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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五十六、

完成了学院的年度考试,我把布尔热瓦教授布置的年终总结交上去,今年的事基本就结束了。空闲在家,我就全心整理着宿舍里面的东西,等年终总结通过之后就回日本一趟。

日常看的书、听的CD按字母排序逐一放进箱子里,想着要不要把字帖也放一块之际,邮递员上门来了。( _+ I) S4 a# }% P8 @( g4 u

是由日本寄来的包裹,由包装与重量来看,估计是一本书。我拿小刀沿着包装封条划开一个口,顺着折痕拆开包装,里头装着的确是一本书册。7 \3 [' D6 D'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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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雪白,没有半点修饰,只印着书名,《朝花夕拾》。$ z# w$ X, M5 k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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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稍怔了一下,这才想起此前小宫山先生说的字画册,这本想必就是我与那位寄居蟹君合作出版的字画册了。

翻开首页,寄居蟹君的画首先映入眼内,随后是我的字帖,如此梅花间竹,先画后字,没有丝毫违和,也没有任何互抢风头。无论是我的字还是他的画,竟如早就商量好一般,相互辉映相互存证。明明我与这个人素未谋面,我的字帖更是早早写好,这个人怎么能如此懂得我的心意,画出极之契合的水墨画呢?. y& Y. J' |0 G1 \' e

诧异之间,我翻到了最后,翻页的手停了下来。最后一页是寄居蟹君的画,并非水墨画,而是一幅素描,里面描绘着我的样子。  s/ J! j' F0 k3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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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的我正轻柔地笑着,嘴角带着宠溺,眼睛微弯,里头全是无尽的柔情。这个样子,我只会对一个人表现,也只有这个人能轻易地捕捉我的神绪,并如此熟悉。& Q4 w3 {/ y( `# u8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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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抹了抹脸上的湿润,急忙给小宫山先生打去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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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

“小宫山先生,”我尽可能地平复自己的情绪,“请您告诉我,那位寄居蟹君是不是麻友?”

小宫山先生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打来电话,对于我的问话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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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在哪里?”

他沉吟了一下,“由纪想做些什么?”

“我……”我努力地思索了一阵,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但是麻友既然肯与我一同合作出字画册,就证明她已经原谅当日冲动无能的我,我就不能再无动于衷,不能再就此放手,“我、我要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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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的?”* b# a) C* j. s& f) y" C8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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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认真!”, U9 v7 O2 O6 K! E5 {9 j/ u3 h' L

“考虑好以后的路怎么走了吗?”6 T- A2 U, z* ~: k# p. I6 k- ]& f; v0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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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好了。”这几年闲来无事,我就会想,假若我和麻友没有分手,我们会怎样,或者我们的未来要怎么样。于是有意识地假设我们的未来,并为这个不可能实现的未来做实事。虽未毕业,我已经是布尔热瓦教授的研究队伍成员之一,毕业之后会在学院留任,期间偶有发表画作,得到学院、一众教授以及画商的认可,对于日后的生计是绝无问题的。然而法国这边同性婚姻早就被立法支持,在这边不存在被歧视的情况。至于家里,妈妈的病已经康复,和爸爸的感情日渐加深,他们应该能相互扶持到老,我只需找个适当时机,向他们坦白一切请求原谅,就算不能理解不能接纳,我们分开两地,也不至于成天为此事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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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小宫山先生这般问,这些在我脑海盘横许久的想法就一涌而出。$ N( U, ], q, u

“好,既然如此,你就回来吧,我觉得,这个人你不应该错过,在这世上,再也没有谁能比她更在意你,更为你着想了。”' q% m6 b! v2 g0 ^; U5 O

订了最早一班航班,以最快的速度回到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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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接我的是敦子,她还是那个样子,头发比去年来巴黎探望我时长了许多,发尾微卷,越发的有女人味。她开着高桥警部的车,车技一如既往的烂,驶出机场的转角处刮到了左边车头。5 I8 c, k  i' k# s+ l# ]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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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敦子先是暗暗骂了一句,然后若无其事地问我。0 ?1 U4 b7 S" h' I6 S/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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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事情处理好就走。”

“哦?这次回来有要事?”2 L; _& w1 k1 s% @& O; M1 a

“嗯。”我微微将怀里挎包搂紧,里面装有我和麻友一同合作的字画册,“敦子,老实告诉我一件事。”

“什么事?”敦子专心于马路上,但听我话中认真,就瞥了我一眼。

“当日你劝我放手,是不是因为麻友跟你说了什么?”( O" I, U/ [7 n9 \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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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料到我会忽然说到麻友,先愣了一下,“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忘了……”" ~, M8 \( H2 R# _; e( o) A;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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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为了让我能一心一意地去巴黎,为了我们家不再出现矛盾,她才如此决绝?”

