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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章

大陆历公元2013年10月15日,阿尔泰公国亲王渡边宗正在首都巴兰市举行了登基大典,成为阿尔泰公国第十六任大公。

史书记载,渡边亲王登基之日,距离亲侄子渡边仁川大公去世不到三个月。

在历史的巨轮下,无论是谁,都渺如尘埃,富贵的,贫穷的,权势的,挣扎的……没有人能真正操纵自己的命运。

渡边宗正登基后,没有立即确立王储,他的做法引起了王公贵族们的猜测。但是凡涉及到皇家继承权,历来步步惊心,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所以没有人敢提出异议,即便升格为王子的渡边敏行,脸上也捕捉不到丝毫不满。

相比之下,老百姓要直接的多,政治与权力距离他们太过遥远,只能过过嘴瘾的他们,公国的王储之位究竟花落谁家?成为他们饭后茶余的八卦。

老百姓是直接的,他们心里自有一杆秤。渡边敏行这个花花公子,从小到大在巴兰市没少干过丢人现眼的事,即便不牵涉到王储继承人之事,阿尔泰公民对他也没有多少好感。反倒是大公的女儿渡边麻友,当她身穿一袭白色华丽礼服,出现在登基大典的广场上,秀美的身姿,高雅的气质,瞬间倾倒了前来观礼的所有民众。

在大公给她戴上公主王冠时,民众的热情达到了顶点,欢呼声响彻整个广场。


阿尔泰人对美的事物向来没有什么抵抗力,这也是阿尔泰的艺术远远领先于风华大陆其他国家的根本原因,惟有远在无尽之海那头的银月国,才能与之媲美。

追溯历史,阿尔泰公国的开国之君竟是一位女性,这位伟大的女王,渡边家族的祖先,不但带领人民开创了公国,而且容貌美丽,性格坚强,除了深韵治国之道,对艺术也是情有独钟。

三百七十五年过去了,以女王为题材的创作,依旧是艺术家们的宠儿,诗歌、绘画、雕塑、戏剧……艺术家们以各种形式赞美这位伟大的女性,同时也把美这个概念深植到每个阿尔泰人的心中。

在登基大典上征服了民众的渡边公主,不仅仅拥有美丽的外表,更神奇的事情是有人发现,渡边公主的相貌十分酷似开创公国的传奇女王。流言传开后,民众们纷纷跑去国家艺术馆,那里存放着一张女王的肖像,他们站在肖像面前低声讨论,不时发出惊叹声,把国家艺术馆挤的水泻不通。

渐渐的,阿尔泰将会再出现一位女王的说法在民间开始流传,加上渡边大公把亲王府赐给了渡边麻友做公主府后,连一些达官贵人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国安局的罗格局长,情绪高昂的走出书房。

罗格并非贵族出身,能爬到现在这个高位,全赖他敏锐的判断力和心狠手辣的行事作风。

当渡边大公还是渡边亲王时,渡边王府的这间书房,他就来过无数次,但是从没有哪次能够让他象今天这样心情舒畅。

渡边公主简直是集美丽和智慧于一身的人间精灵,柔和的谈吐,精僻的看法,洞察人心的笑意,与她谈话绝对是一种享受,再枯燥的话题,也会因她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变的有趣起来。

过去,罗格局长以为渡边公主只是人世间万千美女中的一个,虽然听说有不少精明的贵族已秘密拜访过公主,但是担心卷入到王储之争这个大旋涡中的他,一直采取了观望态度。如今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公主除了美貌之外,还拥有超凡脱俗的智谋,以及操纵人心般的谈吐,自己早就投入到她的阵营里了。

不过现在也为时不晚,说不定刚刚好,毕竟自己赶在正戏拉开序幕前占到了个好位置,罗格局长满意的想。

人生就象一场赌博,无非开大开小,或者打和。一个好的赌徒,直觉、经验、决断力缺一不可。在上代大公在没去世前,他就坚信渡边亲王总有一天会君临天下,所以毫不犹豫的投靠了过去,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而这一次……他同样相信自己的直觉。


石原管家端了一个托盘,冲迎面走过的罗格局长略点了点头,又迈着平稳的步子向书房走去。

渡边麻友坐在书桌后面的皮椅里,异常宽大的书桌和皮椅把她衬越发娇小,她一手托着腮,一手翻弄着放在书桌上的两张纸,那是罗格局长临别时送给她的见面礼,上面记录了她哥哥渡边敏行的诸多“亲朋好友”。

麻友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名单罗格局长应该准备了两份,一份已摆在自己面前,而另外一份名单上记录的是与她密切来往的“亲朋好友”。如果刚才的会晤,让罗格局长觉得不

值得表达他的忠诚,那么另外份名单不用等到晚上,就会摆在哥哥的书桌上。国安局的罗格局长,当之无愧的老狐狸,麻友冲名单微笑了下,看来自己的阵营里又多了个狡诈的实权派。

“公主,从早晨到现在你还没有进过餐,我给你端了点甜点来,乘现在没人打扰你先吃一点。”石原管家把托盘放在麻友面前,揭了上面的盖子,里面几块酥软香甜的糕点勾人食欲。

“你看看这个。”麻友友把名单递给石原,拿起叉子切下一小块糕点放进嘴里,品了品后说:“杏仁蛋糕的味道很不错。”

石原管家把目光从名单上移开,对她和蔼的笑笑说:“这是糕点师的新作,好象有个挺特别的名称,叫什么……甜蜜的问候。”

“甜蜜的问候……”麻友咀嚼了一遍这个名字以后,微皱了下眉说:“自从父亲登基后,我每天都要应付那些‘甜蜜的问候’,到现在,我不但不觉得甜蜜,甚至有点恶心,你告诉那个过于浪漫的糕点师,如果他想去做诗人我可以成全他,不然就不准再给糕点起这么难以忍受的别称。”

“公主英明,其实我也记不住这么拗口的名称。”石原管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这一年多来,麻友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无论身体还是内心,越来越趋向完美,象这样耍点小性子的时候,几乎已经看不到了,所以他很珍视这么有趣的时刻。


又砌了杯热腾腾的红茶递给麻友,石原这才仔细的把名单看完,上面有些名字近段时间也经常来公主府,看来准备脚踏两只船的人不在少数。

“公主对名单上这些人有什么看法?”见麻友已经用完了点心,石原开口问道。

“鱼龙混杂,我真正在意的是那些没有出现在名单上的人。”端起色泽细腻的红茶,浅浅喝了口,一股久未品尝的熟悉味道令她愣了下,Tetley红茶,是那人最爱的牌子……她轻轻放下茶杯,不再触碰。

“到现在还没有表明态度的人,也许可以忽略不计。”石原思考了会,说道。

“很多时候不表态已经就是一种表态,又或者为了隐藏的更深,罗格局长虽然很能干,但是不代表他能洞察一切,我可以肯定,这张名单遗漏了很多重要部分。”

“我相信影卫会把这张名单补充的相对完整,不知道公主同意不同意我的看法。”

麻友点点头,以示赞同。

优子留给她的这批影子军太有用了,这些人混杂在各行各业中,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情报网,他们中既有精通暗杀的一流杀手,也有与普通人无异的长期潜伏者,最难能可贵的是这些人都极其忠诚。

那个关于她和开国女王容貌相似的流言,也是通过影子军传播出去的,虽然这条计谋本身就出自于她,但是效果之佳,几乎超出了她的意料。谣言如果利用得当,有着意想不到的效果,有道是流言止于智者,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智者,说穿了这是个由大部分蠢人组成的世界,否则就不会有没有任何好处的战争了。

“父亲这几天怎么样?”收回思绪,麻友问道。

“大公这几天心情很差,前线的战况很不利,防线内的雷区基本已被帝国军破掉了。”

“昨天哈姆将军来见我时,已详细跟我说过了,帝国军竟用我军的俘虏去踩地雷,但是因为他们给这些俘虏全部换上了帝国军的军服,而且这些俘虏都被炸的尸骨无存,我方外交部想联合其他国家谴责德罗贝却苦无证据,也难怪父亲会这么难过。”

“德罗贝军方这招真够狠的。”

“虽然我不相信这个过分残忍的战术出自某个我很欣赏的人,但是让我方外交部有苦说不出的人一定是她,给俘虏换上他们的军服,除了她还有谁能想的这么周到。”

“公主……”

“我不恨她,战争就是这么无情,那些血淋淋的历史书已让我了解到这个真相。”

“公主,我现在就去安排一切,另外星野隆一昨晚已起程去塞国了,我们这里要不要也准备一下。”石原把刀叉和盘子收拾进托盘,端在手里问。

“不用准备,时机还没到。”

“可我们毕竟欠大岛家人情。”

“我会还的,但不是现在。”

石原离开书房后,麻友神色凝重的走到窗边。窗外臻树的叶子已枯黄了多半,冬天就快来了。

——大岛优子,智慧有时候确实很重要,但是真正有力量的,是意志。你若熬不过这个寒冬,你就不配做我的朋友或对手。

 

冬天的脚步踏过血色荒原,令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土地更加荒芜。

雷区破掉后,战况并不象军部预想的那样顺利,占有装备优势的阿尔泰军不惜狂轰乱炸,以消耗战的策略死守住防线。而帝国军这边因为上半年的灾情,导致国库已无力支付庞大的矿石费用,尽管看到了胜利希望的帝国军,作战异常勇猛,但是落后的枪械和紧张的弹药都给先锋军团的进攻制造了严重的障碍。

为了最后的胜利,大岛家的家主大岛彻受命于大帝,亲自前往塞国解决矿源问题。同时,军部倾全国兵力,集结了两个主力军团,一个月内就能抵达前线。

决战在即,两国的气氛如暴风雨来临的前夕,阴郁而恐怖。

高桥南心力憔悴,从指挥室回到地面,作为前线总指挥,事无巨细都要她来统筹,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匮乏的物资让她头痛不已。原本这些事情优子可以帮她分担些,但是从雷区回来后,优子的精神状态很差,高桥南不忍心再给她增添任何压力,于是把所有事情全部揽了过来。

揉了揉涨痛的太阳穴,高桥南问跟在她身后的警卫板野中校回来没有?

警卫说中午就回来了。

高桥南在心里重重叹息一声,雷区破后,友美象是在避开优子似的,优子才回来,她就请命去了前线。高桥南放心不下,正巧峰岸南的机械部队也要开拔去前线,她就让峰岸南帮忙照看下友美。没多久,峰岸南就派人来说,赶快把板野从前线调回来,她哪里是去打仗,她是去拼命的,晚了就来不及了。

高桥南忙以总指挥的名义,命友美把作战权交给一师师长,又怕她不肯听令,派副官亲去把她带了回来。



走到友美的宿舍前,敲了几下门,等了会没有动静,推门一看,里面空荡荡的。

高桥南有些怅然若失,看来她是不想见自己,所以故意回避了。

“总长,友美回来了吗?”

高桥南一回头,见河西站在自己身后,苦笑了下说:“回来了,但是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知道她在哪里。”河西略想了下,就已猜到她在什么地方,又说:“要不要叫她来见你?”

