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六、
妈妈回来之后，许多事情都要重新安排。因为此前一直病发，她身边不能离开人，我和麻友都有学业在身，平时陪伴照顾妈妈的事，只能交给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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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毫无怨言，在我们回来之前就已经向学院申请了假期，虽说手里面还有几项学术研究，但现在重心是妈妈，这些暂时都只能通过邮件和视频电话来做指导。只有周末我在家，爸爸才回一趟学院，稍稍处理紧急事务，又赶回来。
我理应将手里面的辅业停下，好好照顾妈妈才是，不过爸爸并不同意。他在妈妈回来的第二天就去约见那位鹿儿岛的脑科名家，对方早就由宫城院长那边知道妈妈的情况，对于妈妈目前身体状况，她病发的诸多原因也有了大致了解，并给予了稳定性的建议，暂时不要改变现状，观察一段时间才再作出调整。所以除了爸爸停下工作之外，所有事情，在表面上还是和平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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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爸爸并不愿意我放下辅业，“还记得之前你说放弃画画，妈妈特意由疗养院赶回来劝说的事吗？”* I1 I V; ~/ ~4 q+ z
我点点头。
“可见妈妈非常在意你，非常在意你在书画上的造诣。并不是说你继续学习西洋画和写字她的病情就能有好转，但这样做，她才能得到抒怀，才不会一直纠结你当年放弃画画的事。”爸爸看了一眼庭廊那边，妈妈正坐在那里看书，“尽可能让她心绪平静，才能更好地进行治疗，明白吗？”: O* |! L- I+ q* f0 U%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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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爸爸说的是对的，只不过，我重拾画笔的初衷是想给自己与麻友一个经济乃至社会基础，现在又多加了一重意义，让我觉得手中笔重千斤，却又不能再放下来。
对于我现在的情况，小宫山先生、上原先生、境田先生都知得一清二楚，明白表示如有需要，必定会竭力相助。小宫山先生与境田先生跟妈妈的关系匪浅，用心用力都在情理之内，而上原先生之所以这般慷慨，多少是看在妈妈是当代名家的份上。但见他谈及妈妈的如今，脸上尽是可惜无奈，想必他完全没料到妈妈的背后会有这种真相。& u% X, w8 {- q9 z9 d* ~# l8 T2 H5 v! ?
妈妈并没表露出任何不适的样子，家里和周边的环境，约莫一周时间就大致摸清楚了。每周由我和爸爸陪着去一趟医院，对于医生提出的建议与治疗要求都非常配合，药会好好地吃，每日看两小时的书，会做家务，会修剪花园里的花草，然后在爸爸陪伴下在家附近散步。' j7 K" H5 l$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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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就如正常人一般，并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也没有人发现她身体存在问题。我看着她与爸爸商量着在小花园里辟一方草地种小番茄，不禁妄想如果当年妈妈没有离开我们，或许就不会让病情加重，甚至是不药而愈。2 M. \) D/ W0 `) s+ R( k3 L
只不过，没有爸爸妈妈的分开，就不会有麻友的出现，我根本就不会认识她。
我回头看了一眼厨房里面，现在不过午后，午饭的餐具才收拾好，麻友就又开始准备晚饭了。厨房成了麻友唯一安心存在的地方，也成了她留在这个家的价值体现，每每看着她挖空心思做着款式多样味道可口的饭菜，小心翼翼地端出来，又偷偷去留意妈妈的神色，就觉得要她这般讨好妈妈，实在是难为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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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的话，我是宁愿麻友不要和妈妈住在一起，但她们两个都是我爱的人，我不可以放下妈妈不管，也不愿麻友离开我身边，两个人都在我左右才能让我安心。可是她们的关系如此尴尬，这种前妻与现任，母亲与女友的多重身份，连我与爸爸都疲于应付，更何况是她们自己呢？" h9 \% l" l9 Q8 M7 ^) s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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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转目窗外，便见邻居家的太太向小花园里的爸爸打招呼，也向妈妈打招呼，说着许久没见了，寒暄着近况。话语里虽是关心，但眼神却是探究。大家都知道爸爸妈妈已经离婚，爸爸更是再婚娶了一个十六岁的少女，现在妈妈重现人前，与麻友一同住在家里，任谁都会有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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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旁敲侧击的探问让我很不舒服，但又无法阻止，这样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必然会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m( ~& W- P% J: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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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没有时间与心力让我理清这些关系，所有事情都必须等待妈妈的康复，等妈妈康复之后，我才能毫无牵挂地和麻友离开，远离这些闲言碎语。) J( K: e1 n k4 }& f* L,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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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事，我向敦子坦白了，毕竟贸然旷课几天，她也是多通电话也找不到我，担心了多日，我若不向她一一坦诚，就太不近人情了。, q7 \) ]8 h( N. d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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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听完我的话，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暂时没有，这种病我们作为家属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只能听从医生的指示，按时去医院复诊，尽可能平复她的情绪，安慰她的心。” z) s9 ^0 k4 G,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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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需要我们的地方，就尽管开口。”她说的我们，自然是指她与高桥警部。4 V3 L- `) N9 ?$ h% W5 o5 Z% L
“会的。”对于敦子，我并没有一丝与她客套的意思，在我身边能推心置腹的，就只有她。
“现在伯母回来了，你和麻友，应该没大碍吧？”敦子侧着头，又问了一句。4 k# r1 \/ ?6 F. C4 Z1 _
我怔了一下，“没、没……”& i% g& R+ u7 C# {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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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欲言又止，想来她还是想劝诫我放手，我先于她摇摇头，“我知道现在的事情很复杂，但是我不会离开麻友的，无论如何都不会。”6 `9 ~& f9 m;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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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看着我的脸，眉头紧紧蹙着，“现在的情况不比以前，姑且不说你们的关系被你父母发现会有什么后果，麻友这样的身份，要怎么存在你家里面？”她见我不回话，便把后面的话忍下来，“算了，暂时不要考虑太多了，这也不是一时三刻能处理的，只是你需答应我，不能伤害麻友。”- P$ C8 v9 Q6 |( N1 M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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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我怎会伤害麻友？$ A8 G* u: y; _
“那些亲昵举动，必须禁止，明白吗？”她脸上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很是严肃。. K; C# r) w* c, |4 ^- q& X4 K
“我、我会注意的。”这般说着，我垂下眼来。自从麻友住在我房间里，许多亲昵就成了理所当然，也少了顾忌。我一直告诫着自己，爸爸妈妈就在对面的房间里，不可以太过放肆，但当麻友就在怀内，她的气息就呵在我耳际，那些柔软就贴在我胸前，理智几乎被燃烧殆尽。不过往往在最后时刻又警醒过来，理智迅速地回归。
如果被爸爸妈妈发现我和麻友的关系，妈妈的病情会变成怎样，爸爸会如何震怒？现在有妈妈在，我们不可能再一走了之，所以任何事都必须谨慎。2 g, M a# n0 ]* [$ J" _$ n/ d; P
麻友如旧在电车站等我放学，倚靠在门前的栏杆前，一下一下地用脚尖踢着地面。我快步上前，握过她的手，“我回来了。”
她看着我的脸愣了一会，才牵起嘴角，“欢迎回来。”
她的笑颜依然好看，但总觉得这段时间她很累，累得笑起来眼角处都有细细的纹路，我心中有愧，她累成这样，都是因为我。我牵着她的手，慢慢地往家走回去，途径商店街的手办店，便停了下来，“要进去看看吗？”
她看了眼手办店的橱窗，摇了一下头，“还是早点回去吧，今天要做炸丸子，太晚就来不及了。”说着，就拉着我继续走。
“其实也不一定要吃炸丸子，随便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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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做的时候，你妈妈好像很喜欢的样子，所以我想今天继续做。”麻友回过脸来，笑着告诉我，眼角的纹路似乎加深了一些。- e) l" [1 k8 b+ T5 O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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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
