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路卡的部落格

單元十九、 兒童十五題 (11-13題)
11.        倔強的仰視

小南討厭爸爸。

爸爸很討厭，真的很討厭。最討厭爸爸了。

小南氣鼓鼓地窩在床的角落用被子笠住自己，懷裏抱住自己最喜歡的花栗鼠CHIP毛毛玩偶。

爸爸每次都全力阻止小南黏媽媽，可是媽媽被爸爸黏的時候分明就一臉不情願。

爸爸洗澡時總是盯着小南脫衣服，明明就知道小南不喜歡被爸爸看自己脫光光的樣子。

小南在看有趣的卡通片時爸爸會搶走遙控器，轉台看無聊的足球賽，還會對小南擺出得意洋洋的醜醜的鬼臉。

爸爸不准小南在家裏玩氣球，運動會跟媽媽一起贏回來的氣球也被藏起來了。

吃焗烤飯時爸爸總是一開始就把大半塊起司皮挖走，只剩下一丁點給小南。

爸爸總是說不能挑食而逼小南吃蕃茄，可是自己卻在吃小南的生日蛋糕時把草莓全部挑出來不肯吃。

爸爸經常突然單方面說着要玩摔跤，就把小南放倒在地板上再滾幾圈。

你看，爸爸有這麼多討厭的地方。

爸爸還說，小南不能跟爸爸結婚。小南說長大了要跟爸爸結婚時，爸爸說長大了也不可以。小南問，如果長得比爸爸更高更大呢。爸爸說，小南怎麼也不可能長得比爸爸高。當小南問為甚麼時，爸爸說，因為小南在嬰兒時爸爸經常偷偷把小南搓啊搓按啊按，按扁了，所以小南長不高。

要像媽媽那麼高、比爸爸高好大的一截才能和爸爸結婚啊，小南是這樣想的。長不高就不能跟爸爸結婚了。爸爸把小南按扁了害小南長不高。爸爸一定是不想跟小南結婚才會把小南按扁的。

爸爸不想跟小南結婚。爸爸最討厭了。

就是這樣小南便生氣地跑進房間，窩在被子裏，心裏說了十幾遍討厭爸爸。

老師說，結婚的話，要找一個對自己很好很好、很喜歡自己、自己也很喜歡很喜歡的人。

小南很討厭爸爸，不喜歡爸爸，所以小南才不要和爸爸結婚。哼！

就這樣心思轉來轉去，一個人在被子裏糾結的小南完全沒有留意爸爸甚麼時候進來房間、甚麼時候坐在自己床上。

爸爸隔着被子拍了拍小南的頭，然後把被子掀開。

小南撅起嘴轉身背着爸爸，沒有理會爸爸的八字眉。

─　還沒生完爸爸的氣嗎？……小南不要爸爸了嗎？

爸爸的聲音可憐兮兮的，小南隔了一會兒，才搖了搖頭，然後轉回身認真地看着爸爸。

─　就算小南不跟爸爸結婚，小南也不會不要爸爸的。

爸爸呆了一下，然後一臉蠢相地笑了起來。

─　謝謝啦，小南。

爸爸微笑着用力揉了揉小南的頭頂。小南想，爸爸肯定就是一直這樣揉着搓着，把自己搓扁的。

就算爸爸按扁了小南，小南還是要比爸爸高。被爸爸揉着頭的小南，抬起頭仰視着爸爸，露出倔強堅決的視線。

小南把爸爸也按扁就好了，按得比小南更扁。這樣想着的小南，飛撲向爸爸，伸手用力揉爸爸的頭頂。

不知道小南打了甚麼算盤，爸爸只是咯咯地笑起來，愉快地跟小南在床上扭打成一團。

後記：小孩子的“討厭＂背後，有更多的喜歡。－－BY HEY君的老師

12.        握住的小小手

曾經，優子無法分辨，自己對小南那過份的溺愛和在意，是單純作為爸爸對女兒的愛，還是滲雜了補償和愧疚。

可是麻里子和陽菜都很確定地告訴她，她對小南的愛是很純粹的。

理由是，優子完全一副笨蛋爸爸的模範。笨蛋都是一根筋的，單純的，哪有這麼複雜。

對於這樣的理由，優子都不知道該不該被說服。

當小南堅定地仰視着自己，說“就算小南不跟爸爸結婚，小南也不會不要爸爸的＂時，優子是欣慰感動的；然而隔了一陣子，小南無心地反問了一句，“那爸爸會不會不要小南？”時，優子愣住，感到心臟被重重一擊。

