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陽菜和自己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點大島一開始就知道了。
但,若兩個世界不是只隔著一條線,讓人誤以為還能勾得著手,或許也不會因此有了貪心的念頭。
陽菜喜歡偶像,喜歡時尚,喜歡可愛的東西,唯一和大島相同的興趣是在大半夜裡為了足球賽的轉播瘋狂。
看起來不愛理人,其實卻是不擅長和人接近、有著與外表不符合的怕生,不知該怎麼融入大家時就躲在角落玩起電玩,輕飄飄地好似甚麼都不在乎,偶爾卻會抬起頭望下熱鬧的人群,然後彷彿怕被誰窺視到這一幕般,迅速地又將視線放回遊戲畫面。
幾乎對所有運動苦手,體育課是天敵般的存在。
總是一副懶散的樣子,事實上卻擁有敏銳的心思。
不喜歡與陌生人肢體觸碰,但卻對大島的糾纏沒辦法推拒,到後來便直接放棄抵抗了。
即使不怎麼愛打掃屋子做家務,料理和烘培甜點卻都意外得很拿手。
諸如此類的、瑣碎的關於小嶋陽菜的情報,隨著大島日復一日的死纏爛打,相處久了逐漸累積下來,信息量竟也有些可觀。
陽菜的寢室和大島只隔了一個走道,早晨,大島揉著惺忪的雙眼拉開門,就能見到對面那扇佈置著她手繪的奇怪生物的門,圓溜溜的人型青蛙、還原度百分之百的takamina憂愁圖、笑臉貓、長了角和斑點的笑臉貓(後來才知道...原來是乳牛)等等,這樣隨性組合在一起的畫面,竟也讓早晨明媚地無法停止笑容。
任何一扇門都無法像這扇一樣,門後有著沉睡的美麗公主。
站在門前,總讓大島想起一首自己中學時代很喜歡的詩。
你家的門高有十二層台階
我爬上四層就消盡勇氣了
把採來的野花就放在
第六層上吧!
如果能夠那樣,花朵便不會於我手中凋零,而是有了更好的去處。
大島笑了笑,關上背後的房門,輕輕叩上眼前的那扇。
節奏是,叩叩,叩。重覆著。
剛睡醒由大島拉著手拖往學校的陽菜,有時候還乾脆閉上眼睛任由大島牽引著向前,但卻常常能準確地、在大島回頭帶著一臉燦爛的時候睜開眼,看著大島停下腳步,用沒被牽著的手揉了揉眼。
迷糊地發問道:「優醬為什麼一直傻笑呢?」
「這是秘密喔~不能說。」
「為什麼秘密不能說?」
大島大笑道:「因為那是秘密啊!」
「啊啊~明明只是單純在傻笑而已吧?」
我的秘密是,每天還未見你便開始描繪你的模樣。
直到近如咫尺,也無法停止念想。
念想著。
你會不會走下六層石階
把花拾起來攏在胸前呢
也許走下來一腳把花踢到街心去
也許 開開門 只是望著
心中納悶著:這是哪一個奇怪的孩子
事實上,我就是個奇怪的孩子,一個正欲行竊的孩子。
大島由衷地感覺罪惡。
對待著別人溫柔,是修養的表現;對待陽菜溫柔,卻是起於卑鄙的念頭。
......想將不屬於自己的一切,攏入懷中,即使不經意、即使說服著自己絕對不是那樣的,卻還是這麼做了。
喜歡,很喜歡。
喜歡到,貪心地想要得到你的喜歡。
而自己竟然還對於這點,假裝懵懂未知。
所以當知道了陽菜也喜歡看足球時,硬是拉著她去到了宿舍會議廳裡,加入了電視機前一夥人熱鬧的足球應援,啤酒、吆喝、顛三倒四的勝利之舞,瘋狂了足球季的夜晚。
所以當陽菜嫌棄地看著體育課的籃球時,大島和她打賭了,如果能從自己手裡搶過球,就包下陽菜一個禮拜的零食,看著陽菜很努力地盯著運球的空隙、有點幹勁地想要揮走球、噘起嘴和自己耍賴,大島就按耐不住笑開了的嘴角,放慢速度故意鬆了球。
所以當進到陽菜的寢室,見到不太會收拾物品的陽菜邊語帶威脅地說著:「優醬敢說很亂就完蛋了。」邊跨越雜物走到可以立足的空地,只覺得那樣苦惱的臉和紅紅的大耳朵好可愛,開開心心地蹦跳著自願幫忙收拾。
所以...所以......
所有的所以都只有一個原因。
大島卻一直以為自己不明白。
我在故事書上讀過的…而揣想著
六層以上是天界 高高關著南天門
六層以下是地界 住著凡家的孩子
…而揣想著
要是 天仙一樣的閨女把花收了
要是 走下來 竟問起野花的名字…
你家的門階有十二層
我爬上四層了…而回過頭來又跑了…
那原因不能言道,該如同那束不會被拾起的野花,永遠凋零於時光流轉之中。
---------------------------------------------------