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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打开!不要打开!不要打开!”
高桥双手抱胸,盘膝坐在床上,低头盯着放在面前的那封信。她向左歪了歪脖子,面前是白色的信封和黑色的字体;她向右歪了歪脖子,依然是黑色的字体和白色的信封。她手指在下巴上摩挲着,却无论如何也摩挲不出金田一一或者江户川柯南的灵光来。她睁大眼睛,猛地低下头,鼻子几乎要贴在信封上,换来的也只是腰背的一阵酸痛。
为什么小嶋阳菜如此害怕大岛?为什么大岛说自己不认识小嶋?高桥南怎么也想不明白,她试图从信封上找到一丝端倪,但……
“唉”高桥叹了口气,摊开四肢躺倒在床上,摇了摇头。她终于知道自己没有死神小学生的破案天赋。想从区区四个字里,看出大岛小嶋两人的关系,实在是异想天开。
高桥仰面躺着,举着那封信,信封投下矩形的淡淡阴影,正印在她的眼睛上。高桥缓缓地翻转信封,映入眼中的就是那另外的四个字——“时机未到”
时机究竟是什么?那天小嶋阳菜并没有给自己答案,她反而向自己提出一个问题:“如果……你愿意吗?”
高桥忽地打了个冷颤,信封从她手中滑落。从记忆中升起的那句话像是一记毫无征兆的雷鸣,劈响在她的心头,让她悚然心惊的同时,好像也让她想到了些什么。
如果,小嶋说的那些话,真的……
高桥似乎想到了一些朦朦胧胧的、之前从未想到过的情景。
她会忽然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就像是一个玩世不恭、挥霍着父母遗产的纨绔子弟,在灯红酒绿、声色犬马之余,偶尔午夜梦回,会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我……就这样下去好吗?若是有一天坐吃山空,那时我该怎么办?
伴随着这想法的,是一阵冰冷的寒意流遍全身。不过,纨绔子弟不会让这种扫兴的想法打扰自己,他会皱一皱眉头,想起和自己在酒桌上称兄道弟的朋友们,然后对自己说:乱想什么,偌大的家业怎么会这么快就用光,就算用光了,我还有那班好兄弟。想到这里,他会自嘲地一笑,继续埋首在身边的温柔乡中。
将要上演的悲剧,就这么无声地拉开序幕。
高桥南也马上将头脑中那让自己心惊胆战的想法摒弃掉了。而且看上去,她的自我安慰比那些纨绔子弟的要合理得多:我在乱想些什么,我和优子桑共同生活了半年多,和小嶋只是见过一面,为什么要理会她的那些……那些毫无根据、毫不现实的胡言乱语。
想着这些,高桥觉得轻松多了,她呼出一口气,将那封信扔到了一旁。
高桥翻身下床,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向里面看了一眼,不禁嘿嘿地笑了出来——那是她为大岛准备的生日礼物。她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觉得这礼物再适合大岛不过。她拿过一方手帕,在那礼物上轻轻地擦拭了起来——其实这根本是多余的行为,礼物非常干净。擦了几下,她又生怕将礼物弄破损了——这也是多余的担心——便将盒子盖好,又收进柜子里。
优子桑一定会喜欢。高桥想着,更加神清气爽起来。

今天高桥休息,她想着给大岛做一些最近学到的新菜式,不过大岛出去了,要下午才回来。高桥看时间还早,便打开了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亚洲娱乐圈的新闻,中国某功夫巨星的儿子,聚众吸毒,被逮捕了。高桥看着电视画面,摇了摇头,心想:毒品那种东西,明知道吸食后对身体有害、又不被法律所允许,为什么还要吸食呢?

那你自己呢?你不也是吗?

高桥好像听到了一个声音在低语。她转头四顾,房间里却哪里有什么人在。高桥以为自己幻听了,抠了抠耳朵,没有放在心上。
新闻过后,有高桥喜欢的AKB48的节目,她刚把录像机打开准备录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高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赶忙接起手机:“您好,前田桑。”
“嗯。”电话听筒里传来好听但冷淡的声音,“你今天休息?”