“不用了,让她好好休息吧。”见河西转身离开,高桥南突然又叫住她说:“TOMO,友美她性子太犟,让许多人误以为她很冷漠,实际上她比谁都敏感,拜托你,不要让她绝望。”

河西郑重的点点头,“总长,其实最辛苦的人是你,请你也要多保重。”

“谢谢你,TOMO。”




板野友美坐在平台的最边沿,双腿悬空在外,背影散发出淡淡的忧伤。

这是日月交替的时刻,夕阳还未完全沉没,月亮已露出淡薄的身影。

友美喜欢高处,那些流浪的日子,她经常站在废弃大楼的顶上,看着成群的乌鸦携带灰色的雾气盘旋在城市上空。母亲曾告诉过她,每只乌鸦的身体里都有一个不愿离开人世的灵魂。

她想也许在这些乌鸦里,有一只就是母亲灵魂,远远的,窥视着她。

堡垒平台上的风很大,寒冷的风钻进衣服的每条缝隙,但她依旧无所谓的迎着风坐在那里,比起身上的冷意,她的心已象冰原般凝结。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孤独、疲惫、仇恨、崩溃、绝望,曾经占据过她整个身心。

在挣扎求存的岁月里,她亲眼见证了人类的残酷行经。

——为了一块不新鲜的肉,那个孩子永远的倒在血泊中。

——头天还向自己微笑的老人,第二天已经变成了一具冻僵的尸体。

——年轻的女孩子走进漆黑肮脏的小巷,后面跟着面目丑陋的男人……

见过了太多背叛,太多伤口,太多欺骗,除了自己,她无法再相信谁。就象荒野上的一匹独狼,即使受了重伤,也不允许任何人舔舐她的伤口......如果没有进人鹰院,如果没有遇到她们,她会一直孤独的活下去,直到某一天,默默无闻的死在路边,了无牵挂。

但是她还是和她们相遇了,那些笑容,那些注视,那些友美友美的叫声,一下下触碰她关闭的心门。起先她用恶劣的态度进行抵抗,但她的拒绝被她们无视了,她们擅自把她的拒绝理解成闹别扭,时间长了,连她自己都有些信以为真。

曾几何时,心里开始住进了许多人,包容的高桥南,聪明的优子,胆小的指原,豪爽的才加,温柔的明香,优雅的由纪,帅气的佐江,风趣的峰岸南,严肃的萌乃,善良的亚树……她们热热闹闹,熙熙攘攘,融化了她的寂寞和悲伤......



——就象一个美好的梦境,如果可以永不醒就好了。



可当她步入战场以后,渐渐的,那股熟悉的黑暗气息,又一次扑面而来。许多军士传言,说她是个天生的军人,勇敢、冷酷、视死如归......其实事实并不象他们想象的那样,她是希望自己就这样死掉算了,乘着心还没有彻底冷掉时,就这样死掉算了。可惜死神一点也不爱她,她受伤,她面临死亡的边缘,她一次次被送进医院,残破的身体,厌倦的心灵。

这时,河西来到了她身边,迈着坚定的步伐,比世间任何一个人都义无返顾,直接闯进她的灵魂。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灵魂里多了个想要全心守护的宝物。



河西在平台上找到了友美,远远望过去,友美逐渐融入夜幕的身影是那样的寂寞,让她有种马上想把她抱进怀里的冲动。

慢慢走过去,陷入沉思的友美没有发现她的到来,依旧眺望着远处的天空。

从后面轻轻抱住她,身体冷的象冰块,心里掠过一阵疼痛,把温暖的脸颊贴在她颈上。

熟悉的气息把友美从虚无中拉了回来,她把身体贴近温暖的所在,轻声说:“TOMO,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用手指抚摸她的面容,只要你能平安回来,我别无所求。

静静的抱着她,直到月光洒满整个平台,不需要语言,河西也能感觉到她心底的哀伤。

——即使你习惯一个人注视自己的伤口,我也不会放开手。

“TOMO,看着优子从前线回来后的眼睛,我恨透了这个世界。”友美痛苦的说,破碎的灵魂呼之欲出。

“有时真想死掉算了,可我放不下你,放不下那些还活着的战友,我怕你们会伤心,可是,这里......”把河西的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一点点冷掉,冷的连眼泪都快冻住了。”

“心冷了TOMO会帮你捂热,但是TOMO我绝不允许你死掉。”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滴在按住她心房的手背上,你的心竟比你的身体更加伤痕累累。

“友美,你相信命运吗?TOMO我很相信命运。在医院时见过很多人死去,但是没有一次象友美出现在我眼前时那样,看着快死掉的友美,TOMO我拼命乞求女神让你能活下去。”扳过她的身体,把她的手紧紧抓在自己手心里,看着她的眼睛,一字字说:“友美一直以来都很寂寞吧,所以即使有天友美真的会死掉,我也不会让友美孤零零的离开,何时何地TOMO都会陪着你,因为没有友美的世界,对TOMO来说毫无意义。”

河西温柔的声音,如月光般皎洁美好,那一刻,友美感动的无法言语,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守护你到最后一刻。

将她美好而柔软的身体揽进自己的怀中,把嘴唇覆在她的唇上,象亲吻羽翼一样轻轻触碰,再慢慢加深。

TOMO,你嘴唇上那一丝暖意,能让我变的更加坚强。



突然,暗处闪过一道异样的光束,沉溺在亲吻中的友美,马上敏锐的与河西拉开距离,站起身喝道:“出来!”

“哈哈,不愧是帝国军校毕业的精英。”从一堵防护墙后面,秋元洋介带着一个随从走了出来。

“秋元洋介,你想怎么样?”友美看了眼他手里拿着的相机,知道自己和河西刚才的亲昵一定是被拍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她心底。

“怎么样?板野中校应该知道帝国的禁忌吧,我早就感觉到你们的关系非同寻常,也不枉我派人跟了你们那么久,现在我证据在握,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秋元洋介一步步逼近友美,面目狰狞的说。

“秋元洋介,你费那么多心思无非是因为我,你不要为难友美。”

“河西小姐,如果你早这么识时务就好了。”秋元洋介啧啧嘴,又盯着友美的脸怨毒的说:“板野,上次你打我的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如果你不想我向军部揭发你们的事,你就用你的身体偿还我。”

“秋元洋介,你别做梦了,就是去死,我也不会让你碰友美的!”河西愤怒的说。

“你不愿意,板野中校可不一定不愿意,看的出来,她可舍不得你被教会烧死,你说我说的对吗?板野中校!”

“你说的对,我是舍不得她死。”友美平静的说。

“友美!”

不等河西把话说完,友美一掌切在她颈侧动脉上,伸手抱起她软倒的身体。

“你这是什么意思?”秋元洋介愣了下,随即问道。

“我怕她会防碍我们。”把晕倒的河西抱到平台的一个暗角处,友美冷冷的说。

“真可惜,我本来还想来个三人行,哈哈。”秋元洋介无耻的笑道。



友美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穿梭在云间的月光,令她漂亮的面容忽明忽暗。

秋元洋介有点着迷的看着她那双无论何时都带着傲气的眼睛,心中盘算要怎么羞辱她方解心中之恨。

“秋元洋介,TOMO是我最珍视的宝物,为了守护她,必要时,我会化身为地狱的修罗。”友美慢慢的说道,话音落处,拔出随身的校官短剑,寒光一闪,插进秋元洋介的胸骨,直抵深处。

秋元洋介恐惧的瞪大双眼,想要大叫,咽喉却象被人踩住了似的,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友美揪住他衣领,短剑一下一下捅进他身体。

“上一剑是为了明香!这一剑是为了优子!”

“这剑是为了TOMO!”鲜血飞溅到脸上,她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秋元洋介的随从吓的傻在那里,直到秋元洋介的尸体扑倒在地,他才尖叫一声,向平台门跑去。

友美拔出手枪,随意一抬手,枪声划破寂静的夜空,正中他的后脑。

把手枪放回枪套,不慌不忙的从地上拾起相机,把胶卷取出来,爆光后,抬手掷向漆黑的荒野。

秋元洋介,你说不一点也不错,我是舍不得TOMO去死,但是我更不愿意你玷污她,只要杀了你,TOMO自然就安全了!

闭上眼睛,痛快的呼吸着冷冽的寒风,她听到,杂沓的脚步声,正在向她聚拢......

(三十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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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章

寒流象破碎的冰块,沉甸甸的压在加尔罗尼市上空。

一辆挂着军方特级牌照的黑色轿车,径直开到军部大楼的台阶前,从轿车里下来的鹰司元帅,看了眼阴郁的天空,脸色更为凝重。

刚才在议政大厅,他本想以板野诸多军功为由,保她一命。但秋元洋介的父亲秋元绅,大帝的堂叔父,不肯善罢甘休,还向大帝哭诉说,督战部有人告发板野对大帝处理俘虏之事极端不满,杀死秋元洋介和另外个督战员是别有用心!

大帝听后龙颜震怒,立即下旨把板野押至帝都,交由宪兵审理。

板野友美,这个前途无量的年轻军官,算是彻底毁掉了!鹰司元帅暗自叹息着,走进风格简朴的办公室,不多时,副官来报告说篠田署长来了。



篠田麻里子一进门,就单刀直入的问:“元帅,板野中校她还救吗?”

鹰司元帅沉思了片刻,摇摇头以示回答。

麻里子的心沉了下去,在粉碎星野家族阴谋的斗争中,友美曾出过不少力,也可以说如果没有板野和优子她们,她的父仇也许至今未报。可如今,这份恩情还没有报答,友美却已到了生死一线的边缘。

鹰司元帅打破了沉默,将手边一宗案卷推到她面前,说:“秋元绅掌管着宪兵部,与他有杀子之仇的板野中校在宪兵部一定无法得到公正的审判,虽然我不能为板野中校脱罪,但我已说服陛下同意军情局陪审此案。麻里子,我叫你来就是要你参与此案,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大战在即,我不希望有人借题发挥,牵连到其他人。”

“交给我吧。”麻里子接过案卷。

“还有件事,大岛优子已向军部告假,估计她会马上回帝都,你派人跟着她,不要让她乱来。”

“也许大岛家的影响力,能让陛下改变心意。”

“越是大岛家越不能插手此事,大岛优子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可她还是放不下……”鹰司元帅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倦意,“她们之间的情谊颇让我感动,其实高桥南和先锋军团大部分军官已向军部联名具保板野中校,但我把这份联保书扣下了。陛下是雄猜之主,她们这样做不但不能保住板野,还会引起诸多猜忌,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陷入危局。”

“我明白了,我会看住大岛上校。”麻里子望着他清瘦的身影,黯然神伤,这个象慈父般的男人,不但肩负时局安危,还要应付复杂的政治斗争,他把一生都贡献给了帝国,却依旧得不到大帝的完全信任。

鹰司元帅慢慢走到窗前,外面开始下起雪来,他背对着麻里子低声说:“麻里子,拜托你了,不要让我的部下死前受什么罪,她为帝国流过血。”

“放心吧,元帅。”麻里子郑重的承诺道。



麻里子离开军部大楼时,漫天的大雪已在地面上积起薄薄的一层。

心情沉重的走出禁区,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名字,顺着声音望过去,见松井珠里奈撑着伞,站在路对面朝她挥手。

“你怎么来了?”麻里子快步走过去问道。

鼻子冻的有些微红的珠里奈,把伞撑到她头顶,遮住雪花说:“来接你回家。”

“住的那么近,就是下雪也不要紧。”麻里子帮她掖了掖脖子上的围巾,溺爱的说:“天这么冷,要是感冒了怎么办。”

“没问题,我的身体棒着呢。”笑挽住她一条胳膊,朝住处方向走去。

“我来撑吧。”抢过珠里奈手中的伞,擎在自己手中,而珠里奈则更紧的搂住她臂弯。

这孩子,越来越粘自己……麻里子心中涌过一股暖意。

刚把珠里奈接回家那阵,这孩子经常半夜哭醒,想要安慰她却不知如何开口,毕竟有些伤口并非用话语就能抚平......终于有一天,自己还是忍不住说,珠里奈,请把我当成你的姐姐......