“由纪也很喜欢，是吧？”她微微松开我的手，然后与我十指相扣。2 I2 Y5 {4 `6 V6 n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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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麻友把这种事放在心上，让我很心疼，其实她没有义务照顾妈妈，不需要每日为妈妈做早饭、晚餐，甚至她可以大声地说不要这个负担，不要被我们所拖累。她没有，连一句怨言都没有，把妈妈的事都放在心坎上，努力地为我和爸爸分担。我很惭愧，我不但不能带她离开这个困局，还把她拖到更艰难的境地里。2 a+ ?* P& h! K: u' N3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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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妈妈好像也很喜欢清炒萝卜，明天做这个好不好？”麻友自顾自地计划着。0 a/ b5 | n! P/ i4 `2 I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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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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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不是萝卜丰收的季节，要到远一点的超市才有售。你明天回来陪我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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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麻友，夕阳落在她额际，渗着薄薄细汗，便抬手给她轻轻拭去。0 r) h" b' E! V, c&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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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
“麻友，”我打断她的话，“我们去约会吧。”: r9 \) u6 s8 h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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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麻友连忙别过脸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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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约会吧。”1 E2 l4 t, I O1 a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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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她这才听明白我说的话，“现在？”
“嗯，现在。”我看了一眼腕表，现在坐电车到中央町，还能看一场电影。2 {9 n L: ?0 g/ M
“但是晚饭……”9 Q! W. n% a( R/ s4 q%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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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担心，让爸爸处理就可以了。”一边说着，我一边掏出手提电话，“今天请和我约会吧。”
章四十七、
我与麻友分别给爸爸打电话，我告知爸爸约了敦子，麻友则告诉爸爸留在学校准备开放日的事宜。爸爸深信不疑，我们挂断电话就匆匆赶往中央町，可惜已经没有适合时段的电影，不过我们也没有太在意，能够出来喘口气，于我们便是最大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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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里面还提着原本用于晚餐的食材，我和麻友一人提着一袋，在电影院附近的商店转了一圈，又逛了几家麻友很喜欢的动漫店，买了两本新番、两本动漫杂志，又在人气很高的点心店买了几件点心，才坐在电车站旁边的小公园里吃汉堡。2 L6 X _0 B: L
麻友迫不及待地翻着动漫杂志，以致大口吃汉堡的时候吃到旁逸出来的发丝也不知道，我笑着摇摇头，替她把发丝勾出来，“回家再看不行吗？”: [: L" ^: W: P# B+ a
“因为太好看了嘛。”她嘴巴里塞满了汉堡，说话有些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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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探了头过去，微微侧着脑袋不让灯光打在头顶造成阴影，对于漫画我并无任何心得，只是因为麻友的关系才稍稍关注了一下，现在跟着麻友看了几页，便见杂志做了一个问卷调查，询问大家的梦想。* |0 i0 n3 n$ O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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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比最高的是漫画家，然后是各种专业人员，比如声优、医生、设计师、律师等等，接下来是会社社员。动漫杂志的调查问卷，得出这样的比例也算是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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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的梦想是什么？”这话只是随口问问，我以为以麻友对动漫的喜爱，也是梦想着当漫画家，所以当她别过头来，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时，我就知道我猜错了。2 `6 O7 P% \- C0 F8 w; D9 p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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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梦想，其实已经实现了。”麻友放下手中的汉堡，拿起可乐吸了一口，然后拿在手里，用手指一下一下地划着杯身的水珠，“自从爸爸妈妈离开我之后，我就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和喜欢的人去游乐场，看喜欢的新番。”( R0 y2 e9 B# H( } x8 A8 p
我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应。麻友的身世我一直没忘记，因为害怕这种痛苦的记忆会让她难受，不但一次都没有提及，甚至在心里面刻意淡化这件事。她是自幼失去双亲流离失所的人，如不是爸爸挽救了她，她可能会寄人篱下，甚至是入住孤儿院，故而一个家对于她而言，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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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给了她一个家，而我，却几乎让她的梦想成为泡影。. n6 w, K4 F; r
“抱歉……”; A7 W; W: ] C9 c+ q1 W
她拧起眉头，“又在乱道歉些什么？”, }4 x, ^9 t$ B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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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现在的无能为力，也为现在家里面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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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谁都不愿发生，我知道你也很辛苦，我只想成为你的依靠，不想成为你的负担，道歉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她放下可乐，挪着位置靠到我身边，“看着你和敏行照顾着你妈妈，我会觉得你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父慈子孝，夫妻和睦，为了治好你妈妈的病，什么都不计较。老实说，这是我一直所向往的家庭。”; P1 j' K# w" g2 c/ i0 U! {0 U
“麻友也是我的家人啊。”我连忙解释着，这么说罢，又觉得这个家人的定义十分尴尬，麻友之所以成为我的家人，是因为爸爸。
“我知道的。”麻友看出我的失落，握住我的手，“我也在为能成为由纪的家人而努力，所以能给你们做饭，能照顾你们起居，能为你们分担一些烦恼，都是我所乐意的。只是我担心我的身份会让你妈妈觉得不舒服，她是你的妈妈，是敏行曾经的妻子，却被我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替代了，想必多少有些难以适从。”$ ~ \# T8 v6 v* ], F5 k! C
麻友所担忧的事情也是我一直在意在心的，妈妈表面看来似乎没有放在心上，但曾经她一手把持的家换了另外一个女主人，以她敏感又纤细的心，怎么可能不介意？只是现在她没有说话的立场，没有表露任何情绪，以致我和爸爸都不清楚妈妈到底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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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你和爸爸的事，妈妈早就知道了，她也是做好了全盘心理准备才回来的，所以你不要太担心。”我只能挑好的方面来安慰麻友，或许妈妈根本没什么想法，所有都是我们庸人自扰。! y" O' t. `' ?& I
“其实我最在意的不是我和你爸爸的关系。”她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我的脸，眼眸里面闪过一丝难过，很快就消失无踪，“等你妈妈康复之后，我会和你爸爸离婚的。”0 F* p& [7 l9 j* G! [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握着她的手。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我必定会实现她的梦想。$ `3 O7 t' ]: G* E- P
