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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知道小优喜欢吃奶酪之后,就下了个决心要做拿手的焗饭给她吃。能买到优质马苏里拉的地方比预想的不好找。虽然随便用个奶酪,不拉丝也不是不能吃,但是这种事上还是不想让她失望。

所以周六上午难得地十点之前离开了床,去了挺远的地方把马苏里拉买够了。然后又绕远了一点去买了海鲜,结果就是,回到家的时间刚刚好卡在小优按门铃前五分钟。去开门的时候正在换衣服,于是又拖了五分钟才去开门。

[下午好,那个、难道才起床?]
[不是的...]
[是不是有点早,从医院开车来你家十分钟就——]小优笑着进到门里,然后就原地愣住了,[小嶋桑你家、被龙卷风刮到了吗?]

我回头看了一眼,讨厌.......因为花了全部时间赶去买食材,没有来得及收拾屋子。
虽然之前有送我回家挺多次,但都没有下车,这是她第一次进来。

阳菜我的心情,像垂直过山车一样重力加速度地冲向了最低点。
会被讨厌。
看到这么乱七八糟的房间绝对对主人没好印象,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看着小优弯着腰,把沙发上堆的东西有条不紊整理好,腾出两个人放屁股的位置,.....突然觉得好无力,连讨厌都说不出口了。
辛苦了半天到底在干嘛啊...一瞬间,差点为自己心痛起来了。
好在一瞬间,小优开口笑了:[房间布置得很可爱,很像你会有的家嘛。]
我花了十秒钟思考这到底是夸奖呢还是挖苦呢...
[到处都是软绵绵的靠垫和抱枕呢,诶这个壁纸,颜色太可爱了吧,没见过哪里有卖哦?]
她是认真的,真的很想知道那样看着我...
我明白了,小优可能看出来她的话让我有点尴尬,所以现在努力地想要转移话题?
[在六本木那边一间家私店有卖,下次带你去好了]
[太好了,正好我应该不久以后就要搬家了。]她迈过地上的东西去阳台打了一转,[诶,有狗屋!你有养狗吗?]
[之前有养,后来变得太忙了,没办法只好送给妈妈去养了]
[这样啊。]
她好像很遗憾,[干这一行总是有些东西要放弃,没办法]
[也没什么啦...站在狗的立场上,在埼玉可能过得比较幸福]
小优很可爱地扑哧笑了:[不是吧,小嶋桑对宠物还是温柔的吧?]
[当然了,只要有时间,虽然很累但还是会带他们出门,散散步之类的,不过对我来说也挺开心的就没什么,就是有时候倒班会生物钟错乱掉,结果忘记喂食,不过他们很聪明会自己提醒我...]
小优听完,明显是吐槽地说:[这么听起来,果然对宠物还是比对人要温柔一点点。]

什么嘛,我对人是有多不温柔?

阳菜我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这个约会一定程度上已经不行了,一步一步挪动步子去打开电视:[晚饭的海鲜焗饭,小优自己做吧。]

[啊啊啊啊啊海鲜焗饭——]那家伙瞬间像个臭小鬼一样嚷嚷起来,唰的把头从阳台探了出来,[刚才的话是不假思索说的,拜托就当没听到吧,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nyannyan温柔的人了!]
[不要,温柔又没有奖金发。]
[诶——我错了嘛,]她八字眉地央求地看着我,[我真的错了,海鲜焗饭什么的,拜托了——]

晚饭我做了半个多小时,端出来以后,看着小优吃得兴高采烈的样子,突然觉得买食材的几小时也赚回来了,从第一口开始这人就在不停说太好吃了简直是专业厨师的级别什么的,甜言蜜语铺天盖地,吃的时候玩心好大,把奶酪拉出长长的丝,用勺子卷起来,然后带着幸福得不像话的神情送进嘴里。

晚餐结束以后,焗饭被她吃得一点不剩,也算让我得意的水果沙拉却几乎没碰。

[小优讨厌水果?]
[不爱吃。]
居然斩钉截铁铿锵有力地这么回答了。
[甜食呢?]
[甜食多少吃吃也没所谓,不过也不是很喜欢]
[上次就觉得奇怪了,居然不爱吃甜食。]
[因为小时候被爸爸吓唬说“得上蛀牙的话会死掉”,一直很害怕。]
她说得一本正经的,让我忍不住好笑:[大岛医生会被这种话吓住啊,像童年阴影一样?]
[倒不如说饮食习惯把甜食排除出去了。]

最后,小优舔舔嘴角,满足地笑着一合掌,[这顿晚饭太棒了,真是谢谢款待。]

干嘛这么客气....不要客气主人才比较开心啊,笨蛋。
不过看着她那表情还是忍不住得意。稍微大功告成了的感觉。
[小优去放一下DVD吧,我去洗碗。]


以前是不会想到的,有这样一天,我的心情会像心电图一样跌宕起伏。
洗完碗出去,看到小优居然在收拾我家的客厅,已经把该归整的东西原地归整好,正像家政妇一样左手扫把右手抹布地对付一个刚才还堆满了东西的角落。

难道说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吗,哪有那么糟糕?
心情又从波峰落回波谷了。

[放下!]
[啊!]她吓了一跳似的慌慌神神地原地站直了,然后无奈地回头看我,[什么?洗完了?]
洗完了,而且现在正在想哭...
[不用你打扫啦...]
[闲着没事嘛,没关系啊,帮可爱的女孩子打扫可爱的房间很愉快的!]
像真的家政妇一样,几下清理完扫出来的东西,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脸上带着好看的笑涡,小优环顾了一下四周,特意补充,[帮你打扫特别有成就感呢。]

好像是善意的补充,但是听起来反而让人不爽....

之后我们开始坐在沙发上看DVD。平常我都是用来躺的沙发,这次两个人抱着膝盖老老实实坐着,不知道怎么就变得淑女了点。

电影不长不短,心不在焉地看完,我基本上没怎么记住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小优看得倒是专心致志的,太沉浸了所以没有发现我在不停地看她吧。壁灯的灯光很柔和,让她瘦削的脸部线条变得也特别柔和,像...嗯,金黄的麦浪一样,电影结束后她才转过头来,那么大的眼睛,像是大海反射了阳光,亮光从里面流淌出来,温暖而耀眼地,慢慢地,就那么流淌进了阳菜我除了一个人的身影什么都没装下的眼睛里。

这一刻如果告白了,搞不好她会答应呢。我突然忍不住这样想,然后就听到她说[小嶋桑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
于是同时听到啪的一声,我被迫从想象回到现实来了。我们没怎么说话地坐在沙发上看了一部电影,之间隔了差不多五十厘米,而且她在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还是倾向叫我小嶋桑,这才是现实呢。

所以说电影随便怎么样都好嘛...

[嗯,好电影。]
[是啊,很感人呢。]
所以说她眼睛里的波光不是我的错觉,但是也只是感动得热泪盈眶了而已啊。

这个人搞不好,对我的心意全无知觉。

想到这一点,就真的有点难过。
闷闷不乐地躺倒在沙发上,不想站起来送客。
小优似乎等了半天,最终等不下去了,递了一张纸巾给我,说再怎么说也只是电影而已,小嶋桑不要这么沉浸其中啦。

我好像还没有哭吧,要哭也不会为电影哭啦,白痴。

[谁让小优带过来这么感人的东西给我看!]
不管了通通赖给她。
[怎么啦突然小孩子一样,]她没办法地重新在我旁边坐下来,[其实本质上挺积极的哦,不觉得山本君的心态很让人佩服嘛?]
[唔,突然说什么山什么君?]
[............山本君,不是电影的主人公嘛?]

