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路卡的部落格

Scene 31

【大岛】

我在茶几前盘腿坐着，边看DVD边吃泡面和用速冻饺子做的煎饺，泡面没吃几口，家门被打开了，小敦比预想的回来得早得多。

“回来得这么早？”

小敦穿着布拖鞋啪嗒啪嗒地走进客厅，我吸了一口泡面问她。

“你不是要录节目吗，怎么就在家了呢？”

“哦，那个啊，计划临时改变我就回来了。”我很自然地接下小敦的疑问。

“我也是。”

小敦把外套和包包挂上衣架在我身边坐下。

“你为什么吃泡面不吃饭？”

看着我簌簌地埋头吃面，小敦托着下巴问，然后从我手中抢过筷子，在碗中夹上一口面，分食了我的晚餐。

“我一个人随便点就好。给你，喝这个。”

因为吃得太大口，小敦被烫着了，她吐着舌头不停地用手在旁扇风。我把手边的水杯递给她，从筷子筒里抽了双新筷子，接着吃面。由于速度变成双倍的了，满满的一碗面不消多时就见底。

“你不是吃过了吗？”我问小敦。

“吃过了，可是还是饿。”

“我给你煮碗新的？”

“不用，这点够了。啊～”

“嗯？哦。”

我架起一个煎饺刚准备咬，小敦张着嘴像撒娇要求喂食的孩子一样看着我，于是筷子不得不改变方向转向她，小敦满足地一口咬下，塞得嘴满满脸鼓鼓的。吃东西时候的小敦可爱极了，无论看多少次我都不会嫌腻。

“你又看这部剧了，这是第几次了，有那么好看吗？”

顾着吃面的小敦抬头扫了眼电视屏幕问我。

“很好看哦，木村演的剧里面我最喜欢这部《美丽人生》。”

“但再喜欢看多了也会腻吧，木村这张脸出现在屏幕的频率高得厌人。”小敦看着屏幕里的木村拓哉说到。

“那你对我腻了吗？我可是一年365天每天不厌其烦地出现在你面前。”

“不一样！那是别人，小优你是特别的。”

小敦吊起嗓音白了我一眼，我只是笑了笑。如果这时候我问她『我和高桥那个更特别？』，不知道她会是什么表情。当然，这想法仅仅是在我脑中模拟，结果的画面出来前我就把它清出了脑袋，我还是胆小地选择了逃避了。

“小优，这部剧什么地方那么吸引你？”

“说不上，可能是台词吧？”

“台词？”

“对，里面的有许多我很中意的台词，无论重看多少遍，都会让你觉得那不仅仅是台词，而是一种哲学。”

“例如？”

“女人出生前是在神的怀抱里，出生后是在爸爸妈妈的怀抱里，长大后是在爱自己的男人的怀抱里，死后又回到神的怀抱里。”

我看着屏幕，和电视里常盘贵子饰演的女主角同步且一字不漏地说出这句话。

“诶～这不是照台词念吗，小优你耍我。”小敦不满地拍了我一下。

“那可不是，是刚好演到这里，你不觉得这句话说得棒极了吗？”我没有骗小敦，这确实是我最喜欢的台词之一。

“听着是很不错，但感觉过于美好而显得不真实，哪有那么幸福的人生，现实和电视剧差远了。”

小敦不给面子地泼了我一盆冷水，她的表情似乎在忍耐隐藏什么，我知道原因，是想起父母了吧。

“小敦。”

“嗯？”

“即使是现实也会有比电视剧更美好的时候，你的未来也会有这么一个美丽的人生。”

“你怎么知道？”

“最后一个，把它吃了我就告诉你。”

我戳起碟中孤零零的仅有一个煎饺送到她嘴边，小敦将信将疑地吃下。

“我吃了。”

“……因为，我会帮你实现……”









Scene 32

【高桥】

“你，昨天怎么没来？”

前田，不，是敦子，她要求我这么叫她，比预约晚了一天来诊所，我一边捣鼓着她的牙一边问。

“啊…啊啊…啊”敦子喉咙发出哼哼啊啊的声音。

“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

敦子指了指自己的嘴，我会意过来，把撑着她嘴巴的牙模取下。

“你等我了吗？”敦子呼呼的喘了几口气。

“额，没…没有，只是好奇你为什么没来。”

我回答得很心虚，可是又不是很清楚我为什么要心虚，就是心里慌慌的有点儿不踏实。

“……莫非，你爱上我了？”

“什么？”

“『爱能让你好奇，让你等着那个人』，没听说过这句话吗？”敦子难得一本正经地说。

“不…当然不是。如果病人没来，我就等着，这很正常。” 我有些窘迫地避开了敦子怀疑的目光。

“你对每一个病人都会好奇吗？”

