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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章

当高桥南赶到时,萌乃身上的血已凝结成冰,指原不知冷暖似的抱着她。

“小指。”高桥南眼中攒满哀伤,走过去,忍着悲痛轻唤了她一声,见她依旧把头深埋在萌乃的心口,硬把她拉到自己身前,抓住她冰冷彻骨的双手说:“小指,别这样。”

指原象大梦初醒般望着高桥南的脸,茫茫然道:“高桥南,你来了……幸好你没事,不然萌乃她又要怪我没用了……”

心象被撕裂一样疼痛不已,高桥南用力把指原搂进怀里,紧按住她的后背。

指原伏在她肩头,虽然神识之间空落落的,但是始终记着帝都沦陷之事,有点机械的把军部的电文全部告诉了高桥南。

高桥南听后心急如焚,本想去安排救援之事,却不忍扔下失魂落魄的指原,见她伤心过度又憋在心里,怕她彻底跨掉,就反反复复说:“小指,哭出来,哭出来会好受一点…….”

隔了好一会,指原才象个听话的孩子似的,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了下来,先是轻声抽泣,接着渐哭出声,最后伏在高桥南的肩膀上嚎啕大哭,声如泣血,裂人心肝。

高桥南悲愤到难以言喻,边帮指原擦去眼泪,边愤然道:“我一定会让杀害萌乃的凶手血债血偿!”又脱了自己的军服,盖住萌乃的遗体,冲门外的喝道:“把他带进来!”

门外士兵听到她的喝令,马上押了个人进来,这人正是谋划血色城叛乱的蝎子。“高桥南,你是怎么识穿这个骗局的?”蝎子进来后,满不在乎的问道。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问题。”高桥南冷冷道:“让他给仁藤上尉的遗体跪下。”

两个士兵按住蝎子的肩膀,往他腿弯里猛踹一脚,让他面朝着萌乃的遗体跪了下来。

“我知道要你诚心忏悔你的罪行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即使你忏悔了,我也不可能饶过你。让你跪下,是让你知道,你不配站在仁藤上尉面前,与她的忠诚和勇气相比,你的所作所为猪狗不如!”高桥南一口气把胸中的愤懑宣泄出来。

“自古成王败寇,如果你落在我手里,同样猪狗不如。”蝎子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反讥道。自他登上星野家族这条始终想驶向权力颠峰的贼船,可以走的路只有两条,不是窃取至高的地位,就是坠入十八层地狱。对于天生拥有一个畸形灵魂的他,窃取权力,玩弄阴谋,为的是看到更多后悔、屈辱、愤怒、痛苦的面孔。荣华富贵他并不乎,比起油滑的政治,他更喜欢直面血腥和黑暗,那才是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

“我以先锋军团总指挥的身份,宣判你这个卖国贼死刑,立即执行!”高桥南轻蔑的盯着他,一字字沉声说道。她坚信,每个醉心权势玩弄手段的人,其实是被这充斥权势的世界同化了的弱者!尽管他们用邪恶掩饰内心的懦弱,但是在浩然正气面前,他们的生命价值渺小的不如一只蝼蚁。

“总长,请让我来执行这次枪决。”指原突然说道。

高桥南与她对视了片刻,用力点了下头。

“高桥南,有个人你一定记得,她的名字叫宫泽佐江,你想不想知道她的下落。”知道自难逃一死的蝎子,爆发出一阵狂笑,瞪着发红的眼睛吼道。

“等一等。”高桥南叫住拖他出去的士兵。这些年,虽然知道宫泽佐江已经牺牲,但是始终没有找到她的尸体,现在突然听蝎子提到宫泽佐江,她不能不在意。

“蝎子,如果你想用宫泽佐江的下落来交换你这条命,纯粹是痴心妄想,不但我不会同意,宫泽佐江如在天有灵,也不会同意,你最好不要打这样的主意!”

“高桥南,我没有那么白痴!既然被你抓住了,我就没打算你会放过我。我只想你回答我刚才提的问题,你是怎么识破我精心布置的计谋?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宫泽佐江的事。”他向来对自己的谋略颇为得意,没想到精心布下的局竟会被高桥南识破。当高桥南假装中了他的圈套却乘机拿下血色城,还击毙了他的同伙——115师的师长,这一切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心存不甘的他,即便要死了,也想弄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就让你死个明白!”高桥南衡量后,决定接受这个交换,“其实血色城发生了变故就是指原少校告诉我的。

“不可能,她给你打电话时,我就在她旁边,你们的每句对话,我都听的很清楚!”

“你太自以为是了!想必你还记得指原少校对我说过这样一段话,她说仁藤上尉跟她说:小指,真想见见所有的同学。好想念鹰院的樱花树。”

“记得,这段话有什么问题?“蝎子疑惑的问。

“我就让你死了这条心!首先仁藤上尉永远不可能叫指原少校为小指,我可以肯定,无论在何种情况下,仁藤上尉都不会叫任何人的小名。其次,仁藤上尉有严重的撄花花粉过敏症,她在鹰院的两年里,从没有靠近过樱花树,甚至很讨厌樱花,这一点我们每个同学都很清楚。所以当指原少校在电话里跟我说出这么违背常理的话,我马上就联想到她肯定是受到了谁的胁迫,无法直接说出实情,才故意用这些奇怪的话提醒我。”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调查的不够仔细,才被你们钻了空子。”

“象你这种人,永远不会理解战友之间的羁绊。指原少校如果没有想到通知我的办法,她绝对不会给我打这个电话,所以即便你调查清楚了我们每个人的习惯,注定也会以失败而告终,因为真正的朋友是不会出卖对方的,哪怕是面对死亡和酷刑。”高桥南坚定的把这段话说了出来。

“总长。”指原心中一热,当她面临抉择的那一刻,虽然痛不欲生,但是的确象高桥说的那样,即便是死,她也不愿意出卖任何一个战友。平时看上去很软弱的她,也是在那一刻才真正明白到,自己的内心其实并不软弱。

高桥南冲她笑了下,走到她面前,认真的说:“指原,能有你和萌乃这样的战友,我高桥南倍感骄傲。”

“那么让我来说说宫泽佐江的事,”蝎子低头冷笑了几声,强烈的报复心驱使他恶毒的想,就算死也绝不让她们心里好过。

“说起来,宫泽佐江少尉跟我还是同僚,同在军情局工作的我们,虽然没有太多交往,但是也有着很深的......怎么说呢,就象高桥南总长你说的那样,羁绊吧。不过我和她之间的羁绊比较特别,她在这个世上最后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我,哈哈,你们说这是不是也算是一种难得的羁绊。”

“是你杀了SAE!”高桥南深吸了口气,控制住心中的怒火,逼视着他问道:“你把宫泽少尉埋在哪里了?”

“让我想想……”蝎子假装回忆了会,裂嘴笑道:“忘记埋哪里了,但是我记得埋她时,她还没有死透,真是顽强到让人不得不佩服。”

“你这个变态!”高桥南再也无法克制愤怒,冲过去在他脸上狠狠的揍了几拳,把他揍了个满脸开花。

“我不会告诉你她埋在什么地方……就是死,我也要让你们不舒服,哈哈。”蝎子沾满鼻血的脸狰狞的象个恶鬼。

“我想我也不会让你死的很舒服!”恨他入骨的指原接口道,拿过一个士兵的步枪,又把刺刀装在枪口上,凑到他面前冷漠一笑道:“其实好人并不一定心软,接下来,我会让你充分体验这个说法。”



高桥南离开房间后,隔着铁门,听了会里面蝎子传来的嚎叫声。

指原对她说,不用去刑场了,我想在这屋子里处死他,这样萌乃的在天之灵就可以看到我亲手为她报仇。

接着又说:“高桥南,你先离开,我不想你看见这样的我……”

长吁一声,高桥南终是离开了铁门,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心头沉甸甸的,虽然处决了蝎子,也为萌乃报了仇,但是胸口始终堵的难受,有种无法宣泄的压抑。

走到机要科大堂,副官已候在那里,跟她汇报说,参与血色城的叛乱的115师已全部控制住了。

高桥南说,虽然115师参与了叛乱,但是除了已被击毙的师长和一些军官外,大部分士兵都是被挟裹参与的,极有可能不明真相,不能一概而论,接下来就由你全权处理此事,尽快恢复血色城的秩序和城防。另外四万塞军攻占了帝都,宪兵也已叛变,军部被迫撤离到吉隆市,形势已迫在眉睫,你让这次带队的两个师长马上来机要科一趟,我要和他们商量救援之事。

 

敦子看到血色城的时候,正的夕阳西下的时候,城内战役虽平,但依旧有几处黑烟,袅袅而上,接上渐暗的天空,有种说不出的空寂和荒芜。

过了神恩节,大陆已是入春,可西线这里依旧冰雪不化。敦子一下车,就感到晚风中携裹的浓重寒意,不由紧了紧大衣的领子。

载她来的司机让她稍等片刻,就匆匆的走进楼里。

回想起神恩节晚上,高桥南接了个电话以后,马上召集了两个师,连夜赶去血色城。临走前,她追问过高桥南去血色城是不是因为那里出了什么大事,但是高桥南却支吾以对,还让她一定呆在堡垒,哪里都别去。虽然当时答应了高桥南的要求,但是她辗转反侧了半夜以后,越想越放心不下,非常了解高桥南个性的她知道,越是危险的事情,高桥南越不会说出来,皆因怕她心生担忧,所以天还没亮,她就违反了约定,也赶来了血色城……

不多时,高桥南走出大楼,见她正出神的望着远处天空,没有惊扰她,而是等走到她身前时,才如耳语般低低唤了她一声,“敦子。”

敦子收拢目光,凝视了她好一会,才说:“对不起,南,没能听你的话,我实在放心不下。”

“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我应该派人看住你,幸亏叛乱已平,不然……”高桥南见她被自己说的神色有些黯然,知她真的是担心自己,才冒险赶来。微叹一声,执过她的手,捂在自己掌心里,柔声说道:“算了。赶了一天的路,累了吧。”

“累还好,就是饿了。”见高桥南毫发无损,又不再责怪自己,敦子方才展颜道。

“正好我这里的事也处理完了,走,我请你去吃饭。”高桥南宠溺笑道,与她挽了手,往街头走去。



两人走了一圈才发现,城里的店铺因叛乱的缘故,全部没有开张。

高桥南寻思了会,领着敦子走到一家店铺前,敲了好一阵门板,也不见有人来开门,敦子正想拉她离开,她却扯着嗓子冲里面喊道:“汉斯老爹,我是松井小姐的朋友,和她在你这里喝过咖啡,你还记得吗?”

她的话音刚落,里面就有了动静。

“这样也太失礼了。”敦子笑责了她一句。

高桥南不好意思的摸了下头,“这里的松饼,我很想让你尝下。”

敦子刚想驳她,门板从里面被卸下了一块,汉斯老爹有点木然的脸探了出来,当看清楚高桥南以后,眼色顿时柔和起来,“高桥上尉,瞧老汉斯这半聋的耳朵,赶快进来说话。”

“汉斯老爹,打扰了,因为实在太想吃你店里的松饼,所以大喊大叫这么失礼。”高桥南知道他对自己的认知还停留在当年,也不说穿自己早已不是上尉。进了店里以后,帮他架好门板,介绍道:“汉斯老爹,这是我的朋友,前田敦子。”

“汉斯老爹,你好。”敦子礼貌的点了下头。

“前田小姐,不用那么客气,松饼有的是。”汉斯老爹高兴挥了下他的独臂,把她们带到最中间的一张台,让她们坐下。

“汉斯老爹,一直没有时间来看你,你身体还好吗?”

“高桥上尉,托你的福,老汉斯的身子骨还可以。倒是你,一直在军队吧,真不容易,这么年轻,又是女孩子,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年头……”汉斯老爹看着高桥南年轻的脸庞,眼中不由有些潮湿。他已从报纸上得知松井家的大小姐为国跳海身亡,虽然死后大帝亲赐了勋章,还在帝国陵园里为她建了墓,但是人死如灯灭,何况又那么年轻……心中叹息了一声,硬挤出个笑容道:“人老了,就喜欢唠叨!你们稍等一会,老汉斯现在就去帮你们准备吃的。”

“麻烦你了。”高桥南冲他离开背影说道,又环顾了一圈店内,发现与当年的摆设没有什么不同,墙上的那口老挂钟依旧按部就班的喀嚓作响,仿佛自己与松井姐妹相遇的事情就在片刻之前。

“南,怎么了?”敦子见她神思突然有些恍惚,挨她坐近了些,殷殷问道。

——斯人已逝,恍然隔梦。

收敛万般感慨,轻摇了下头,“没什么,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话虽说的轻描淡写,想到玲奈初雪般的容颜,呼吸隐隐作痛,头一侧,倚上敦子的肩头。

敦子将手指贴在她脸颊上,一路向上,抹开她微皱的眉头,“说给我听听,不要一个人憋着。”

咫尺相望了会,高桥南把自己与松井姐妹在这里相遇的往事,以及和玲奈的结局细细说给了她听。

在这浮华尘世中,松井玲奈就象无法握住的美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浊世如锤,是不是非要将所有美好的东西全部击碎才肯罢手!”