小优离开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我送她出门,帮她把帽子的扣子扣好,外面似乎刚下过雨,路灯下面一片湿漉漉的昏黄。
[小优觉得今天怎么样?]
[今天太棒了!]
[以后,经常来玩怎么样?]
[被邀请的话当然一定会来的!]
[那每个周末都来吧?]
[嗯......嗯?!]
[就这么定了,路上小心点哦。]
[诶?]
[不送你了!]
[等、等下....!]
[晚安!]

不等她提出抗议我一把关上了门,结果关上了又对着它发了半天的呆,趴在上面听了半天,直到小优的脚步不像平常那样轻快地响了起来,又逐渐消失,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对小优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一点底都没有。像踩在冰上一样,抬头看对岸好像离得不远,但是每一步好像都有可能掉下去。

明天见面之后,用什么表情说早安?小优好像经常赶不上发盒饭,要不要带便当去给她呢,但是那样好像又太明显了...

睡觉之前胡思乱想了半天,最后疲惫得不得了。人生第一次觉得,表达心意真是一件麻烦的事,辛苦程度和心外科的手术不相上下。本来还想着要发挥聪明才智.....但是要把外科医生做好,阳菜我哪还剩下多余的那种东西啦。

夜里做梦,梦见小优像是所有那些曾经向我告白过的人一样,非常简单地向我告白了,我却激动得差点流出眼泪来,醒来以后发现枕头果然有点湿湿的。

怎么说呢,现实如果是个简单的梦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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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高桥医生,不换衣服?]
[嘛,你、你们先好了...!]
[只是问问,干嘛紧张...]
[咪酱别管啦,跟Takamina一起换衣服会看到奇怪的东西哦!]
[咳,]副主任大人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难道在阿酱心目中我真是那么奇奇怪怪的存在?]
[是啊。]
[啊呜呜呜你就不能先思考一秒钟再回答吗!]

有时候,高桥医生与小优就是完全相反的存在。
高桥医生呢,在更衣室里撞到别人在用的时候,会[啊啊啊啊实在抱歉]慌里慌张地马上退出去。小优则是专门挑在有人的时候脱光到处跑,光溜溜地黏上别人的身体,把裸奔和骚扰当成人生的一大乐趣一样。

能光溜溜地跟别人坦诚相对,大概需要对这个世界、对身边的人有某种程度的信任感。能够不遮掩不矫饰地活着,也是一种非常能博取信任的态度,说是胸怀宽广也不为过呢。

说是这么说,对于光溜溜地跑来跑去偶尔路过就在我的胸部或者屁股上顺手摸一下这种行为...之前我是真的很讨厌。

不过,最近变得熟的不得了以后,小优对我的骚扰少了,对咪酱他们比较黏,是因为没什么多的好摸了,已经对阳菜厌倦了吗。
所以现在反而...偶尔被她摸一下亲一下也不是特别抗拒了。

这几天科里来了两个还没毕业的实习生,在他们面前小优照样毫无顾忌地脱光光,今天的裸奔行为尤其过分,被我远远看见了,一瞬间觉得真不想说认识这个人...但心口深处又有点又痒又难受的感觉。

过去阻止她吧。为了...就当为了维护爱与正义嘛!

可最终我还是戳着没动。就那样心不在焉地待到了下班。

好在从三周前的那天开始,每个周末、还有搭档值完夜班以后,她就会到我家来,帮忙打扫卫生。有时候打扫完,会跟我一起去买食材,然后拿回家做。在一种还挺温馨的气氛里一起边吃边看电影。
今天也没什么例外。

我发现,让小优感动的戏码总是又老套又白痴。老掉牙的那种情侣间的分分合合就能让她从半途流眼泪到结尾。
大岛优子啊,虽然为人挺成熟,但是看来情感还是充沛的,这让我有点放心....但是又忍不住想她是不是很想跟前女友和好呢。
[又哭了。]
我抽出面纸递给她。
[谢谢。]
无声无息的那种哭法,哭完又带着泪痕自顾微笑。
[这一次又为什么哭?]
[嗯...]她难得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闷声半天,才开口说:
[觉得难得啊。]
[什么?]
[一生都很爱对方的这种关系。]
[两个主角吗?]
[谁都是啊。]
[唔...]
[世界上原本没有丝毫关系的两个人,有一天相识了,然后相爱了,然后一生在一起,这种事不就像什么都没有的沙漠里长出了花一样吗?仔细想想很不可思议....]

我呆呆地看了她半天,然后视线慢慢从小优的侧脸,一路瞥到手边DVD的包装上,不知道为什么内封上写着翻译拙劣的台词。

“以吻致你”。

相识,相爱,一生。像沙漠里长出了花一样。

一瞬间好像有点明白了,让她流出眼泪来的那种冲动。

据说,喜欢一个人的程度有多深,要看这人对你生活的影响有多大。
小优对我的影响已经没法忽视了。
一天之内不交谈上几句就会完全没干劲的程度。
听到了[想吃...]什么的话,就想立马去做给她吃的程度。
耍赖不做家务让她忍无可忍地来家里打扫卫生、居然还乐此不疲的程度。
被碰到的皮肤,温度好久都没法降回正常的程度。

明明不久之前,我们还是完全没什么交集的两个人。生活在东京这么嘈杂的一片沙漠里。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开始,突然长出了花。

以吻致你。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手指在这几个字上已经擦过了好几遍。
突然有点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呐,小优是不是对心脏很熟?]
[嗯哼很熟哦。]
这人完全没了刚才的不好意思,发出不知道在得意什么的得意的鼻音。
[嗯,]我举起手给她看:[据说手心可以传导心跳,是真的吗?]
[........]
[呐?]
[啊哈,那个、小嶋桑你真是医学院毕业的没骗人?]

说的也是。漫画式的传说。如果真的将手牵在一起,就能传达心意的话,人会活得有多轻松啊。

我忍不住想起一节微生物学的课。
雄性菌伸出性菌毛,把别的细菌拉近,建立起一道桥梁,然后把带有抗药性基因的质粒交换给对方。
又轻松又热切又愉快的感觉。
问小优记不记得,她说当然。

[是不是很浪漫呢?感觉上怀着满满的爱。]
[靠着性菌毛传达的爱吗...]
[总归是爱啊,想要把自己拥有的好处一股脑送给对方...那样。]
[欸..]
[仔细想想,不觉得受感动吗?]
[嘛...]
[小优明明看那些无聊的电影都会哭。]
[因为作为人类啊、细菌的想法不是很难搞清吗...]
[你还真是,]我顿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在这种现实层面的事情上反而特别迟钝。]
[现实层面?就算你这么说...诶诶、小嶋桑、难不成生气了?]