“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看着麻里子的侧颜,珠里奈突然问。

“……没有,今天工作比较多,有点累了……”麻里子稍愣了下,这孩子的感觉不是一般的敏锐,板野留给自己的感伤还是被她看了出来,但是不想再让你知道这些痛苦的事,就象自己曾经发过的誓言那样,从今以后,珠里奈由我来保护。

这份保护中,也包括了你的心灵。

“珠里奈,饿了吧。”

“就快饿瘪了。”珠里奈故意说。

“要不要就近找家餐馆。”怕她真的饿到了,麻里子连忙建议。

“不要,我要吃麻里子煮的咖喱。”姐姐这两个字,就象生命中的禁语,始终说不出口,所以很抱歉,到现在还这样叫你,但你在我心里早已是那样的存在……将头轻偎到她肩上,其实可以跟麻里子你撒娇,我很幸福。

“那就再忍耐一会,回家马上煮给你吃。”在军情局有着扑克脸之称的麻里子,露出异常柔和的微笑。

……

雪渐下渐大,雪花飞舞在天宇间,有如浮光片羽,触手即散。两人紧密的身影,在洁白的街道中,一点点远去……

——悲伤也好,幸福也好,总有一天,都会成为最珍贵的回忆。



“把门打开。”高桥南站在友美宿舍门口,对守门的卫兵说。

卫兵忙用钥匙打开房门,高桥南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亮了盏台灯,友美和衣靠在床头,见高桥南进来,冲她笑了下,樱色的嘴唇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这家伙竟然还笑的出来!高桥南的心象被这笑容切成了两瓣,痛到不知所以。

她用力吸了口气,抑制住即将流露到脸上的悲伤,举起拎在手里的酒瓶,冲友美晃了晃说:“给你带了样好东西。”

在房间里找了两个杯子,把酒满上,坐到床边,递给友美一杯。

“massandra葡萄酒,啧啧,你又偷优子的心肝宝贝,她知道了会心疼死。”友美瞄了眼酒瓶后说。

“她没有那么小气,但是偷比问她要有意思多了。”高桥南发泄似的灌了一大口。

“我的脸很难看吗?”友美盯着始终避开她视线的高桥南,微叹了声说:“我不后悔,我应该早点杀了他,这样明香就不用死了,优子也不会那么难过。”

高桥南的手不由抖了下,杯子差点掉在地上,友美伸手扶住她颤抖的手臂说:“别难过,你知道我最受不了你这样子。”

“你这个混蛋,你让我怎么能不难过。”再也克制不住心底的疼痛,狠狠的抱住她,“友美,这些年,你一直在我身边,出生入死,我们都熬过来了。我舍不得你去死!我舍不得!”

高桥南近乎声嘶力竭的声音撞的她胸口一阵阵闷痛,在杀掉秋元洋介的那一刻,她已做好了死的准备,死亡对她来说,并不可怕,最让她难以面对反而是这些最亲密的人,所以她被关后就拒见河西,因为那是她最无法承受一个。

“明天你就要被送去帝都,今天晚上是你最后的机会,友美,你听我劝,你跑吧,逃的越远越好,算我求你,卫兵我可以支开,没有谁会追你。”高桥南急切的说。

“你又说这个,你和优子从我被关起来就一直说这个。”扶住她肩膀,稍微拉开点距离,看着她期待的眼睛说:“你知道我不会跑的,其实我也舍不得你们,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宿命,我不能因为自己的选择连累你们。”

“高桥南,能与你们相遇,我了无遗憾,陪我把这顿酒喝完。”俯身取过放在地板上的酒瓶,斟满杯子,自己先一饮而尽,脸上露出板野式的挑衅姿态,用空杯轻碰了下高桥南手中的杯子。

一闭眼,高桥南仰头把杯中酒喝完,万般悲凉回荡在这醇酒中,心头似空了一般。

以她对友美的了解,知道说什么也没有用了,那种眼神,已坚决到无视生死。

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优子身上,希望优子能有办法。



酒很快见了瓶底,脸色向来苍白的友美,两颊泛起难得的红晕。

“TOMO前天走了,她要去见个人。”高桥南喝下最后一口酒,忍不住告诉友美,见她不吭声,又问:“为什么不肯见她?”

“因为害怕。”似乎有点不胜酒力,友美将身子歪在枕上,轻轻说:“好笑吧,大家眼里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板野中校也会有害怕的事......我怕见了她我就不想死了,但是我又不得不死了。人活着,总是要死的......她却让我留恋起生命,这是我活到现在唯一逃避的一次。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让全世界人都知道我爱她,但是在帝国,我不能说……”

房间里寂静下来,两人似乎有点无言以对,同样的禁忌,同样的枷锁。

“明天,优子会陪你一起去帝都,我们不会放弃你。”隔了许久,高桥南才缓缓开口。

“呐,高桥南,这些年,一直没有谢过你,现在突然想说声,谢谢你。”

“说这种话的友美,真让我有点不习惯。”

“……笨蛋,人家难得弱气一次……”声音渐渐倦怠下去,“这酒好大的后劲……”

高桥南拉过被褥,帮她仔细盖好,见她卷曲的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在枕间,伸手帮她整了整。

当手指触到发丝,猛然想起毕业那天的中午,她也是这般披散着长发,走在阳光下,还瞪了自己一眼......

刹那间,岁月浮尘,天地停歇。

 

天色微明,高桥南走出堡垒。

寻了不多久,见优子清冷冷的站在寒风中,衣袂翻飞,神情迷惘。

走过去,轻唤了声名字。

“人若可以无情就好了。”优子没有回首,望着远处绵延的冻土,似是自言般低语。

“优子,别再自责。”上前几步,将她冰凉彻骨的手握进自己掌心里,“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们怀着不同理想和愿望进了军校,如今,有些同学已牺牲了,有些正面临着生死的考验,但我可以自豪的说,我们每个人都为了理想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所以别再责怪自己,你已经尽了力。”

“如果我可以再强大点,友美就不用以身犯险……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去,我却无能为力,心里就象被凿了个洞,我恨自己,更恨命运的无情……”眼角一烫,热泪已随风消散。

“我明白的,优子,我全明白!我也曾抱怨过命运,是你,是友美,是大家,让我明白到,即使面对残酷的命运,也是可以做出选择的。就象你为了守护友美,选择了独自承担罪孽;就象明香为了守护战友,选择了牺牲自己;就象友美为了守护大家,选择了除掉秋元洋介;就象由纪和所有牺牲的人,她们以自己的方式选择了最终的宿命。虽然这种选择令人痛苦,但是大家都没有妥协,其中也包括了你!优子,不要对生命失去热忱,为了已经牺牲或是还在奋斗的战友,哪怕再痛苦,我们也要坚持下去。”更用力的握紧她的手,希望自己心底的温暖可以融化你即将冰冻的灵魂。

“高桥南,可以和你相识相知,我了无遗憾。”优子难抑心潮起伏,目光深如浩瀚,凝视着高桥南的眼眸,在那双眼眸中,有着坚忍不拔的力量。

——当年前田府那个天真懵懂的女孩,已成长为一个令人尊敬的勇者。


“我们走走吧。”相视片刻,执了优子的手,向旷野外走去。

一路行去,在心底默默说道:

优子,这些年,每当我消沉的时候,是你伸出手引领我向前走。

今天,换我拉着你往前走,希望我传递给你的勇气,能带你走出黑暗。


荒原上吹来的风欲加凛冽,但她们相携而行的步伐,却是那样的平稳。

逃避从来不会给人任何的力量,只有直面痛苦和现实,才会获得超越自我的勇气,而一个真正的朋友,会成为这份勇气的源泉。


远方之上,破晓的黎明,带着无法阻挡的力量,劈开灰暗的天际。

天地即将重生,光明象初生婴儿般,艰难地,跃跃欲试。


“这片看似荒芜的土地,美的难以形容!优子,如果我不幸战死,我希望可以葬在这里,这样就可以天天看到这么美的日出。”高桥南眺望着大美无言的黎明,感叹说。

虽是无心之言,优子的心脏还是猛跳了下,慎道:“不准说这种话!”

“没有关系的,即使真死了,我们之间的羁绊也不会因此而消失……因为生命的意义远比生命本身更为重要。”高桥南诉说着对生命的理解。

“你令我惊讶!一直以来,我太过依赖心智谋略,当遇到头脑无法解决的事时,我不由自主的对生命产生出厌弃和绝望。高桥南,谢谢你,你的话让我重新开始审视生命的本质。”

“喂,你这么郑重其事的道谢会让我不好意思。”高桥南下意识的挠了下后颈,抱点羞赫的说:“我不过是把你曾经教过我的事情,再告诉还你而已。”

“你就别谦虚了。”轻捶了她一拳,看着她温良的笑意,看着看着,心里突然莫名的惶恐起来,似乎眼前这熟悉的笑容,自己只需一转身,就会消失在旷野中。不由把捶在她肩上的手伸到她笑颜间,轻抚上用力说:“高桥南,不准死在我前面……不然我绝不会原谅你。”

“你也一样。”为了令她安心,高桥南把手按在她手背上,让她的手更紧贴上自己的脸颊,一字字的说:“友美的事情,无论结果是什么,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别让我一次失去两个知己,我会承受不了。”

“好!我答应你!”隔了半响,优子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优子,来做个约定吧,无论谁活下来,一定要幸福,那些灵魂正在注视着我们,不要辜负了她们。”高桥南把手掌立起,期待的看着优子。

“约定了!是你自己说的,要等我回来!”优子在她掌上狠狠击了下,掷地有声的说。

“那我就放心了,虽然你一肚子坏点子,至少没有骗过我。”为了缓和一下过于沉重的气氛,高桥南故意用调侃的语气说。

“高桥南,你长进的厉害,不但学会说大道理,还学会了踩人。”

“哎哎......你怎么掐我!”

“谁让你说我一肚子坏点子!”

“我投降了。”拉下优子拧住自己腮帮子的手,从衣兜里取出封信,犹豫了下还是说:“劳烦你帮我交给敦子。”

接过来贴身放好,抬头看了看天色,优子稍许放松的表情又凝重起来,“宪兵该到了……”

“回吧,有些事总是要面对的。”高桥南叹道。



回到堡垒,押解友美的宪兵小队果然已经等在那里。

高桥南阅过宪兵队长递交的公文后,与优子领了他们来到囚禁友美的房间。

打开门,友美一身戎装穿戴整齐,神色自若,见他们进来,站起身,冲高桥南和优子略点了下头。

还没等高桥南说话,宪兵们已冲进屋里,用枪口逼住友美,其中一个宪兵,取出副死囚镣铐,准备给友美戴上。

高桥南眉头一锁,质问道:“板野中校还没正式判决,为什么给她上这么重的刑具。”

“板野中校是陛下钦点的重犯,又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我等也是按照上头的指示行事,还望总指挥能够体谅。”察觉到高桥南怒气的宪兵队长,慌忙解释道。

“总长,没关系的。”友美对还想说话的高桥南摇摇头。

“别碰她。”一直保持沉默的优子,突然厉声喝止宪兵,快步上前,把镣铐夺过来,停顿了会,声色稍缓道:“让我来......”

友美眼中漾过一点笑意,伸出双手,看着优子慢慢用镣铐把她四肢锁死,试了试松紧后,对高桥南点了点头以示无妨。

高桥南重重舒了口气,脱下自己的校官大衣,给她披上,“外面很冷,友美,一路保重。”

“高桥南总长,先锋军团第一军副军长板野友美现正式向你告别,祝军团武运昌隆、旗开得胜!”

友美吃力的把右手举到额前,端端正正的行了个军礼,动作间,镣铐撞的叮当作响。

高桥南顿时血液沸腾,胸中悲衷与炽热交织在一起,她挺起腰板,还与一个同样标准的军礼,大声说:“板野友美副军长,本总长代表先锋军团全体官兵为你送行,请接受我最高的致敬!”