回去的路上爸爸给麻友打了电话，大意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家，得知她正在回去，就叮嘱她路上要小心。给麻友打完电话之后，爸爸没有给我打电话，不晓得是对我很放心，还是知道只要和敦子约会就会有车夫接送才不担心，但多少可见爸爸还是很关心麻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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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嘲地笑了一下，麻友是爸爸的妻子，他关心麻友是情理之内的事，只是如今妈妈回来了，我便妄想着爸爸会因为妈妈而冷淡甚至放弃麻友，现在看来，爸爸并没这个打算。我有些失望又有些安慰，一方面我期望着爸爸因为妈妈而放弃麻友，我和麻友就能少了这道最大的阻力，另一方面我又讨厌身为好好先生的爸爸做出这么背信弃义见异思迁的事情来。这些念头矛盾又不切实际，我作为一个第三者，一个女儿，完全没有资格要求爸爸按照我的意愿去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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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麻友先进去，我提着点心盒子在外面等了十五分钟，才推门进屋。爸爸一个人在客厅看报纸，麻友和妈妈不知道回房间了还是在洗浴室，我往里面看了一眼，和室里面亮着灯，不禁奇怪麻友才回来十几分钟，就到和室画画了？. p$ y, O' D4 Z!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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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见我看着和室，便向我招招手，让我坐到他身旁，“妈妈在里面。”他尽可能地压低声量，“今天境田先生来了一趟，说起了以前的事，你妈妈可能是有了些想法，于是就问我要了画具，吃过晚饭之后就开始画画。”5 B9 W& g. V; K1 I8 @5 C% K: N6 R
我急急又看了和室那边一眼，“这，没问题吗？”. }' O) ~6 U& m7 G5 R6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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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没什么问题，此事我联系了医生，把现下的大概跟他说了，医生觉得让她画画也不是不可以，这是舒缓心情调节情绪的良好途径，不过必须要有节制，不能放肆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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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挂钟，已经是晚上的九点三十分，“画了两个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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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刚才我进去看了一下，只是画小摆件，这个时间应该可以完成了。你去让她出来，语气尽量轻松一些，不要让她有压迫感。”说着，爸爸也起了身，“我去给她煮红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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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和室门口吸了一口气，探了头进去，妈妈就坐在地板上，揉着手腕左右端详着画板，色板、画笔放了一地，看来画已经画好了。3 x1 |, n s2 f5 S1 r/ a% D z# K
“妈妈~”尽可能以轻松的声调唤着她，然后趴着门板，向她做了一个挤眉弄眼的俏皮表情，“给你买了很好吃的点心，妈妈快点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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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抬起眼来，笑着吁了一口气，“今天晚上去哪里玩了？”! i. Z, u4 e4 t+ q
“和同学去了中央町。”我走进来扶着她起来，“中央町有一家人气很高的点心店，我特意给你和爸爸买了一些回来，妈妈你赶紧出来尝一尝。”一边说着，一边瞥了画板一眼，是一幅静物画，构图、晕色与意境都是一等一的，“爸爸还给你煮了红茶呢。”没让妈妈逗留，挽着她的手臂出了和室。
妈妈也没有要逗留的意思，由着我把她带到餐桌前，爸爸已经把点心由盒子里取出来，红茶也沏好。他摆弄好一切，就看了看楼上，似乎想把麻友叫下来一起吃，但见妈妈已经坐下来，便又想作罢。0 o/ M; c0 `. _. {1 [( H
妈妈只瞥了爸爸一眼，就约莫知他心思，开口问我，“麻友小姐回来了吗？”2 N0 C. V+ F! Y ]0 E
我老实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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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叫麻友小姐下来一起吃吧。”她起身到厨房多拿了一套杯子，见我和爸爸依然不为所动，就又催促爸爸，“红茶冷了就不好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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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此授意，爸爸才急忙上楼去找麻友。
“由纪的同学叫敦子？”妈妈给麻友的茶杯沏了茶，然后拉着我坐下来。2 C( ?* C& u" ]* J
“嗯。”妈妈之所以知道敦子的名字，想必是爸爸告诉她。- R4 K9 v6 n6 z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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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爸爸说，幸亏有她照顾，你才能安然地度过高中时期。”妈妈看着面前的点心，样子有些内疚，“你国小和国中的事，你爸爸跟我说了一些，如果当时我在，你就不用受这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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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这是在说什么呢。”那段被人欺凌、心灵黯淡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我不愿妈妈落入自责当中，连忙把话题转了方向，“这是一种很好的成长经历啦，也因此交到真心对我好的朋友。”任何事都有得失，不到最绝望的时刻，也不会发现到底谁会真心待我。- E5 k& b5 H0 V7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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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这样说，妈妈的情绪才没再漫延下去，“找天有空，请她到家里来，我当面谢谢她。”, o9 s2 L/ P' G8 p3 u: d4 m
“其实不需要这么正式，敦子不是那种人……”我可以想象敦子知道我要把她带回家被妈妈礼谢的模样，绝对不会好看。
“听爸爸说，还有一个叫荣之的男孩子，是吧？”: L, P0 v" B& E2 f; j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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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呷着红茶，点点头。
妈妈笑着一顿首，“也请他一同过来吧。”) l7 ~0 n+ B: y6 v
我这才觉得妈妈的话有些奇怪，看着她笑得眉眼都舒开，不由微微一怔，妈妈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E5 G3 m2 Y P1 ?% |$ A
“其实荣之只是我的好朋友。”
“哦，这样子啊。”妈妈笑得眼睛眯起来。
还要再去解释一下，爸爸和麻友就下来了，爸爸大概听见我刚说的话，便接过话来，“荣之还真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孩子呢，起初以为出身警察世家会不苟言笑，做事会风雷厉行，没想是个温柔体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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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爸爸的赞许，又是出身世家，妈妈更是满心欢喜。我不能把荣之追求过敦子的前科说出来，只能苦着脸把红茶喝光，暗暗决定绝对不可以再让他来我家被人误会。" A. X6 r+ _2 _, r) I# D
麻友坐在一旁没说话，低头喝着红茶，等大家吃完点心，就把东西收拾回厨房。刚才爸爸妈妈的话，她必定也听出个所以然，我不顾爸爸妈妈还在外头，陪着她进了厨房，拿了一块干净的厨用抹布，把她洗干净的杯子拭干。6 j+ C; f3 P( A
“荣之和我是什么关系，你是知道的吧。”我小声地说着，“我才不会喜欢那个弱气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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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噗嗤一下没忍住笑，慌忙回头看了一眼外面，没有人发现我们在说话，就小声回我，“就算不喜欢也不能嫌弃荣之学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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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看在他每天帮我买午饭的份上，姑且不嫌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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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之学长只是给敦子学姐买午饭，顺便给你带一份而已。”麻友挑着眉点破重点，脸上没有了刚才的低沉。
“他是怕敦子吃不饱，然后就不把公共课的笔记借他抄，才会献这种殷勤。”( H( T: K! C! F" W