“这个…”

敦子的追问让我很不知所措，我不敢和她对视，眼睛只能无助地在室内搜寻各种各样物品，希望能找个安心的落脚点，好让我自在些。

“呵～你脸红了，爱情就是这样。”

敦子轻笑出来，然而我更窘困和迷茫了，这就是爱情吗？和我认知里的不太一样。





Scene 33

【大岛】

我被台长叫去办公室谈话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回家后我告诉小敦，我要外出一周去录制个外景节目。过了十天我回到了家，比预计晚了三天，那天是星期六下午。

“我回来了。”

走进屋里，没有回答我的声音，客厅的高度整洁让我很不适应，像是我离开的十多日里这里一直是空着的，生活的气息稀薄得如同漂浮在阳光中的细小尘埃，挥手既散。若不是进门时看到小敦乱摆放在玄关的鞋子，我甚至怀疑她这段根本没在家住。不过这样的疑虑必然是不成立的，除非必要的外出留宿，我和小敦无论多晚都一定会回家，我和小敦对这个『家』的依恋是一直以来最让我安心的欣慰。

我放下行李，推开小敦的房间，整齐的床铺、整齐的桌面，小敦不在。我又推开对面我的房间，迎面竟吹来一阵冷风，吹乱了书台上的书本和被褥凌乱的床铺。房间阳台的落地窗被打开了，小敦裹着毛毯背对房门坐在阳台外呆呆地不知看什么出神，她似乎没注意到我回来了。

“小敦？小敦？”

我叫了她几声，她没反应，我只好关上门让房间内的对流停止，以免把房间吹得更乱，然后走到她身后。

“看什么入迷呢？”我在小敦身后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优！！”

回过头的小敦被吓了一跳，她手紧张一扯，耳边掉下了个黑色物体，是入耳式的耳塞。原来在听歌，难怪听不见背后的动静。

“我回来了哦。”

“啊，你回来了。电话里不是说晚上才到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小敦的样子有点惊魂未定。

“想你就提早回来了，不可以吗？”我笑着捏了捏小敦的脸颊，好冷。

“……当然可以。”

小敦把毛毯裹紧了紧，淡淡地说。心情不好吗？我那么久没在家，见到我反应也过于平淡了点吧，难道她不想我？我感到些许的失落与泄气。

“天气真冷啊～”我对冰冷的手呵了呵气又搓了搓。

“要进来吗？”

小敦把毛毯的一角掀开示意我，我不客气地钻了进去。这张去年冬天买的羊毛毯真没买错，御寒效果很好，阳台的风再大，冷也是脸上，身子暖呼呼的，当然这里面也有小敦的原因。

“在veranda干嘛呢？”

“veranda？阳台就阳台，怎么说起英文了。”

“veranda比较时髦啊，你不觉得吗？”

“一点都不时髦。”小敦对我的幽默露出不敢恭维的表情。

“你还没说在阳台干嘛呢。”

“听歌、观物。”

“两者有联系吗？”

“小优，知道金子美玲吗？”

小敦的视线向着前方，我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电线杆上停留着几只小鸟儿，扑腾扑腾地拍打着翅膀享受冬日下午慵懒温暖的阳光。

“你是说那首什么铃铛、小鸟和我吗？”

“是哦，她的诗很可爱吧。即使我伸展双臂也飞不上天空，可是会飞的小鸟却不像我，可以飞奔在大地上；即使我摇晃身体也发不出美妙的铃声，可是会响的铃铛却不像我，能够唱出那么多的歌曲；铃铛、小鸟和我，每个都不一样，每个都好棒。”

“确实很可爱，不过我对另一首更印象深刻。上面的雪，一定很冷，轻盈地偎依着冰冷的月光；底部的雪，一定觉得很成沉重，负荷着成百人的重量；中间的雪，一定觉得很孤单，它既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

“小优你真怪，她的诗可爱的那么多，你却只记住这种冷涩的。”小敦轻笑了起来。

“哎呀，谁叫我是上了年纪的阿姨呢，对可爱的敏感度不及你呀。”

“哼！你就会酸我！”

“我不敢。”

小敦愤愤地在毛毯下对我拳脚相向，我们嬉闹着乱成了一团。我手忙脚乱地阻拦小敦软弱无力的攻击，小敦却忽然停下了动作，收起了笑脸，直钩钩地看着我，平如止水的目光深处我看不穿、摸不透。我被这样的目光牢牢紧锁，不由被搅得意马心猿坐立难安。

“…小优…你为什么把头发剪短了……”