我扭开头,不想再看她。
讨厌。白痴。

自己也好白痴。
为什么会忍不住生气。

如果知道我也会有这么一天,被暗无天日的暗恋折磨得有气无力,那么曾经对那些莫名其妙突然跑来告白的人,我一定会先好好鞠个躬再说[对不起。]
在阳菜我看来,这说不定就是上帝的报复吧。[让你这种过分的女人也体会体会那些可怜虫的感受吧]这样的。

然后,雪上加霜的事毫无悬念地又到来了。
我这种轮科的医师想要留在这个科室,需要写一份定科申请。第二天早上,被告知已经是开始提交申请的时候了。之前一直在内科科室间轮岗,几乎忘记有这回事了。

现在递交申请的话,经过批准就有机会成为心外科的医师,长期留下来,错过了就要参加一个月后的下次抽签。

小优看见我呆坐在电脑桌前的时候,我的手上是高桥医生刚才交给我的空申请表,桌子上则是一张死亡证明书,属于我的病人,二十岁,今天凌晨刚刚去世。

在医学院,我们专门学习过填写这两张表格,没什么困难可言。
现在放在一起,却变得一个比一个难以下笔。

不知道是做医生必须这样,还是做人必须这样,不断经历失败,自我怀疑,改变或坚持,然后迎来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的失败,像是一种没法预料结局、越想越可怕的循环。
不经历根本不会明白,这种选择有多难。

综合现在的情况、和别人的建议来说,我应该尽早逃离外科医生的岗位才好,明摆着的。眼前这张死亡证明书,就是证明。
但是,明明最近好不容易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是喜欢做医生的。

整整一上午都被两张表搞得心乱如麻,所以当眼前有只手摆了摆,我回过神、抬头看到眼前的人的一瞬间,真的差点哭出来了。

对嘛,明明、人生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才刚意识到这点啊。

小优看到我的表情,显得很惊讶。[诶诶诶诶诶,小嶋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大岛医生....]
[啊、诶?]
她慌里慌张地前倾过身体来,眼巴巴一动不动盯着我看。
我按住她的脸推到一边。
[烦死了,挑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
她苦笑着站直,微微蹙眉看着我桌子上的死亡证明书。
虽然早上交班的时候不在,绝对是已经从哪里听说了。
我轻轻转回椅子,背对她看着电脑屏幕。
[回去内科以后,小优就又变成大岛医生了。]
[哈,说什么傻话?]
顿了好半天,见我没回答,她把声音放得很轻,[到外科来以后,小嶋桑每天都有在练操作基本功,对不对?]
放在家里的器具被她看到了还是怎么?
[都说过我很努力的。]
[是啊,我都有看到,所以一直在想...难道比起外科,你真的比较喜欢内科?]
[都不喜欢。]
[但是在心外科工作,有种以前没有过的实感对不对?]
[....]
[小嶋医生?]
[烦死了,你想说什么?]

她停顿了半晌,慢吞吞说,
[真的回去内科也没什么,小优还是小优,就是不能再一起值班了,也不能再蹭我的车回家了哦。]

真是绝赞的打击plus...
我转过身,看见她正平静地望着我,一只手按在我的桌子上,[这些等下再填,先一起吃午饭,怎么样?]

小优自顾忙活着把餐打好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已经一点闹别扭的心情都没有了,没精打采地撑着下巴看她。
[大岛医生,懂不懂心理学?]
[不怎么懂。不过还有挺多朋友喜欢找我谈心哦,说不定我还挺善解人意的。]
善解人意到这么迟钝的地步真是见鬼了。
[阳菜我啊....]
[嗯嗯]
她很专注地凝视着我。
[有的时候觉得奇怪,随着年龄变大,反而软弱的地方变多了,明明小时候几乎什么都不怕的。现在却会偶尔莫名其妙地想哭。想哭的感觉过去之后又会觉得自己真麻烦。]
[我觉得流流眼泪是好事哦。]
[这么说是因为你就是经常哭嘛。]
[是啊没错。]她一口承认下来,然后微微笑了,[不过大多数时候,流眼泪不是为了消沉,而是为了振作。]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很自然地伸过手来,放在了我软软的没力气的手上,掌心交叠着,然后用力地、握了一下。
[对我来说是这样,对nyannyan来说,也是这样的。]
[....]
喉咙发紧。
[干嘛屏住呼吸?]
废话。
[因为不想要哭。]
[啊哈,刚才的话我是不是白说了啊]
[不想哭给你看。]
[有什么关系?]
[就是有关系,小优好像很想把我弄哭?]
[哪里有啊,]她唉声叹气地笑了,[每次看你受委屈,我也很难过呀。]
我知道,每次眉毛和眼睛都会出卖你。
[白痴。]
她一下子笑开来,很温暖的模样。眼睛温润得仿佛带着湿气:
[其实出于私心,说这么多都是想要劝你留下来而已。因为真的超级舍不得。]

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如果现在对视回去,我一定也会出卖自己。

[知道了,我会填啦,申请单...]

想要回避那道目光,下意识地、朝下扫了一眼。
那只为了安慰我、几乎与我十指相扣的手,还是紧紧的,没有松开。

啊,是真的。

手心可以传导心跳。
怦怦。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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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最近,实在苦恼得不行。
递交了定科申请之后,我意识到自己做出这个决定,其实也就是做了另一个决定。或者不如说是为了后者而有了前者的决心。

这个决定就是试试把大岛优子这个人追到手。
假如留下来当了外科医生,却眼睁睁看到她跑去跟别人交往了,怎么想象那都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呢。
考虑到这件事,不知不觉的觉悟就达到了饱和状态: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现在觉得又着急,又棘手。具体来说就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小优到底有没有自觉,她在整个医院其实都很受欢迎,留心心外科大岛医生的人比想象的还多,但是她好像从来没上心过,要是因为不轻浮就还好,要是因为迟钝,那简直就糟透了。

而且我活了二十好几年,不管男女从来没追过别人。恋爱经验真要说也不多,每一个是怎么开始的都记不清了。
最近几天犹豫着要不要给前男友打电话,想问问他们到底是怎么追到我的。阳菜我怎么也勉强算个不好追的人吧。

盘算着这件事,午饭吃得心不在焉,咪酱一直拿手在眼前挥个没完,实在很烦所以被我左右摆了摆头躲开。
[啊,回神了!]
她似乎挺满意。
看着她那副笑得意味深长的样子,突然想起来,咪酱好像在某些方面,是那种虽然没有经验,但是很有主意的人。
[问你一个问题]
[尽管问呀。]
[假如,咪酱你喜欢上一个人的话,会想什么办法把他追到手?]
[哈?]

她傻掉了。
大家果然不是乱说,咪酱呆呆张着嘴的样子与GACHAPIN还真有的一拼。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点的时候,我有点焦心地盯着她。
紧接着,她猛地一把反拉住了我的手,说出口的话倒相当冷静:
[那,得看我跟那个人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进展吗,有道理。
[假设已经到了关系很好的地步!]
[你不知道很好是个最烂的形容词吗!]
[烦死了,那就有到家里一起过周末,的程度。]
[啊!]
她紧张兮兮地瞪着我。 [有发生那种关系,是吗?] 
[什么那种....?]
我慢了两拍才反应过来,那种?是说那种事?....跟小优?开什么玩笑!
[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

[没有,]咪酱的神色一言难尽,语调变得慢吞吞的:[那么也不算是尴尬的处境...把想说的话都说清楚不就好了,坦率是最重要的。]

嗯,坦率是最重要。

总觉得她说了相当于没说的话。


最后没精打采地说了再见,分别之前还被她压低声音追问了[真的没发生?]
好好保证了[没发生]之后,这人却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告诫我说[阳菜要好好爱护自己才行啊。]

没料到的是,几天以后这件事得到了长远的传播,而且在不思议的传播途经中被加了[巨无霸]级别的猛料。
几天之后,阿酱居然非常迂回曲折地向我打问了起来,看到我一头雾水,小心翼翼地给我看了一条相当震撼人心的mail:
[...听医务科的河西桑说Kojiharu被来历不明的男人攻克了,之后没多久又被超没良心地抛弃,再之后发现自己居然怀了孕所以现在想方设法不惜代价地想要夺回那个男人的心意……!]
从遥远的医务科传回来已经很让人惊讶,更可怕的是这种剧情二十年前的电视剧都已经不愿意排了吧,现在的人居然还能乐此不疲,某种角度上还真了不起。

一直以来储备的干劲,因为这种传闻消失得一干二净。最后我只是对着阿酱干巴巴扯了扯嘴角,好像连解释的力气都没了。

经过这场闹剧我的处境完全没改变,依然只有苦恼,或者不如说更苦恼了,因为没意外地、这种风言风语也被刮进了小优的耳朵里。

结果,就在周末之前那天,快要下班的时候,更衣室里很偶然地只剩下我跟她在收拾东西。她拔出上面口袋里的笔随手转起来,用很善解人意的语气装作平常地问[小嶋桑最近很烦恼吗?]
一下子就明白了何出此问的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虽然确实很苦恼,但是回答[嗯]的话可能会把那种误会推到死角,以我的口才绝对解释不清,而且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所以一定要想个完美的答案才行。

什么答案才合适?什么语气才合适?要不要随便撩一下头发什么的再对视?