“南,有时死,未尝不是一种干净的选择。”

“对不起,叫你来吃饭,却忍不住提这些伤心的事。”

“南,我来了前线这么多天,你从不跟我提不开心的事。你知不知道我多心疼这样的你,你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着,明明很累,可还是那么从容,有时我真想帮你分担一点,哪怕一点点,我都不想你那么辛苦。”

敦子深情的目光,让高桥南感动不已。这些年,命运如洪流般将她们抛入惊涛骇浪中,浮华过眼、聚散离合,惟独眼前这张纯洁如华的容颜,无论生死起落,心意始终不变。

“敦子,人的一生,有人嫌短,有人恨长。但是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长短,我都心满意足。”

“我也一样。”敦子宛然一笑。虽然这个时代让周围的东西都在扭曲,但是她的小南依旧保持着善良和高洁的灵魂,那种与生俱来的真挚天性,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两人心潮澎湃,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静静的相视着对方,仿佛想把对方看进心坎中一样。

汉斯老爹端了个大盘子出来,上面堆满了松饼,招呼道:“快尝尝老汉斯做的松饼。”

高桥南取了块热腾腾的松饼放在小碟子里,推到敦子面前说:“乘热吃,冷了味道就要打折扣了。”

敦子吃了口后,又软又甜,满口余香,赞道:“太好吃了。”也实在是饿了,几下就吃掉了一块,高桥南忙又取了块递给她,自己也拿了块吃了起来。

汉斯老爹笑着进柜台里给她们冲了两杯热饮,端过来后说:“别噎着,喝点饮料。”又怕自己在旁边她们不好意思放开大吃,放下饮料后就退去厨房了。

一顿晚餐虽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松饼,但是两人都吃的十分满足,尤其是敦子,自小爱吃甜品的她,吃完后还特意向汉斯老爹请教了做法。



告别了汉斯老爹,外面已月光如华,悬在这座孤城之上。

两人拖了手,在寂静的街道上并肩而行。

一条长街还未走完,高桥南突然止住了脚步,低头沉思了会说:“敦子,明天早晨机械师会路过血色城,我已经拜托峰岸南带你离开这里。”

敦子神色一凝,刚想拒绝,高桥南已竖起一指,贴在她嘴唇上,温柔而有力的说道:“这次你必须听我的!前线即将有重大战役……敦子,答应我,明天就离开。”

敦子漆黑的眸子宛然无尽之海,在月光下暗流涌动,几番沉浮之后,轻轻说道:“我答应你!我若留下来,你一定无法安心吧。”

“敦子,谢谢你。”高桥南霍然伸出手去,揽住她,用尽全力抱紧。不想放手,却不得不放手,人生至痛,莫过于此。

将头埋在她发间,闻着旧已熟悉的气息,想到明天的之后,又要天各一方,敦子蓦然爆发出一声压抑的哭泣。

高桥南也是肝肠寸断,多少年了,她们都是聚少离多。千言万语却难以说尽心中的不舍,将那些美好的,温暖的日子,化作一个深吻,停留在敦子的唇上。

最后的亲吻,既苦涩又留恋的滋味,带着眼泪的味道。



峰岸南到血色城时,高桥南和敦子已在城外等候,见她从一辆装的机枪的重装吉普上跳下来,高桥南忙迎过去。

到了近前,峰岸南行了个军礼,高桥南回了个军礼后说:“我要交代的事情在电话里都跟你交代过了,时间急迫,你现在就出发。敦子就拜托你了,路过贝隆市时把她留在那里,帝都现在也不安全。”

“放心吧。”峰岸南重重的点了下头,随即面有忧色的说:“总长,你抽调了那么多兵力前去救援帝都,阿尔泰那边一定会乘机全力进攻,我担心我们的兵力抵御不住。”

“我会顶住的。帝都现有四万塞军,加上叛变的宪兵,如果不派出一个军团的兵力,肯定压制不住。你们机械师行动快捷,给军部解围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其他部队会乘军列先到最接近帝都的市,然后再赶过去。”

“可是……”

“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阿尔泰军突破防线,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高桥南拍了拍她肩膀,听到她们谈话的敦子,脸色已变的惨白一片。即便她不懂军事,也知道抽调走那么多兵力的后果,以南绝不退缩的性格,一定会血战到底……难道这一别,真要成为永诀。

“敦子,你听咪酱的安排,到了贝隆市就下车,找家旅馆住下,留意广播,帝都解围以后,你再回去。”高桥南嘱咐道。

“你处境这么危险,我怎么放心的下。”

“没关系的。”高桥南爽朗笑道:“虽然调走了些兵力,但是留下的都是以一敌百的战士。”为了让她放心,又示意峰岸南道:“咪酱,你说是不是?”

峰岸南无奈的点点头说:“前田小姐放心吧,打仗不在人多。”

“就是嘛,不要小看我!敦子,我可是身经百战,保证一根头发不少的来见你。”高桥南拉着敦子的手,把她带到车前,咪酱打开车门先行上了车。

“答应我,一定要活着!”敦子用力抓紧高桥南的手,似乎怕一放手,这人就会消失在眼前。

“一定!”高桥南眼中炽热如锋,仿佛穿透了时空,她缓缓说道:“敦子,你也要答应我,要珍惜自己,不管发生什么,绝对要好好活下去。”

敦子心中一痛,知她为了让自己安心费尽心思。往昔岁月不由浮现在脑海里,经过尘世洗练,她对自己的这份深情,已到了生死无忌的地步。

“我答应你。”敦子清澈一笑,立誓道。

既然这是你的愿望,无论有多苛刻,我都会答应你。

至此时,两人心意相通,无须再言,敦子道了声保重,松开高桥南的手,毅然上了车。

峰岸南一声令下,机械师浩浩荡荡向东面开拔而去。

(四十一文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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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章

白皙的手腕宛如展翅的鸽子,在胸前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渡边麻友唇角的笑容比晨露还要清爽几分,渡边大公被这个优雅到极至的告别礼逗弄的笑逐言开。

虽然相聚不到半小时,但是宝贝女儿的每句话,每个动作,每次巧笑,都象挠在了他的心痒处,令他无一处不舒坦。有时,他会不自觉的想,如果有天必须在大公之位和麻友之间选择一样,即便野心勃勃的他也无法舍弃后者。

这种源自本能的爱,已经超越了权欲和得失。必要时,他甚至会变成一只狮子,撕碎每个企图对女儿不利他的家伙,哪怕只是一丁点的苗头,他也绝不允许。

他也曾因为柏木由纪的事,打心眼里担心自己与女儿之间会因此产生隔阂,现在看来,这份顾虑实属多余。那样甜美的笑容,几年了,早就释怀了吧。

况且父女就是父女,毕竟血浓于水!望着麻友离去的背影,他心里溢满自己被自己的感动的情绪。



麻友保持着大公国第一公主的仪态走到马车前,一只脚才踏上车厢踏板,扶着车门的石原管家抬手做了阻止的小动作,然后从容不迫的俯下身,用衣袖帮她擦掉靴子上沾的一抹灰尘。

“公主,请上车。”石原管家直起身来,恭敬的说道。他相信凡是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会确信他就是那种忠心事主毫无野心的老仆人。

麻友没有道谢,脸上挂着别人无论为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微笑,微一低头,进了车厢。

但是在车门关上的一刹那,她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剩下的只有让人心寒的淡漠。

回到渡边公主府,一名侍卫附到石原管家耳边细语了两句,石原点点头,侍卫识相的退到一边。

麻友下了马车以后,石原轻声说:“罗格局长来了。”

麻友没有答话,径直往书房方向走去,石原看着她又浮现在脸上的那抹纯真笑容,心中叹息一声,如影随行的跟在她的身后。



罗格今天的情绪有些激昂,麻友进来时,他没有象以往那样退在一边行礼,而是迎上去几步,等定下神来,才发现自己离公主已太近了,忙俯首行了个礼,保持谦卑的姿势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免礼吧。”因为凑的太近,罗格身上的浑浊气息让麻友忍不住想皱眉,可实际上她不但没有露出责怪的表情,反而故意在他面前停留了片刻,才缓缓走到书桌后面坐下。

“谢公主。”尽管有一肚子话想说,可他知道有些事以其自己说出来,不如等别人来问,这样会更值钱。

麻友知道到他的小心思,宛尔一笑道:“罗格,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本公主。”

“公主您猜下。”罗格脱口而出。

麻友静静看着他,没有搭话。眼前这个男人外表上看起来缺乏贵族的教养,有时甚至有些粗野,实际上城府深不可测。从一个平民爬到权力核心,足以证明他的实力,对于有能力的人,原本放低点姿态她也能接受,但是凡事有个度,过了就不好驾御了,而这个度的界限应由她来划分,不是他。

“恕属下失礼了。”罗格猛然察觉自己有些得意过了头,马上放下身段致歉道,“公主,塞国的事属下全部办妥了,虽然星野隆一和四万塞军已经前往德罗贝,但是用不了多久,他就得无功而返。”

“罗格,本公主果然没看错你,这件事我会铭记在心,将来……”说到将来,麻友突然笑而不语了。

“能为公主效劳,是罗格的荣幸。而且这次如果塞国的二王子没把亲信特洛斯少将也派去德罗贝,我还真没办法完成公主您的嘱托,这真是天助我们。”

“星野隆一是个阴谋家,不是军事家,我早就猜到他会要求特洛斯少将帮他带兵。”

“公主以生俱来的智慧绝非我辈能比,但是……”罗格犹豫了下,终是没敢把话说完。

“但是什么?”麻友淡淡的追问道。

“但是公主为什么要帮德罗贝解围?如果星野隆一这次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德罗贝的军队一定会全面溃败,到时德罗贝就如囊中之物……公主您难道不想拥有一个比现在版图大一倍的公国?”罗格把疑惑说了出来,他始终不明白麻友公主为什么要插手德罗贝的事,这原与她追求的至高地位没有多大关系。以其冒险插手,不如坐享其成,也许将来还能成为大陆上疆域最宽广之国的女王。

“罗格,我知道这个问题困扰了你很久。”麻友站起身,走到书柜前,从里面取出一本厚重的书籍,走回到书桌前,轻轻摆放在那里,罗格扫了眼书名,随即又把目光放到麻友的脸上。

麻友笑了下,眼中却没有一丝喜悦,她用一根手指无声的扣击着桌面,缓缓道:“罗格,这本《历史的尘埃》想必你一定读过。”

罗格点了点头。

“本公主想问你个问题,在大陆三千的历史中,德罗贝曾经被其他民族征服过几次?”

“5次。”罗格斩钉截铁的答道。

“结果呢?”

“德罗贝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摆脱了外族的统治。”

“罗格,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德罗贝远古时期曾被称为狼的子民,他们的祖先原先是生活在血色荒原上的游牧民,虽然现在连他们自己都快遗忘这个有些野蛮的别称,但是他们的血液里毕竟还流淌着狼的野性。对于这样一个民族,你可以打垮它,但是不可能长久拥有它,我不希望我的子民为了一个无法在真正意义上征服的国家耗费生命。”

“属下第一次真正对一个人心悦诚服,那个人就是公主您。”罗格发自内心的说道。

“罗格,对于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我从不多看一眼,因为看多了,就会变的贪婪,而过于的贪婪,极有可能让你送了命。星野隆一正是犯了这个毛病,其实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他也会尝到失败的苦果,只不过本公主不希望他享受到成功的喜悦,哪怕一小会。”

“属下明白。”罗格狡诈一笑。公主的话虽然冠冕堂皇,说到底就是不能让星野隆一成为公国的第一功臣,更不能让他与渡边敏行联手。

“公主,内藤总司令和两位大将军去前线督战的事您应该知道了吧。”

“我刚从父亲那里回来,看来父亲这次是准备倾尽全国兵力一举拿下德罗贝。”

“呵呵,公主,本来没有问题,可现在……现在大公的亲信全去了前线。公主,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的暗示让麻友沉默了好一阵,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走到了这一步……她慢慢走到窗前,看着院中的景致。过不了多久,大地就会回春,今年樱园的樱花依旧会象往年般灿烂如锦吧。

“罗格,既然诸位大人都不在,那么从今天起,大公的安全就有劳你了……”麻友的声音传到身后,淡淡然,一点点落进罗格的耳中。

是大公,而非父亲……罗格的眼皮飞快的跳了下。赌局已近高潮,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赌的不是钱,是命,成千上万条命。

罗格深呼了口气,向麻友的背影深深一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书房。



星野隆一差点扇这个向自己来报告战况的塞国军官一个嘴巴,一帮饭桶,两万人,已经三天了,居然攻不下一座小山头!偏偏特洛斯少将又耗在吉隆市,军部那帮人借着吉隆市城高地险,又动员了全城居民,死守住城池,一时半会还真拿他们没辄。

星野隆一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没听特洛斯少将的话,为了早些攻打德罗贝,他否决了特洛斯少将要他等炮兵赶到再出发的建议,原以为帝都没有多少兵力,加上宪兵已经投靠自己,拿下它就象三个手指捏田螺,稳稳当当的事情,没想到秋元康居然还有这一招,龟缩在这坐小山头上死等救兵。

“星野大人,不是我们不尽力,他们把路全部堵死了,我们又没有重炮,实在攻不上去。”塞国军官不会看脸色,哪壶不开提哪壶,把星野隆一气的五官挪位。

“西区不是有个帝国炮兵连,他们跑的那么仓促,难不成能把重炮也拖去吉隆市了!”