“是的。公司有什么事情吗?我可以……”资本主义的奴隶刚要脱口而出“我可以马上过去”,但,她想到了大岛,于是那句话就断成了两截。
幸好前田说道:“不。”她停了一下,又道:“篠田还是没来公司。手机也一直没开。你去看看她怎么回事。”
用词依然言简意赅,语气依然平淡如水。不过高桥知道,对前田来说,这已经是非常关心下属的体现了。高桥应道:“知道了,我这就去。”
“还有……”前田停顿了几秒,却说道:“没事了。”说完挂断了电话。
高桥挠了挠头,收起电话,换上衣服出了门。前田已经将篠田的住址发给了她,她按图索骥,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车,来到一处很高档的公寓前。
高桥向门卫说了篠田的名字和门牌号,门卫请她稍等,便拨打了篠田的室内电话。电话拨号后很久才被接起,听完门卫的讲述,篠田又沉默了半晌,才告诉门卫让高桥上来。
高桥竖起耳朵,听到篠田的声音显得沙哑疲倦。
篠田前辈究竟得了什么病?怎么这么久都不见好转?高桥有些担心,电梯门一开,她就急急走到篠田门前,刚要敲门,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篠田正站在门后。
看到眼前的情景,高桥打了个冷颤。这时刚刚过午,本应是一天中阳光最充足的时刻,但房间窗子上挂着的厚厚窗帘将一切光明都拒之于外。篠田站在光线暗淡的玄关里,她没化妆,蓬着头发,她的黑眼圈很深,嘴唇苍白,脸颊上却带着一丝病态的嫣红,本就苗条的身型,此时更显消瘦。
“篠田前辈,你……”高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那个在公司里被评为“最想和她一起过圣诞节”、“最想被她带回家”的篠田麻里子?高桥的话哽在喉间,心中有些难过。
篠田无神的眼睛望了高桥一下,正要说话,却听得一阵“汪汪”的叫声响起,两团毛茸茸的小肉球扭着身子颠颠地跑来,在篠田的脚边蹭来蹭去。高桥认出那是前些日子自己和篠田在河边发现的弃犬。两条小狗已经比那时长大了一圈,看上去活蹦乱跳,却和病怏怏的篠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篠田弯下腰,将小狗抱在怀里,对高桥说道:“进来吧。”她弯腰抱狗的动作虽然透着一丝怜惜,但她的声音,却沙哑沉郁,像是整个人都变成了灰色。
高桥随着篠田走进房中,见了房中情景,更是惊讶——地上散落着方便食品的包装袋、堆满烟蒂的烟灰缸以及空啤酒罐,桌子上一团凌乱,覆着微微的尘土。一旁通向卧室的门半敞着,从门缝里望去,卧室里同样是乱糟糟的。
高桥皱着眉头,不知道那个帅气利落的篠田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篠田随便坐在脏乱的地板上,对高桥抬了抬下巴,高桥也只好小心地正坐下来。
“篠田前辈,您的身体怎么样了?”高桥问道。不过,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这一问题有没有意义。刚进门的时候,高桥还下意识地以为面前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篠田病中无人照料造成的,但是,此刻她却隐隐有了另一种想法——荒芜的也许并不是篠田的身体,荒芜的也许是篠田的心。
篠田并没有回答高桥的问题,她眼睛望着天花板,手轻轻地在那两条小狗的身上抚摸着,良久,她忽然开口说道:“小南你来得正好。你帮我抚养这两个小东西吧。”
“啊?”高桥楞了一下。
“我知道,你是个很善良的人。你做事尽心尽力,也喜欢帮助别人——这些我平时都一一看在眼里。” 篠田说着,语速略略有些加快,脸上那股病态的嫣红更甚。高桥不解地挠挠头,正看见篠田低头望着小狗,篠田的眼中溢着不舍,却又有一种释然。
“我已经……”篠田顿了一下,改口道:“我本来就在担心,今后谁来照顾这两个小家伙——这是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你来了,这真是太好了。我可以安心了。”
高桥打了个冷战,她越听篠田的话,越觉得不是味儿,她忙问道:“前辈,您到底生的是什么病?”