讨厌死了,为什么要陷在这么复杂的思考里...

难道我做了什么错事,不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嘛?

明明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人这么简单。世界真不公平。

进行了一大圈思考、终于准备回答的我,抬头却看到小优的笑容已经变得勉强得不得了,用让人不太懂的眼神看着我说:[不想说的话不说也行,别勉强,是你的隐私嘛。]
诶...不是那样...!完全!
结果什么都没说还是让误会加深了...?!
怎么能这样...
这...坚决不行!
看着她向后退了一小步,我不由有点急慌慌地绷直了身体,[......晚餐一起吃吧?]

[呃?]
[很想跟你聊聊...有空吗?]


晚餐是我邀请人家出来,却又因为我完全说不出该说的话,变成了现在这一种无言相对的情景。
小优似乎还认为我为情所扰,所以少见的完全都没吐槽,始终安安分分吃着意面,很有耐心地等待我开口。
我撑了下巴,给自己的大脑点支持,思索第一句说点什么才算一次好的告白开场。十分钟里却有八分钟在忍不住望着她走神。

这个人一边伸舌头舔着嘴角的肉酱,一边毫无自觉地直愣愣盯着我看。

那副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我牢牢抓着桌子的边沿,以防自己做出什么傻事。
比如?直截了当走上去抱住她之类的?虽然蠢透了,但是很可能干得出来。阳菜我的勇气就是总用在这种糟糕的地方。

纠结了半晌,开始发晕了。
埋头在胳膊里,想要冷静一下。

[那个,nyannyan很困?]
[困到想吐了。]
[那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吃好了。]
[嗯。]

等等....!
随便吃个饭就回家洗洗睡,我的原计划目标并不是这样啊!

[不睡!]
[啊?]
[我、有事要跟你说!]
[啊,好,别急啊慢慢说。]

我的体表温度一定是变高了,幸好有记得好好地把耳朵藏在头发里,不然颜色可能会吓到她。

[小优,是这样...你小时候有没有看过touch?]

[啊、有!童年回忆嘛!]
好像被我感染了,她的神态也有点慌张不自在,[怎么了?不是要聊少年漫画吧?还以为你是只看少女漫画的那种人...]

坏了,要扯远了,莫名其妙地扯了些什么呢我...

害怕给她扯更远,果断地打断她:[其实我对小优呢,跟浅仓南对上杉达也的那种...是一样的。]

[那种...?]

[那种...思想感情]

[唔...]

看着她沉默不语的表情,我猜这种表达果然还是太过于迂回曲折了点,但是已经开始了也没办法。

[反过来说、上杉达也对浅仓南的心情你也知道的,]我继续诱导她,[表白了,但是那个表白是100集之后的大结局了,南呢就只好等了100集。]
[100集啊..]
她直直望着我,无意识地重复。

[太久了,阳菜我不想要等那么久。]

[......]
[所以你,怎么想?]

我鼓足勇气稍微屏了息注视着她。
这时候,一只蚊子却很捣乱地从我们中间螺旋线地飞了过去,小优立刻伸手去拍,好几下都拍不到,视线追逐着它看了半晌,最后很有科学工作者气质地皱起眉来,[这只蚊子飞得很不科学哦。]
我伸手过去把那只蚊子一掌拍死。
她明显地往后瑟缩了下。
[小、小嶋桑,好凶!]
[不说自己转移话题的方式好差劲?]
[啊那个...所以最近的烦恼,其实并没有,只是谣传?]
[有的哦,就是此时此刻这件事。]

小优看了我一眼,苦笑起来,半晌,才倾回身体,很奇怪地放轻了声音:[你啊,知道自己什么意思吗?]

[当然。]
[考虑清楚才说的吗?]
[是啊,我已经成年很多年了。]
[是,我们已经老大不小了,但是你是很少花精力思考这方面事情的吧,某些方面还像小孩子一样。]
[什么意思?小优也成年很多年了,不能痛快直接一点地回答我?]
她依然苦笑着微微皱起眉头:[你也知道我喜欢你,我是很喜欢你,外表也好身体也好性格也好全都很喜欢,可能比你想的还多喜欢一点。这件事,试着交往看看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不多了解我下,再做决定吗?]
[为什么?我又不是女高中生,没有幻想十全十美的恋人。]
[不是那个意思。是说你对我,就只是喜欢?有没想过要持续多久?]

平时明明干脆利落的很,拒绝也就拒绝得干脆一点啊,何必这样呢。

我忍不住赌气,盯着她不放,[大岛医生,明明平时挺擅长把事情解释清楚吧?]
她看了我好半天,最终跳起来拎起大衣,向我伸出手来:
[要不要现在去看?]

本来就是在附近找了家餐馆,回到医院根本没花多少时间。我以为她要带我回科里,拿什么东西之类的,结果我们却拐去了妇幼楼,直接上最高层,是几间育婴室,夜里非常的安静昏暗,新生儿们躺在装饰的很可爱的小床上,隔着有机玻璃能看到他们的样子,眼睛潮湿,脸颊红润,沉睡、啼哭、半梦半醒,无论哪一种,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

生无所息。虽然很没道理,突然就想起这个词了。
连带着一点自动的、奇妙的想要流泪的感觉。生命的实感,又毫无理由地击中人心底的柔软了。

小优看看我的表情,笑了:[很可爱的是不是?]
[嗯,比可爱还要可爱。]我把手放在玻璃上,稳定自己的心情,[我好像知道你要说什么呢。]
[什么呢?]
[跟小优在一起就不会有小孩了这件事。]
她完全没意外,只是平静地笑:
[nyannyan有一天有小孩,会长得像你,也躺在这样的小床上,红着脸哇哇大哭呢。如果这辈子都没有这种机会,真的没关系吗?]
[做医生总是跟生命打交道的,小优那么拼命工作,总是能从里面得到什么吧,就是类似的这种感觉吧,对不对?阳菜我呢,也是医生呀,跟你一样,更不要说从来就没喜欢过小孩子。]
[能理解。]她好像是赞同,又仿佛预料到了一样点着头。顿了半晌,才慢慢开口,
[有很多人觉得和我在一起很快乐,而想要试着和我在一起。爱给人勇气和负担,是双面的东西,我妈妈曾经很爱爸爸,后来却很容易地离开他,离开我。以前的女友也是一样,在一起了以后,遇到什么事,就会怀疑不合适,最后决定离开。他们在这些事上的那一点保留,一点尝试,都让我有点难过,不对,其实是很久才不难过。]
这还是她第一次说到自己家里和过去。
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听得有点难过。我朝她靠近一点,让体温稍微相触一些。
[无论如何想让你知道这点,我有一面可能让你有好感,但是其他方面呢,比如说,我很抗拒离开或者被离开,像是放弃和被放弃一样。对家人朋友恋人,我选择的,我就会奉上全部感情,这样的一面。]


我好像明白她想说什么了。

小优内心深处的那个她自己,好像比我猜到的要再深沉一点。

不管小时候和过去经历过什么,依然建立起的那份对这个世界的信任感,是她的强大和勇敢的证明呢,对工作和理想的那么多的倾注,维持了这种强大和勇敢。
生无所息。为了那一点联系。