“我按您说的去看过,重炮是还在,但是他们把炮弹全部炸毁了……我军又没有带炮弹。”

“妈的,一群废物,我让你们放火烧山,为什么不烧?”

“北坡上是有树林,但是他们好象早有准备,已经在坡顶挖了防火沟,我怕烧了树林以后,我们再进攻时,连遮挡的地方都没有,这样损失会更重。”

“大岛优子!”星野隆一从牙缝里逼出优子的名字,他知道之所以攻不下这座破山头,有一大半原因是她在作祟。

“大人,我建议就这样困住他们,他们仓促逃到山上,应该没有准备,用不了多久就会断粮。”军官小心翼翼的说道。

“你、给、我、滚!”星野隆一大吼道,他相信如果这个猪头一样的军官再在他面前多呆一秒钟,他就会踢烂他的屁股。

已经两天没有接到蝎子的消息,说明血色城那里已经发生了变故,如果按此推算,帝国的援兵应该已在路上了,再这样耗下去,不要说抓住秋元康,自己的命保不保的住还不一定。

他强迫自己稳下心神,看着山腰处不时冒起的硝烟,搜肠刮肚的想着对策。虽然他与大公谋划这次行动时,他们作了两手准备,最顺利的就是抓住秋元康,逼他下旨要帝国军投降。最糟糕的就是没抓到秋元康,帝国军的前线军团分兵救援,如果情形发展成这样,他就必须顶住救援的军队,给大公争取时间,让阿尔泰军借助兵力优势直接在西线取得突破。

虽则取得胜利几乎没有悬念,但他不愿意充当牵制帝国军的诱饵,他父亲的下场深刻的教育了他,再大的权力,也要有命才能享。枪弹无眼,他可不愿意把自己这条宝贵的性命浪费在混战中……

隔了半响,他从鼻孔里冷哼一声,心中道,大岛优子,论智谋也许我不如你,但是论阴谋你肯定不如我。既然正面攻不下你,那么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优子躺在长椅上,因为冷,整个人都蜷缩在军用大衣内,审判所里空荡荡的,彩色玻璃镶嵌而成的窗外,暮色已是沉沉。

阳菜犹豫了会,终是放弃了叫醒她的念头,把装了食物和水的小篮子放在长椅一侧,坐下来,细细地看着优子憔悴的面容。三天里,优子睡了不到十个小时,眼窝周围深陷了下去。到了今天下午,实在看不下去的才加,硬逼着她去休息一下,才把她赶回了教会,因疲劳到了极点,连水都没有喝一口,她已睡死了过去。

阳菜知道,不管此时的优子看上去是多么的弱不禁风,但是当她一睁开眼,依旧会元气十足的冲自己笑,甚至还会说些逗趣的话。

这样的你,让我既欢喜又心疼......心念动处,鬼使神差般将手悬在优子脸颊上方,隔着薄薄的空气,一点点描绘她的轮廓。

“阳菜,你好香。”突然,优子闭着眼悠悠叹道。

阳菜手一滞,慌忙想收回,却被优子一把抓住。

再瞧过去,优子已睁开眼,那对黑的发亮的眼珠子直视着她,满脸顽皮笑意。

脸一红,掩饰道:“我给你拿了点吃的来。”

“什么吃的,那么香!竟能把我从梦里勾醒……”抓住手腕的手稍一借力,优子从军大衣里钻了出来,凑到她近前,哧哧笑道。

“你……”阳菜你了半天,再没了后话。

“生气了?”优子见她嘟着嘴不吭声,知道自己又招惹到她了,忙松了手,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吐舌道:“别生气了嘛,我是饿晕了,才说了昏话。哎呀,真有吃的,还是阳菜最好,最知道疼我。”

阳菜又气又好笑的看着自说自话跑到食篮前蹲着的优子,心想,这人真是自己的命里克星,只要是她,总能让自己无法心平气和。

“……好僵……”优子因塞了一嘴的面饼,竟把好香说成了好僵,阳菜憋不住笑出声来,取了水递给她,看她吃的香甜,心里不由生出丝丝安慰,“慢点,别噎着,喝点水。”

优子点点头,就着水,三下五除二,把篮子里的面饼全部干完了。

“真幸福。”拍拍肚子,优子满足的说。过了会,她总觉的哪里不对劲,再仔细想了想后,狐疑的问阳菜道:“你是不是把你那份也放在了里面?”

“我不饿。”阳菜笑看着她,很随意的答道。

她的回答坐实了优子的猜测,一时间,原本能言善辩的优子竟半天说不出话来,眼中神色起起落落,最后,叹息一声道:“也罢,反正我是你是,你是我的,说谢谢反而生份了,我记着就是。”

“什么你是我的,我是你的!”阳菜别过脸去,咬唇道。

“阳菜,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对我坦言你的内心吗?”

“我……我……”看着优子脸上难得的肃容,阳菜心如撞鹿,前尘往事弹指间几番起伏。从童年时海上的相遇,到银月国读书时的朝息相处;从丞相府的谈笑风声,到神圣教会的寂寞如雪;十四年了,多少悲欢离合、生死岁月都没能挫折这份深情爱意。

——优子,我是爱你,如果你想听,我便说于你听。

灵魂处如弦轻拨,阳菜刚想说出埋藏在心底的话语,审判所的门被推开了,才加神色仓皇的冲进来,飞奔到她们面前急急道:“优子,你快跟我去路口。”

“出什么事了?”

“星野隆一绑了你哥在路口下面,要你过去。”

“什么!”优子心中一惊,忙随着才加往外跑,阳菜说了声我也去,也跟了出去。



三人来到路口,优子往下一看,见哥哥被绑在路侧的一棵树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而星野隆一举抱臂站在他旁边,几盏军用储电探照灯,把周围照的亮如白昼。

“星野隆一,我来了,你想怎么样?”优子冲山下喊道。

才加怕她遭到暗算,命几个狙击手严阵以待,任何进入射程的人全部射杀,自己又端了冲锋枪,站在优子身侧。

“大岛优子,你终于肯来了。”星野隆一狠笑了下,昂首道:“给你两个选择。一、命令所有士兵放下武器投降。二、你如果不答应我马上烧死你哥哥。”

隔了片刻,见优子不回话,他又说:“大岛优子,我手头上有的不止你哥哥一个人,你们大岛家十多艘船上的族人全部在我手里,你好好衡量一下,为了秋元康这个昏君牺牲那么多族人划不划算。你是个聪明人,我相信你很快可以得到结论。我耐心有限,给你五分钟时间,降不降你自己看着办。”

他的话如重锤般一记记敲在优子心坎上,生命中难以承受的重量如此真切地压下来,几乎要将她的心智和灵魂压碎。

选择,如何选择?若仅仅是为了那个昏君,她想都不用想就能做出决定。如果自己选择降,相信才加会依了自己,但是如降了,自己有何面目去见死守在前线的高桥南,还有鹰院的所有同学,那些已经死去的战友,她们定会无声的哭泣吧,她们的牺牲和努力会因为自己的这个决定全部付之东流。可是若不降,以星野隆一的狠毒个性,哥哥和族人肯定难逃一死,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哥哥被活活烧死在眼前,明明那么疼爱自己的哥哥,却被自己推向死亡。

还有阳菜,选择投降,就等于把她送给了星野隆一,以星野隆一的邪恶,会怎么样对待帝国的圣女,她连想都不敢想。

身后是她的毕生至爱,不远处是她的亲人。一边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一边是即将毁灭的家园!就象有无数声音在心里呼啸、挣扎、怒吼,那样激烈的争夺在刹那间几乎把她的心撕裂开来。

在那般重压下,她嘴里说不出话,却向阳菜身边不知不觉地移了一步。那是她一生中最艰难的一步。

“哥哥!”她突然痛叫一声,声嘶力竭。

大岛彻低着的头缓缓抬起,似笑非笑的朝声音方向看了眼,他了解优子,虽然仅仅是一声呼喊,但是他听的懂这声哥哥背后的千言万语,这其中也包含了妹妹最终的选择。

“大岛彻,只剩下一分钟了,想活命就赶快劝下你妹妹。”

“她不会降的。大岛家的祖训是取之有道,既然她已经选择了她的路,身为家主的我不便相劝。”大岛彻淡淡道。

星野隆一气急败坏的从地上拎起一个汽油筒,兜头扑面的浇了他一身,又把打火机执在手里吼道:“大岛优子,你给我记住了,你亲哥哥是被你害死的!”

声音传至山上,压的所有人死寂无声。

“优子。”阳菜对着那颤抖的纤弱背影,痛喃一声。遥远的伸出手去,试探触碰。

优子扭过头,面目映在月影的浮动之间,与她遥遥相望,平素如墨如黛的眼眸象灰烬般黯淡。

“优子。”又轻唤了她一声,碰上的却是她从未有过的犹豫神色,仿佛在说,如没有你,我应能从容退却。

阳菜胸中一阵翻绞,嗓子一甜,忙抬袖掩住嘴,却掩不住满口的鲜血。

“才加,打晕我。”当火光升腾的一瞬间,优子空洞的说道,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阳菜那里。

泪流满面的才加大吼一声,劈在她的颈侧,单手一揽,已把她软倒的身体抱在怀里。就象发泄般,将另外只手中的冲锋枪冲天空猛射了一番,轰然的枪声夹杂着大岛彻的惨叫声,久久的回荡在黑夜中。



清晨时,优子才醒来,守了她一夜的阳菜想要扶她起身,却听她问:“你是谁?”

阳菜愣在那里,隔了好久才说出话来:“我是小嶋阳菜。”

“你是圣女?”优子努力想了会,才得出这个结论。

“是。”

“那这里是圣女你的卧室?”

“是。”

“很抱歉,要劳烦圣女照顾我。”优子一咕噜翻下床,手执胸前,行了个教会礼。

阳菜恍如一梦般说道:“不劳烦。”

“圣女,我哥哥是不是已经死了。”优子呆呆的站了片刻,问道,不等阳菜回答,突然自言自语起来:“我想起来了,我哥哥昨晚上已被星野隆这个畜生害死了……后来我让才加打晕了我,因为我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冲下山去……我不能让哥哥白死了,我会守住这里,等高桥南派援兵过来,到时候我一定会把星野隆一碎尸万段……”

“你要去哪里?”阳菜见她要往屋外走,追上两步问道。

“我去路口和北坡巡查下……”

“你……你才醒,你身体……”

“圣女,谢谢你的关心。我不会让星野隆一冲上山的,请你放心。”优子的眼泪一颗颗掉下来,虽然让才加打晕了自己,但是这种掩耳盗铃的做法,并不能掩盖哥哥已死的事实。

优子离开后,阳菜象丢了魂似的,在心中重复着优子说的‘圣女,谢谢你’这种话,重复到后面,她凄然一笑。

——优子,从没想过有天你会忘了我。更不知道,被你忘了的感觉是如此的痛彻心扉。


(四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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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章

悠长的声线混合这古老的安魂经,飘荡在墓园里,血色城里唯一的老教士,为仁藤萌乃送上了最后的祈祷。

敦子离开后,高桥南参加了这场简单的葬礼。局势已乱成一团,无法送回帝国陵园安葬的萌乃,只能暂葬在平民墓地里。

往墓穴内填第一锹土的是指原,但是当黑色的泥土撒落在萌乃身上时,她手中的铲子也随即滑落,笔直的横在地上,象个感叹号,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

高桥南揽过指原的肩头,想让她背过身去,指原却拒绝了她的好意,沉默的看着别人一锹锹把墓地填满。

“再见,萌乃。”指原最后说,胸腔里也象被填满了泥土,压迫到胀痛。

那些说过的,和还没有来得及说出的心情,到真正告别时,却化成那样的朴素的语言,仿佛过一会,她又可以说,萌乃,我来了。

出了墓地,高桥南尽量克制着失去挚友的悲痛,压在她肩上的重责已不允许她再分神。她按照制订的作战计划,把驻扎在城里的文职军官编制成一支队伍,让他们协助血色城的居民在最短时内撤退。其余部队,包括未被编制的单位,只要是在役军人,一律往前线迎敌。

心急如焚的她下达完命令后,马上驱车想赶回前线,才上车,指原拉了另一边的车门,闪上来坐在她旁边。没等她开口,指原说:“我不去撤退的队伍,我跟你去前线。”

高桥南听出她的口气里没有一丝回转余地,沉默了会,就直接吩咐副官:“开车。”



第二天早晨,高桥南回到48号堡垒,不出所料,前线已发来大量战报,说阿尔泰军增加了两个军团的军力,准备强行突破48号线。

高桥南阅读完全部战报后,眉头已深锁在一处。

帝国军的军备和武器本就弱于阿尔泰军,为了救援帝都,又调走了一个军团加一个机械师,现在等于要用不到2个军团的军力去对抗敌方4个军团的军力,而这不到2个军团的军力中,有很多战士还是新兵。怎么办?高桥南脑中盘旋过一个又一个方案,最终一一又被否定。面对这种大规模的正面进攻,在压倒性力量面前,智谋基本已派不上用场。

“狭路相缝勇者胜!这是场真正的硬仗,没有任何花哨,可以拼的只有意志。”她环视了一圈指挥室内的所有军官,最后把目光落在一个上校的身上,“山冶军长,你率领二军团驻守第二防线,第一防线由我亲自指挥。”

“高桥总长,虽然我们军级一样,但是你还身负前线总指挥的重责,所以还是让我去第一防线。”

“这场战役已不需要总指挥了,只需要无畏的战士。山冶军长,二军团的士兵大部分是新兵,需要多一点时间适应战役,我相信先峰军团能够守住第一道防线,即使我们全部牺牲了,也势必挫敌锐气!”高桥南走到比她高出一大截的山冶军长面前,郑重的把右手抬到额前,用力道:“山冶军长,第二防线就拜托你了!”