“无论如何由纪在敦子学姐和荣之学长之间，只是顺带的存在。”麻友嘴角含着笑意继续发出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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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5 d8 d8 P6 Y! H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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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意没再离开麻友的嘴角，我松了一口气，又偷偷地用眼尾余光瞥了外头一眼，妈妈正和爸爸说着什么，于心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我才能在妈妈提及其他男孩子之时，坦白告知她，麻友才是我的所爱？
章四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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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敦子和荣之到家里来的事妈妈只提过一次，之后没再提及。如此我也没有作出提醒，借课业和辅业的忙碌，只当作忘了此事。) Y" P; l9 j8 a5 z" ?" C
大学里面的课业并不算很繁重，有敦子的帮助，之前落下的一周课程都补了回来。较之大学课业，我花时间最多的，是西洋画。因为之前放下时间太长，又专注于书道，笔触和技巧早就忘得干干净净，不过境田先生并没太在意，只当我是初学，重新系统地给我做培训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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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田先生似乎对我的练习稿十分不满意，厉声指出不是之处，又严厉地要求我重新再画。我自知不足，虽是累，却没有半句怨言，也没有一丝退却，周末两日，半日时间到上原先生的事务所研习书道，半日时间在小宫山先生家里冥想临摹，剩下一天则赶去神奈川，到境田先生府上学习西洋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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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到境田先生府上，先生总是先问妈妈的近况。其实鹿儿岛的脑科名家每周都会向他汇报一次治疗进展，不过先生还是不厌其烦地问我。当知道妈妈并无任何问题，一直紧绷的脸才微微松下来。这位看似严肃非常的老人，一直关心着妈妈，甚至出资出力为妈妈治疗，所以他再是大声呵斥，我心中都没有任何怨怼，若不是得他，妈妈不可能获得最好的治疗。5 q2 K1 K( x! A$ m
画了差不多两个月的雨后街景，在境田先生要求下修修改改，终于能得先生一下点首认可。我长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没有白费我这段时间的苦练。境田先生细细看着画面，在街道倒影的位置看了许久，又是一下点首，才回过身来，让我到厅室里面休息。; u- o: {6 s7 S/ S f5 _; S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喝了一会茶，境田先生放下茶杯，淡声道：“如无必要，小宫山先生那边就停下来吧。”5 F& x( ~ w1 r6 n5 E4 O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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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了一下，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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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宫山先生在国内虽说有些名气，师从青山杉雨，但毕竟资质有限，只修得其形少有其风。你的字虽还稚嫩，但风骨却已在小宫山先生之上，这自是你天赋过人，更多的是因后来得上原先生指导。故可见，论师从，上原先生于你而言更为适合。以往陶冶心性随便写写画画，师从何人都无妨，但如今你一心往上，就必须有所取舍。”境田先生抱起手，一脸淡然地看着我，这些话看似与我分析、与我商量，实质早就按此安排好，容不得我反对。
“但我一周也就前往半日，并不会影响……”我想反驳，虽然小宫山先生在书道上不能引领我往上，但这个待我如女儿一般的导师，明白我的心，体谅我的难处，并给我宽心之地。我并不愿意就此与小宫山先生断去关系，这样做太过忘本，也太过功利了。 i$ w& ]+ M w5 M/ R! y4 Q- L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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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小宫山先生也答应了。”境田先生一下打断我的话，眉间微微拧着，对于我的反驳很是不满，“由纪是要止步不前吗？你是要浪费自己一身才华，留在小小鹿儿岛吗？”/ _6 w+ ]/ |! j; ?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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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住了，换作以前的话，我必定会放弃这些所谓的才华，所谓的天赋，画画也好，写字也好，该放弃的放弃，该继续的继续，跟随自己的心意就好。但是现在不行。我有麻友，我有我们无法跨越的难关，如果不出人头地，不拥有对抗这个世界的力量，我们就会失去未来。
我是为了这点才去跟随上原先生，才重新执起画笔跟随境田先生，现在这些业界的大人物费心为我安排未来的路，培养我成为让他们引以为傲的人，我绝对不能停下脚步，更不能往回走。4 c* v$ g( B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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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田先生见我不说话，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端详着茶杯上的花纹，“你这幅画，我会送到巴黎美术学院去，作为明年新生招募的应试作品。”; G: v8 q- z1 Q6 K5 d3 @$ {; f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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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忙抬起眼，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境田先生这个举动到底是要做些什么？- @. l* c6 Y'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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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你现在的进步速度，以你现在的水准，国内的环境只怕会禁锢你的成长，你必须要去到更广阔的天地。”他微抬眼，“在等待学院回复的这段时间里，你可以把心力都放在书道上，上原先生会在你出国之前，帮助你形成个人风格，而巴黎那边也有很著名的书道家，能成为你的新书道导师。”2 e1 G* h3 U; C% g2 y
“慢、慢着！”我急忙打断他的话，“我为什么要去巴黎？不可以留在日本吗？妈妈怎么办？我绝不会离开妈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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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为了成美，你才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成长！”他揉了揉眉间，看来有些累，“之所以答应宫城让成美回到那个家，是因为成美在意着你，你若能有所成就，或许能解开成美的心结，治好她的病。她回去也有三个月时间，完全没有病发的迹象，身体状况很好，水平测试也一直处于理想值，可见让她回去是对的。你以后只需一心一意在书画之上，努力达到成美想要的成就，她就必能保持这种良好状态，甚至脱离药物。”
“但难保会有其他意外……”. Z$ l- @( G/ [& S r9 ]
“如真有意外，证明国内的治疗已经无法帮助她，留在这里也是无益，那让她跟着你一块出去，接受海外治疗。”境田先生早就安排好这一切，无论是妈妈还是我，这到底是出于对徒弟的关爱，还是对于艺术的另类执着呢？假若我没有他认可的天赋与才华，妈妈没有享誉国际的名声，他会否这般用心？我无法考究，也无法拒绝。1 ]# x+ ~- U8 y; |& H% e(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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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脑内尽是境田先生的话，有些无力，我所希望的路正被很好地铺排着，但这种进展，这种被人操控的人生，我是否就能坚持下去？如果我有幸获得巴黎美术学院的认可，那么，这就意味着我要与麻友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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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这样子，我不要和麻友分开，没有我在她身旁，她能倚靠谁？爸爸吗？爸爸已经因为妈妈分不开身了，他不可能照料麻友的心情。再者，我不愿麻友倚靠爸爸，我害怕我不在的日子里，会发生什么不可抗的事情，以致麻友再也不属于我。6 D1 x( B9 |: k5 Z( K4 |6 Q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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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如故在电车站等我，因为已入冬，她穿着粗呢大衣，戴着毛茸茸的耳套，轻轻搓着双手取暖。我站在检票口就能看见她的身影，路灯的昏黄光线落在她身上，有说不出的落寞。如果我出国了，她该怎么办，她在这里还能等到她想等待的人吗？眼眶一热，情绪就要不受控制。我连忙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再快步出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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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并没发现我的不妥，说着今天家里的事，爸爸清理了院子里的积雪，她做了布丁蛋糕，妈妈很喜欢吃，给寄居蟹换沙石的时候发现温度计坏掉了，要更换一个新的。$ p8 A. h& k8 v) k1 ~