四目相交处,似有千言万语,却已无须再说。

生死相托的日子,彼此信赖的时光,经历了血与火的熔炼……即便是死神的利刃,也斩不断这份坚如磐石的羁绊。


友美离开堡垒时,凡留在堡垒的军人全部聚在空地上,用军礼向她告别,直到载了她的囚车离开众人的视线,大家才放下手臂。

送行的队伍里没有高桥南的身影,她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友美的宿舍里,仿佛友美依旧还在这间屋子里,与她交谈……



囚车到了血色车站,指原和萌乃已候在那里,当优子扶着友美跳下囚车,指原早泣不成声。

友美朝她招招手,她脚步虚浮的蹭过去,垂首而立,眼泪扑簌簌的滴在靴子上。

“就你眼泪多。”扯了下她的衣角,把她拉到自己身前,又对脸色凝重的萌乃笑笑说:“这个麻烦的家伙以后要拜托你了。”

“……友美,我不要你有事……你……你要回来……”指原抽泣道。

萌乃环住指原颤抖不已的双肩,看着友美重重的说:“能和你成为同学,我很骄傲。”

“煽情的话请适可而止!”友美的脸居然微红了下,扭过头。

无论何时何地,板野友美还是板野友美,萌乃不禁感慨万分。


“大岛上校,要上车了,你看…….”宪兵队长在旁小声的提醒,此情此景,让他心中也唏嘘不已,人心毕竟都是肉长的,可惜公务在身,时不待人。

优子不欲令他为难,低声对友美说了声走吧。

她这一说不要紧,几乎崩溃的指原,见友美转身要上车,心如齑粉,控制不住的从后面抱住她,哭道:“不要……不要……我不要……”

友美身体一僵,记忆在心中席卷而过,击的她心口阵阵酸楚!

一咬牙,转身想推开死抱住她的指原,挣了几下竟没有挣脱。

萌乃见指原已失去理智,只好帮忙拉开她。优子叹息一声,忙扶了脸色苍白不堪的友美上了火车。

回首时,见指原还在萌乃身前挣扎,便狠狠心,吩咐宪兵把车门关上。

火车一声轰鸣,抛离苍凉与不舍,向帝都开去……

(三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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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章

坐在卢布松餐厅靠窗的位子,透过落地窗,西部最大的城市贝隆市的夜景尽收眼底,尽管战火连年,放眼望去,纵横交错的灯光依然把这座城市装饰的生气勃勃。

人类是世上最软弱,亦是最顽强的生物,无论遭受什么样的灾难,只要一息尚存,就会象这座城市的灯光那样,努力的发出光芒。

“TOMO,试下这里的招牌菜。”邀请的声音把河西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侍应生端给她的香橙牛排,上面覆盖着金色的酱汁,宛如裹了一层薄纱,令人垂涎欲滴。

虽然毫无食欲,还是用刀叉切下一小块,送进嘴里慢慢咀嚼。

坐在她对面的上谷院长,用期待的目光望着她,直到她说了声“好吃”以后,脸上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TOMO,这次回来以后就别再去前线了,正好你在前线医疗队的时效也过了。”上谷院长喜形于色的说。他没想到河西专程从前线回来探望自己,而且前所未有的与自己共晋晚餐,这可是他们父女俩第一次单独吃饭。

“不去了。”河西轻轻道,浓密的睫毛低垂下来,遮住她闪烁不定的眼睛,“不过我还要去帝都办点事,明天就走。”

“这么快……很重要的事吗?”

“恩,很重要!”

河西看似柔美却饱含决断的神态,让上谷院长暗暗叹息,这孩子越来越象她的母亲了……


河西的母亲是月光族人,与贵族出身的上谷院长相恋后,因信仰不同,这段恋情遭到了上谷家族的强烈反对。河西的母亲并没有因此而放弃,她不但生下了河西,还独自将她抚养长大。为了不影响上谷院长的声誉,她让女儿随了自己的姓,并隐瞒了这个孩子的父亲的身份。四年前,河西的母亲因病去世,临终前才把河西的生父是谁告诉了她,河西这才知道,那个经常来探望她们的上谷伯伯,原来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知道真相后的河西,不但没有认上谷院长为父,态度上更是冷淡到极点。

等河西从护士学校毕业后,上谷为了补偿心中的歉疚,动用职权把她调进了陆军医院,希望能够好好照顾她。

可惜不管上谷再怎么努力,河西始终不肯叫他一声父亲……直到河西要去前线医疗队的那一天,河西突然叫了他一声父亲,也正是这声父亲,让他第一次感受到血浓于水的父女之情。

“TOMO,我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你是不是很恨我。”被内疚包围的上谷院长,忍不住低声问道。

“恨过。”河西放下刀叉,目光扫过他因愧疚而低下的头颅,他的头发,比过去又花白了许多,“但是从我叫你父亲那一刻起,我已恨不起来了。”

似得到了世上最宝贵的谅解,上谷院长感动的半天说不出话来,隔了好久,他用恳求的语气说:“你在前线的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很担心……从帝都回来以后,能不能不要再离开我身边了。”

“回来就不离开了。”河西微笑着撒了个谎,心中却抱歉道,这次我买的是张单程票……

“来,陪我干一杯,这太让人高兴了。”得到了承诺的上谷院长,兴奋的举起酒杯。

“TOMO我爱上了一个人。”河西喝了口酒后,突然轻声说。

“……是什么样的人。”上谷院长吃了一惊。

“怎么说呢……呐,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河西略微思索了下,脸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浓重的爱意,“我希望父亲能祝福我们!”

“今天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日子!”河西的那声父亲,让上谷院长激动万分,他一口气干掉杯中酒,大笑出声道:“为父不但会祝福你们,还会为你们举行个盛大的婚礼,这小子运气太好了,能让我的TOMO看上,你去帝都是不是去找他,回来时把他带来给为父看看,看他是不是配的上我的女儿!”

“谢谢你,父亲,她要是知道您肯祝福我们,一定很高兴。”只有得到亲人的祝福,才算是完美的爱情,这是我们月光族的传统,友美,我会为我们的爱画上最完美的句号!


一顿晚餐,两种情绪,一个心满意足,一个心事缭绕。就象大陆谚语说的那样: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远比什么都知道的人要幸福的多。



回到陆军医院,喝了不少酒的上谷院长,已有点醺醺然,河西与他道了晚安,目送他踉跄的身影消失在宿舍大门内,才转身离开。

她这次回陆军医院,医院方面没有接到任何有关她的调动通知,所以没有给她预备宿舍,她暂时住在医院附近的旅馆里。但她与父亲告别后没有回旅馆,而是折回医院主楼。

此时,已是夜里十点多,探病的人基本上也都离开,主楼里静悄悄的,熟悉地形的她避开值班人员,上了三楼的护士中心,那里原是她工作的地方。

在转角处观察了会,见值班室那里空无一人,知道这时间护士都去巡房了,于是快步走进值班室,打开最靠里的一道门闪了进去。

门后面是个小药房,成排的架子把房间里隔成好几层,她穿过架子中间的狭窄通道,来到最靠里的一排架子前,借着暗淡的灯光,一个标记了骷髅的木箱子摆在了上面。

象早有准备似的,她从大衣兜里取出一个小瓶子,打开木箱,从里面拿出一瓶药水,举到眼前看了眼瓶子上的标签,就拧开瓶盖,小心翼翼的把里面的液体,倒了点在自己带来的小瓶子里,又把瓶盖封好,按原样放回木箱里。

把装满液体的小瓶子装回兜里后,她的神情松懈了下来,刚想沿原路离开房间,一个没留神,手肘带翻了架上的一个玻璃瓶,瓶子发出一声脆响,四分五裂的摔烂在地板上,暗红色的药水从碎玻璃里流淌开来,触目惊心,就象那天晚上友美满身的鲜血……

刹时间,她心如刀割,强忍了两天的眼泪如清流般涌了出来。



那个晚上,她醒过来,从角落里爬起身走出去,却看见平台上围满了人。

她摇晃着身体走上前,挤进人群中间。

月光下,她看见友美脸上身上沾满了鲜血,秋元洋介的尸体伏在地上,身下的鲜血蜿蜒成溪。

她愣愣的喊了声友美的名字,友美没有回答,只冲她笑了笑,那笑如同沉深长夜里,咫尺迎面的花朵,令她心悸神夺。

她象痴了一样,盯着她露出唇角外的小小虎牙,心想:从此以后,我该如何?

四下死一般沉寂,溯风吹过,吹醒了她懵懂的神智,她开始痛哭出声,每一声哭泣都象要撕扯开绝望的天地。

她浑身颤抖的向她走过去,可还没走到她身边,她就别过脸去,声如催折的说:“别过来,TOMO,求你了,别过来……”

她还想往前走,身体却被优子死死抱住,眼睁睁的看着她与众人离开平台。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纤细背影,她想问,我以后该怎么办?

优子死死捂住她嘴,在她耳边说:“TOMO,听话,什么都别说,不然她的心思就白费了!”

她的神智一点点瓦解,那些她与友美之间的点点滴滴,象融化的热腊滴在心底,滚烫之后,凝结成绝望的硬壳,她感到自己的心被封死了一样,不再跳跃。

友美,若你为我而死,我又岂能独活.....嗓子一甜,黑暗扑面而来。

原来,心如死灰就是这般滋味……



站在小药房里悲痛欲绝的河西,终是收敛起心神,抹干眼泪,顾不上收拾满地的碎玻璃,她选择了匆匆离开。

推开门,迎面却撞见惠姐,心里一惊,脸上却露出往日的甜美笑容,月光族的女子都是天生的好演员。

“TOMO,你怎么在这里。”大堀惠端着一个装满针药的盘子奇怪的问。

“惠姐,好巧,TOMO我特意过来找你,本以为你在小药房里,就进去看了看。”

“舍的来看我了!这个时间是最后一次巡房的点,你真是健忘。”大堀惠端详着她的眉眼,虽然泪痕已干,分明是哭过。

“你都知道TOMO我是个糊涂虫。”上前亲昵的挽住她一条胳臂,笑道:“惠姐,有没有想TOMO我?”

“想!想死了!但是有些人想的可不是我,那个小恶魔怎么样?有没有欺负你?”

“你就爱拿TOMO我开玩笑,不理你了!”河西撒了个娇,避开话题,“和你从前线医疗队分开有半年了,看来你回医院以后过的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这次回来以后是不是不走了?”大堀惠心中暗暗叹息,其实她已从一个前线负伤入院的军官那里听说了板野友美的事,但是瞧河西这副刻意回避的样子,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也许吧,但是明天我要去帝都,来找你就是想和你告个别。”

大堀惠心里咯噔下,想了想后,抬手摸了下河西软顺的发丝,柔声说:“TOMO,照顾好自己,我会等你回来。”

“好的,那TOMO我先走了,回头见。”河西走了几步,转过身笑道:“惠姐,要加油结束单身生活哦。”

“切!说的我好象没有人要一样!”大堀惠撇撇嘴说。



看着河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大堀惠才端了盘子走进小药房,一进房间就闻到刺鼻的药水味,循着味道走过去,见地上碎了个药瓶,里面的药水流了满地。

心细如发的她狐疑的站在药瓶前发了会呆,一抬头,看到印了骷髅图暗的木箱,鬼使神差般的走上前,打开箱子,看了看里面的药瓶一样未缺,她才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拎出其中一个瓶子,瓶子标签上写着的‘山奈钾,剧毒’几个字,她注视了会这几个字,有点心慌意乱把它放了回去。

TOMO,不要干什么傻事……她在心里祈祷着,默默的离开了小药房。



第二天清晨,河西没有跟父亲告别,站在陆军医院门口凝视了会里面,毅然返身向火车站方向走去。

上了开往帝都的列车后,她已心如止水,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告别了亲人,得到了祝福。

那么我来了,不愿意见我也没有关系,但是我终要去到你的身边。

因为TOMO和TOMO,是宿命的相逢,纵然生离死别,沧海桑田,依旧会开出绝世无匹的芳华。



在河西乘坐的列车向帝都进发时,有一辆从帝都开往血色车站的列车与它擦肩而过。

在那辆列车上,一个与她同样意志坚定的女子,带着喷薄的心跳,向着战火纷飞的战场进发。

——南,我来了,此刻的你一定很辛苦吧......等着我!