“舍生报国!寸土不让!”一股热血涌上山冶军长心头,他挺起岩石般厚实的胸膛,给高桥南回了一个充满敬意的军礼,声如洪钟的把帝国军的口号说了出来。

一刹那,悲壮的情绪感染了指挥室里所有的军官,他们异口同声的吼道:“舍生报国!寸土不让!”



炮弹就象下雨般,砸的土地摇摇欲坠。高桥南路过炮兵团的阵地时,片山阳加正在发飚。

“这帮王八蛋,给我狠狠的砸回去!”阳加吐了口嘴里的泥屑,冲身边的一个上士大声吼道,一转头,看见高桥南,忙跑过去招呼道:“总长,你怎么来了。”

“路过,我要去防线。”高桥南指了指自己的下巴,阳加会过意来,用手背在自己下巴上擦了下,见手背上果然沾了泥巴,漂亮的脸不由皱了起来。

“阿尔泰的炮兵从昨晚就开始对阵地轰炸,要不是炮弹数量不足,我早就轰的他们变哑巴!”

“哈酱。”

“小指?”阳加惊讶的望着跟在高桥南警卫连里的指原。

高桥南叹了口气说:“她非要跟来。”

“喂,这里很危险的,你一个文职凑什么热闹。”阳加有点生气。军校的同学中,指原的胆子最小,明明那么怕死,为什么还跑到最危险的地方来,就她那反应神经,子弹没有找她,她自己反而会迎上去!

“哈酱,萌乃,她死了。”有炮弹落在不远处爆炸,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指原却不为所动,平静的把萌乃的死讯告诉了阳加。

“这样啊……”阳加愣了会,低声说了句。

“放心吧,我会看住她的。”高桥南拍了拍阳加的肩膀。

“别死掉,我不希望有天同学聚会时,见不到你们。”阳加转过身去,吸了下鼻子,丢下这句往阵地走过。

“哈酱,你也要活着!”指原冲她背影声嘶力竭的吼道。

阳加没有回头,只抬手向后挥了下,似是答应了,又似是在和她们告别。

望着远处不断冒起的滚滚硝烟,高桥南说:“走吧。”




大陆历公元2015年2月8号,载入阿尔泰公国史册的一天,同时也是让历史学家争论不休的一天。

渡边大公有个习惯,每天夜里处理完所有政事后,必定会喝上一杯杜松子酒。

公元2015年2月8号深夜1点,一名侍女如往常般给他端来一杯松子酒,当他端起酒杯那刻,心里却产生了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源自他长期处于权力斗争所培养出来的警觉性。

当大公府卫士冲进房间时,渡边大公已用防身手枪打死了这名假扮成侍女的刺客,不多久,卫士们在女仆房后面找到了被这名刺客勒死的侍女尸体。但是这名刺客临死前扔出的匕首划伤了大公的手臂,御医检查过伤口后发现匕首上涂抹了毒药,虽然马上给大公用了抗生素,剧毒还是让大公昏迷了过去。在昏迷前,他命令赶来的罗格封锁消息,一定要把刺客的幕后指使人抓到。

办事效率奇高的罗格,在一个小时内就摸清了刺客的身份。这名刺客是游走于大陆之间的著名杀手,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实名字,只知道她的绰号叫“曼佗罗”。

通过入境记录上的假名,罗格很快查到曼佗罗居住的宾馆,在房间的保险柜里找到一份委托书,又排查了宾馆的全部人员,根据一个服务生提供的描述画出了与曼佗罗接触过的人的速写。

等种种情报全部汇齐以后,罗格脸上挂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前往大公府汇报。

这时天色将明,在大量药物的作用下,渡边大公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罗格乘他醒来时,报告了这次刺杀案的结论,所有的证物最后都指向了大公的儿子:渡边敏行。

大公沉默了许久,吩咐罗格把渡边敏行带来见他。

到日出时分,罗格回到了大公府,大公观察了一会他煞白的脸色,缓缓问了句:“王子呢?”

罗格两腿一软,跪倒在床边说:“属下按照陛下的旨意前去王子府,但是王子一听大公陛下要见他,就让他府里的人朝我们开抢,自己开车冲出王子府。属下带人追赶他的车子,一路上也向他喊了话,但是他就不肯停下车,还把车速提到最高,在经过出城隧道时,王子的车与一辆运货车相撞,等我们把殿下救出车子时,王子已经不幸遇难……陛下,属下罪改万死!”

大公一阵恍惚,尽管这个儿子没有什么出息,但是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唯一的一个儿子!心腹间不由一阵剧痛,又昏迷了过去。




等大公再次醒来时,麻友已坐在床边,抓着他一只手,神情间说不出来的忧伤。

“父亲,您醒了。”麻优俯过身,轻声说道。

“罗格呢?”为了让自己的头脑清醒过来,大公摇晃了几下脑袋,罗格这个名字一下子出现在他脑海里,他必须找个人来发泄心中的怨恨。

“我让他走了,国安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麻友更用力的握紧父亲的手,冷静的回答道。

“你怎么能放他走,他害死了你的……”突然,大公止住了话,用力盯着麻友睫毛下的低垂眼睛,脸上风云起伏。

麻友也无言以对的坐在那里,屋子里静的连根针落地也能听到。

隔了半响,麻友才吃力的说:“父亲,哥哥的事情是意外,不要怪罗格,他只是执行你的命令。”

“哈哈——”大公大笑起来,猛的抽出握在麻友掌心里的手,指着麻友说:“好!好一个意外!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最单纯最乖巧的宝贝女儿,有一天会变成一个怪物。”

他的话让麻友沉寂的面孔不禁动容,尽管已在心里无数次设想过这个场景,但是当它真正来临时,她还是体会到了无法言说的痛苦。

“从小到大,你想要的东西我从来没有拒绝过,为什么不肯等下去,你很清楚,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你再讨厌他,他也还是你亲哥哥。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做出会让你背负一生的事!”

“因为我不想再等下去了!”麻友象爆发似的脱口而出,她不再掩饰既痛苦又迷惘的神情,霍的站起身,背对着父亲一字字说:“父亲,你应该还记得由纪,她是我唯一爱过的人。当她死的那一刻,我也跟着死掉了。是的,我是变成了一个怪物,我是恨哥哥,我恨每个逼她走向绝路的人,我甚至恨你!如果没有你们,没有这场战争,她就不会死,一想到她死前所受的折磨,我就心就会变的象石头一样坚硬。”

“麻友,你……”

“父亲,其实我早该随她去另外一个世界,在那里,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但她临去前留了一个愿望给我,我的躯壳之所以还停留在这世上,就是为了帮她实现这个愿望。但是,但是我有点等不及了,因为我好想她,每个白天,每个夜晚,每分每秒,我想去她身边。”

“她给你留了个什么愿望?”

“她要我结束这场战争。”麻友轻笑了下,眼中却盛满悲伤,她喃喃道:“父亲,您看,我就快做到了。您的女儿是不是很能干……所以,请不要阻止我,不然,我怕自己收不住手。”

大公静静的看了她一会,叹息一声,伸出手臂道:“我的小公主,过来,来为父这里。”

“父亲……”

“过来,来,让为父再抱抱你。”大公揽住伏在他胸前的麻友,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他记得麻友还是婴儿时,最喜欢躺在他的胸前睡觉,如果非把她放回摇篮里,小家伙一定会哭个不停,他柔声道:“我的小公主,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渡边家的人都是站在山峰最高处的人,你有天也会站在那里,只不过这一天来的太早,让为父有些惊讶。现在没事了,去把书记官和议事长叫来,既然是我的小公主所希望的,为父一定帮你实现。”

“父亲,我……”

“别哭,好几年没看过小公主哭鼻子了。去吧,把他们叫来。”大公轻轻擦掉麻友脸颊上的泪水,把她的身体推直,让她出去叫大臣进来。

大陆历公元2015年2月8号傍晚6点40分,阿尔泰公国的渡边大公毒发身亡,临终前,他将大公之位传给了女儿渡边麻友公主,见证这一场面的几位大臣无一不嘘唏泪下。有幸留在房间里陪伴到大公最后一刻的御医记录了大公临终的话语。

他说:我的小公主,不要忘记了,我也爱你。

 

洛基那斯山顶飘荡的灰雾,被阴郁的天空压向大地,覆盖在一具具尸体上。

死神在欢快的歌唱,镰刀挥舞,生命仿佛金秋的麦穗,被成片收割。如果地狱是由尸体组成的,那么在这个战场上,有着比地狱更悲惨的东西,被大口径双联重机枪绞碎的身体,可以留下的只有一堆碎肉。

仅仅五天,近五万人的先锋军团,活下来的只有四千战士。

黎明时分,阿尔泰军暂停了进攻,乘着这间隙,先锋军团的官兵全部跪伏在防御壕沟里,用铁锹努力的挖掘着冻土。

经过一夜的激战和炮轰,壕沟的土被削平了二尺多,如果不挖深一点,这些壕沟已掩护不了身体。

“该死的冻土!比铁块还硬!”警卫连的一个士兵咒骂了两句。

“给点耐心。”他身边的一名少尉说,说完后直起腰朝不远处看了眼。

士兵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军团的最高指挥官高桥南,同样跪在壕沟里挖着冻土,随即不再吭声,埋头继续挖掘起来。

其实高桥南也在抱怨,在心里。五天的激战几乎榨干了她的体力,在四肢体酸痛到已经无法动弹的状况下还要和硬的象石头一样的冻土作斗争,除非这人是圣人或疯子才能毫无怨气。可她很明白这些抱怨无济于事,所以不管手上冻裂的那些血口子有多么疼痛不堪,她依旧不露声色的努力挖掘着。

高桥南并不怕死,这场防御战的最终结果,没有谁比她这个总指挥更清楚,既然站在了第一线,对于死,她早有觉悟。可她不想那么快就死,因为她的身后只剩下一个军团。所以,能拖多一分钟就拖多一分钟,能多消灭一个敌人就多消灭一个敌人,她要给驻守在第二防线的军团留下一线生机。并且她相信,远在帝都的优子绝对不会坐以待毙,这些年的出生入死,优子的智慧从没有让她失望过,帝都一旦解围,优子会马上赶来守住这片疆土。

高桥南,已经没有退路了,要活下去,顶住阿尔泰军的下一次进攻!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

“总长。”片山阳加猫着腰从壕沟的一头跑过来,打断了高桥南的思绪。

“阳加,你怎么来了?”高桥南有点吃惊。

“因为炮弹全部打光了。”阳加耸耸肩,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

高桥南看了她一会,手上不知道从哪里生出股劲来,用力一跺,竟把铁锹的大半个锋刃插进了坚硬的冻土里,火冒的说:“片山团长,我不是下过军令,如果炮弹用完了炮兵团全部退去第二防线,你怎么不听命令。”

“我是让炮兵团退去第二防线了。”

“那你呢?”高桥南的火更大了,撬起块冻土砸到壕沟之上,却因动作过猛,令手背上的一道口子又裂开了些,血珠顿时渗了出来。

阳加皱起眉头瞄了眼那些横七竖八的血口子,突然出手,一下夺过高桥南的铁锹,闷声说:“高桥南,连小指都能来,为什么我不能来!”

“你!”高桥南被噎了下,见她满脸犟劲,知道没那么容易就把她打发走,放缓了口气说道:“阳加,我不是想用总指挥的身份压你,可你是炮兵团的团长,你怎么能扔下炮兵团自己跑过来,你现在就给我撤回第二防线去。”

“我不去!”阳加硬邦邦的顶了回来,“我过来时已把指挥权交给副团长了,如果你想处分我就尽管处分,反正我要留下来。”

“我不想听这些!你现在就给我走!”高桥南见她软硬不吃,气的一下站起身来,也不管半个身子露在壕沟外面,抓住阳加手里的铁锹想夺下来,可是用力拉扯了几下,竟抢不过来。

“高桥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这帮同学没剩几个了!这次你休想赶我走!”眼中似要马上流出泪来似的,阳加用尽全身力气一拽与高桥南相执着的铁锹,把高桥南拽的跪坐在壕沟里。

附近的几个官兵见气氛不对,互相使了个眼色,全部悄悄的离开了。



雾气在晨曦中渐渐散去,战场上如死一般静寂。

阳加看着高桥南跪坐在那里的小小身影,胸中激荡着千言万语,口中却长久的沉默着。

过了许久,高桥南似叹息般低语道:“阳加,留下来会死的。”

“我知道。”

“那你还留下。”

“你们都死了,留我一个人也没有意思。”

“哈酱,”高桥南叫了阳加一声呢称,静默了会,问道:“你喜欢过谁吗?”