“嗯?”篠田似乎并不在意,敷衍般地随口说道:“就是发烧。”
只是发烧,就弄成这样子吗?高桥想着。眼前的篠田虽然确实一脸病容,不过高桥能感觉到,心病才是让篠田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她想询问篠田究竟有什么心事,但,她又有些迟疑——自己和篠田只是同事关系,对方还是自己的上级,贸然打听对方隐私的话似乎太不恭敬了。
“我把它们的食物和生活用具拿给你。”说着,篠田站起身来,她刚走出两步,忽然脚下一个踉跄,身子直直地摔倒下来。高桥大惊,想也没想地扑了过去,伸直手臂,接住了篠田。
两人一齐摔倒在地板上,高桥顾不得手臂上传来的疼痛,大声问道:“篠田前辈,您到底怎么了?有什么想不开的,可以……可以说出来啊。”情急之下,她也忘记了两人的身份,脱口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两人摔倒时扑起的灰尘在灰暗的房间里呆滞地飞舞着,舞出一道道毫无生机的轨迹。不知是因为高桥真挚的问话,还是因为摔了一下导致心情激荡,篠田的眼圈微微湿润了,她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犹如梦呓一般地轻声道:“我真的……真的很痛苦……我……我好难过……”
虽然篠田的声音压抑得很轻,语气也并不激烈,但,高桥看到篠田的眉头微蹙,双拳紧握,指关节由于用力过度而发白;她能感到篠田身体上传来的颤抖,那无声的颤抖将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苦传递给了她。
高桥的眼泪流了出来。这么帅气的前辈,这么开朗的前辈,究竟是被什么心事给折磨成这样?
“她……她……她是不想见我了吧?两个月,整整六十七天十四个小时,我……我都没有接到她的电话了……我每天都在等,等她的电话,等她告诉我她想见我……我就这么从白天等到傍晚,从日落等到日出,我围着被子,等在电话旁,我只是想当电话响起,第一时间接起来,第一时间听到她的声音……”
“可是……她没有打来,我没有等到……她一定是……不想见我了吧……那么,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两道晶莹的泪水从篠田消瘦的脸上慢慢滑落,那本来讨喜的小圆脸,此时已经见棱见角。
“前辈,您……您可以主动去找那个人啊。”高桥哽咽着说道。
“不行的……你不明白……你不明白……” 篠田长长地叹了口气,忽然睁开双眼,她的表情瞬间变得平静了下来,平静得透出一丝残忍——不是对别人残忍,而是对自己。
她毕竟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麻里子,她在人前,永远是温柔开朗帅气的代表。她的尊严不允许她将自己真正的感情展露给“那个人”以外的任何人。这些日子来,身心两方面不断累积的痛苦令她的心对高桥敞开了一瞬间,但,也只有一瞬间而已。
篠田笑了,这温柔但冷漠的一笑令高桥吓得泪都收住了。
“抱歉啊,和小南说了些有的没的。” 篠田挣扎着站起,轻轻咳嗽着,扶着墙壁走到内室,推出一些宠物用品。
“要乖乖的听话喔。”她爱怜地抚摸了那两条小狗几下,把它们放进宠物屋里,站起身,走到玄关,打开了门,平静地看着高桥。
那目光是逐客令,温柔而冷漠的逐客令。高桥在那目光的注视下,脑子一片空白,她茫然地拿起宠物屋,拎着宠物用品,机械地走出屋子。等到身后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两条小狗对着屋门急切地“呜呜”叫起来的时候,高桥才如梦初醒:我……我怎么就这么出来了,我……我怎么这么没用!
她赶忙转身,拍起门来:“篠田前辈,篠田前辈!”通话系统里一个低低的声音传了出来:“小南,谢谢你,也请你帮我转告公司里的人——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照顾。”
高桥惊得喘气也变得急促起来,篠田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一丝生机。高桥用力拍门,门内却再无回应,像一座坟墓。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篠田前辈这是要……要想不开吗?她急得团团转,心想:报警吗?啧,我在想什么,报警有什么用,篠田前辈是心病。那,向前田桑汇报?可,前田桑也未必有办法吧……心病还要心来医,谁才能医治篠田前辈的……
其实答案上面只蒙着一层纸。高桥如陀螺般原地打转一会儿后,猛地刹停——她终于捅破了那层纸。
优子桑,篠田前辈口中的“她”一定是优子桑。高桥想着,脑中浮现出自己偷窥到的那副画面——篠田那沾满汁液的脸,从大岛双腿间抬起,那张脸上的表情……
现在可没时间再胡思乱想了。高桥提醒着自己,收起心猿意马,又看了一眼篠田的房门,扭头急急冲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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