敦子望向车窗外的目光是那样的淡静温柔。

 

车轮有节奏的哐当声嘎然而止,站在车厢门口的优子,扶住友美的一条胳臂,帮她跨过列车与月台下面的铁路缝隙,沉重的脚镣拖过铁制的踏板,发出苍凉的声响。

篠田麻里子和秋元才加站在月台上,见她们下车快步迎上前去,等走到了面前时,喉咙里却象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时,月台上弥漫着浓重的蒸汽,来来往往的旅客从她们周围走过,因荷枪实弹的宪兵围着她们,只敢远远窥视。

她们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里,仿佛一部褪了色的默片,虽然无言,一些情节却呼之欲出。

友美知道她们的沉重皆因自己而起,深深吸了口寒冷的空气后,打破了沉默,“能见到你们,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才加压下翻滚的情绪,尽量用爽朗的语气说道。

“大岛参谋,板野中校,欢迎你们回来。”麻里子克制的打完招呼以后,把一份文件递交给宪兵队长,说:“上级指示军情局参与审理板野中校的案子,从现在起,我会全程跟进此案,等下我与你们一起去宪兵部。”

“篠田署长,友美在宪兵部的这段时间要拜托你了!”优子听了麻里子的话,喜出望外,已调查过秋元洋介背景的她,十分担心友美被送进宪兵部后会遭到极端报复,现在心里的这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而她也可以全身心去思考营救方法。

“谢谢你了!”才加也用期盼的目光注视着麻里子。

“不客气,我一定尽力而为。”麻里子允诺道。

四人又稍聊了几句,麻里子见宪兵部的人已露出不耐烦的表情,说了声时间不早了,就与友美一起上了宪兵部的囚车。



“优子,你有什么打算。”才加目送着远去的囚车,表情凝重的问道。

“我想先回趟本家……虽然友美的事非常棘手,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打算放弃......她走到今天这步,也有我的原因……”优子的声音渐渐暗哑下去。

才加看着她黯然无光的双眼,心中疼痛不已,伸手搂住她肩头说:“优子,你们的事我大致上都知道了,错不在你,换作我是友美,我也会这样做的!所以别再责备,你要振作起来!”

“你说的对,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我会全力以赴营救友美,不然我真的无法再面对这个黑白颠倒的世界!”优子重重的说道。

“这才象我熟悉的大岛优子!”才加用力拍了下她肩膀,“只要用的着我,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谢谢你!才加!”被才加的热血所感染的优子,激动的拥抱了她一下。

“才加,你现在有机会接触宫里,你帮我留意宫里的动向,如果有什么不利的情况就打这个电话。”

才加接过优子写了电话号码的纸条,又问:“还有什么事要我做?”

“的确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优子略一思索后说:“河西智美你应该认识,我猜她很快会回帝都,你派点部下守住火车站,她一到你就帮我把她抓起来。”

“她做什么了?”才加疑惑的问。

“她……她什么都没有做……但是我怕万一友美有什么不测,她会自尽……友美已把她托付给我了......”有点吃力的把这段话说完,优子的眉头已紧锁在一起。

“我明白了。”才加叹息一声,心中已经彻底了然。

优子见事情已经交代清楚,就与才加别过,上了来接她的车,吩咐司机向本家开去。



回到本家,才知道哥哥去塞国还没有回来。

追问管事的人哥哥的回程日期,管事的人说大当家发过电报来说谈判不是特别顺利,起码要再过一个月才能回国。

优子听后心绪更加沉重,她本想让哥哥以大岛家当家的身份去求大帝,虽然这样做会给家族带去更多负面影响,但事到如今,铁了心要救友美的她已顾不上那么多。

一个月那么久……那时友美的案子应该早就有定论,看来让哥哥帮忙已经没有希望了。



当夜,优子独自坐在静舍里,脑中有如走马灯似的飞速旋转,各种营救方案想出来以后,又被她一一否定。

难道真的要闹到劫法场?她苦笑了下,不管劫宪兵部牢房,还是劫法场,都是痴人说梦的事情。这比不得当初去阿尔泰劫回敦子,那是在敌国,不管做下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无所谓,但是如果在帝国明目张胆的劫走要犯,受牵连的人何止她自己。

想到自己身后一大家子的性命,她不禁感慨万分,过去令她自豪的家族,关键时刻竟成了无法触碰的死穴。

黑暗象夜色般逐渐笼罩她的灵魂,当初若不是顾忌家族的安危,自己也不会被秋元洋介要挟,做下违背良心的事。想到那几千个俘虏,她的双手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那些乞求活命的哭喊声,那些血肉模糊的残肢,那些怨恨不已的眼睛……那些比地狱的尖哮更可怕的爆炸声,在她头颅里轰然炸开。

她抱住阵阵刺痛的头颅,在房间的角落里,蜷缩成一团。

尽管已经拼命的压抑住罪恶感,尽管高桥南和大家给了她无数鼓励,但是这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始终还在她内心,挥之不去。

痛苦的闭上眼睛,看见的还是那片血海,无法安息,无法平静,她在黑暗的世界里挣扎,她告诉自己不能这样,她们将期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高桥南深沉的目光,友美傲然的笑容,才加信任的拥抱,指原悲伤的哭声……灵魂的深处,温暖与寒冷激烈的交战着。

她忍不住泪流满面,为了曾经信任的美好,为了步履艰难的命运,为了那个无法舍弃的梦想,她无声的呐喊,即使已经血腥满手,但是……但是唯有那个梦想,那个梦想背后纯洁的身影,是干净的,是她付出生命代价也不愿放手的!

就象黑暗的尽头总是光明,她终于又一次战胜了黑夜。



第二天,优子象什么也没发生那样,精神饱满的离开了本家。

既然不能假人于手,就由我亲自去做!

驾车来到宫门前,向侍卫报明了身份,说要求见大帝。不多时,侍卫出来答复她说大帝有重要政务要讨论,不见任何人。

她仰起头看了看阴郁的天空,脸上露出一抹张扬跋扈的笑意,那笑容,令空旷的皇宫广场突然变的异常渺小,她就这样站天空下,大声说:“我会在这里等,一直等到陛下肯见我!”



积雪未化的皇宫大门前的广场上,一个单薄的身影,不眠不休的站在那里。

期间,无数人来劝过她离开,连鹰司元帅也叹息着说回去吧,陛下是铁了心要回避你。但是她依旧一言不发,静静的站在那里。

整整三天,她既不吃也不睡的站着,仿佛和广场融成了一体。

负责宫廷守卫的才加不忍心看下去,想把她强行拖走,但是当遭遇到她坚如钢铁的目光时,唯有垂泪离开。

才加知道,如果不让她完成这个心愿,她定会抱憾终生……

消息传开后,加尔罗尼市的许多市民都跑到广场前来偷偷张望这个怪人,当有人认出她是大岛家的人时,大家开始议论纷纷,随着时间推移,大家开始为她抱不平。

陛下竟然忍心让这么年轻、美丽的一个女子活生生的站死在那里……她还是对帝国有功的大岛家的小姐,而且据说战功卓越……



仿佛世上一切都与她无关,三天来,优子唯一的信念就是站下去,一直站到陛下肯见自己!

寒冷和饥饿已掏空了她的体力,每一分钟,对她的身体而言,都是难以忍受的折磨,但是她不能倒下,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事了!

面见大帝,以自己的性命,以大岛家的功勋,保下友美。不听到大帝最终的答复,她不甘心!

与其背负一生的歉疚,宁可站死在这里!

夜幕开始降临,虽然寒风刺骨,她的额头上却渗出一颗颗汗珠,双腿早已失去知觉,能够站在那里,全凭那股生死不让的意志。

咬牙死撑着疼痛到麻木的身体,时间象停止了移动,一点点吞噬她的神智。

干脆闭上眼睛,拼尽全力在心里说:大岛优子!就是死,你都要站着死!



一声微叹传进她耳中,虽然细碎到几不可闻,却令她挺的笔直的后背颤抖了下。

慢慢睁开眼,小嶋阳菜深似幽潭的眼睛正默默的注视着她,心头一热,脸上已露出灿烂如昔的笑容。

还是来了,这个和自己一样傻的人......

(三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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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章

阳菜望着她,那笑容,在阴冷夜色下,也似皓日当空般明媚。

本以为,逐渐把你的事忘掉了……但你的笑容,就是你现在露出的这种笑容,其实从不曾离开过。

那些遥远的记忆碎片,每个夜晚拼凑起来,又碎成粉末……除了叹息低回,我只能屈从宿命的安排。

可是,心如止水的自己,披着神圣光环的自己,却依旧贪恋你的笑容,因为唯有它,让我还有活着的感觉。

“你还……好吧。”手象着了魔般伸向那抹笑容,还没触碰到,已垂了下来。

夜幕低垂的广场上,有无数双眼睛正在窥视着她们。

“我很好。”优子象没事一样答道,可身子才稍动了下,僵直疼痛的关节差点令她软倒在地。

“你……你这样也叫很好!”忙扶住她摇晃的身体,再也顾不上那些窥视自己的眼睛,“优子,你这样做值得吗?为了得到一个也许不是你想要的答案。”优子身上刺骨的寒意,透过指尖传过来,看着那张虚弱到极点却依旧带笑的脸,阳菜的心脏一点点地收紧。

“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事了,不做我不会……甘心,可连这个机会,他也不肯给我。”优子的声音近乎嘶哑,吃力的一字字说道。

三天了!我以为你会知难而退,但你这个死心眼……她对自己又何尝不是……阳菜咬唇想,若我不来,你真想站死在这里!叹息一声,这世上我最怕见的人是你,最舍不得的人却还是你。

“我带你去见陛下!”扶住她的手加了把劲,你要做的事,我来帮你完成,“你还能动吗?”

优子用尽全力挪了挪腿,双腿却完全不听使唤,苦笑了下说:“我好象长地上了。”

这个笨蛋!阳菜见她额上冷汗直流,心中又痛又急,背转身对她说:“我背你。”

优子呆了呆,刚想说话,阳菜美玉般的脸颊上泛过一丝的红晕,抢白道:“不准说话!”

教会的侍女见身份尊贵的圣女要背优子,连忙过来帮忙,阳菜却说:“你们退下吧。”

优子心中一烫,千言万语全卡在喉间,默然趴到她背上,任由她背了自己向宫门走去。

一瞬间,广场上鸦雀无声,看热闹的民众全都惊讶的望着她们,他们心目中有如神一般的圣女,竟然神情自若的背了这个站了三天的女子直闯宫门……神啊,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阳菜理不了那么多,别人怎么看她已经无所谓,她的全副心思都放在这个已经没了半条命的冤孽身上,她那样子,应是强弓弩末,如果再拖下去,搞不好双腿会残废……

宫门前侍卫想要阻拦,对上阳菜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不由自主的垂下头,闪到一旁。

阳菜也不理会他们,径自走进宫去,走到议政厅附近,掌管内务的统领迎了上来。

“带我去见陛下。”

“圣女,这个……”

“带路!”阳菜神色一厉,命令道。

统领吓的一哆嗦,平日不食人间烟火的圣女,今天竟流露出来令人畏惧的肃杀之意。

不敢再有推辞,领了她们往大帝所在的地方走去。



优子感受着阳菜背上传递过来的暖意,她虽不太重,奈何皇宫太大,背着她的阳菜渐渐喘息。

百感交集之下,那些不可说的心事,如香缭绕,漫过心头。

自己宁可用笨拙到自残的方式求见大帝,也不找阳菜帮忙,就是不想让她为难......可她还是来了,无视世人的看法,向自己走过来……也曾怨过她的心太冷,原是怪错了,她对自己的心意,一直在那里,皆因那道无法解脱的枷锁,硬生生锁住了她。

阳菜,总有一天,我会实现我的梦想,就象当年我对你承诺的那样:我会让你自由的飞翔,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优子不由把脸深埋到她的颈项间,呼吸着令人安心的气息,鼻子一酸,泪水已流了下来。

“……别哭……我喜欢你笑的样子。”阳菜柔声说。这些年,对不起,无法回应你,但是……但是你从来都在我心里,这样受伤的你,连眼泪也变的冰冷彻骨。很寂寞吧,我也一样,虽然我们之间注定悲伤,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笑,优子,可以的话,带上我那份吧。

“阳菜。”

“我明白的。”

旧日温柔而散乱的吟唱,仿佛在耳边轻轻拂过,时光流逝,红尘沧桑,不变的,是你从来不曾移开的目光……



秋元康惊愕的看着背着优子的阳菜,虽然他知道她们俩年少时做过同学,但他这个外甥女生性冷淡,当了圣女后更是不理俗事,不料今天竟会管起这种‘闲事’来。

阳菜小心的放下优子,转身揽住她腰,让她半靠在自己身前,淡淡说:“参见陛下。”

“参见陛下。”优子亦说道。

秋元康定了定神问:“圣女,有事吗?”