因為她再次記起，自己確實曾經有想過，不要小南。

回想起往事，發着呆的優子沒有即時給予答案。

優子在把小南撿回家的第一天便意識到照顧嬰兒並非易事，要把一個嬰兒養大成人，未來的數十年將有更多無法預計的艱難。

而且，養活一個嬰兒，牽涉的不只是一個人生，而是三個人的人生，都會有翻天覆地的改變。

於是優子猶豫了。二十四歲，跟陽菜結婚了兩年，事業也剛穩定下來。憑心而言，雖然這個嬰兒很可憐，但優子並非百分百甘心為了她而犧牲自己的人生。

把她交給社會福利機構吧，優子不只一次有這樣的想法。

除了有意避開與這個小嬰兒接觸、把她交給陽菜照顧而自己包辦一切家務以外，優子還一直拖延為她命名。因為她深知一旦取了名字，感情的線就連起來了，再也不能扯掉了。因此當陽菜積極地想出各種名字時，她都總是想出理由，說這些名字不好，讓陽菜再想過。

當陽菜察覺到優子的不正常，逼她老實地把心中所想講出來時，陽菜低頭注視着懷中瞇着眼快要入睡的小嬰兒，既沒有向優子表示認同也沒有反對。

優子隨着陽菜的視線，也看向那個自己親手從行李箱抱起來的嬰兒。此時那雙本來瞇着的眼睛睜開了，眨了眨，迷糊的看着優子，“咿呀”的一聲，向着她的方向張開了兩條短小的肉肉的手臂。

優子覺得心臟在那瞬間被甚麼輕輕撞了一下，忽然覺得想把這個小嬰兒交去社會福利機構的自己很邪惡。

優子沒有發現陽菜的視線早就落在自己身上，直至聽見陽菜忽然出聲。

─　優ちゃん要抱一下嗎？她好像想你抱。

愣住的優子還沒開口回應，陽菜已經把懷中的小嬰兒遞向她了。優子有點僵硬地用生疏的手勢接過正向她咧嘴笑着的嬰兒，第一次覺得這個小傢伙好重。

明明已經抱住了她，但小傢伙的短短小手還在拼命向優子伸出，讓優子搞不清她想幹嘛。求助地看向陽菜時，陽菜卻聳了聳肩。

一邊用娃娃音“啊啊”地叫着的小嬰兒一邊意義不明地揮着手，也許是因為優子沒有作出她預期的回應，小嬰兒的臉皺了起來，似乎是快要哭了。

─　誒誒誒別哭啊…別哭……噓…

優子握住了小嬰兒在半空揮的小手，不自覺地把小嬰兒捧近自己的臉，小聲溫柔地哄着，一邊輕輕搖着那隻在自己手掌內的小手。小嬰兒很快便咭地笑了，沒有被握住的另一隻小手伸向優子的手，似是試圖學着優子握手的動作，但顯然手指的肌肉還沒發育，所以變成輕輕的拍啊拍，拍着優子的手背。

優子被小嬰兒逗得笑了，用手指輕輕按了一下她扁扁的小鼻子。小嬰兒笑得更歡，那隻本來拍着優子手背的小手伸到優子臉前，輕輕拍了她的鼻子一下。優子瞪起眼睛看着她時，她也把眼睛睜得圓滾滾的看着優子。總言之優子做甚麼，她也學着做。

─　這小傢伙看起來就是優ちゃん的女兒嘛。

一直旁觀着的陽菜淡淡地插一句，讓優子怔住，呆呆地看着懷裏的小嬰兒。剛好跟優子對上了視線，小嬰兒“嘻嘻”地笑出聲，那隻一直被優子輕輕握住的小手往優子的手掌心鑽了鑽。軟軟的，溫暖的小手。優子在那一瞬間覺得，那隻小手的溫暖對自己而言，如同一個小太陽。