“喜欢过。”阳加抬头望着天空,柔声回答。天空中聚散的流云倒映在她晶莹的瞳仁中,她似是想起了谁,神情间竟不自觉的流露出丝丝向往。

“那就好,如果连喜欢的心情都没有过就死了,那样太…….”话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高桥南感到自己的眼角瞬间湿润。

将来他们会这样描述她的这位好友吧,片山阳加,帝国先锋军团炮兵团团长,少校军衔,获得过一次一等功,三次二等功,大帝亲授过一枚代表帝国军人最高荣誉的银鹰勋章,至于作战勇敢等等正面记录肯定也是少不了。但是,他们不会知道那个军人以外的阳加,那个直言不讳的阳加,那个刨根问底的阳加,那个会跳很漂亮舞蹈的阳加,那个爱吃醋拌牡蛎的阳加,那个有喜欢过一个人的阳加……

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弥漫在高桥南心头,在这场如浩劫般的战争面前,每个活生生的灵魂都被压缩成简单而模糊的记录。

“嗨,没关系的,高桥南,我不后悔,也没有什么遗憾。”膝行一小步,扶住高桥南的肩膀安慰道,高桥南脸上难得露出的软弱神色,让阳加有些担心。

“哈酱!”将双手覆盖在阳加的手上,高桥南感受着对方传递过来的暖意,在此情此景下,这份温暖是如此的弥足珍贵,“真想再看你跳一次舞。”

“赢了这仗我就跳给你看。”

“喂!条件有点苛刻。”

相视一笑,阳加说:“看到你恢复精神真好。”

“你们两个说悄悄话也不叫上我。”指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爬到她们旁边就地坐下,又在军大衣兜里翻了会,摸出副手套递给高桥南。

“小指,你该不是……”高桥南接过手套翻看了会,发现手套内里有阿尔泰军的标记,不由狐疑的问道。

“是!”指原直截了当的粉碎了高桥南的疑虑,又逼迫道:“恶心也比残废好,你手上的冻伤已经很严重了,赶快戴上吧。”

“啧啧!”阳加难以置信的说:“战争真能把一个人变的面目全非。小指,你个胆小鬼才上战场几天,就连死人的东西也敢扒来用。”

“报告总长,片山团长她欺负我。”

“窃,你还学会打小报告了。”阳加揪住指原的大衣,把她拉到近前拧了她脸颊一下,笑道:“从现在开始,小指你就跟我混了,千万不要离开我视线范围,不然要你好看!”

“总长你管管她,她又威胁我。”

“你们两个别闹了。”高桥南决定不辜负指原的好意,把手套戴好后说:“小指,谢谢了。”

“既恶心又温暖的礼物,真符合小指你的趣味。”阳加捂嘴笑道。

“哈酱也想要的话,我可以再去找一副。”指原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眼巴巴的望着阳加。

阳加忙摆手道:“别,我的手没问题。”

乘她们两个磨牙的当口,高桥南试了试手套的松紧,感觉没有什么不合适,又拿起铁锹继续挖起冻土来。指原跟阳加见她分秒必争,也停了话头,各自去寻了工具,与她一起挖掘起来。

虽则兵凶战危,生命危在旦夕,三人的心境却异常平静。

到了上午十点,阿尔泰军的炮弹又象雨点似的落在防线内,高桥南知道,新一轮的进攻又开始了。



远在帝都的神圣教会内,秋元康正象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大教堂的祭坛上来来回回的走着,祭坛下随他出逃的官员和贵族个个面色沉重。

“大岛上校呢?她怎么还没来?”秋元康猛的止住脚步,冲内务总管咆哮道。

这也难怪他发脾气,五天过去了,不但援兵未到,山上的粮食和食水也俱已告磬。一个小时前,他派内务总管去叫优子来见他,可等到现在,优子依旧没来。一出生就习惯无上权势的他,从来只有人等他,没有他等人的道理。

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他心中恨恨的骂道。

“陛下,大岛上校正在指挥退敌,所以有所耽搁,请陛下再稍等片刻。”内务总管小心翼翼的答道。

“哼!本帝等她,谁让本帝身边能派的上用场的只剩她一个了!”一股怒气在他胸中鼓噪,这个大岛优子,虽然才干和忠诚都通过了考验,但是那身天生的傲气却让他莫名的讨厌。

正当他不爽到极点时,教会的审判长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奔到他面前报告说:“陛下,塞军突然退兵了。”

“什么?”秋元康几步并作一步冲下祭坛,“说清楚点!”

“陛下,具体情况在下也不清楚,我来见陛下时,秋元营长已下山去打探情况了。”

沉思了片刻,秋元康下令道:“带本帝去路口。”



才加下山不多时就急匆匆的跑了回来,一见到优子,连气都没喘顺就把一封信交给了优子,优子接过来一瞧,见信笺上的蜡封盖了塞国王室的徽章,忙拆开来一口气读完。

“太好了!”优子收起信笺,面有喜色的问道,“送信来的人呢?”

“已经走了,他说特使让他送完信以后就马上随部队回国。”才加刚想追问信笺里的内容,被赶过来的秋元康打断了话头。

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的优子,不等秋元康提问,直截了当的告诉他:这次塞军突然攻打我们完全是星野隆一的阴谋,两个月前,星野隆一帮塞国二王子发动了政变,条件就是政变成功后借兵给他攻打帝国。现在二王子的政变失败了,国王重新掌握了政权。特洛斯少将是二王子的人,参与了这次政变,所以塞国国王派出了特使,在两个小时前下了特洛斯少将的军权,现在所有塞军开始返回塞国,星野隆一失去了塞国军队的支持,已无力攻打我们。

说完把塞国特使送来的信交给了秋元康,又说道:“陛下,既然塞军已经撤退,失去依仗的宪兵就是一盘散沙,我现在就下山去捉拿星野隆一和秋元坤两个奸贼!”

秋元康对这两人也是恨之入骨,马上应允了她的提议。

优子深韵兵贵神速的道理,留了数百侍卫守住路口,与才加带了其余士兵即刻冲下山去。进了市区后,抓到几个逃散的宪兵一审问,情形果然如她预料般,塞军一撤退,这些平时只会跟老百姓作威作福的宪兵就乱了阵脚,尽管秋元坤竭力想稳住军心,但是根本无力阻止宪兵们仓皇逃窜,最后他见大势已去,本想搭上塞军撤退的船只逃跑,奈何塞国特使为了避免与帝国的矛盾进一步恶化,坚不让他上船。无奈之下,秋元坤只能带上几个亲信从陆路出逃。

通过宪兵提供的信息,优子可以肯定,这两个奸贼可以选择的逃跑路线只有往南,因为往西逃他们会碰上前线赶来的援军,往东逃他们没有船只会被无尽之海挡住,而往北的边境线全部是蔓延的高山,他们根本没有能力翻越这些终年积雪的山峰。

“才加,给我留100个士兵,其余的全部跟你走,你往西去截住援军,然后和他们一起回前线,我抓住两个奸贼后会马上赶上你们。”优子嘱咐完后,难掩忧虑的说道:“高桥南的情形一定很危险,我们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才加,你要快点。”

才加重重的点点头,她怎么会不知道高桥南的个性,自从帝都被围以后,她和优子始终担心着高桥南的安危。

希望一切都来得及,才加在心中默默的念道:高桥南,你一定要坚持住!

(四十三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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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章

优子正准备派士兵去弄几辆车来,一辆崭新的军用运输车开到了她面前。

“二当家。”

“针!你怎么在这里?”优子有些惊异的打量着驾驶运输车的针。自针随哥哥去塞国谈判后,一直没有露过面,本以为他定是和其他人一样,被星野隆一扣作了人质,没想到他竟没有落在星野隆一手里,那为什么到现在才出现?

“二当家,你是不是要去追星野隆一他们,如果是就赶快上车,你的疑问我可以在路上解答。”针看出优子有许多问题想问他,但是时间紧迫,有许多话只能留在路上细说。

优子思忖了下,问他:“你的运输车从哪里弄来的?”

针说大岛家在帝都有个专门存放军用物资的仓库,运输车就是从那里开来的,仓库里还有二十多辆军卡和运输车。优子听后忙叫了两个看上去比较机灵的士兵,嘱咐他们去追刚离开的才加,追到后把仓库地址告诉才加。等两人走后,她估计军部的人差不多也该返回帝都了,于是又叫过一名上士,派他去联络军部,让军部致电给南面所有城市,在每条往南的公路上设置路障,协助抓捕两个叛贼。

仅仅用了十分钟,她已无一遗漏的安排好了所有事情,针看在眼里,不由暗自佩服这位二当家心思之缜密。

优子见凡事妥当,命令跟随她的士兵全部上车,自己也进了驾驶室,针一踩油门,马力十足的运输车象离铉的快箭般象南面急驶而去。

在路上,针边驾驶着车子,边把他这两个月来的遭遇全部告诉了优子。原来他随大岛彻去塞国没多久,星野隆一就帮助塞国二王子发动了政变,来不及撤离的大岛彻和所有随从被星野隆一抓住,只有针一个人逃出重围。接着星野隆一又用大岛彻的家主印章骗取了船队的信任,当船队驶进塞国港口后,塞国的军队马上包围了船队,抓了大岛家三百多个船员作为人质。针突围后立即用特殊的联络方式联络了所有影卫,本想偷偷救出家主,但是在营救时中了星野隆一设下的埋伏,全部影卫当场殉难,大岛彻见一个个影卫倒在自己身边,知道自己不可能逃的出去,于是当场留下传位之言给针,说如果自己不幸遇难,大岛家的家主之位就由优子接任,又下死令让身怀绝技的针独自杀出重围去见优子。后来针虽然逃出生天,但是身受重伤,等伤势稍好后,他马上绕道赶回德罗贝,可惜终是晚了一步,等他到达帝都时,大岛彻已被星野隆一烧死,接着塞军就开始撤退,他知道优子一定会追杀害死哥哥的凶手,所以从家族仓库弄了辆车前来帮忙。

优子听完针的叙述,又想到哥哥被烧死时的惨况,牙关已咬的几欲碎裂,恨不得把星野隆一千刀万剐方泄心头之恨。还有那数百名影卫,大部分都是大岛家的旁系子弟,个个忠肝义胆,却因为星野隆一这个恶贼毁于一旦,这笔帐纵让他死上千次也难以补偿。

优子本是个豁达之人,但是此刻的她却恨意满怀,誓要将星野隆一挫骨扬灰。




到了傍晚时分,优子计算了一下车速,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再过两个小时,定能追上秋元坤他们,况且她传达的命令应该已经执行下去,南部的每个城市都应设了路卡……

正在这时,一直注视着前方的针突然说:“二当家,你快看前面。”

优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见远处的公路边停了两辆车,车边站了些人,其中有人手里还举了白布,似是在做出投降的信号。

“针,过去看看。”优子转身拉开驾驶舱与后车厢之间的隔板,对后面的士兵下令道:“前面有情况,全体下车,保持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开枪。”

士兵齐声答应后,跳出车厢,以三五三的特种兵队列端着枪向那群人冲过去,嘴里大喊着把全部人双手放在脑后跪下,不一会就将那群人包围在中间。

优子也从腰间拔出手枪,与针并肩跑过去,当她走进包围圈时,那群人已经全部把双手放在脑后跪在地上,其中一个似是认识她,见她过来就急忙说道:“大岛上校,我是宪兵部的大队长竹野,我们已抓住了秋元坤和星野隆一,叛乱都是由他们策划的,和我们无关,大岛上校你一定要……”

“闭嘴!”优子断喝一声,吓的他马上没了声音。

优子快走几步,拉开一辆车的车门,正与星野隆一打了个照面,新仇旧恨顿上心头,当胸一把楸住星野隆一的衣襟,把五花大绑的他象拖死狗一样拽出车子,扔在地上。而针打开另外一辆车的车门,把同样绑着的秋元坤象甩布袋那样猛的甩了出来,砸的老家伙直哼哼。

“星野隆一!你这个恶贼!还我哥哥的命来!还我大岛家数百条人命来!”有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向来淡定的优子终于无法克制心中的恨意,边厉声骂道,边失控般的狠狠的踢着星野隆一,直踢的星野隆一背过气去才肯罢休。

秋元坤见优子红了眼,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禁浑身发抖。优子不知他已害死了板野和河西,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后没有理会他。只吩咐一个士兵弄了点水来,把昏过去的星野隆一浇醒过来。

星野隆一狼狈不堪的醒过来,缓了好一会,才理顺了气息。他知道如果现在服软,一定死无葬身之地,他怨恨的盯了秋元坤几眼,这个老废物的手下在逃跑途中突然袭击了自己和老废物,想以他们俩的命换取安全,他在心里呸了秋元坤一脸,然后把目光转移到优子那里,阴阳怪气的说:“大岛上校,发泄够了没有?如果发泄够了麻烦你给我松下绑。”

“给你松绑?”优子象看外星生物般看着他,心想他是不是被自己踢傻了。

“看来大岛上校是不愿意放我走了。那我只能让你家354个人给我陪葬了!”