是这样吧,面对真正要亲近的,反而又把自己掩住了,退后了。正因为对世界和人,都想要敞开胸怀去信任和爱,而那两者是不同的。所以曾经受到过伤害,也不想改变。

但是总这样下去也绝对不行呢,大岛优子这样的人,活着肯定要拥有自己的一份幸福的。

[只是因为怕分手,所以就连恋爱都不敢谈?]
[哈,]这人哧地轻笑出来,[不是不敢,是不愿意。]她抿了一个浅淡的笑涡,微微侧着头,在昏暗的灯光下,很平静地看着我,[因为是面对真心很喜欢的你嘛。]

白痴,明明都没一口答应我,就别讲这种话啊。

[那么这样吧]
[嗯?]
[刚才不是说,试试看也没关系?]
[哈,又捉到了奇怪的重点]
[想先去小优老家玩玩,行不行?]
[哎?可以是可以,不过干嘛啦这么心血来潮?]
[明天正好休息有时间呢,不是很巧?]
[周末休息是规定不是巧合好吗.......而且跟试试看有什么关系?]
[有了试试看的名义,跟你去枥木玩就很说得过去了嘛,加深了解大作战。]
[...这什么逻辑,考验人的理解能力]
[今天是我讨厌小优的日子第一名。]
[啊?]
[感觉告白失败了。]
[明明就是在知道我有很喜欢你的前提下告白的,超狡猾...]
[烦死了。绝对不会再告白了!]

[对不起!]
[回去收拾东西,如果这次回来我不改主意,小优搬家搬到我家好了。]
[...哧]
[干嘛?]
[........这一句,也是告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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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早上起床以后,站在窗前面朝着太阳刷牙,一低头,看到小优居然已经在楼下,靠着车门等我了。

虽说阳菜我不喜欢别人迟到,但是也别太早出现嘛...
——其实心情好得不得了地这么想着。

为了抓紧时间,我随便收拾了下行装就下了楼,小优笑着说早安,帮我放好包、打开副驾的门。

我迷着眼睛看了她半晌,眼前明明是一堆糟得简直没救了的搭配,却还是觉得挺好看。嘛,我也果然是没救了。


昨晚控制不住地想了一些有的没的事情,严重削减了睡眠时间,坐在副驾上的时候,还有点没睡醒,闭着眼睛摸了半天安全带也没摸对位置。接着鼻端闻到了淡淡的香味,睁开一隙眼睛,看到距离差不多二十公分的上方,小优正探过身来帮我扣安全带——大概是忍不下去了。
安心地再次阖上眼。
左手稍微抬一下,就碰到了她撑在一边的手臂。
虽说几乎全身上下都给小优摸过了一遍,但是我好像不怎么主动好好接触过她...
手臂摸起来意外的很有坚实感。
然后、顺便沿着手臂上去,摸了一下小优的脸。现在这个年纪,婴儿肥都已经褪得干干净净了,不过这个人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呢,好像越来越瘦了,摸起来骨头竟然有一点硌手。

紧接着不出所料听到了笑声,那种明摆着调侃的笑法:[小嶋桑,我摸起来手感怎么样?]
[太瘦了,咬起来绝对会硌到牙齿。]
[啊?干嘛要咬?]
[吃掉你的第一步就是要咬嘛]
[哧,小嶋桑,为什么一大早上的要暴露这么抖S的一面....]
[不过没关系。]
[诶?]
[等到小优搬过来以后,我会好好做料理给你吃的。]
[呜哇,别太早说这种话嘛,我当真了怎么办。]
[请当真。]
[诶诶,心动得要哭出来了]
[不过小优要负责洗碗刷锅擦地擦桌子还有别的什么我想一想]
[...呜,心跳恢复了。]

两个人不知怎么就演起了傻乎乎的晨间剧....
我抬手推了她一把:[少搞笑了,快点上路啦。]

到枥木的时候才十点多,小优的爸爸在店里忙,我们先去拜见了他,感觉是个相当爽快而又气质温和的男人。之后小优带我回了她家,看起来很有些历史的老式建筑,楼上最里的房间是她的,小小的格子窗投进来上午清澈的阳光。
格外醒目的是,装在纸箱子里的旧物非常夸张地填塞了这个小房间的空白区域。
小优用心地牵住我的手让我坐到床上,没被地上的任何东西绊到。

这一点还真是没料到——大岛医生是有收集癖的人?
[可能因为家里的原因...我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啊,不过爸爸妈妈关系不算坏。]
小优低声而轻快地解释,酒窝缱绻着,有小股无奈的笑意。[所以对有些东西很珍惜,珍惜到有点固执的地步——这么说是感觉有点夸张...总之别介意。]
用不着解释的,白痴。
我随手拿了床头柜上的一个相框,[这个小女孩真可爱。]
[可爱吧,毕竟是我啊。]
[真的?]
[明明一看就是我啦!]
[有的地方像有的地方不像,成长真是奇怪的事]
[哧,哪有,人家都说我从四岁开始长相就没变过了,等等拿相簿给你看。]

于是小优开始一通翻箱倒柜,五分钟以后抱来一摞厚厚的相簿,给我看她小时候的照片。还边看边在一边嘻嘻哈哈地解说。
[我小时候超级活泼哟,看这个,哈哈,不过有段时间骨关节脱臼,一直戴着助行器,被人家起绰号叫怪兽]
照片上的女孩真的很小,确实一眼就能看出是小优的超幼龄段,笑得特别夸张,酒窝嵌在软嘟嘟的脸上,手高高向上探着,带着笨重的助行器,有那么点违和感,但是好可爱。
看着这张照片,有点奇怪地,我舍不得翻过去。
或许因为助行器和怪兽的解说,从心尖那个位置开始向下,心脏有一点酸痛。
但是看看小优,她是真的以认真又好笑的口吻在谈论。我也就尽量装作平常,用力翻了过去。
一张张看,像看一个小小的女孩逐渐长大的故事。青春期的小优看起来像是超级受欢迎的类型。
[没有什么值得讲讲看的青春期故事?]
[诶,有哦,要听?]
[要。]
小优轻笑着说[还真的是来搞调查啊,]然后安静地想了想,才接着说,[我十六岁的时候离开枥木到东京上学,平时一个人住在学校,假期才回去。那时候其实蛮讨厌学习的,整天沉迷于一些不着调的东西,明明歌唱得超烂还去组乐队之类的。直到有一天,早几年嫁到东京的妈妈突然打电话过来,说,优子你啊,要有个弟弟了哦,怎么样,愿不愿意来看看我们?我说愿意,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小优点着相簿上一张照片,中学生的她穿着制服,站在学校门前阳光斑驳的树影里。笑容明媚得比所有无忧无虑的同龄人都要扎眼。
[实际上啊,那时候她已经羊水破了,住进了神奈川那边的医院里。那一天傍晚,我就坐电车到神奈川,一路摇摇晃晃,下了车,晕得七荤八素,坐在路边,想了半晌,突然觉得莫名其妙,于是坐车又回学校去了......啊,不太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总之错过了她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刻。]
小优嘴角现起一个有点眼熟的苦笑。
[那个孩子刚生下来身体就不太健康,结果第一次见到他已经是很多天后,在监护室外,看到一个好小的宝宝躺在温箱一样的东西里,脸色发青,在各种装置的帮助下,很费劲地呼吸着。刚生产不久、还挺憔悴的妈妈就站在我旁边,我扭头看她,她还是像平常似的,什么表情都没有。那次离开的时候经过医院的育婴室,就像我们那天看到的一样,里面一群健康的小家伙在没心没肺地又哭又闹,透过厚厚的玻璃看着他们,妈妈的脚步慢慢停下来,过了半晌都没再挪动一步,我鼓起勇气扭头去看她,看到她在捂着嘴流眼泪。那大概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她哭,她一向很好强,没准就是太好强了才会离开爸爸。]

是这样的青春期吗.....

