镜戴上,真的细细检查起我的身体,见当真没有破损,才放下心头大石,忽然想起什么,把眼镜摘下来,狠狠地摔到一旁,“我不要这眼镜了,不是它你也不会由树上摔下来!”0 K) x2 Q% s+ u8 V( P& R, w* L1 A

“好好好,不要就不要。”我一边搂着她柔声哄着,一边把摔到一旁的眼镜摸回来,怎么能不要啊,我千辛万苦找回来的,真丢了的话,我刚才的努力岂不是要付诸东流?/ X+ h4 U; |+ o" x9 w

她捧着我的脸,靠过来,细细看了好一会,“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事了,要是你真弄伤了,我该怎么办?”% F, V# ?2 x5 E2 t

我笑起来,“那你以后就继续被人欺负嘛。”2 @: W' S: F$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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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推了我一把,左手手肘位置痛得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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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着痛,把她搂在怀里,“好啦,我保证,以后不再做这种事,你哭着来求我,我也不做。”% L  `& M* O"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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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要推我,我抢先将她搂紧,没有容许她再动弹,然后贴上去,吻上她的唇。, m% v$ r- d. u- a" q6 S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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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树上掉下来的时候,我在想,要是就这样子死掉了,我还有什么遗憾?爸爸的话,没有了我这个负担应该会过得更好,妈妈的话,有现任丈夫和弟弟妹妹陪着,也不会伤心太久。貌似没有什么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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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当看见前田敦子的脸,听见她的声音,我知道,我遗憾没有告诉她我喜欢她,喜欢到,就算她是笨蛋,她是丑八怪,也不要离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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