回憶驀然在此結束，優子彷彿感到自己的手掌內依然存留着當時的溫熱。不，那是真實的。小南不知在甚麼時候，把她的小小手伸進自己的手掌裏，而自己不自覺地握住了。

因為小南沒有追問也沒有吵鬧，所以優子的思緒一直沒有被打斷。直至現在她看向小南時，小南也只是睜着圓滾滾的眼睛，仰着頭等待爸爸的回答。那雙單純的眼睛裏，似乎有着不安。

─　不會的喔，絕對不會不要小南的。爸爸答應小南。

─　勾勾手指？

優子揚起笑臉點點頭，伸出右手尾指，勾住小南短短的尾指，然後用左手把小南整隻小手包住，握緊。

軟軟的，暖暖的，小小的手。爸爸的小太陽。

13.        太大的衣服

小南發現爸爸最近每天都在玩毛線球。

爸爸在家一有空的時候，就會拿着兩根像筷子的東西，把毛線繞來繞去。

小南記得貓咪愛玩毛線球，可是爸爸是栗鼠啊。栗鼠也喜歡玩毛線球的嗎？

在爸爸連續玩了兩個禮拜毛線球後，突然有一天，爸爸一臉興致勃勃地走進小南的房間，把一件毛衣遞給小南，叫小南試穿。

白色的毛衣中間，有一大個醒目的黃色香蕉圖案。雖然香蕉的形狀有點歪掉變得像芒果，但小南還是興奮地指着圖案、小蹦跳着說“BANANA！＂

其實優子想過毛衣上要織上紅色大字“I ♥ DAD”的，但被陽菜“嗯？＂一聲加一記冷眼就弱氣地打消念頭。後來根據麻里子“小南對香蕉圖案有可怕的執念＂的情報而決定織香蕉。

看來聽麻里子的話是對的，因為接過毛衣的小南只顧着捧着毛衣蹭香蕉圖案，完全忘了毛衣是用來穿的。

─　領口好像太大了……

大得鬆垮垮的快要滑下小南的肩膀。露肩太SEXY了會被奇怪的叔叔例如篠田麻里子盯上的，不行不行。

─　吶，是爸爸織的嗎？

─　啊啊兩邊袖子怎麼看起來好像長度不一樣？而且太長了啊……

─　真的是爸爸織的嗎？

─　香蕉還變形了根本不像香蕉……

─　是爸爸織給小南的嗎？

─　整件衣服就像大了一兩個碼啊怎麼辦……

優子緊皺着眉喃喃自語地打量着小南身上的毛衣有哪些問題，完全沒有注意到小南一直追問的問題，直至小南踮高腳伸長了手扯了扯優子的衣袖。

─　嗯？小南怎麼了？

─　這件毛衣，是爸爸織給小南的嗎？

放開了優子衣袖，把手垂下的小南仰着頭，眼睛閃閃亮亮地問。因為右手剛剛舉起過，毛衣過大的領口往左方下滑，讓小南小小的左邊肩膀露了出來。

─　呃、是啊，當然是爸爸織給小南的，雖然好像不合身香蕉還很醜……小南是不是不喜……

優子一邊說着一邊緊張地把小南的毛衣領口拉回去，只是她還沒把話說完，小南就走前一步，張開手抱住優子的腰，整個人埋在優子懷裏。

─　喜歡，小南很喜歡。

因為爸爸“玩毛線球”時一副生人勿近的氣場，所以小南好奇轉而問媽媽，爸爸為甚麼在玩毛線球。媽媽回答，爸爸在“織”東西。

然後媽媽解釋說，小南身上的圍巾、毛衣、毛線帽子，都是用毛線“織”出來的，不過是用機器。機器織就是在衣服店買的，一條圍巾有很多條其他一模一樣的。可是人織出來的，每一件都不一樣，全世界只有一件。

小南身上的這件太大不合身的、香蕉不像香蕉的毛衣，是爸爸這兩個禮拜每天下班後在家一點一點地織出來。爸爸打着哈欠眼睛瞇成一條線還堅持織的時候、織着織着在一堆毛線裏睡着的時候、毛線繞成一團而苦惱地豎起八字眉的時候，小南偷偷的看在眼內。

─　謝謝爸爸。

這是全世界只有一個的小南爸爸，織出來的全世界只有一件的香蕉毛衣。

毛衣穿在身上很溫暖，像被爸爸抱住時那樣的溫暖。

貼上FuD醬的配圖
我對優子爸爸起妒忌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