好像可以看得到那个十六岁笑容明媚的女孩,在医院里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哭泣的情景。
小优回忆这件事的表情非常平静,让我有些意外。但是奇怪地,分明可以准确地体会到那一瞬间,那个还不成熟的优子拥有的一切心情。
[小优就是那时候开始,变得想要当医生,是吗?]
[是啊,对于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开始改观了。而且变得迷恋起医院来了,想要去到那样的地方工作,想帮助别人,不要像妈妈那样无力地流眼泪,这么说可能很奇怪,总之从那时候起为了考进医学院,开始努力学习了。]
之前就有发觉,与其说是对医院,不如说,小优对生命本身有着一种非同寻常的着迷,不过这种着迷,我也讨厌不起来。
才十六岁就已经目标明确。而且是一生也不会再动摇的感觉。
[怪不得是全科室责任感NO.1的人。]
[啊哈,这么说对大家很不公平啊喂]
[是大家公认的啦,请安心接受。]
[嘛,没什么可比性,人活着总要被动地接受一些突如其来的东西,只是有些人经历得多,有些人经历的少。那时候开始觉得,能快速适应挫折的人真的很帅很厉害。]小优笑着抓了抓脸,语调轻快,[做医生,好像是靠自己抗争着这种意外,不过在医院里呆久了吧,反而渐渐觉得人活的长短好坏都没有绝对的输赢之说,谁快乐谁就是人生赢家。]

总觉得有点了不起啊,才二十多岁就底气十足地说出这种话。

[所以突如其来的恋爱也被动接受了不就好了?]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脑筋灵活起来可真可怕啊,nyannyan。]
[嘁]

我想起来昨天晚上脑海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想要归结一下,好好地讲给她。
[其实我很明白小优的想法,为什么让这件事显得很复杂。其实没必要的,是不是?你愿意相信就行哦。]

[嘛...]
[小优有没想过,纯粹的东西是很厉害的?比如钻石,为什么那么坚硬?因为够纯粹哦。]
[所以?]
[因为发现了有点难得的一件事,我是很纯粹地喜欢你,喜欢之中只有喜欢的喜欢,所以很难被分解。]
[诶......难得吗?]
[对啊,被我这么地喜欢,是很难得的。]

不是开玩笑。就经验来说,一般恋爱都会附带多多少少的牢骚。恋人会常常说喜欢。口里说的“喜欢”总会包含更复杂的东西。然而这一次,不是的。爱以外的世界,是冷冰冰的灰色,冷眼旁观着我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心里满的快要爆炸的,是全心全意的、沉溺其中的爱意。这样全心全意、沉溺地爱一个人,以前我大概不相信自己能干出来。
实际上,现在都快要怀疑到底是不是真的。

回想刚才那个相册,灿烂的笑容和恍惚的回忆,那些她带着温热的“青春期故事”,越来越觉得刚才泛着一点点酸痛的心底,软软地陷下去了一部分,想要付出,辛苦一点、麻烦一点都没关系的那种付出。
决心都已经有了,千万务必一定要是真的。


闭上眼睛再睁开,小优还是在这里,没有凭空消失掉。
唔,姑且放心一点。

[所以...]
所以姑且用实感满满的方式、答应我嘛。拜托!

我看着她。
[就是这样。]
总结陈词。
那种拜托当然是说不出口。

有点紧张地看着小优,她也看着我。用她黑白分明的大大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我。[那么小嶋桑,对我有没有改观,现在?]
[没有。]

没有变哦,一直以来。
一天一天,一秒一秒,逐渐地,变得越来越理解的那个优子。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好好注视着你,就能在你身上看到一些叫做[永不动摇]的东西。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她似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种仿佛在说“果然如此”“没办法啊”的笑法。笑了半天,慢吞吞地端坐起来,才终于开口:
[有件很重要的事哟。]
我呆了一会,[什么事?]
[可以尽快搬去你家吗?这两天房东在死命地催我交下一季房租。]
[嗯,明天就搬家吧。]
[哈哈哈]
[笑得好傻]
[什么啊,一点也不意外嘛你!]
[当然,就知道会这样。]
[哈哈哈,搞什么,自信过度的笑法好过分!]
[阳菜我一直都是这样笑的]
[哈哈哈,虽然过分但是笑得超级漂亮嘛,那个小嶋桑,我也是纯粹地喜欢着你啊,怎么看都喜欢,因为怎么看都是没有缺点的大美女。]
[这么重要的事现在才说?]
[就是现在才可以说。]
小优欺近过来,突然假装板起脸,[喂,要笑就笑嘛,撅着嘴憋笑的样子很不应该哦。]
[哼,什么说教的口吻。]
[不是说教,是说不应该这个样子,让人看了就想亲你!]
话声才钻进耳朵,嘴唇就被猛地亲了一口,猛地掩住嘴巴躲开.....也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的家伙得意笑着的样子简直超级幼稚!

改观什么的,说不定交往以后真的会有了。这一刻严重地这么怀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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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早上被小优从床上拖起来,洗漱完毕,稀里糊涂地解决掉早餐,稍微画一下妆,半睡半醒地坐进她的车,到医院以后又被她摇醒一次,然后一起进办公室,磨蹭地换好衣服以后,就变成认真负责的大岛医生和尽量打起干劲的小嶋医生我了。

——跟以前那种每天都很紧迫的日子大相径庭,最近都是这种、幸福得有点云里雾里的日常。

因为大岛优子,正式入住了小嶋家。

要说还有哪些变化,小优本身比较明显。
比如,路过的时候顺便摸一下同事的屁股这类时不时会有的变态行为,现在完全看不到了。
阿酱他们开玩笑说[大岛医生最近变得很正经嘛,怎么回事?]
那么问的时候,明显在偷偷瞥我。
果然、一起上下班之类的就很容易被怀疑。搭便车之类的借口已经显得勉强了。更何况呢,大岛医生还有被前女友甩掉了那种大亲友皆知的悲惨的黑历史。
小优肯定也了解这一点,却装得一本正经的:[因为后辈越来越多,都不怎么熟了,害怕被人家投诉]
[真的?]
大家都是明显不信的表情。
[对啊,上次还把一个孩子吓哭了嘛,进行过深刻的自我检讨,我决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哟。]
一听就是搞笑啦,这个家伙。
我尽量忍着笑,顺着阿酱他们的话问:[手的职业病怎么办?]
小优扬起八字眉不能置信似的看了我一眼。
[那个...治好了]
[很容易就治好了呢~]
这人笑得比哭还难看地扯起嘴角:[没办法,为了自己的事业和人生幸福着想,再大的困难也要克服。]
人生幸福几个字说的含糊不清。
阿酱他们几个已经完全笑场了。只有高桥医生一个人完全搞不清状况一样大声嚷嚷着[到底怎么回事你这家伙吃错药了啊]。搞得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看着小优站在那苦笑,笑着笑着,我啊...居然、突然有点抱歉的感觉。
明明说要好好照顾她的,结果自那以后,一直只是在享受她的照顾而已....除了简简单单的便当以外,晚上和周末也都几乎没怎么做饭,下了班总是累到不想动然后被她带到外面去吃。
一直这么下去不就是个纯粹的麻烦了嘛,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眼巴巴看到宫泽医生走了进来,傻笑着宣布他跟柏木医生即将举办婚礼的消息,然后代替小优成为了受调侃的中心。
宫泽君呢,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总是在小优不怎么妙的情况下、突然从某个地方猛不丁地冒出来挡在枪口前面。每次看到他都会想,有这么个朋友真不错呢。