优子心知坏了,星野隆一竟然没有把这354个人质带来帝国,那天晚上他要自己投降时,说不但要把哥哥烧死,还要让大岛家的人陪葬,他的话误导了自己,让自己认为他把这些人质带在了身边,看来这个恶贼给自己留了一手以作后路。

“星野隆一,人是你抓的,自然由你交出来,聪明的话就马上写个放人的手书,不要等到生不如死时再来写。星野隆一,你应该知道大岛家的手段,军情局的那些刑讯,在我眼里不值一提,你如果想试试,我可以给你安排全套的。”尽管处于被动,优子脸上不露声色,想要先在心理上摧毁他。

“我不想试!”星野隆一很干脆的拒绝道,转而苦笑了下说:“但是没办法,我曾下过死命令给我的手下,除了我本人亲自让他放人以外,其余方式他可以一概不理,而且到这个月月底我不返回阿尔泰,他会将人质全部处理掉了。我的手下是个死心眼,所以即使我写手书给你,他也不会放人,而且还会把送信的人杀了,如果大岛上校你不相信,我现在就可以写给你,但是如果因此耽误了时间,这354条人命等于就是被你间接害死的。现在离月底不到十天,要不要试我可以随你的便。”

优子沉默不语盯着星野隆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了许久,起先时,目光象冰山般冷冽,到后来,那些冰雪开始一点点融化,她突然静静说道:“给他松绑。”

“二当家!不要听他放屁!他肯定早把我们的人弄死了,你要是放了他,大当家的仇就没法报了!”誓要为家主报仇的针在旁大声说道。

“针,哥哥已把家主之位传给了我,我现在是大岛家的家主,我有责任保护家族里的每个成员,他这条狗命抵不了大岛家354条人命。”

“可是……”

“针,我不能冒这个险。”优子止住了针的话,走到已松了绑的星野隆一面前,“星野隆一,回去后即刻把人放了,一个月内我见不到354个人,哪怕少了一个,我保证你死的很快。”

“一定,一定!”星野隆一暗暗窃喜道,虽然他是把这些人质押回了阿尔泰,但是中途有没有死几个,他就不得而知了。只要能躲过眼前一劫,后面事后面再说。

“星野隆一,带我一起走!”秋元坤见星野隆一想上车,连忙声嘶力竭的求救。

星野隆一冷笑一声,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坐进了车里,秋元坤见他不肯救自己,忍不住破口大骂,星野隆一听到后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优子说:“大岛上校,你可能还不知道,这个嘴巴不干不净的老东西干的缺德事,我建议你可以把大岛家的那些全套用在他身上,这样你的老同学板野中校一定会很高兴。”

“什么!他对友美做了什么?”优子厉声问道。

“这个老东西在几天前已经逼死了板野中校,而且板野中校在宪兵部时,他可是用了很多手段,把她弄残废了,我还听说有一个女孩子,好象和板野中校认识,被他用石头活活砸死了。哎呀,我实在想不起那个女孩子叫什么名字,你还是亲自去问他吧。”

“星野隆一,你个狗东西,我诅咒你不得好死!”秋元坤被怒目逼视的优子吓的冷汗直流,狗咬狗的冲星野隆一咒骂道。

星野隆一窃笑几声,踩上油门,故作品潇洒的说:“大岛上校你可一定要保我平安走出德罗贝国境,不然……那么诸位再见了,秋元坤大人也要多保重,哈哈。”

针气的七窍生烟,若不是优子抬手拦下他,他定会把星野隆一从车里拖出来撕成碎片。




无视星野隆一开车离去,优子深吸了口气,扫视了所有士兵一遍,这些士兵也是满脸怒色,她向他们郑重行了个军礼,肃然道:“今天我有事要拜托大家。”

“大岛上校,有什么只管说,我们虎贲营的弟兄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士兵中一名军衔最高的少尉朗声说道。这些虎贲营的战士十分敬重秋元才加,优子不但是秋元才加的知交好友,而且在这次帝都保卫战中已赢得了虎贲营官兵的一致敬佩,这些热血军人,最是识英雄重英雄,所以优子一说有事相求,个个没有推辞之意。

“谢谢大家!”放下军礼,优子重重说道:“我今天就无所避忌,直话直说了!我希望大家帮我隐瞒放走星野隆一的事,我大岛家354条人命在他手里!这事就拜托大家了!”

“放心吧,弟兄们不会说出去的。”少尉大声向士兵们询问道:“兄弟们,是不是?”

“是!”虎贲营的士兵齐声吼道,雄壮的声音久久回荡在黑夜里。

“大岛上校,别杀我们,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跪在地上的那群人也是聪明人,见优子准备瞒下抓住星野隆一之事,纷纷哀求起来。

优子冷笑一声,这些人参与叛乱,即使抓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她又怎么会授人把柄。她冲针微一点头,针心领神会的冲着叫的最凶的那个兜头一枪,其他人见势不好,想爬起来逃跑,虎贲营的士兵一阵扫射,把他们全部击毙在地。

此时的优子心硬如铁,等枪声停下以后,她又说道:“相信你们有很多人听过板野中校的功绩,这么一个为帝国立过功流过血的军官,竟然被秋元坤这个卖国贼害死了,这仇我非报不可。但是他是大帝的叔父,如果把他抓回去,即使大帝下狠心杀了他,也最多是赏他一颗子弹!我不想这么便宜了他,我要把他带去大岛家,把他残害板野中校的酷刑加倍还给他,这样才能告慰板野中校的在天之灵。”

“针,带上他,我们撤。”

针拎起已经瘫成一滩烂泥的秋元坤,扔进运输车里。众士兵把尸体聚成一堆,浇上汽油,点火后全部撤回到运输车里。

针调转车头,往帝都方向开去,优子说到了帝都你把秋元坤这个老贼弄回本家,把族里最好的行刑手叫来,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这事就交给你了,我要马上赶去西线。另外,派人保护星野隆一出境,不要让他在半路上被其他人抓到了。

针听后没有吭声,他已经无法接受优子放走星野隆一,何况现在还要派人保护他!

优子知他心中所想,也不想他憋着这口气,就告诉他说:“针,我知道你想不通我为什么放走星野隆一,我现在可以告诉你,首先我是顾忌到我们的人质,但是最重要的是他回了阿尔泰也是死路一条,因为有个人跟我一样恨他。”

“那人是谁?”

“你见过的,阿尔泰的公主渡边麻友。”优子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她习惯性的扶了下额说:“你告诉过我,你为了救哥哥,曾经调用了阿尔泰的影卫,这些影卫我一直在给渡边麻友用,他们突然离开阿尔泰,渡边麻友一定有所觉察。这次塞国突然撤兵,我猜八成与她有关,塞国政变瞒的密不透风,算来算去也只她通过影卫知道了这事,并且有这个能力去解救塞国国王。”

“那也不能证明她恨星野隆一!”

“凡事要举一反三。她如果不恨星野隆一就不会阻碍他的行动,她的举动已经告诉了我,她不但恨星野隆一,而且恨之入骨。若有天她掌了权,星野隆一一定会死的很难看!我想她快要得到她想得到的东西了,希望她能顺利……”说到最后,优子的声音已如耳语。

柏木由纪,你埋下的这颗种子已经发芽了!如果你在天上看见这一切,你会微笑呢?还是哭泣?

优子望着苍茫的夜色,友美的死讯,高桥南的险境,家族的成员的生死未卜,无一不令她痛不欲生。那个和友美一起死去的女孩应该是河西,她们终是一同离开了这个冷酷的世间......高桥南,不要让我失去你,请你一定要等我!她在心中呐喊道,如果连你也死了,我会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

痛苦和忧虑折磨着她的灵魂,渐渐的,一种深重的疲倦笼罩了她。在她记挂的所有人和事里,她感觉还缺少了点什么,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每到这时候,她都想一睡不醒。

“针,我想睡会......”是谁呢?带走了记忆的一部分,又或者只是自己太累了。

 

峰岸南途经贝隆市时,按照高桥南的嘱咐把敦子留在了那里。

时值兵荒马乱,她一个年轻女子,又生的花容月貌,自知多一事不如少一时。进城后,用围巾遮了半边脸,找了家不起眼旅馆住下,一日三餐也都让旅馆老板直接送进房间。

心神不宁的住到第十天,因帝都沦陷而停播的电台终于开始播放消息,敦子忙把收音机的音量拧到最大,当她听到帝都已在四天前收复,不由热泪盈眶。

关上收音机,走到窗前,望着城市上空的落日。既然帝都已经平叛,那些赶往帝都救援的部队就能返回前线,这样南就不用孤军奋战了。她在心中默默的祈祷,神,请你一定要保佑小南,如果你非要收走谁的灵魂,那么请你收走我的,求你,求你让她活下去。

夜幕渐渐降临,但是她的身影始终站在窗前,因为在她目光可以触及的那个方向,有她一生的挚爱。



浓重的硝烟似把天空染成了暗灰色,高桥南望着远处的血色残阳,心冷的象荒原上的积雪。半个小时前,先锋军团再一次打退了敌军的冲锋,战斗结束后,她清点了人数,这次的冲锋,军团又死了200多名士兵,这条宽800多米的防线上,剩下的活人已不到1000人。

第十天了,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可以支撑十天。在这滴水成冰的冻原上,若不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几乎不眠不息的打上十天仗,即使是铁人,也会不想再动弹。

“稍微休息一会。”指原扶着壕沟的土壁走到高桥南身边,拉着她的衣袖示意她坐下来。

高桥南应了声,把一具尸体往旁边推开了些,就地坐了下来。壕沟里望过去,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冻的硬邦邦的死尸,活下来的人就在这些尸体旁战斗和休息,由于仅剩的体力必须用在战斗上,所以只能任由这些原本是自己最亲密的战友就这样躺在那里。

这就是战场,人命最不值钱的地方。

“给。”指原掏出块压缩军粮,掰了一半给高桥南,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初上战场的她,不但奇迹般的存活了下来,而且没有受伤。

高桥南接了土黄色的军粮,硬着头皮放进嘴里,一点点的啃咬起来。这些压缩军粮是用小麦粉制成,100克可以吃两顿,但是那个味道跟墙皮差不多,干涩无味。高桥南入伍这些年什么都能忍受,就是忍受不了这些压缩军粮,同样是小麦粉,前田府里的小麦包,不知道比这玩意儿好吃到哪里去了。

“我真佩服你,这些年你和友美在前线都不知道怎么熬过来的!”压缩军粮噎的指原直皱眉头。

高桥南用力咽下口军粮,苦笑道:“友美可说过它很好吃。”

“这个味觉白痴!”无奈的把半块军粮塞回兜里,指原裹紧身上的大衣,倚在土壁上说:“知道我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吃泡面?”

“是洗澡啦!”

高桥南仔细看了下指原,发现此刻的指原的确可以用蓬头垢面来形容,再想想自己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连喝的水都没有了,你还想洗澡!”

“喂喂,你是不是女人啊?”