“陛下,我没有什么事,大岛上校有事要说。”阳菜答道。

“大岛上校,你想说什么本帝知道。”秋元康沉默了会,手指轻扣着书案说。

“陛下,板野中校虽然触犯了国法,但是她战功卓越,现在帝国正是用人之际,我恳求陛下留下她一条性命,让她继续为国效力。”说话间,已跪倒在地,膝盖一落地,痛的几欲晕倒。

“大岛上校,国法无情,本帝之所以不见你,就是不想当众驳了你的面子。”秋元康皱了皱眉,这些鹰院19期生,彼此之间的情谊,果然如传言的那样,超过了底线。

“陛下,我愿用我的军功和性命,担保板野中校,陛下,念在大岛家忠心事国的份上,我求您了!”优子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苦求道。

“大岛上校,你来告诉本帝,被杀的监战部部长叫什么名字。”过于优秀也叫人头痛呢,秋元康冷笑一声,问道。

“秋元洋介……”优子微愣了下说。

“那你应该明白,本帝是不会答应你的要求。”秋元康站起身来,走到优子面前,低头看着她颤抖不已的肩头说:“大岛上校,你要记住,在德罗贝帝国,秋元这个姓才是最尊贵的姓氏,其他姓氏,包括大岛,都应该敬畏秋元这个姓氏!明目张胆的杀死皇亲,本帝没有深究,已是最大的宽仁!”

他这番话让优子万念俱灰,绝望的情绪绞的她胸中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呕在地上。

阳菜被她的样子吓的魂飞魄散,扑上去,把她抱住,连连呼唤她的名字,见她眼中神彩一点点收敛,人象是死了一半似的,眼泪顿时控制不住的滚滚而下。

抬起头,用陌生的眼神看着秋元康,似是从来不认识这个亲舅舅,哀声道:“陛下,我代大岛上校求你!”

“政治之事,你不应插手,不要忘记了前代圣女的结局……”秋元康背转身,重重的说。

板野这件事,他本想拖到优子知难而退,没想到阳菜会插手这件事,还把优子带到他面前,阳菜这种胳臂肘往外拐的做法,令他心中极其不满。

“而且处诀的旨意在你们来前已下了,君无戏言,你们无须多说了!”

“什么……已经……”优子凄厉的说出几字,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优子,你不要吓我,优子!”阳菜心如刀绞,摇了她几下不见醒转,已大哭出声。

秋元康见此情景,忙让侍卫传来御医,毕竟大岛家还在为帝国效力,如果优子死在宫里,传出去定会遭人非议。

御医过来以后,简单检查一番,给她注射了支强心针,她才醒了过来,但神色委顿不堪,望着阳菜一言不发。

御医说大岛上校体力严重透支,心率微弱,腿部神经受损,想彻底恢复,需要好好静养。

秋元康见优子性命没有大碍,松了口气,本想做下好人,留她在宫里休养,没想到阳菜抱起优子,说了声她会照顾优子后,头也不回的径自走了……

 

板野友美被押至宪兵部后,秋元绅本想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但是友美一口咬定人是她杀的,与他人无关。

除此之外,沉默到底。

秋元绅与她有杀子之仇,恨她入骨,几次想要刑讯逼供,奈何监审的麻里子坚决不同意,理由是军部还没有撤除板野友美的军衔,按照军法,任何机关不能对现役军官动用刑罚。

秋元绅知道军部有心庇护板野,却又无可奈何,持续审讯了三天后,他憋了一肚子火面见了秋元康。

秋元康看了他呈上来的审问记录,觉得再在这件案子上耗费精力已无价值,加上一直站在宫外的优子,令他头痛不已,思忖之下,即时下旨,命秋元绅明天一早把板野押赴刑场就地枪决。

秋元绅领了旨意回到宪兵部,又把这道旨意通知了军部,军部这才把撤消板野军籍的批文送了过来。



篠田麻里子站在囚室内,看着友美平静的脱下军服,换上死囚的衣服。

麻里子接过还带着友美体温的军服后,把它交给军部派来的人,让他们把这身军服和友美随身携带的物品全部带回军部存放,这些东西,算是友美的遗物,将来会转交给她的亲人。

折腾完一切后,夜色已经降临,宪兵部的人本想请麻里子离开,但是心细如发的麻里子说她要等到友美枪决后才走,今晚就陪友美住在囚室。

宪兵部的人说这不合规矩,但是麻里子态度坚决,不肯让步。

秋元绅听人报告此事后,知道麻里子是怕板野除了军籍后,自己乘机报复,所以赖在宪兵部里作陪。

他在心中冷笑几声,篠田,不要以为你这样做就能保住她!



到了晚饭时间,按惯例,死囚可以享用一顿菜色丰富的晚餐,宪兵部的人倒也大方,给友美准备了一大盘食物,因麻里子也呆在囚室里,也给她准备了些吃的,一并送了进去。

麻里子看着宪兵送进来的饭菜,知道这是友美最后一顿,心中悲凉不已。

友美把一个盘子送到她手里说:“我那饭虽然丰富点,但是不吉利,就不让给你吃了,你把这份吃了吧。”

“我没有……胃口。”麻里子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说。

“篠田署长,这些天麻烦你了。”

“叫我麻里子。”

“麻里子......”友美笑了笑说:“你也叫我友美吧。”

“友美。”

“恩,这样的话,我们就是朋友了,最后的晚餐有个朋友陪我吃,我很高兴。”

“友美……我会记住你这个朋友,永远!”麻里子动容道。

“谢谢了。”友美冲她开心的笑了笑,把最后的晚餐端到鼻子下闻了下说:“好香,咦,还有金枪鱼面条,我最喜欢吃这个了,味道不是一般的好,可惜不能请麻里子尝一尝......那么我要开动了,麻里子也不要客气。”

“好,我也吃。”

麻里子把食物塞进嘴里,味如嚼蜡般用力咀嚼着,囚室里开始寂静起来,麻里子努力咽下了一片面包,突然对吃的津津有味的友美说:“友美,你还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给谁吗?”

友美抬起头,静静的看了会麻里子,坦然一笑道:“没有……她们知道我的。”

“真好呐。”麻里子感叹一声,目光相撞处,友美眼中透出的瑰丽光芒,让她由衷的赞道:“友美,你长的真……漂亮。”

“没想到麻里子也会说这种话。”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面条,掩饰住不好意思。

“即使是长了扑克脸的我,也会说的哦,看到美好的东西,总是忍不住想说出来。”

“扑克脸,很适合你。”友美扑哧笑道。

“恶魔中校,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外号。”

“喂,好象我们两个都挺唬人的。”

“那是他们不懂得……欣赏,友美……其实很……温柔……”麻里子突然感到眼中一片迷蒙,意识渐渐抽离身体而去,手一松,放在膝上的托盘滑倒在地。

友美忙放下食物,过去扶住她仰倒的身体,急切的问她怎么了。

麻里子死死的盯着她,眼中满是痛楚和担忧之色,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出话来就闭上了双眼。

友美大惊失色,忙把手指搭到她颈动脉上,一摸之下,脉搏平稳,再一探呼吸,也很正常。

再看了眼满地翻倒的食物,她已猜到,有人在麻里子的食物里下了麻药,让麻里子昏睡了过去。

她静默了片刻,干脆帮麻里子脱了鞋子,抱她睡在床上,又拉过被子帮她盖好。

“别担心,麻里子,你想庇护我的心意我确实收到了,谢谢你了,我的朋友。”友美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一滴眼泪从麻里子眼角缓缓淌下……



囚室门被打开了,几个宪兵端着枪,围住友美,其中一个拿出手铐,铐住友美双手后说跟我们走一趟。

走到熟悉的审讯室门口,宪兵推看门,友美见秋元绅冷笑着站在里面,旁边还站了几个随从。

“欢迎你,板野友美,今晚我精心为你准备了一个party,希望你能玩的尽兴。”

友美懒得跟他废话,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以后,冷漠的站在那里。

“板野小姐的态度,真让人扫兴……”秋元绅慢慢走到友美身前,友美那种藐视的态度令他无法抑制的想要把她撕成碎片,他咬牙切齿的说:“你杀了我唯一的儿子!你觉得一颗子弹能够发泄我心中的恨意吗?不!那不够!我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洋介……我最亲爱的儿子,你好好看着,我会让杀了你的凶手向你忏悔,用她的血和肉!向你乞求原谅!”

“你们父子俩真是一样恶心!”友美看着状如疯魔的秋元绅,冷冷的说道。

“你会为你所的话后悔的!板野小姐!”秋元绅狞笑着伸出手,捏住友美的下巴。

“做梦吧!”友美低吼了一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戴了手铐的双手,环住秋元绅肥硕的脖子,用力一绞,把他拖翻在地。

秋元绅扑倒在地,呼吸一窒,惊吓之下,忙用手去拉勒在脖子上的铁链,但是友美死死的扣住手铐两头,又用膝盖顶住他后背,令他无法动弹。

旁边的随从没料到友美会突然出手袭击秋元绅,愣了数秒才冲过去,想抓住友美,想把她从秋元绅身上拖开,但是友美势如拼命,拽着秋元绅几脚踢飞冲过来的人。

秋元绅被勒的眼珠渐突,眼见快要断气,他的手下见情势危机,一拥而上,友美双手不便,一个不留神,被一支高压电棍点在后项上,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七手八脚的救下秋元绅,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隔了半响,秋元绅才理顺了自己的气息,当一个随从给他拿了条毛巾过来时,他气的扇了这个随从一个耳光。



友美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平躺在地上,手脚被绳索牢牢的捆住,而秋元绅站在她脚边俯视着她,目光中满是怨毒,她厌恶的闭上眼睛,有点遗憾的想,刚才要是再用力点,就不用面对这张恶心的脸了!

秋元绅一招手,四个随从上来摁住友美被捆绑的手脚,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拎了个箱子蹲在友美身侧,秋元绅突然笑道:“板野小姐,你这头老虎该去去牙了,放心吧,他是专家,我保证你明天还能活着上刑场。”

黑西装男子面无表情的打开箱子,里面整齐的放着一排刀具,他象抚摸心爱之物一样,用手指轻轻抚过这些奇形怪状的刀子,最后停顿在一把弯月状的小刀前,取出来拿在手里,当他手握小刀时,死气沉沉的脸上突然有了光彩。

“今天运气不错,能为这么漂亮的一位小姐服务,是我的荣幸。”他边说,边把友美脚腕上的裤腿用小刀割开,友美裸露出来的浅蜜色皮肤,让他那张平凡的脸开始神彩熠熠。

“我曾经数过,人身上有485道大筋,但是真正有用的不到10条,不会流太多血的,人身上多余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他用手中弯刀切开友美脚稞处的皮肉,友美痛的哆嗦了下,怒骂道:“变态!”