宫泽医生跟柏木医生秀恩爱的日常已经成为医院里一个闪瞎眼的人造景观了。——BBS上这么吐槽来着。
终于,要结婚了吗。
这么一算,毕竟我都已经进到心外科来将尽一年了呢。
他们在一起时,柏木医生总是红着脸垂下眼睛,然后笑着挽过去。
肯定跟眼前这位宫泽医生是一模一样的心情。那种大方里带着点害羞、得意里带着点幸福的表情。
跟我每天回家,进门以后对跟在后面的小优说“欢迎回家”然后被她扔掉包包笑着一把抱住的时候,一样的表情。

脑海里回想起来,小优刚搬进来那天晚上的欢迎式上,我提议说[既然已经完美地入住了小嶋宅,干脆以后就改名叫小嶋优子吧?]
当时正在愉快地吃着我亲手做的芝士布朗尼的小优,狠狠呛了一下,咳嗽了半天之后擦着眼角的泪水看看我,然后眼神游移着飘向天花板:
[我说、nyannyan这是在求婚吗?]

嗯,如果可以的话还挺想结婚的呢。跟你结婚。在婚礼上大声地说我爱你,大概会是无以复加的幸福。
不过。
不行呢。
虽然不行,就以这一刻为榜样,这样一路走下去,也很好嘛。

[是呢。]
[好啊。]没想到她一口就答应了,[就这么办吧。医院那边怀疑的话,我就辞掉工作,在家当主妇,怎么样?]
[不要,让我一个人养家太可恶了吧]
[有什么关系,反正nyannyan的收入很高,一个人也花不完]
[不要,想想就讨厌,心外科没有大岛医生的话,说不定都没法继续当甲级科室了,绝对不会放你走。]
[啊哈,这算什么理由]
[就是这样,ACE就要负起ACE的责任]
[那,反过来呢?]
[是说换我当主妇吗?那倒还差不多,反正医院和病人也不怎么需要我,不做医生可以好好睡觉,皮肤也不会变差了。]
[哟西,那就这么决定了。]
[嗯...什么?]
[就这么定了,嫁到我家来做主妇,改名叫大岛阳菜吧]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狡猾]
[以后要好好做饭等我回家哟。]
[做好了也不给你开门。]

跟别人的印象不一样,阳菜我其实是相当热爱工作的人。哪怕工作对象流脓流血、奄奄一息、不肯跟医生好好沟通、让人提心吊胆、一直发牢骚、有时候趁机吃医生的豆腐什么的,我还是热爱这个工作。小优就更不用说了。所以那个玩笑没有下文。

尽管一起住了,但工作一直很忙,重心也不一样,在医院的时候并不是一直在一起,小优的手术排得很满,我的少得多,除了搭档值班的时间外,差不多一周只有一两次跟她上同一台。

我容易犯困,经常趁着午休趴在桌子上或者靠在沙发里小睡,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如果盖着衣服,立即就明白,一定是小优从手术室回来,被她看到了。
有时候发觉她也睡在旁边,就玩着NDS等她醒过来,然后去热一下前一晚准备的便当给她吃。
跟以前的差别没有想象的那么大。
只是跟以前相比,现在做这些事变得肆无忌惮了。虽然说不清到底应不应该,不过每次看着她一边揉着睡眼一边笑嘻嘻地打开便当盒的样子,幸福感比完成一台手术还要厉害。然后就会觉得,这种现状一直维持下去就不错。

但是...果然,会不会带给小优的麻烦也太多了一点啊?

晚上回家在车里,跟小优小声抱怨了说[照顾我照顾到这种程度的话,我会变懒的],小优却坚持说[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也很受照顾啊,彼此的照顾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吧]。
[是说,小优对这种生活很满意吗?]
[要说这个嘛....]她转过头,无辜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继续专心致志开车,[嘛,好像确实缺了一点什么。]

咯噔。

我就知道.....

[我的原定计划并不是现在这样...真的本打算好好带给小优幸福的...]
不自觉轻轻缩起身体,我向车窗靠过去,望着外面飞驰而过的景色。一片茫然。
小优却发出哭笑不得似的嚷嚷声:
[别那么快地沮丧起来啊,我并没有说现在不幸福!完全没有那个意思!]
[那么是?]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最近病人太多忙累了而已。务必一定别当回事!]

呜,怎么可能不当回事,到底是什么啊。

为这件事烦恼不已的我,两个礼拜以后终于得到一次单独回家的机会。下午小优从急诊那边发mail来说“又多加了两台不到晚上我绝对出不来了,你今天不用当班快点乖乖地回去休息”

医院实在是相当过分,领导都是一群冷血的家伙,把好的外科大夫当成不要钱的机器一样使用。连对那么小只又可爱的大岛医生都完全没有一丝怜爱之心。偏偏这位医生宁可一天不吃不睡也不愿意耽误病人一分一秒。
从早上开始就去外科会诊,钻进手术室没出来过,结果还要坚持到晚上,辛苦到让人想一想就觉得心疼得受不了。
可是就这么在外面等着她,好像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我的头脑久违地飞快转动起来,最后回复了她[那么我回家等你,晚上回去开车慢一点]。然后匆匆忙忙地赶去买食材,想着晚上要好好犒劳她下
毕竟这一次摆明了是给我好好照顾小优的机会。

那个人回来的时间比我估计的早一点。之前听人家说“大岛医生的手上功夫越来越干净利落了”,搞不好是真的呢。

听到钥匙的声音,正准备开锅的我匆忙地又关掉电灶,跑去给她开门。看着她推门进来连忙退开了几步。
本来以为会紧张,结果看到她掩饰不了的满脸疲倦的样子,自己接下去完全是自然而然不由自主地、变成了温柔得不能更温柔的声音:

[欢迎回家。]

这还是住在一起以来、第一次,真正地迎接到这位同居对象回家。以前连门都是她开好了让我先进去呢。
话说出口不知怎么就带上了软软的尾音,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小优愣了一下,然后居然有点不知所措似的,侧着头笑起来了。
[嗯,我回来啦。]

我接过她的包包,帮她脱掉外套拿去挂好。
[大岛医生辛苦了,手术还顺利吗?]
[欸?啊、一切顺利]
[那就好,去洗个澡吧,晚饭正在制作中~]
[嗯...喂喂,等一下,我说,]小优有点好笑地抬着一边眉毛盯住我看,[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
[才怪,到底什么事嘛,告诉我]
[没事就是没事,小优不想吃我做的晚餐吗?]
[当然想啊,不过这种感觉是怎么一回事?啊哈,很奇怪啊,快点快点,告诉我]
[...做做功课]
[什么?]
[阳菜我在做新娘功课]
小声地如实回答了。
[欸?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吵死了,就是觉得自己有点失格所以做做功课嘛]
[....所以说为什么是新娘功课?]
[....烦死了!]
果然她已经完全明白了,站在那里笑个不停,被我说烦死了以后干脆靠在门上笑得更厉害了。
[天啊]
[讨厌别笑了]
[啊啊,真是的,为什么给了我一个这么可爱的新娘啊,受不了]
半晌之后她还是停不下来,一边这么说一边笑得揉起眼睛来,表情好像那种满地打滚的小朋友。
完全拿她没办法的感觉,让我差点脱口而出“受不了的话开门粗去”。可是舌头自己打了结。手也不自觉地抓住了围裙的一边。
[干嘛....不喜欢吗]
[不不、我现在的心情根本不是“喜欢”能表达的了。呐~呐呐呐nyannyan——]
[别突然抱过来啦,身上都是病菌,去洗澡。]
[抱一小下都不行吗?]
[不行]
[那、亲一小下怎么样?]
[不~行]
[呜呜,好啦这就去]

简直是小孩子啊,给医院那群领导或者病人看到的话,绝对会跌掉一堆眼镜。

回去厨房重新开了火,把准备好的食材一样样逐步加进锅里。想着刚才那一幕,怎么真的像新娘功课一样了呢,自己也忍不住有点好笑。简直是夫妇间的日常对话、拥抱和亲吻.....