“不是!”高桥南果断回答道,见指原满脸惊疑的在她身上扫来扫去,笑着说:“上到战场就别把自己当女人,这是我这些年得出的结论。”

指原吐槽道:“差点想改叫你南哥。”

“笨蛋!”高桥南嘀咕了声,也放弃了那块难吃到死的军粮,不甘心的把它塞进口袋里。她想如果自己这次能够不死的话,非要逼着优子改进这些压缩军粮,军粮生产好象也是大岛家的生意。

想到优子,她在心中叹息一声。优子,要来就快点来吧,晚了我怕你这家伙会伤心。



阿尔泰军想进入一马平川的血色荒原,就必须穿过洛基那斯山脉。三年前,优子她们颠覆了星野家族的阴谋,并借机把战线突入到洛基那斯山脉的最西面。而先峰军团建立的第一防线,以洛基那斯山脉为屏障,通道狭窄,易守难攻,这也是先峰军团在人数和装备严重不足的劣势下可以守住防线十天的原因。但是一旦第一防线被突破,阿尔泰军只需攻下驻守在洛基那斯山脉入口处的第二防线,那么宽阔而没有遮挡的血色荒原就会完全暴露在阿尔泰军面前,到那时,德罗贝等于已落人了阿尔泰的手中。

片山阳加本想呆在高桥南身边,但是来了三天后,驻守在防线最北面的军队死伤惨重,师旅一级的军官全部阵亡,高桥南怕没有人指挥那边的士兵,就把阳加派去了过去。接下来的两天里,阳加冒着枪林弹雨,以不到五百人的兵力,不负所望的守住了北面近两百米的战线。可是今天的这场战役下来,她这里的士兵只剩下一百二十二名,其中一小半还都受了伤。

半小时前,阿尔泰军停止了攻击,可她知道,等太阳一落山,他们又会冲锋,而且她有种预感,这一次的进攻会比以往更加猛烈。

无所谓了。她在心里说道,连死都不在乎了,还能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事!只可惜不能和高桥南指原她们死在一起,但是这也无所谓,反正这条防线才800多米长,也算是仰望同一片天空。

夜色一点点深沉起来,她起抬头,看着洛基那斯山脉之上的夜空,今夜月色如水,满天星斗异常闪烁。

一阵凛冽的夜风吹过,束发的带子突然间崩断了,她那头如瀑般的秀发迎风发舞。

她就站在那风中,嫣然一笑,抽出军官佩刃,一手揽过这些欲要乘风而去的发丝,侧过头,将佩刃压在秀发上,刹那间,万千发丝已被她扬手扔在风中。

“早就想试试短发了。你觉的如何?是不是很好看?”她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轻语道。那个她喜欢过却从来没有说出来的人,应已化作千万颗星辰中的一颗,高挂在浩瀚的天宇之上,笑看着此时的她吧。



阿尔泰军前线指挥部的作战室,内藤总司令面色阴郁,与两位将军隔桌而坐。

已经开战十天了,帝国军凭借地形之利,死守在进入血色荒原的狭窄地区,虽然猛攻了十天,但是帝国军异常顽强,死守住要道。三个小时前,他本打算一鼓作气拿下帝国军的防线,可是大公府的书记官突然来到指挥部,随行的还有国全局的局长罗格,书记官一见到他,就神情悲痛的说大公陛下在三天前已遇刺身亡。

这一消息惊的他呆在当场,半天才缓过神来,自己离开巴兰市不到半个月,大公就被刺杀了,这其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阴谋!想到以往大公对自己的提拔和赏识,他生出一股不把这个幕后凶手抓到势不罢休的恨意。

罗格见他眼中露出狰狞之色,忙把渡边大公被刺的过程说了一遍,说到后面涕泪纵横。内藤总司令听到渡边敏行就是刺杀大公的指使者时,脸上也流露出哀色,历来无情帝王家,看来大公真的是死于祸起萧墙,但是渡边敏行已死,种种疑团暂时无法揭晓,要弄清真相,绝非一日之功。

书记官等罗格把话说完后,又拿出大公的遗诏,说大公临终前已将大公之位传给了渡边公主,我这次来就是请内藤总司令和中村将军回巴兰市,主持渡边公主登基之事。

内藤总司令想了想后说能不能容我在前线多呆几天,帝国军的防线眼看就要攻下。

罗格一听就在旁否定道,渡边公主年纪尚轻,又突然遭此变故,如果你和中村将军不回去主持大局,万一有人危害到公主,我们会辜负了大公的托付。而且我临来前,公主哭着跟我说,在满朝文武臣子中,她最信任的就是您和中村将军,如果你们不回她身边,她无法安心。至于前线之事,留给哈姆将军全权处理就行,帝国军已是苟延残喘,即使总司令你不在,相信哈姆将军也能攻下他们。

他的这番话是和麻友商量多次后才定下的,说的入情入理、滴水不漏。内藤总司令听罢不再多作分辨,只说了句明早我就随你们动身。



派人安排书记官和罗格住下后,内藤总司令就请了两位将军到作战室,把前因后果一说后,两位将军也是沉默以对。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打乱了他们的部署,内藤总司令心中终是七上八下,自己与渡边大公定下作战方略,因大公的去世,也许无法再顺利执行,他只希望渡边麻友接任大公之位后,能够坚持父亲既定的国策,完成几代大公想吞并德罗贝的宏愿。

“总司令,你和中村将军放心回去吧,我会按照我们决定的作战方案行动的。”哈姆将军的话打断了内藤总司令的沉思。

“哈姆将军,前线的事就劳烦你了,我和中村将军会尽快赶回前线。”

“总司令,我有点不明白,你的威望在公国无人能及,登基之事只需你回去就可以了,为什么连我都要回去。”中村的性格比较多疑,思忖了会后说道。

“中村将军,你应该见过渡边公主,她今年才二十岁,平时最是天真烂漫,突然之间父亲被刺杀,肯定乱了方寸,想她从小娇生惯养,遇到这样的事情怎么会不害怕,所以把大公最信任的你和总司令同时叫回去也很平常。”

“哈姆将军说的有道理,大公在世时,一直称赞渡边公主心地单纯,象这么单纯的一个女孩子,中村将军似乎多虑了。”

中村讪笑了下说:“你们两位又不是不了解我,我是出了名的多疑,不然也不会被你们叫做军中之狐了。”

“你这只军中之狐似乎有点小题大作了。”哈姆将军手抚唇上短须,肃然道:“大公生前对我们三人都是厚爱有加,渡边公主虽然年轻又不通晓政治,但是为了报答大公,我们定要全心全意辅佐她成为一代英主,这样我们死后见了大公也能问心无愧。”

“哈姆将军,请受本司令一礼!”

“也受我一礼!”

“两位老兄今天演的是哪一出啊。”

内藤总司令行完军礼后,说道:“说实话,虽然我们三人在一起共事多年,但是我始终对你有些看法,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我们政见不同,但你今天这番话让我改变了对你的看法,有道是国险辨忠奸,将军对大公的一片忠诚之心令我十分敬佩。”

“言重了!”哈姆将军向两人回了一礼道。

“总司令,今天晚上还要不要进攻了?”始终记挂着战局的中村插话道。

“攻!”内藤总司令重重的点了下头说,“调三个陆军师上去,我就不相信今晚拿不下这条防线!”

“我现在就去安排!今夜我要血洗帝国军的防线,祭奠大公在天之灵!”中村眼中透出一股杀气,向作战室外走去,内藤跟上几步说我陪你去。



两人离开后,作战室里安静了下来。哈姆将军走到挂在墙上的巨幅军用地图前,眼睛死死盯着巴兰市那里。隔了会后,他感到身后有些异样,一转身,看见罗格正站在他背后,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哈姆将军,别来无恙。”

“罗格局长,有什么事要劳烦你亲自跑一趟。”

“呵呵。”罗格轻笑两声,拿出一封信来交给他,“哈姆将军说的那些话正巧被在下听到了,真是令在下万分感动。”

哈姆将军面无表情的接过那封信,也不打开,似不经意般塞进贴身衣兜里,一字字说道:“忠于公主就是忠于大公,我相信大公的在天之灵也会赞同我这个说法。”

“何止是大公,公主也一定会感怀至深。”罗格一步步的向门外退去,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口时,似自言自语般说了句,“公主说,前线就拜托将军了。”

“两位大人我也拜托公主了。”哈姆将军冲着空气满意的叹息道。下的注,终于有收获了。

(四十四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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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章

阿尔泰军上百门重炮同时开火,炮弹划破夜幕,有如成千上万的陨石,砸在帝国军防线内。

片山阳加将后背紧贴在壕沟壁上,炮弹引发的巨大震荡力,令的她五脏六腑也为之颤抖。她用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爆炸时的可怕轰鸣,透过指缝一次次狠狠撞击着她的耳膜。

为了减少伤亡,从炮轰开始,所有的士兵都已分散隐蔽。熟悉炮战的她很清楚,若想在这种大规模、无差别的轰炸中存活下来,其实只能靠运气。可这次运气并没有眷顾她,一枚炮弹就落在她身后五十米处,炽热的火焰冲天而起,恐怖的震荡力带着亚音速的可怕动能,以辐射状向四周扩散,瞬间把她掀出壕沟。

她在空中翻滚了数米,身体重重的砸在冻土上。

仰面躺在地上,鲜血从她的鼻子和耳朵里一点点渗透出来,隔了几分钟,她才剧烈的咳嗽起来,每咳一声,胸口都象被铁锤击打过一样疼痛。咬牙按了按肋骨,从疼痛来判断,应是折断了两根,再动弹了下身体的其他部分,发现右腿也摔断了。

一枚枚炮弹依旧无情的落在不远处,可她的耳中却听不到一丝声响。

她苦笑了下,心想,是聋了吧,真是背到了极点,简直比死还倒霉。如果不能爬回到防御沟里,用不了多久就会被炸成碎片,这样死实在太窝囊,连敌人的影子还没有看见就死了,实在不甘心。

吐掉嘴里的血块,侧过身,将肩膀顶住地面,几经挣扎才翻过身来,忍住剧烈的疼痛,用手指抠着泥土一点点向壕沟爬去。

短短的十几米距离,竟如天涯海角般遥远,等她爬回到壕沟里时,已是筋疲力尽。

真安静……自降临在这世间,从未体验过这种静谧。她将残破的身体倚靠在壕沟里,抬头凝视着夜空中那轮明亮到不可思议的满月。

若不是在战场上该多好,那些炮弹在失去声音后,竟如烟花般璀璨,甚至比帝国国庆时燃放的烟花更盛大……如果不打仗,该有多好。

意识渐渐抽离她的身体,在这个无声的世界里,她陷入了黑暗。



守在阵地另一侧的高桥南,运气要比阳加好,直到炮轰结束,除了被炮弹掀过来的泥土擦伤外,几乎没有损伤。

炮击停止后,警卫营的警卫开始向她聚拢,这些负责保卫她和指挥部安全的警卫,都是经过特别挑选的老兵,若没有这些忠诚的警卫,高桥南也许早已战死,可经过十天的激战,原本500人的警卫营士兵现在只剩下了42人。

抖掉满头满身的灰土,她用夜视镜观察着敌方的动静,没多久,她就看见阿尔泰军开始向阵地扑来。采取这种不计伤亡硬碰硬的强攻方式,看来阿尔泰军今夜是势在必得。

深吸了口气,沉声向传令兵说:“吹号!准备迎敌!”

在清脆的号声中,她把狙击枪架在壕沟上,静静地等待着阿尔泰军走进射程范围。

这支狙击抢本是友美的“宝贝”,自友美离走后,她就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每当她摸到这支狙击枪时,总有种很安心的感觉,仿佛友美还象过去那样,守在她身边与她一同战斗。

当阿尔泰军一进入射程范围,阵地上枪声大作,那些走在最前面的阿尔泰士兵,顷刻间就被狂风暴雨般的子弹击倒在地,但这并不能阻止他们前进的脚步,三个阿尔泰陆军师的师长在出发前就向他们的最高指挥内藤总司令宣誓,不拿下阵地绝不回头!

这是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战斗,随着冲锋号响,已经逼到阵地三百多米处的阿尔泰战士发出阵阵怒吼声,他们踩着战友的尸体,声势浩荡的向阵地蜂拥而上。

人类本就是盲从的生物,而集体的杀戮往往能把这种盲从性发挥到极至。仅剩1000人不到的先锋军团,尽管全力抵抗,可是兵力实在太过悬殊,根本压制不住阿尔泰军的这种不顾死活的进攻。高桥南见第一防线全面崩溃,眼中寒光闪烁,拔出腰间的佩刀,纵身跃上壕沟,警卫也全部利刃在手,与她闷声扑向敌军。

转眼间,帝国军和阿尔泰军的先头部队已混战成一团,这种短兵相接的肉搏异常酷烈,刺刀和利刃插入骨肉间的摩擦声,战士们临死前的惨叫声,把这片战场变成了真正的阿修罗地狱。

与高桥南拼杀的那些阿尔泰战士,看出她是一名高级军官,本想抓住她邀功,但是被她砍倒十来个战士后,就放弃了这念头,层层叠叠的围上来,想置她于死地而后快。

高桥南见身边的警卫一个个倒下,顿时杀红了眼,雪亮的刀刃被染成了深褚色。

她浑然忘我的厮杀着,仿佛想将生命的烈火瞬间燃烧殆尽那样,任何靠近她的阿尔泰的战士,有如沸汤泼雪,纷纷倒在她周围。

佩刀如闪电般劈出,一个企图越过她身边向前的阿尔泰战士又血溅五步,她将滴血的刀刃凌空一指,厉声喝道:“除非踏过我的尸体,否则,寸土不让!”

周围的阿尔泰战士,被她这种舍我其谁的气势震住,本想上前的人一时间竟动弹不得。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阿尔泰军官拨开人群,大踏步冲到她面前,手中军刀高高举起,边向她劈头斩去,边吼道:“不让也得让!”

高桥南的格斗技巧习自鹰院,考虑到鹰院的学生都是女生,军校教官在教授近身格斗时,向来以灵巧和速度为根本,加上高桥南身材矮小,不以力量见长,更是扬长避短,从不力拼。但是此时此刻的她,已到了生死两忘的境界,唯一记得的就是绝不退让,见军刀兜头呼啸而来,胸中不由豪气激荡,不闪不避,手中佩刀全力迎上,两刃相撞,撞的火星直冒。

这名阿尔泰军官见她被震的虎口撕裂,佩刀直抵进肩肉里才挡住自己的全力一击,知她的力量远远不及自己。可即便肩上已血流如注,两脚却稳稳的踏在原地,不肯后退半步,不由暗叫了声好。

心中惋惜道,可惜相逢在两军阵前,不然定能交个朋友。

弹指间,两人已大开大阖的对斩了十来下。

每斩一下,高桥南身上就多一道伤口;每斩一下,阿尔泰军官眼中的敬意就增添一分。

这时,有个阿尔泰士兵见高桥南全神贯注的应付着自己的长官,悄悄绕到高桥南身侧,乘其不备,手中刺刀朝高桥南肋下捅去,眼看高桥南已无法闪避,突然有个身影从壕沟里窜出来,撞向偷袭高桥南的阿尔泰士兵。

余光一扫,高桥南见那人竟是指原,心中一紧,吼道:“指原,快跑!”