我偶尔搭一句话，低头看着地面，不让麻友看见我眼角的红润，握她的手紧了紧，又再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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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要怎么反抗？ V3 O& ^5 }* @+ w
爸爸妈妈如常，没有多问去境田先生那里的事，看来他们还不知道境田先生的打算，即便知道了，想必也只有同意。境田先生是妈妈的授业恩师，是业内首屈一指的名家，他做的安排都是为了妈妈和我，爸爸妈妈是不可能反对他决定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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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地吃了晚饭，和爸爸妈妈说了一会话，他们见我兴致缺缺的样子，只以为我是累了，就催促我上楼洗澡休息。我听话地洗澡回房，没开灯就倒在床里面，却完全没有睡意。怔怔地看着漆黑中的一点，现在的我难道只能听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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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收拾好东西回房，开门刹那停顿了一下，她没想到房间里面没开灯，借着外头的灯光见我躺在床里，便以为我睡着了，于是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拿了换洗衣服出去。等她洗漱回来，我已经转辗反侧了数十遍。5 M# X% E* |0 j
麻友轻轻关上门，在黑暗中摸上床，又极轻地躺下。她缓缓地靠过来，先是指尖落在我额上，然后手掌覆盖上，想来是担心我身体不适才会早早睡下，现在这般探了一会温度，没发现任何不妥，才放下心来。她微微往后挪了一个位置，想收回手躺平，却没料我一个转身，把她的手握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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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纪？我吵醒你了？”声音也是极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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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没睡。”我偎过去，贴着她的肩膀坦白。( {( d$ s: I+ j2 Q. u
“是不舒服吗？”说着，又要用另外一只手来探我的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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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这只手也握在手心，摇摇头不说话。
见我如此，她也是没了办法，轻俯首，拿额头贴着我的额，那些熟悉无比的气息就打在我的脸上，暖暖地透露着她的担忧。
“麻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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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揽住她的腰，微微收紧，“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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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怎么办？”麻友不明白我的话，想推离我去看我的脸。8 S) R& | C+ M
“好担心，”我没让她推离我，抵着她的额，“担心哪天必须要离开麻友。”2 z4 B' S# U) K& G$ K+ E5 q
她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松弛下来，“由纪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那些缠绕了一个晚上的苦恼再也不能掩饰，话还没说出口，泪便先滚落下来，“先生，境田先生，要我去巴黎……”9 U) l3 [8 D- g: g' z'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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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麻友有些吃惊，急忙问：“什么时候？去巴黎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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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哽哽咽咽地把境田先生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麻友，“我不要去，我不想去，我只想留在你身边，等治好妈妈，就带着你离开，但是……但是现在这样子，怎么办，事情都由不得我，如果我反对，我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因此病发，如果我答应了，我们该怎么办，你该怎么办……我不要去，不要去……”7 v) B& [; P7 b# M; F" a
麻友抱着我，一言不发地听着我说话，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我的背，不知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自己。6 K `$ o/ T- Y' T0 P3 F-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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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麻友怀里哭了许久，泪水已经把她的衣襟打湿，她始终没有动，以同一个姿势抱着我。4 r; Q: m6 Y.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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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纪在担心什么？”麻友的声音落在我耳际，“到底在担心什么？”
我止住哭声。: o; G) }7 n0 X6 E/ S3 d
“由纪去巴黎的话，我们就必须要分手了吗？还是说，由纪从此就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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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稍推开她，想看清她的样子，但黑暗中，我什么都看不清。我担心的，是麻友再也不属于我。但较之我所担心的事，假如我不再回来，对于留在日本的麻友而言更具毁灭性。她已经失去父母了，她什么都没有，她只有我，只有我。
她的吻落在我嘴角，带着莫名悲哀，“由纪，我说过，我会等你的，请相信我，好不好？”
这个吻并没如往常那般停歇下来，麻友的呼吸纠缠着我，喘息夺我心神，也拉断了我最后一根弦。吻落在她的颈项，随即流连在她胸前，热得烫人的指尖划过她的肌肤，在欲望尽处前后游走。# L) B/ n% `; N#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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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纪……”她忽然抱紧我，在黑暗中寻觅我的眼眸，“我会等你的。”# N* M9 g. a2 W u'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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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的时候，脸上有泪滑过，不知道是我的还是麻友的。现在的我们彻彻底底地背叛了爸爸，已经没有了回头路，麻友真的只有我了，我绝对不能丢下她，无论在日本还是在巴黎。
章四十九、% p0 t$ ~8 T3 V2 x: U6 Z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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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笔的手还是有些颤抖，我看着微微抖动的笔尖，禁不住脸上一热。原来我也会纵情到这个地步。: K5 y" U: |' [( T8 M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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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见我发着呆，对于课堂上教授的重点提醒充耳不闻，便轻轻地捧了一下我的手肘，“发什么呆啊？”
“没、没什么……”我急忙由那些旖旎缠绵的回想中抽回思绪，抬头去看教授的板书，却完全不知道他现在说的到底是什么。; A2 G$ @2 v, S0 e+ G# Z/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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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敦子斜着眼睛，“真没什么的话，你干嘛脸红？”
急忙摸了摸脸颊，果然发烫，便连忙低头佯装抄板书，“哪、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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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狐疑地看了我一会，碍于正在上课没与我争论下去，就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惯性地转动着手中的笔，继续对着教授的板书放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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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松了一口气，手提电话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麻友给我发来邮件。
邮件里只有一张照片，照片轻微逆光，但由堆积细雪的墙角，旁逸过来的光秃枝桠，斑驳又萦绕着寒气的围墙，我便知道这是学校的后山，这堵围墙正是我当年意图逃跑翻越的围墙。, k: ]0 W) @5 `- s) Y