“这种事,换谁都会这样子做吧。”敦子看了眼倒后镜,“即便她不说,我也是要这样劝你的。对于当时的你而言,这样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事实上,也证明了这样做对你们都是最好的。”1 b( o7 s" y8 e1 t" ?4 l- _*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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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当年没有分手,我和她会变成怎样呢?我试着想象那些远距离恋爱,想象我们恋情被公开,想象着父母的责难与伤心,确实不是当时的我们能承受的。& K* E$ b  e# S5 {

“不过高桥那笨蛋给你出了什么要坚持不要放弃的馊主意,还把你带去见麻友,才闹到后面这么难堪。”敦子一边说着,一边露出相当嫌弃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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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经验之谈,如果她不坚持,你们也不会熬到今天。”

敦子撇了一下嘴,不作否认。* U1 Z7 g5 D/ W- `! d' a9 d

还没到家门前,远远就能看见爸爸妈妈在小花园里等候着我。爸爸妈妈还是记忆中的模样,虽然遭受病症折磨,样子比实际年纪要苍老一些,但神采奕奕,精神非常饱满。我不由得感叹,这事若是放在三年前,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能有今天这般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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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们的笑靥,我有些不忍心,不忍心把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告诉他们,只是如今再不说,我可能就会错过与麻友复合的机会了。& x* N3 i2 O2 o! m; X3 k' m1 q

“此次回来,我有件事想要向你们坦白。”吃罢餐后水果,我把餐盘子都收拾到厨房之后,就在他们面前坐下来。: \. I& {# v$ y4 t9 D

见我神色凝重,爸爸妈妈互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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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我希望你们能冷静对待,毕竟事情已经发生多年,我也考虑了许多,觉得无法放弃,无法断离才鼓起勇气向你们坦白的。”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爸爸妈妈,对不起,我,喜欢上麻友了。”+ u2 A. f/ y, _$ \7 E& I8 `

爸爸明显一下僵住了,妈妈却只闪过一瞬诧异之色,看似早就料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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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爸爸,对不起,早在麻友第一天来我们家的时候,我就喜欢上她了。这些事都是我不对,是我强迫她,是我把事情弄到那个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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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愣了好一会,在妈妈轻轻触碰之下才回过神来,“原、原来,原来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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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我躬下身,这些事情,即便现在他们已经离婚,爸爸又有妈妈在旁,但始终是让人无法轻易原谅的。7 y$ b' g0 p. I9 m

“所以说,让麻友转变心意的人,是你?”爸爸依然不太相信,试探地问。( O; Y; {% G: |# J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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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抬头,“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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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难怪……”爸爸喃喃说道,“原来是这样,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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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起头,“爸爸……”# x+ A% G' a: x;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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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爸爸有些懊恼。( G  M0 X5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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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无言以对,这种事,我实在不能简简单单地和盘托出。. M! T! X& P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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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长长叹息一声,他看向妈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总算明白她的用意了,这前前后后,费尽思量,总算明白她想要什么了。”说着,他自嘲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她是为了我,原来是为了我的女儿。”! P  t+ w8 q/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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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点点头,别过眼来,“麻友为我修补画的事,你知道吗?”! [8 f% h  C. q9 \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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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我吃了一惊,“妈妈的画是麻友修补的?”这件事我确实不知,但仔细想想,有这样的画功,又如此熟悉这画的来龙去脉,除了我和爸爸,就只有麻友了。) {: q5 g# B/ b* @

妈妈又再点点头,“是她。我们也纳闷她为什么会为我修补画,对此你爸爸还特意上门道谢,送了厚礼,没想她一概不收,只说这些是作为晚辈应该做的。我们本还疑心她对你爸爸还存有念想,如今看来是我们想错了,她为的,原来是你。”

我一时间没能消化妈妈的话,麻友为了让妈妈击败心魔,费尽心思学习妈妈的笔触,揣摩妈妈的心意,花费两年功夫才把画修补成功。这当中花费多少精力多少时间,作为一个画者,我深明这简直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8 Q- d/ `% c; G

然而因为这幅画,妈妈完全康复,和爸爸破镜重圆,单此一件事,就足可以将麻友此前和爸爸的种种牵连淡化。并且,无需担心妈妈会因为我们的事再一次病发,甚至他们会念在这一个大恩情的份上,对我们睁一眼闭一眼。  G+ h/ \: R9 w* {7 I1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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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她是真的累了,是铁了心要与我分手,原来她只是想我有更好的发展,然后自己一个人努力地将横在我们之间的巨大矛盾消除。忽然间觉得自己无用,觉得自己无地自容,我自诩爱她,却没能为我们的感情做出可以扭转一切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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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妈妈看来相当感慨,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一口打断我这念想,还是要放任我顺其自然,一来他们知道我的秉性,今日能将事情全部坦白,就是抱着一头冲的想法,由不得任何人来改变,二来麻友对他们的帮助确实影响深远,让他们无法就此忽视。/ X  y1 H2 X6 K3 C! M7 k

回到房间里,我给麻友发去邮件。8 j) R9 W5 _: z9 v9 p2 o  L

离开的三年里,我一直想给她写邮件,但又怕对她造成困扰,招她厌烦,所以一直强忍着。7 D# P& Z7 Q6 p" a8 r  L!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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邮件删删改改,不知该如何表达现下的心情,最后发过去只得“你好吗”一句。

等待不足一分钟,我却似度秒如年,生怕邮件会石沉大海,又生怕她视而不见,幸好,麻友很快就回复了,“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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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她的邮件通话一直停留在三年前,如今新邮件的读入让我心情澎湃,我稍稍压抑着心情,连忙给她回复,“是的,今天刚到家。”0 g1 a8 u3 q3 H$ ]2 C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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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吗?”$ s9 m$ c- B% v" K.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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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还算可以。”

这封邮件发出之后,麻友没再回复,我反复地察看是否发送成功,在确认发送成功,而麻友始终没有回复的半个小时之后,我直接拨通了麻友的电话。$ n6 K2 ~1 d, t9 i) [0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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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纪?”

“是我。”这是多久没听见过她的声音,还是记忆中的腔调,念我名字时带着特有的软糯,“我们能见一面吗?”3 D0 I- |5 e: i% ?( c' ^& C) U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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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没有回应。, Y# ~, J% J# z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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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友?”

许久,她在那边回了一句,“嗯。”  z5 D4 j% S3 Q$ O, D+ ?6 S( v7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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