“谢谢,希望你等会的精神也能这么好。”他邪邪笑道,神情专注的用刀尖在皮肉中翻找着,就如他所说的,虽然伤口已入骨骼,但是竟然没有流多少血。

友美下意识的想要挣扎,但是四个随从死死按住她手脚,秋元绅端了张椅子坐到她面前,表情愉悦的看着这一幕,“板野小姐,忏悔吧,乘着我儿子的灵魂还没有上天堂,也许我会原谅你。”

“他只配下……地狱!”友美忍住剧烈的疼痛,嘲讽道,冷汗顺着额角一颗颗掉下来,要我忏悔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找到了!”黑衣男子惊喜的说,返身从箱子里取出一把钩子,钩住裸露在伤口中的一条白色物体,往外一提,友美顿时感到自己全身的肌肉无法控制的哆嗦成一团,她咬紧牙关,把惨叫压抑在喉咙里。

“好样的!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没有叫出声的,为此,我会更加细致点。”随着一声赞叹,他用钩子硬生生的扯断了友美的脚筋。

友美头向后一仰,脸上神情已痛苦到极处,身体颤抖的厉害,过了好一会,才急促的呼吸起来,。

秋元绅心满意足的看着疼痛的死去活来的友美,抚着刚才被友美勒伤的脖子。

“抽筋的滋味怎么样?”他见友美不吭声,叹息道:“其实我也不希望你求饶,因为我打心眼里不想饶了你。”



已记不清楚自己昏过去几次,又被弄醒过来几次,友美躺在地上,鲜血把她的囚服染成了暗红色,也许已经习惯了疼痛,也许太过虚弱,她连微弱的呻吟都不再发出,瞳孔渐渐浅淡。

秋元绅扶额坐在那里,这个一声不吭的女孩子,令他的情绪沮丧到极点。

行刑的黑衣男子说,他已把友美四肢上能找到的筋全部拉断了,如果再继续下去,他不能保证友美能不能活着上刑场。

秋元绅挥挥手,象赶苍蝇一样把他赶到一边。

他蹲下身,看着已经解开了绳索却连手指都抬不起来的友美,心中却没有一丝报复后的喜悦。

为什么会是这种感觉,他怔怔的想,这个女孩子竟让自己产生出深重的自卑感……

突然,他疯狂的笑起来,顺手从箱子里拿出一把刀子,把刀口贴到友美的脸颊上说:“就是你这张脸,太让人讨厌了,我要毁了它,让你到了地狱也骄傲不起来!”

不要!友美在心里呐喊,那些难耐的痛楚,她都熬了过来,但是惟独这个,让她真的绝望到想哭泣。

刀子狠狠的划开她精致的面容,血蜿蜒而下,流进嘴唇里,呈现出一道残酷的风景。

——TOMO,对不起,你最喜欢的脸,我没能保住。



夜深人静,鹰司元帅走出办公室,路过储存室时,见到一个抱了纸箱的军官正手忙脚乱在开门,他走过去,帮这个军官打开门,军官满怀感激的再三向他道谢,他和蔼的笑了笑离开了。

走出几步,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烦躁的感觉,折回来问:“箱子里是什么?”

“原先锋军团板野中校的物品。”军官答道。

“给我看下。”他盯着纸箱看了会说。

军官连忙把纸箱抱到他面前,他打开一看,友美的中校服整齐的叠在里面,角落里还有几枚勋章和几件小杂物,他叹息一声,这么好的一个年轻军官,明天一早就要被处决,而

且麻里子告诉过自己,板野已经没有什么亲人在世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他默默的关上箱子盖,在盖子即将关上的一瞬间,他的手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一块古旧的怀表静静地躺在杂物间,十分眼熟。

他把怀表取到手中,按开表钮,喀哒一声,一张照片落进了他的眼底……怀表内停顿的指针仿佛开始缓缓移动,尘封的往事逼的他倒退了两步,他脸色苍白的看着照片中的女人,喃喃道:“悠子……”

(三十四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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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章

你是否有这样一个物品?
触摸它的一瞬间你不由潸然泪下。
那是最亲密的人使用和佩带的心爱之物,还有你和它们之间的故事。
被勾起的回忆里清楚地记录馈赠以及得到礼物的时间。
无论结局里封存的是什么。
它曾经承载的是深情,是仅仅属于你的不可复制的岁月。



银色的怀表躺在鹰司元帅宽大的掌心中,停止的指针象隐忍的伫立,无声的诉说着遥远的秘密。鹰司元帅心中如被炸雷重击,向来深藏不露的脸上风云起伏,那个军官见他脸色苍白,惊疑不定的连喊了他几声,他才缓过神来,重重的关上表盖后说:“带我去宪兵部!”



挂了特殊牌号的车子开到宪兵部门前,过来检查的哨兵透过车窗看到他,连忙打开栏杆放他通行。

司机刚想启动车子往里面开,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张开手臂挡在车前,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随行军官以为遇到刺客,马上从腰间的枪套里拔出枪,隔着玻璃瞄准拦车之人。

鹰司元帅面色冷峻的看了眼来人,随即拍了拍随行军官的肩,示意他把枪放下。

来人几步走到他车窗前,他按下车窗,也不看这人,眼望前方问道:“秋元才加,你有什么事吗?”

“元帅,您是去见板野友美吗?”在宪兵部门口苦守了半个晚上的才加,急切的问道。

鹰司元帅微微点了下头,才加象害怕他马上离开那样,双手抓住车窗,脸上满是恳求之色,求道“元帅,请您带我进去,我想见友美最后一面!”

“上来吧。”沉默了会后,鹰司元帅说道。

才加忙走到车子另外一侧,打开车门,坐到鹰司元帅的旁边,眼圈发红的连说了几声谢谢您。



宪兵部大楼前,值班的宪兵部官员已接到哨卡通知,毕恭毕敬的站在台阶上,见鹰司元帅带着才加和随行军官下车,迎上去询问他来此事由。

心事重重的鹰司元帅,也不回答他的问话,抬腿就往里走,走到大堂里才反问他板野在哪里。

宪兵部官员支吾了一阵,在他如鹰般的眼神逼视下,吞吞吐吐的说在审讯室。

这个回答让鹰司元帅的脸色更加阴沉,板野已被判决了死刑,还深更半夜的把她弄到审讯室,自己不是已经吩咐了麻里子看住秋元绅……

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了他的心头,他厉声追问:“篠田署长呢?”

“在……在……囚室……”

“马上带我去审讯室!”鹰司元帅用如果你敢再推辞一下我马上毙了你的口气喝道。

宪兵部官员吓的手脚发抖,忙领了他们往审讯室走去。

走到审讯室门口,鹰司元帅快步上前,一把推开门,见秋元绅手里拿着把血淋淋的小刀,冲着奄奄一息的友美疯狂大笑。

“秋元绅!你想干什么!”友美脸上涌出的鲜血让他一阵晕眩,他指着秋元绅怒道。

“友美——”才加扑过去,跪倒在友美身前凄厉的喊了声她的名字,见她身上到处是血肉模糊的伤口,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掉了下来。

秋元绅看清来人是鹰司元帅以后,愣了下,随即无所谓的说:“元帅深夜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你!你这个人渣!为什么对她动用私刑!”鹰司元帅逼到他面前,厉声质问道。

“元帅,换了你儿子被人杀了,你未必不这样做!”秋元绅咬牙切齿道。

鹰司元帅盯着他扭曲的面容,知道再和这只疯狗在口舌上理论什么已经毫无意义,深吸了口气后说:“秋元绅,你和你的手下给我马上出去。”

秋元绅阴阴一笑,一挥手,带着随从离开了审讯室。

鹰司元帅看了眼泪流满面的才加,叹息一声,只吩咐随行军官去门口守着,不准任何人进来,却没有让才加离开。



等审讯室里只剩下他和才加时,他走到友美身边,俯下身观察了会友美身上的伤口,知道她不可能站的起来,就跪坐到她身侧,对才加说:“她暂时不会有性命危险,秋元绅不敢在枪决前让她断气,不然就是违反旨意,他不会让任何人抓到这个把柄。”

“可是……可是她……她这样,我心好痛。”才加用随身带的手帕轻轻擦拭友美脸上的鲜血,那道伤口从左眼敛一直延伸到右脸颊,生生把这张美好的面容彻底毁掉了。

“才加……别哭。”友美虚弱的说,在此情此景下能见到挚友,她身上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

“友美,对不起,我们没有救到你,还让你受这样的罪……我不会放过折磨你的人,一个也不会!”才加轻抚着她发丝,心中如被千刀万剐。

鹰司元帅默然无语了一阵,终是从口袋里掏出怀表,打开表盖,送到友美眼前,“板野友美,这个人是你什么人?”

“是我……妈妈。”友美看着贴在表盖里的照片,吃力的说。

“你父亲是谁?”

“不知道……我没有见过……父亲。”

“你妈妈是不是叫浅川悠子。”

“是。”

“那你为什么姓板野?”

“妈妈说她做的工作太……下贱,让我随了……奶奶的姓。”

“你几岁,几月出生的?”

“二十一岁,七月三号……”回答完问题的友美,似是用尽了心力,眼神又一次渐渐涣散。

“二十一岁,七月三号”鹰司元帅失魂落魄的重复了遍,瞬时间肝肠寸断。

他脱下大衣,小心翼翼的裹住友美,把她抱在自己怀里,站起身往外走去,才加有点回不过神来,追上去问:“元帅,您要去哪里?”

“皇宫。”



走到大楼门口,秋元绅挡在那里问:“元帅,她是重犯,明天就要处决,你难道想私纵要犯吗?”

鹰司元帅眼中似有烈火燃烧,他从牙缝里用力逼出两个字,“滚开!”

秋元绅还想说话,才加上去一掌把他推开,狠言道:“这笔帐我以后跟你算,你再敢拦着我现在就杀了你!”

秋元绅被她推的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还想要上前叫嚣,却被鹰司元帅逼人的威势定在那里,其他人更是不敢阻挡这个除了大帝整个帝国军权最高的元帅,眼睁睁的看着他抱着友美上了车,扬长而去。



秋元康刚想就寝,内侍来报元帅求见。

秋元康无可奈何离开寝宫,来到内书房,别人求见他可以推辞,但是鹰司元帅求见的话,就是睡下了他也会爬起来,毕竟整个帝国的安危一多半要依仗他,而且元帅不是莽撞之人,如果不是军国要事,不会深夜求见。

但是等他进了内书房以后,他愣住了,性格内敛的帝国元帅抱了个人站在那里,脸上竟满是痛苦之色。

“元帅……出什么事了吗?”秋元康试探的问了句。

“陛下,老臣今天有事相求!”鹰司元帅突然跪倒在地,大声说道。

秋元康吓了一跳,忙上前扶起他说:“元帅,你这是做什么。”

一低头,看见友美脸上狰狞的伤心,心中一慌,倒退一步问道:“这是谁?她怎么了?”

“陛下,她是板野友美。”鹰司元帅慢慢的说道,顿了顿,似下定了决心般又重重道:“她是我的女儿!”

“元帅……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秋元康盯着他的脸惊噩不已,但是元帅的脸上分明写着这是真的。

随鹰司元帅进来的才加听闻后也象傻了一样看着他,而友美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鹰司元帅是自己的父亲,这怎么可能,如果是为什么母亲不告诉自己,为什么母亲还会沦落风尘!