逃学的事我在枕崎的时候就告诉了麻友，不过当时她只是安静地听着，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如今她找到了这个地方，不知道是想告知我，她已经探寻到我的心底，还是说，她要和我一起，翻越这堵高墙。无论是哪一个，都让我心头一暖。
所以，我给她回复了一个心。
放学之后敦子不顾我归心似箭，拉着我到饰品店给高桥警部挑圣诞礼物，她在对戒的陈列柜前挑了许久，一直纠结到底要买钻饰还是铂金。& y: h/ U% b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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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麻友发了会晚些回家的邮件，回头看着对戒上的价钱，有些目瞪口呆，“这些不是结婚才能戴吗……”$ g$ F1 g;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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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盯着对戒目不转睛，随便应了一声。
“你和高桥警部不能……”在意识到这话有不妥之前，我立刻改口，“你们还没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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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依然目不转睛地随口应我一声。2 n+ h# Z3 x9 R2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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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这个作为圣诞礼物，会不会……”
敦子苦恼地蹙了蹙眉，“因为情趣内衣去年送过了，今年就不好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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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连忙抬眼去看在旁招呼我们的服务生，始终一脸友善又殷勤的笑容，不知道他对于敦子说的话有否想法，反正我已经无力再去说她圣诞礼物不是只有情趣内衣和结婚对戒两个选项啊。1 K9 a: ^" ]4 m h$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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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纪挑好圣诞礼物了吗？”敦子无视我的白眼，反问我。8 x3 k) |# W8 x( n
我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个圣诞，是我和麻友共度的第一个圣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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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子见我茫然了几秒，就了然了，“这种节日你总该记得才是吧。”说着，她指了指靠边的一对细边对戒，“这对还不错。”服务生见此，就把对戒取出来，笑着递上来让给她戴上。& O7 R* [#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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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并不看好你们，但是普天同庆的日子，应该送礼物聊表心意吧。”敦子细细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满意地点点头，向着服务生说：“嗯，就这对，哦，不要男款，两只都拿女款。”
服务生终于有了常人的反应，愣了一下很快又扬起笑脸，去给敦子开单。5 }9 F8 K; W6 r/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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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环顾了店内一眼，非要买金饰钻饰的话，出字册的稿酬应该能支付有余，但是这种意味深远且贵重的饰物，戴在身上必然会被爸爸妈妈发现，到时我们就百口莫辩了。如果是当作藏品收起来，又失去了饰物的意义。
漫无目的地在饰品店转了一圈，收到麻友的邮件：回来了吗？; s% f7 D8 @9 r# Y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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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比往常晚了一小时，麻友不会还在车站等我吧，想到这，我跟还在等包装的敦子交待了一声就先匆忙赶回去。3 L8 _) E* K/ b, \+ L: L
车站没有麻友的身影，看来已经回家了，我提了一口气，踩着薄薄的细雪小跑回家，还没到家，就能看见屋子里面透出来的灯光。/ g2 }/ Y* H1 R) I% ]9 C [
在门口把鞋底的雪迹跺掉，推门进去，客厅里没有人。麻友在厨房里听见开门的声音，就立刻走出来，见是我，感觉松了一口气，“你回来啦。”! e, T2 j5 T6 ~ f5 J. u
我看了看四周，爸爸妈妈都没在，附近也没有可供偷窥的角落，便快速地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怎么还在做饭？还没吃饭吗？”, s6 Z/ W/ {. j3 I" U6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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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的吻，麻友脸上泛起淡淡红晕，但也是害怕被爸爸妈妈发现，就往后退了一步，“我们早吃过了，只是想着你快回来了，就给你把饭菜加热了。”' T2 L5 s2 K! X. ^
“好贤惠呢~”我靠过去，想再亲吻她作为嘉奖，就听见楼上有开门的声音。5 l, @% E0 ~( K
麻友连忙逃进厨房，我也急急放好挎包，到楼上去看妈妈。妈妈在房间，爸爸则在洗手间，想来刚才开门的是爸爸。我轻轻敲着妈妈的门，没有回应，便又轻轻地推开她的门，只见房间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小台灯，妈妈躺在床里睡了过去。
最近妈妈比较嗜睡，早上九点起来，吃过早饭看一会报纸，就去歇息，尔后吃过午饭，就午休约莫两到三个小时，下午起来在院子里劳作一下，吃过晚餐就又很早睡下。对此我和爸爸都有些担心，虽然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但嗜睡情况渐趋严重，恐怕是有其他的问题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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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敢打搅妈妈，只是细细看了她一会，没有要醒过来的打算，就退出去。合上门，爸爸就由洗手间出来了。他指了指书房，让我进去。) X2 y' x! b+ ] u Q& x i
自从妈妈回来，书房就成了我和爸爸商谈要事的地方。爸爸把他的书本挪开，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才开口说话，“今天我和你妈妈上医院检查来着。”
他神色异常凝重，让我以为妈妈今天检查又出什么问题了，心立刻一阵剧跳，“到、到底怎么了？”
爸爸交握了一下手，“因为嗜睡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所以医生给她进行身体检查之余，也进行了心理治疗。身体机能各方面都还好，就是在山里住太久了，关节有些炎症。”
“那么为什么会出现嗜睡？”妈妈的问题不在身体机能，而在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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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也没能问出什么，但由交谈当中大概知道她在逃避些什么。”爸爸似乎在思考用词，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就像当初因为画作出现瓶颈，封闭自己一样，她现在通过睡眠来逃避什么。”# t' E" i( c( }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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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到底在逃避些什么？”爸爸的神情，让我觉得他心中早已笃定了妈妈所逃避的事物。! J, \0 H/ N9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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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后来和我单独谈了许久，我向他坦白了现在家里的状况，包括我和你妈妈已经离婚，我已再婚，麻友和我们住在一起的事。”
听到这，我的心又再一阵剧跳。
“你妈妈似乎觉得自己的存在，会破坏我们现在的生活，也觉得我们全家一起照顾她，让她觉得自己是累赘。你妈妈一直都是一个很骄傲的人，当初患病离开我们，就是为了不让我们看见她这个样子。她回来之前，可能只是想着只要你陪在她身旁就好了，其他事情可以不在乎，但是当麻友天天在她面前出现，又是个年轻她好多岁的女孩子，自然就会产生挫败感了。”
这些事情，在回来之前我就隐约有了担忧，但当时只顾着把妈妈接回来，就没细想家里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回来三个月，妈妈没有因为画作出现状况，却因为麻友有了其他问题。
我拳起手，“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u- Z1 s6 k,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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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给她开了药，可以缓减嗜睡情况，但最根本，还是在我们家。”爸爸抿了抿嘴角，“要么把你妈妈送去其他的地方，要么让麻友搬去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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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命地握着拳头，指甲几乎掐破皮肤，“不可以。”我尽可能压低声音，却已经有点控制不住，“不可以，妈妈和麻友都不可以离开。”% p6 g" t7 M& k