从白刃战开始,指原就缩在壕沟里,不知所措的她有些后悔,早知道有天要面临近身肉搏,在鹰院时就应该好好上格斗课!怎么办?被俘?逃跑?自尽?各种想法在她脑海中激烈翻滚,直到她看见高桥南被偷袭,才不顾一切的冲了出来。

被指原撞翻的阿尔泰士兵训练有素,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刺刀往前一探,扎进了指原腹中,指原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见防碍自己的人已被除掉,阿尔泰士兵再次把刺刀对准高桥南,可刚往前一步,双腿却被人死死抱住,低头一看,正是刚才撞自己的那人,那一刺刀竟没让她立即断气。用力甩了甩腿,见甩不掉,于是刺刀向下,又在她背上狠扎了几下,这才让她的手松了开来。

——这次你不会再说我没用了吧。原来死并不可怕,特别已没有你的这个世界,真是无趣极了。

高桥南撕心裂肺的痛叫一声,荡开军刀,扑到杀了指原的阿尔泰士兵身前,佩刀过处,血溅了一身,那阿尔泰士兵满脸惊骇,手捂住咽喉,一头载倒在指原的尸体边。



银月似被蒙上了热血,散发出诡异的橙红,夜风猎猎卷起高桥南沾满鲜血的衣襟,她分不清,那上面的血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当它们流出来时,有着同样的颜色,带着灼人的温度。

“我是阿尔泰公国第六师师长巴德!你的战士全都阵亡了,在这种情况下投降并不算可耻的事!投降吧!”阿尔泰军官高声说道,军刀一拦,暂时阻止部下向高桥南涌去。

“我是德罗贝帝国先锋军团高桥南!还是那句话,想踏过这条防线,除非杀了我!”虽孤身站在成千上万的阿尔泰战士中间,却依旧一身傲骨。

她的战友,那些活生生的灵魂,如今全部静躺于她的身旁,不要说投降了,就是投降这念头都是对他们的背叛和亵渎!

优子,等不及你来了。

敦子,我唯一想说抱歉的人,来生再与你相守!

缓缓将佩刀横在身前,长啸一声,视若无物的向千军万马冲去。那一刻,诺大的战场上,那道孤单的身影灿如流星,撞击出生命的最强音……



同一时刻,帝都皇宫内。

小嶋丞相从议事厅出来,已过午夜时分,他在台阶上望了会浩瀚的星空,突然皱眉道:“七杀、贪狼、破军三星齐黯,今夜又有大将战死沙场了。”

来接他的侍卫迎上前,把御寒的斗篷给他批上,他叹息一声,心事重重的离开了皇宫。

优子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终于在血色城外追上了才加和返回前线的救援部队。恨不得两肋插翼的她下令军团全速推进,而她与行动力最为迅速的机械师先行赶往防线。

当洛基那斯山脉清晰的印入她眼帘时,月已偏西,苍穹之上渐露紫色,这是黑夜即将过去的先兆。

“优子,第二军团的山冶军长来了。”行进在队伍最前列的峰岸南,折回到优子车前。

“山冶军长,防线情况怎么样了?”优子跳下车,与山冶军长互行了个军礼。从远处刮来的风,挟裹着大战过后的硝烟味,让她的心紧缩成了一团。

山冶军长布满血丝的眼睛闪过一丝黯然,说道:“大岛参谋,午夜时,阿尔泰军对第一防线进行了一个小时的炮击。炮击过后,根据枪声判断,阿尔泰军还向第一防线发动了猛烈的进攻,40分钟前,第一防线的枪声已全部停了下来。我派出侦察兵前去摸情况,但是侦察兵还没有回来,第一防线究竟是顶住了进攻,还是沦陷了,我暂时不清楚。”

“高桥南总长在哪里?”优子又问。

“她在第一防线。”山冶军长声音嘶哑的答道。

“什么!”一拳重重的砸在车身上,优子逼视着山冶军长怒道:“她是前线的最高指挥官,为什么让她去守第一防线!”

“优子,别这样……你比谁都了解她,越危险的事她越是不会让给别人。”峰岸南按住优子抖动的肩头,劝慰道。她深知优子与高桥南之间超乎平常的深厚情谊,加上优子生性尖锐,情急之下才会迁怒山冶军长。

沉默了会,优子用力的舒了口气,“山冶军长,很抱歉,我刚才失态了。其实我早知道她会这样做,只是我实在不想面对这一切……”

“该说抱歉的是我,当初我应该再强硬一点,坚决不让她去第一防线。”山冶军长宽厚如山的肩背似不胜重负的前倾着。仅从枪炮声来判断,刚才的那场战役定是场恶战,“如果总长她真出了什么事,我定会内疚一生。”

相对无语了片刻,山冶军长说侦察兵应已回来了,我们还是摸清情况后再作打算。

到了位于洛基那斯山脉入口处的第二防线,果真如山冶军长推测的那样,几个侦察员已赶了回来。带队的侦察员神情凝重的报告说,第一防线已被突破,此刻阿尔泰军正在布防,准备把第一防线作为他们攻占第二防线的壁垒。

优子听后脸色瞬间变的煞白,峰岸南怕她支持不住,想要去扶她,才碰到她胳臂,就她被一把推开了。

她独自静立在那里,神情间似被什么魇住了,清亮的眼睛暗淡无光。隔了半响,她开了口,声音清淡的象丢了魂:“他们有多少兵力在那里?”

几个侦察兵们相视了下,其中一个答道:“大概有三个陆军师。”

“山冶军长,调集所有兵力,我们现在就去夺回第一防线。”

“总长她下过军令,不管第一防线发生什么都不准二军团前去救援。”

“现在可以去了,因为第三军团就快赶到了。”高桥南,我生要见你人,死要见你尸!“峰岸南师长,机械师也一起去,我要把阵地夺回来......她一定希望我能夺回来……”

“是!”峰岸南高声应道,别过头,偷偷擦掉眼中涌出的泪水。



天没亮,他们就抵达了第一防线,由于三个阿尔泰军陆军师毫无防备,只用了半小时,军团就重新夺回了第一防线。

留下山冶军长布防,优子神思恍惚的从防线最南面往北搜寻,峰岸南则与之相反。

此时,正是朝阳将出不出的时分,战场上弥漫着寒冷的雾气,加上四处飘散的硝烟,十来步远就已看不清人影。与优子一同进行搜索的士兵们,每人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凡看见躺在地上的人就会上前检查,但是诺大的战场上,除了成千上万的尸体,竟寻不到一个活口。

脚下虚浮如在梦中,优子在浓雾中茫然的向前走着,每一分钟都宛如一生般漫长。

寻了不多久,有个士兵匆匆奔到她面前,连喊了她数声,才让她回过神来,“大岛参谋,我们……我们找到总指挥了!”

不辨方向的随了这个士兵走了会,就看见一大群士兵悄无声息围立在那里,见她来了,自动让出了一个通道。

她缓步走过去,手抖的无法抑制,隔着白茫茫的雾气,高桥南的身影一下子撞进了她的眼里。

她在这人世间最亲密的挚友,如一座顶天立地的山岳,手柱佩刀屹立在防线前,一身伤口,满衫鲜血。虽死去多时,但是尸体竟然立而不倒,浑身上下裹满了冰霜,孤独的守护在天地间,似在诉说一个军人寸土不让的铮铮铁骨。

优子胸口像被人猛戳了一刀,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她脚步维艰的走到高桥南面前,双眸被什么东西遮住,眼前一片水雾。伸出手去,在虚空中停留了许久,她才触碰上高桥南低垂的头颅,当指尖触到结满冰屑的脸颊,她低低道:“很冷吧……别站了,休息会……对不起,南,对不起......”再也控制不住胸中汹涌的情愫,猛地将高桥南连同彻骨的寒冷一并搂进怀中,紧紧拥住,热泪滚滚而下。

高桥南僵直的身子在她的怀抱中竟松懈开来,不再保持站立的姿势,如长在手中的佩刀瞬间跌落在地。优子双膝一软,抱着她跪倒在冰冷的地上,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上,一遍遍抚摸她残破的身体。

记忆就像无尽的浪,一叠一叠涌上心头。有一次,她和高桥南为了点小事怄气,两人一整天没说话,半夜醒来,看见高桥南站在她床边,眼中满是委屈和落寞。她说,优子,不要不理我。那一刻,优子的心突然变的异常柔软,一下抓住这家伙的手,把她拖进被子里,那夜的高桥南,身上也是冷的让人心痛,她抵着她的额说,以后再不会不理你了。

——南,我与你的情谊虽非爱情,但是那份沉甸甸的分量绝不输于它。你既是我的挚友,又是我的妹妹,更是我生死相托的战友。人生一世,知己难得,你这一去,我的诸般快乐和痛楚又能向谁倾诉,与谁共享?倒不如索性随你一起战死在千万人的鲜血里算了……

朝阳一点点升上天空,雾气逐渐消散,优子茫然的环视着暴露在朝阳下的战场,当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具尸体上时,她那颗破碎不堪的心又象被割了一刀。轻轻放下高桥南,难以置信的跪爬到那具尸体前,翻过尸体,指原那张如熟睡般安祥面容让她几欲崩溃。

“小指!啊——小指!!连你都走了!你们个个都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让我活着?!”那一刻,她的魂魄就象脱体而出,轻飘飘地悬在半空,从高处俯瞰正在发生的一切。

明明那么怕死,那么怕痛,为什么脸上如此平静,是厌倦了这个你杀我,我杀你的世界吗?小指,再跟我说说话好吗?你不是最爱说话……那些美好的曾经,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可是如今大家都不在了,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悲凉和寂寞。

将指原与高桥南并排放在一起,来来回回的抚摸着两人的面容,优子心中本就旧伤未愈,此刻再添新伤,再也承受得不住,痛哭间,喉头一烫,鲜血已顺着嘴角流下。

等峰岸南从防线另一头赶过来,优子已伏在高桥南身前昏厥过去。峰岸南也此情景,也痛的肝肠寸断,又担心优子彻底跨掉,强咽住悲痛,把优子和两人的尸体弄回防线内。



优子昏迷了两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48号堡垒的医务室里,才加和峰岸南围在她床边,看样子是守了她整整两天。象是不敢触动她心中最深的那道伤口,但是最终又不得不面对,隐忍了半天,才加不得不告诉她,这次战死的战士实在太多,怕尸体堆积在那里会闹瘟疫,所以昨晚已全部烧了,骨灰准备过几天就运回帝国陵园安葬。

优子听了这些话,心中时而清醒,时而沉沦。过了会,她似想起了什么,问才加道:“高桥南的骨灰呢?”

才加叹息一声,走了出去,不多时回到医务室,手中已捧了个黑色的匣子,优子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抱在身前,缓缓道:“才加,小咪。南她曾对我说过,她若死了,要我把她埋葬在血色荒原上,如今她真的先我而去了,我会实现她的这个愿望。”

“我同意。”才加重重的点点头。

峰岸南亦点点头,又从衣兜里摸出样东西递给优子,哽咽道:“这是我从南身上找到的。”

优子细细一看,原来是张照片,这张照片上糊满了鲜血,中间还被利刃穿了个洞,照片上的人正是敦子。优子过去无数次见过高桥南在休息时把这张照片拿出来看,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意。高桥南一直把这张照片放在心脏位置的贴身衣兜里,她的心脏被刺刀刺穿的那一刻,这张照片和她承受了同样的伤痕。

优子鼻子一酸,眼泪落在照片上,她打开存放高桥南骨灰的匣子,把这张沾满鲜血的照片放了进去……

到了傍晚,峰岸南驾着车,按照优子的指点,来到堡垒南面的一个小坡,优子几乎是被她们两个架着才上了这个并不算高的土坡。三人亲手给高桥南挖了个墓穴,把她的骨灰放了进去。

残阳似血,照在这座寂静的山坡上。

“我知道你怕寂寞,很快,我很快就会来陪你。”优子给高桥南洒上了最后一把土。

无论英雄,还是蚁民,最终尘归尘,土归土,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唯一不同的是,英雄即使化作烟尘,不朽的精神和传说永存在世人心中。

三人用军礼告别了高桥南,在回堡垒的路上,才加的眉头一直紧皱着,她在清扫战场时,听炮兵团的士兵说阳加早在几天前就上了第一防线,但是查看完所有阵亡战士,她依旧没有找到阳加的尸体。

难道被强大的炮火轰的尸骨无存?还是……她看了眼身侧的优子,优子已是心力憔悴,若知道这件事,肯定更加难过。她强忍住了想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冲动,但是心里一阵阵的疼痛。在军校时,她和阳加性格投契,甚至经常跟阳加开玩笑说,我若是个男的,最想娶的就是阳加。

这场该死的战争!究竟还要带走多少年轻的生命!

才加回首看了眼渐远的山坡,山坡上那座小小的土墓逐渐融入苍茫底色中,啊,荒原夜晚又要降临了……

(四十五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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