啊,等下
等一下
日常的对话、拥抱、亲吻,还有别的什么......这不是跟以前完全就不一样吗?
不一样啊,我们已经是恋人了嘛。
居然一直觉得跟以前没多少变化,根本就是忽略了什么...
比如,除了被骚扰一样地亲过几口以外,至今为止都没有像样地接过吻。更不要说别的...
简直就是笨蛋啊,我...

但是回想一下那个家伙的反应,也有够过分的。绝对已经注意到了,但是什么表示都没有。明明有些事她才是过来人,应该好好地揽起那种责任嘛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在想别的什么。
在想什么嘛,过分。

等我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该放作料了,伸长一只手去够调料盒,却感觉到腰部被人一点一点很用力很温暖地抱住了。我垂头看着箍在腹部的手,无动于衷地愣了很久,有点不想理她所以没好气,[怎么又来啦,手?]
但她这次没有回答我,没有用变态但是能让人大笑的话作为回答,反而把脸轻柔地埋在了我的背上。[好香]
[沐浴露的味道吧]
[爱的味道]

.........

居然自然而然地说出这种加了五倍糖分的马卡龙一样的话,实在是、过分到一定地步了。
总是听着别人这么对我说话的话,心脏绝对会渐渐崩溃。
猛地愣住了,然后反应过来的时候,心脏就在狂跳个不停,脸到耳朵的一片都在发烧。
同时胸腔里面,却有一种好像快要化掉的温暖。

实在是、好想转过身拥抱她一下。可惜手里还拿着锅和铲子。

只好缓缓地深呼吸了一次。

[乱说什么呢,笨蛋。]
[呐呐呐]
[干嘛?]
[有件事...]
这家伙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真的吓了我一跳,超大声地说:[大岛优子爱小嶋阳菜,比世界上任何人都爱!]
...搞什么,这不是Touch的大结局吗。
还害得我差点把锅掉到地上了。
[白痴]
[嘛]
[现在抄袭大叔的创意已经行不通了]
[哈哈哈]
[笑什么?]
[就是说嘛,被告白那天就有想,这样的nyannyan怎么会吃漫画那一套呢,没意思。]
小优埋头在我的后背笑了半晌,突然稍稍踮起脚来,凑在我脖子后面狡猾兮兮地轻笑起来,[所以啊、不说漫画了,我们做点实际的吧?]
我把锅铲放好回灶上,警惕地看住牢牢揽在自己腰间的手,[...你想干嘛]
[不要乱想!]
小优再次闷闷地笑起来。呼出的热气顺着我的脊背冲上了脑袋...耳朵一下子烫得快要熟了的感觉
[才没乱想]
[那、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
目光忍不住又一次飘到腰间的手上。
总觉得这人今天从进门起就有点不怀好意。
[nyannyan今天很有新娘的感觉哦,满分的新娘,让人不想松手]
[喂小优]
[嗯?]
[锅里这堆东西糊掉的话会更有新娘的感觉吗?]
[嘛...]
[那还不松手]

于是那双手终于松开。尽管温度已经渗入了皮肤挥之不去。
转过头去,看到她若无其事地抿着酒窝,我忍不住伸过手去捏了那张脸一把,结果这人居然露出了很享受的笑颜,反而凑过脸来给我捏。
......无论如何就是拿她没辙。我到底还是被这副无赖到家的样子气到笑了。
[做了一天手术就不累吗]
[累是累,不过剩下的体力再做一台都没问题哦,没什么需要我效劳?确定?]
[嗯嗯,暂时没有,快出去]
[那么有事叫我哦]
[知道了,superwoman]

吃完饭小优看电视的时候,给她调了用低度梅子酒和果汁混合的安神饮料,对防治神经衰弱很有效果。
她在沙发上正坐起来笑嘻嘻地接过杯子:
[好喝。]
[喝完就去睡觉吧,明天会有精神的。]
[嗯.......哈]
[突然笑什么笑?]
[是真的啊,新娘功课]
[是真的嘛,我有好好努力,现在有没有觉得身心放松?]
[当然。轻飘飘的,幸福得不知道说什么了,]她撑着下巴看着我直笑:[怎么说呢,果然准备了不少东西啊,有企图?]
[才没有]
[不过,是不是忘了什么啊?]
[嗯?]
还没反应过来,优子的脸就一下子欺近过来,睁着大眼睛一本正经地看着我:
[新婚夫妇晚上都是一起睡的哦,这件事怎么说?]
[....]
[忘了吗?脸颊好热诶出卖你了哦]
[.......]
[哈哈哈,果然]
[....不要笑烦死了]
[我说、你难道根本没想过恋人为什么都想要住在一起?]
[我又没有跟别人同居的经验]
[...嘛嘛,]优子小小呛到了一下,退回去坐好,抚着鼻梁,[不要提啦...当我是开玩笑好嘛]
[不行]
[啊?]
这个人总是在不该迟钝的时候迟钝得像白痴一样。
[去睡我的床...]
[什么?]
[因为、我的床比较软...软软的,有助于提高睡眠质量...]
[那个,我说。]
小优慢吞吞地把酒放到一边去,突然好好地面朝我端坐起来,[其实很认识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觉得你是超级特别的人,让我惊奇“医院里居然会有这种级别的美女”的程度。受不了啊。今天也是,从头到尾都这样,根本就是一分一秒的变本加厉,nyannyan不知道自己有多过分是吗]
我完全反应不过来她在说什么。

[所以接下来这件事真的想做很久了,无论如何请不要觉得我过分。]


是说...来了。
由于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迟到了这么久的“初吻”,从天而降了。尽管来势汹汹,但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柔软得多。那样吻过来的时候小优一只手轻轻握住我的肩,另一只手好心地覆上我的眼睛,接着怎么被推得靠到了沙发背上已经记不清了,随着鼻息的逐渐交融口腔和牙齿都忍不住越来越用力,眼睛上的掌心的力度却始终是温柔缱绻的。
总觉得是这个人作为医师、特有的一种温柔。

总之心里被某种东西死死地填满了,满到什么都没必要再想的程度。



深夜凌晨,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的时候,在现实和梦境里,我听到了优子的心跳。

“大岛医生,接下来是xxx的手术,请务必尽全力”
“大岛医生,我妻子的手术,拜托你了”
“大岛医生,电话通知病理科来取这个心脏吧....”

那一双触摸过那么多心脏的手,现在紧紧地拥抱着我。除了我还有谁会在意大岛医生的心跳呢。她自己的心跳。这么的强而有力。这么的美好动听。熟悉得好像是从我自己的身体深处响起来。盘旋在梦中整个我的世界里。

她的心跳。
怦怦。
我的心跳。
怦怦。
分不清楚。
好像会一直这样一起跳下去的样子。
两个人一起,沉湎在融为一体的生命里。
没有止息。



人活着啊、果然就是为了经历许多意料之外的事。

那时候满心抱怨的我,一年零一个礼拜后的凌晨,真心实意地暗自感激着那一次最最差劲的抽签。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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