爸爸叹了一口气，“我明白，这是最无奈的一个做法，你妈妈是绝对不可能搬出去，她必须要由我亲自看着，我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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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麻友呢？”我知道妈妈肯定不会离开这个家的，如要取舍，麻友必然是唯一选择。' ^6 [: ^2 n- u3 X
爸爸垂下眼，想了许久，“现在最重要的，是治好你妈妈。”7 `" v9 J# S* \! d
“那么麻友呢？”声音情不自禁地提高了一些。2 q0 y6 M- X3 b3 I, w6 F
“这件事我会尽力协调好，但是如果你妈妈真出现另外的情况，那我们该怎么办？”爸爸也强压声量，跟我强调这件事的严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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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稍有不慎，妈妈的病情就会急转直下，但也不一定非要让麻友搬出去，“麻友是爸爸的妻子，爸爸就不能公平点对待她吗？”我并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因为我，麻友已经不能公平地对待爸爸，昨天晚上我们甚至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但是如今涉及到麻友的去留，我的理智已经频临失控，话也冲口而出。6 _% D, `4 z4 ^( T& a( B0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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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看着我的脸，怔了许久，最后耷拉下肩膀，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声。
章五十、
此后几日，爸爸没再提及要让麻友离开的话，但这并不代表麻友就能安然。) H% `9 Z" g' c- c e) Q- S$ R7 q$ f5 d
妈妈与麻友，且不说现在妈妈身体不适需要长期照顾，也不说麻友已对爸爸冷淡多时，因为我更闹到吵架的地步，单论妈妈和麻友两人，在爸爸心里就有着高低立见的位置。想到妈妈病情变化，爸爸的左右踌躇，麻友即将面临的流离失所，我后悔起来。离家出走的那天就应该把麻友带走，这样就不会存在现在这个两难局面。9 A5 e% i' D; [' E2 s$ F4 b/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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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麻友的声音就在耳畔，我回过神来，她拿着圣诞装饰物在我眼前晃了晃，眉头微微蹙着，俏丽的小脸因此添了些许担忧，“这几天怎么老是晃神？”& u c7 P) ^4 b; L+ K% ^
我接过她手里的圣诞装饰物，扯了扯嘴角，笑脸算不上自然，随口编了个谎话，“在……在考虑到底送麻友什么圣诞礼物比较好……”0 E/ l" [8 b& c% }) ]#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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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眉头并没松开，但原本的担忧瞬间转为不满，“明天就是平安夜了，由纪竟然还没给我准备圣诞礼物吗！”
我将圣诞装饰物挂在圣诞树上，侧脸看着她脸上因为不满而嘟起的小嘴，竟有着与平日欢笑时截然不同的可爱，心头立即生出了玩意，“对啊，最近一直忙着完成境田先生安排的西洋画，还有字帖，还有大学的课业，还有……”一边假装自顾自地数着必须要完成的事情，一边用眼尾余光去看麻友有些失望的脸，果然信以为真呢。# x) F o#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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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没有说谎，西洋画、字帖、课业，确实都是我必须完成的事情，也占据了我大部分时间，只是即便再如何忙碌，我并没有忘记为麻友准备圣诞礼物。我们之间并不经常互送礼物，这段时间里除了我生日之外，也没有什么非送礼物不可的日子。所以，对于朋友不多，且向来很少送人礼物的我而言，为麻友准备礼物确实伤了一些脑筋。) F- E# y" Q(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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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轻微叹了一口气，不再追问下去，把剩下的圣诞装饰物逐一挂在圣诞树上。9 D3 Z* F( G( ?0 o/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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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我拿着圣诞星星戳了戳她的腰，她躲开了一下，没再给我任何反应。“麻友~”又再戳一下，这次没躲开，干脆不管我了。呃，恶作剧过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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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窗外，爸爸和妈妈还在外头清理积雪，温暖的房子里面只有我们两人，我把圣诞星星丢地毯上，由后轻轻将麻友拉入怀内，“抱歉呢。”细语连带轻吻，落在她微微发红的耳朵上。4 u) w! i0 }# Q& Z( n" \
“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圣诞礼物的……”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很不真实，连语句都不真实。8 u* d4 b j% _/ X/ j1 k
我笑了起来，那些才消退的玩意又涌上来，“难得麻友这么体谅，我就可以省心了。”9 j# i& B3 F. {' |. `( v$ N
这句话让她眉头拧得更深，嘴角也紧紧抿起来，我往前探了一下头，在她嘴角飞快地吻了一下，“即便如此，我还是会为麻友准备圣诞礼物的，请期待明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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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偏过脸来，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表现强我所难，连忙解释道：“真的不是非要不可……”1 a7 S3 Y! j5 r! T4 F6 d r* ]
我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坦白相告，“其实早已准备好了，只是麻友刚才的样子太可爱了，才情不自禁地玩起恶作剧，抱歉了麻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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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不太相信，“真的？”
我用力点头，她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像是想起什么，愤愤地推开我，“由纪这么讨厌，圣诞礼物就不要送给我了，我的也不需要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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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没料到她会恼羞成怒到这个地步，“我只是开个小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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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麻友一个手指戳着我的额，身子微往后退一步不让我抱住，“因为由纪太讨厌了。”
“不是的……麻友，我知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我抬手将麻友的手握住，想上前抱住她，怎想大门传来开门的声响，爸爸妈妈回来了，我就不得不松开手，捡起丢在地毯上的圣诞星星插到圣诞树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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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借此机会，终于摆脱了我，背着爸爸妈妈瞪了我一眼，就快步到厨房准备晚餐了。$ h: y: \; l7 ]2 u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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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餐，我陪着她在厨房洗碗筷，厚颜无耻地说了一通快老掉牙的笑话，麻友依然不理不睬，最终因为收拾刀具不小心划到指头，才使麻友消下气来，用胶布给我包扎指头。+ J( O: s% U# B/ I, n ^& \' Y0 I
“笨蛋。”她小声骂道。8 e# Y/ Z7 F$ ]( _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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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被人骂着，又弄伤了指头，却无阻笑意在我脸上舒展开来。& L1 Z( K( H- y
“以后不许再作弄我。”声音始终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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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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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作弄我就真的不再理睬你啦！”见我笑靥如花，她有些恼火。