小敦微凉的手指缓缓攀上我的后颈，细细地抚过因冰冷碰触而激起小疙瘩的皮肤，我的回答哽在了喉咙，难以吐露。


【注】：对于金子美玲这个诗人，R君一句话点评，不幸的女人和她美丽的诗歌 = =。文中的两首诗《铃铛、小鸟和我》、《积雪》。

Scene 34

【小嶋】

大岛主动找上了我的工作室，在距离『谈判』大约一个月后，她剪短了头发，齐及颈后的发型让她看起来稚气得犹如初出社会的新人，我差点就忘了她和我同岁。

“如果你能让时间停止，你会做什么？”

啪，一道闪光灯打出，大岛表情痛苦地闭上被闪到的眼睛。

“如果别人都定住了，只有你能动。如果时间停止了，你就不会死了。”

啪，我又按下键，第二道闪光灯毫不留情地接着打在大岛的面上，她没来得及睁开的眼睛不得不再次紧闭上。我从相机的液晶屏里确认照片，她今天的脸色依旧带着疲惫的苍白，但就是这样一副无生机活力的面孔，隐忍和坚强顽固地驻留在其上，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眼光，这模特是找对人了。

“很酷吗?不想跟我讲话？”

我放下手中的相机，拿起放置一旁的烟点燃。

“很抱歉，你要死了，留下你爱的女孩一个人，我能理解的就这么多。”

我走到大岛面前，抬手拨乱她前额整齐的刘海，手指下滑抚过她白皙的脸庞，手指尖传来的柔软与温度和想象中很不一样，光滑富有弹性的质感与实在的温暖，这分明是个正常人的触感，然而我知道她不是一个『正常』人。大岛冷冷地看着我对她做的一切。

“我很好奇，你怎么能够让她嫁给别人？是不是太极端了？你疯了吗？”

我贴近了大岛，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她沉默的表情犹如静伏在黑暗中的野兽般可怕，但这点脸色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我将相机推至大岛面前，重新调整焦距。

“你现在还没死，你怎么面对这事？”

“小嶋桑！我们做我们的工作吧。”大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我说。

“喂，爱情是什么？”

我没有停止的打算，手按下快门，反光板把散射的灯光集中反射到了大岛脸上，她索性闭着眼久久未睁开，良久的沉思后，缓缓地开口。

“就像刷牙。”

“刷牙？那是一个人的事。”

“你是为了让别人看才刷牙的吗？”

“…………”

我不喜欢大岛这个回答。







Scene 35

【小嶋】

离高桥诊所大约十分钟路程有一间格调极高的咖啡厅，我和高桥经常在那里约见面。我这么说不是为了凸显我的财富和品位，反而我想表达的是，和高桥一起出入高级场所，并无形中给自己身上烙上流阶层烙印的行为让我觉得做作至极

我在专门为吸烟人士划分出来的吸烟区里吞云吐雾，隔着迷蒙的白雾透过玻璃门看去，另一侧大厅里的高桥坐在皮质光泽极佳的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优雅地交叉翘起，神情悠然地翻阅膝上的书本，翩翩的贵族气质不自觉地就发散了出来，若是『一般』的女人一定会被这样的他迷得要死吧，我很庆幸我不是『一般』的女人。

『你什么时候解除婚约？』

『你很急？』

『你看过我的病历了。』

『可我还想再玩，但恐怕你没有那么多时间了。让我想想，我再加个条件好了。』

『是什么？』

『解除婚约以后再告诉你，约定毕竟是约定。』

『…………』

我不过是想抽支烟透透气，却从烟草、高桥、以及『一般』的女人这些无关的东西联想到大岛，联想到她多日来冷绝空洞的表情。焦躁在心底渐渐翻搅涌起，我不可控制地想着大岛，越想越烦躁，越想越不安，越想越无法定义蕴积在心中的酸楚，我再没心情抽完剩下的半支烟。把烟头按熄在烟缸里，我推门出了吸烟区。




“什么时候这里不准吸烟了”我在高桥对面坐下。

“不知道。”高桥合上书本，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上沙发。

“我们的父母肯定会很震惊。”

“嗯哼。”

“这个时候，我应该很生气吧？对着你破口大骂？或者…”

高桥拿起面前的咖啡杯晃了晃，却未送进口，而我只是笑了笑没回话。

“…奇怪，不知怎么我还有一些感激。”

高桥放下杯子，复杂的表情停顿了片刻，随后松懈了下来。我不语地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等着他接下来的话，然而高桥不再说什么，视线越过我的肩头不知看向何了方。我和高桥，以前就不曾在对方身上有过多的停留，现在就更加不可能了。

“我出去抽根烟，不舒服。”

不理陷入自我思绪中的高桥，我起身抓起烟走回吸烟区，在那里比在高桥身边轻松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