她定定的看着鹰司元帅,心中一片茫然。

“对不起,孩子,都是我的错,害你变成这样,但是你真的是我女儿。”鹰司元帅低头看着躺在他臂弯里的友美,痛苦的说道。

“陛下,二十年前,臣还是将军时,去前线考察,借住在边境小镇的民户家中,认识了友美的母亲,并且……并且爱上了她。但是出于安全考虑,我隐瞒了真实身份,离开小镇时,我送了一块怀表给友美的母亲,作为定情信物,本想考察结束后再去接她,但是离开小镇没多久,阿尔泰军就攻击了那里,等我赶到后,镇子已被烧光了,我以为友美的母亲已经死在这场战乱中,没有想到她活了下来,还生下了我们的女儿……陛下,我对不起她,认识她时,我已经结过婚,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的喜欢上了她……她后来一定知道了我是谁,我骗了她,连名字都是假的……所以这孩子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她是不想提到我,她一定很恨我。”

眼泪纵横而下,鹰司元帅心中充满了内疚和悔意,这个埋藏在他心底多年的秘密,他一生中唯一的耻辱,无论作为男人,还是作为帝国军队的最高统帅,让他都难以面对。

“陛下,这孩子已经废了,我对不起她们母女俩……我一生戎马,到如今只有这一点血脉,如果不能留下她这条命,我有何面目活在这人世间!现在我要带她走,如果陛下你不同意,就连同我一起处决吧。”

说完后抱着友美,不再看目瞪口呆的秋元康,转身向书房外走去……

秋元康看着他苍凉的背影,追出去,站在书房门口大声说:“元帅,本帝收回旨意……你……你要保重……自己!”

鹰司元帅的脚步顿了顿,终是什么话也没有说,继续向前走去。

 

天色启明,友美才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

才加迫不及待的扑到急救床边,见她麻醉未醒,脸上覆了纱布,露出苍白的下巴,床单下的身体显得那样纤弱,心中又是一阵疼惜,忙帮护士推着她往观察室走去。

鹰司元帅守在手术室门口,向最后出来的主治医生询问道:“她的情况怎么样?”

“很抱歉,病人的大部分断筋虽已接回,但是手脚上最重要的四条大筋,不但是被割断了,还被抽去了一小截,我采用人造筋进行了接驳,但是病人今后恐怕要一辈子躺在床上……做下这事的人真是丧尽天良!”主治医生语气沉重的说。

这些话让这个堪破生死的帝国元帅几乎站立不稳,他手扶墙壁,痛苦的闭上双眼,主治医生想上前搀扶他,他摆摆手阻止了。

隔了许久,他才站直身子,拖着沉重的脚步向观察室方向走去。



二十年,足够改变一个人内心的漫长岁月,逃避是无法面对真相,虽然爱了,但是内心深处的罪恶感令自己相信她已死在战火中。

不曾去寻找,不曾去希望,就相信她已死了。

害怕荣耀的一生染上不洁的污点,所以轻易放弃了,多么卑鄙的男人之心。

鹰司元帅站在观察室里,心潮翻滚……

一生寻找国家的出路,到今天却显得那么可笑,皆因自己的自私和疏忽,酿成了两个女子的不幸命运,而这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爱人!一个是自己的女儿!

如今,连补偿的机会都已错过……爱人早已黄土故里,骨肉也已身残心死!

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友美沉寂的睡颜,但是强烈的内疚感,让他的手象被无形的力量扼住,颤抖的停留在她的额前。

孩子,人说父爱如山,最能依靠,到头来我不但没有给你一丁点父爱,连最起码的保护也没能做到......对不起,我的确不配父亲这个神圣的称谓,你母亲选择忘记我,是正确的,是我应得的惩罚!



轻轻的几声敲门声打破了观察室里的寂静,站在他身后的才加过去打开门,他的副官走了进来说:“元帅,军部等你回去主持军事会议。”

等了会,见他不作声,又试探着叫了声“元帅”,他才缓过神来。

想要离开时,又想起什么来,从口袋里取出那块怀表,把它轻轻放在友美枕边,对才加说:“劳烦你帮我照顾她,我晚点过来。”

才加望着他瞬间苍老了许多的容颜,心中也是唏嘘不已,用力点了下头。



直到中午,友美才醒转过来。

随着麻醉作用的消失,身上每道切口都疼痛不堪,她忍着痛想要动下手脚,可不管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四肢就象没有长在她身上似的。

就象猜测的那样,自己已然废掉了……她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守在床边的才加,见她神情间痛不欲生,哽咽的唤了声她的名字,费力忍住的眼泪已夺眶而出,一滴滴砸在她裹满纱布的手腕上。

“才加……”友美双眼直愣愣的望着天花板,心中又冷又黑,生命的光芒都消失了,那么,让我也消失吧。“帮我,不要让这样的我……活着。”

才加捂住嘴,想堵住哭泣声,却又如何阻止的了,禁不住哭出声来,“友美,你会好起来的。”

“你从不……说谎,为什么要骗我......”

“友美,不要!我做不到!”

“才加,这样的我还有生存……价值吗?”

“有!”才加收住悲伤,重重道:“友美,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我们熟悉的朋友,不,是比朋友还高的亲人!你知道我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但是我要你活下去,大家都要你活下去,优子为了你能活下去,在皇宫门前站了三天三夜!高桥南为了你能活下去,用自己的军功性命为你作保!圣女为了你能活下去,夜闯宫廷!鹰司元帅为了你能活下去,违抗了圣旨!每个关注你的人,都在为你的生命祈祷……还有TOMO,如果你死了,她还能活下去吗?”

“TOMO!”友美不禁喃喃道,这世间,她最无法舍弃的存在……

“TOMO她怎么了?”

“她在我那里,还不知道你被判了死刑,但是我从她身上搜到一瓶毒药。”才加想到河西那张平静而决绝的脸,声音一点点沉了下去,“我已看出来,她爱你至深,一旦知道你死了,她肯定会为你徇情……即使我已收走了这瓶毒药,但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她,她真想陪你去死,这世上根本没有谁能拦的住她!”

“才加,不要让她做傻事!”友美心中一阵惊恐,自己做了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让她好好的活下去,虽知道她爱自己至深,但是还是欺骗自己说时间能够冲淡一切,现在看来自己大错特错!将心比心,如果换了她要死了,自己必定生死相随……自己为什么这么傻,以为不见她就能让她的心冷下来,其实真正的爱,根本无须多言,即使分隔千里,永不相见,亦不会减少半分。

“那就活下去,就当为了TOMO,为了所有人的期望!”见她的神情似有松动,才加追逼道。

“好,我活着!”沉默了会,友美承诺道。

——TOMO,只要你能好好活下去,哪怕再痛苦,我也不会放弃。

“我现在就去告诉她。”才加说。

“才加,不要!我不想她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求你了,告诉她……就说我被大帝囚禁在一个你们都不知道的秘密地方。”

“友美,你这又何苦。”

“答应我……我不想她难过。”

“友美!”

“帮我好好照顾她,别让她伤心。”

“我……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她。”

审视了会才加的脸,终于放下心来,她这个朋友向来古道热肠、一诺千金。

眼中流露出一丝轻柔笑意,说:“别难过了……我不是还活着。可惜……今生恐怕不能和你比试了,格斗课我输给了你,这个仇……我一直记得。”

一瞬间,友美过往的种种身影笑貌猛然横阵在前,格斗课输给自己后不服气的神情,站在靶场上百发百中的身影,坐在食堂里吃着一大盘鸡块的满足笑容,还有习惯性的扭过头大声说——吵死了!吵死了!

……

才加不由泪如雨下,啜泣道:“笨蛋!即使输了,你在我心里也是最优秀的一个!”



抱着优子离开了皇宫,阳菜没有返回教会,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女前往了小嶋丞相府。

车到府里,阳菜又抱了她直奔自己未做圣女时所住的卧室,因每年会回府小住几日,所以这间卧室一直打扫的很干净,随时都可使用。

这时的优子,虽没有昏迷,但是脸上毫无表情,阳菜知她心中痛到极点,一路上也是泪眼婆娑。

进了卧室,把她放在床上,慢慢脱了她鞋子和外衣,见她两腿白里透青,脚腕处高高肿起,触到时仿佛碰到两陀冰块,心中焦急万分。

拉了被子帮她盖好,叫进站在卧室门口伺候的侍女,吩咐她们赶快把府里的医生叫来。

侍女刚离开,小嶋丞相就急急走了进来,见女儿脸带泪痕,优子躺在那里奄奄一息,惊问缘由。

阳菜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小嶋丞相听后也是动容不已。

优子站在宫门前求见大帝之事,他也不是不知,但是没有想到阳菜会介入此事,以他多年的政治嗅觉,他早知道大帝不会轻易饶了板野!杀板野的目的是为了建立皇家权威,谁触碰此事谁就会招至猜忌,所以他一直没有插手,并且他与板野本就没有什么瓜葛,犯不着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人把整个家族带到危险的境地,但是避来避去,他没预料到阳菜会帮优子闯宫,虽说入了教会就等于断了六情,但是再怎么说也撇不清这层血缘关系!

他看着眼睛始终望着优子的女儿,心中一阵叹息。

自己的女儿生性寡淡,不要说朋友,即便是父母,也是极有分寸,偏偏就是大岛家这孩子,也不知道哪里投了她缘分,从小两个人就喜欢凑到一处,虽然十停里有九停是大岛家这女孩跑到府里来找她,但是自己女儿见到她时总是有些异样……

算了,事已至此,想必大帝也会看着自己已逝的夫人他的亲姐姐面上原谅阳菜,明天见了大帝,定要好好规避此事,绝对不能让女儿吃亏!他在心中暗暗盘算着。



不多时,医生到了卧室,仔细检查后给优子注射了两针,肿起的脚腕处也抹了冻伤药,包扎好说:“病人三天没进食,身体太虚弱,先给她弄点东西吃,要清淡的,我明天再过来给她用些药。”

送走了医生,小嶋丞相让厨房去煮了些粥,阳菜说她这几天就住在府里了,教会那边已通知过,不管有什么事,都不要来打扰她。

说完后就望着小嶋丞相,眼神分明在说连你也不要来打扰我。

小嶋丞相心里苦笑了下,这孩子的犟脾气又犯了,就说:“圣女,我先告退,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阳菜点点头,目送着小嶋丞相离开房间。



粥送来后,她亲自端了,坐到床边。

此时,卧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她从未伺候过谁,端了碗粥想去喂优子,但是又不知道从何着手,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优子嘴边,等到勺子里的粥都冷了,也不见优子张口,情急之下,哭道:“你多少吃一点......”

滚烫的热泪掉在优子脸上,让优子终于微微摇了摇头。

听到友美已被判决死刑的消息后,她绝望到了极点。

自己和战友们出生入死,竟是为了这样一个是非不辨的昏聩之君,为了炫耀一个姓氏的高贵,黑白不分……

为了保住这个腐朽至极的王朝,自己耗尽了心智和忠诚,背负了无数生灵的罪孽,可是即便这样,也求不到一个公正的结果。

一种心凉如死的感觉包围着她,连同那些压抑在内心的痛苦,让她再也无法面对这个残酷的世间。

阳菜见她似要放弃自己,心中又恐又悲,从认识优子起,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危险,优子脸上都会露出悠闲的自信,虽然岁月无情,但是那份干净温暖的笑容,始终挂在她的唇角,好象天荒地老也不能磨灭。

但是此刻,她唯一能从优子眼中看到的是失去温度的绝望,她从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见到这样的优子,似乎只要一松手,就会消失在尘埃里的优子……

她放下粥碗,俯身用力抱住优子,心里喊着别消失,求你别消失!

仿佛只有如此抓紧,才能排解那几乎要清空她肺腑的恐惧和悲伤。

优子,舍弃了吗?

如果你舍弃了,我的那扇门也将永远的关上了。

(三十五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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