“是~”趁她不备，偷亲了一下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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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是平安夜，但正逢周日，还是要到神奈川跟随境田先生学习。自从定下去巴黎的计划，境田先生对我有了些放松，不像之前那样逼迫我急速成长，时而给我讲解理论，时而让我一个人画一整天，对我的画作也没再吹毛求疵。寄到巴黎美术学院的画作没了消息，不知道是否及格，虽然不清楚国外的入学程序，但仅凭一幅画作，再优秀也绝不可能通行无阻地入读，理论成绩与语言成绩相信一样重要，不过境田先生并没让我作其他准备，这让我不由猜测那幅画作可能落选了。: s) _7 \% E7 G+ Q3 P( v+ n
假若真的落选，我就能一心一意留在国内，不需要离开妈妈，不需要离开麻友。6 A+ o6 {) p5 O3 t0 Y$ E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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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留在家里，我才能确保麻友不用被爸爸送去其他地方，也能想办法缓解妈妈和麻友之间的隔阂，让妈妈彻底地好起来。$ v, p [ `. ^1 x7 D6 F( E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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境田先生见我今日整天心不在焉，知道是平安夜之故，所以他也没为难我，非常体谅地让我提前回家，让我能在晚饭之前回到家里。
屋子里暖烘烘的，爸爸开了香槟，有我喜欢的鲑鱼意大利面，有妈妈亲手做的重芝士蛋糕，圣诞树下是爸爸给我们准备的礼物，我们围坐在圣诞树下的地毯上，打开爸爸送给我们的礼物。( Z; `0 \; l/ J;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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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晓得是香槟的酒精作用，还是长途跋涉赶回来太累，家里温暖和睦的气氛、各人脸上的笑靥都让我觉得目眩。6 }0 s, [& m: T0 t- X4 m
眼前的一切，恍如粉饰太平。+ k# N0 P/ i; i3 h3 B: W
妈妈因为麻友病情加深，爸爸因为妈妈动了让麻友离开的念头，麻友背叛了她的丈夫爱着我，我爱上了爸爸的妻子。这种关系，这种纠缠，怎么可能有和睦可言？2 }4 R9 a% I5 a; p: e7 `8 T9 Z! m
很快，妈妈先露出疲态，她的嗜睡症并没见好转，晚上八点过后就要洗漱上床。爸爸自然是陪在妈妈左右，二人一退场，客厅里就剩下我和麻友了。& M+ n& X' y/ a3 h" V- G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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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显然也累了，靠在椅背里缓了好一会才恢复精力，把四人用过的杯子收拾到厨房，然后牵着我的手回房，把藏在行李箱子里的礼物拿出来，笑眯眯地奉到我眼前。既得礼物，我也不能再故弄玄虚，把收在抽屉里的圣诞礼物送到她手里。
麻友把我送她的礼物护在胸前，并不着急打开，反倒催促我先拆她送的礼物。我听命拆开精致的包装，便见麻友送给我的，是一条色彩斑斓的编织手腕绳。麻友微带不安地看了看我脸上神情，又看了看手腕绳，“因为是第一次编织，所以并不好看……”2 |: o/ h9 ~3 G9 J
我摇摇头，“很好看。”手腕绳用我喜欢的粉色作主色，白色与赤色穿行于内，有点斜斜歪歪，不太宽的绳面上，歪歪曲曲地编了一个字，是我名字里的“ゆ”，也是麻友名字里的“ゆ”，我们所共有的“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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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字既代表了我，也代表了麻友，我们两个看似独立的人生，因为这个字，有了不可分割的交集，往后的人生，这个属我也属于她的字，会陪着我们直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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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戴上手腕绳，长度正合适，颜色也与我很是相配。我把手腕举到她面前，得意洋洋，麻友见我当真一副非常喜欢的模样，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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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麻友了。”我抚摸着手腕绳上的“ゆ”字，轻声道。
麻友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纸，见里面是一个信封，有些意外，再拆开信封，当即弥漫出一阵花香。我送给麻友的，是亲手所制的押花信纸。用韧性最高的和纸压上木槿花，伴着淡绿色的藤草，素雅非常。这个季节本来没有木槿花，幸好上原先生认识了一位工于押花的老先生，他的工作室长年备着各个时节的花朵，我厚着脸皮向上原先生讲明所图，上原先生也没深究我的用处，就动用自己的关系，为我讨了几朵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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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细细看着和纸上的押花，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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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仅仅是信纸而已。”我挪着身子，把她揽在怀内，“这是我给麻友的心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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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不太明白，偏过头看着我，“心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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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把下巴搁在麻友肩上，“这三张押花信纸，是我许给麻友的三个心愿，无论是何事，只要你写在信纸上，我都会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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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笑了起来，“就是和小学生写的服务卡片一样的用途吗？”9 s' W) v4 _& V- m
“如果你写上要我为你按摩五分钟这样的要求，我是立刻可以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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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笑着注视着信纸上的木槿花，“这是由纪许我的心愿书，可不能白白浪费掉。”说着，她起身到书台前坐下来，把我的笔墨拿出来，用温水暖软笔尖，蘸上浓墨，就在信纸上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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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说不能白白浪费，怎么现在就乱用啦？”我跟在她身后，探头看她在信纸上写了什么。& G) i( O$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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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纪要善待自己。) ^( I O; s% G6 n
她用我许给她的心愿书，要求我善待自己。她转过身，吹干信纸上的墨，把信纸叠好放在我手里，“这是我第一个心愿，你必须给我说到做到。”1 w; F4 e( Z'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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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那，一时间胸口汹涌起什么，堵在我的咽喉处，让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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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你要面对的事情很多，心里面顾及的东西很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但我却不能替你分担，这让我很愧疚，明明应该我们一起面对的事情，我却躲在你身后，让你一个人承担。”
“不是的……”我不想看见她自责的样子，便要开口为她辩解。
麻友握住我的手，没让我说下去，“所以，以后做任何事做任何决定之前，都先为自己考虑一下，好吗？我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跟在你身后，像这样，握着你的手，紧紧追随着你，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会好好的，你明白吗？”; u) d2 v1 T4 I
这些道理我都懂，但是假若真像她说那般，凡事都以自我为先，麻友必然会受到各种委屈。我不要这样子，绝不能这样子。/ I. g* [;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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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麻友便收紧了手中力度，“由纪不是说只要写在心愿书上，无论任何事，都会如我所愿吗？”" V( z7 b0 v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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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语塞，我许给她的心愿，成了她爱我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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